眼，又重新拿起梳子慢悠悠地梳着早已梳顺了的长发。
楚海恒接过她的梳子朝镜子里的她笑了笑，拿过梳妆台上的丝巾给在耳边绑了一个发髻，丝巾搭在她栗色的头发上飘逸极了。
“芸儿，你的发色是随父亲还是母亲的？”他看着镜子里的杰作满意极了。
林梓芸侧头整理了下垂下来的发丝，看了看他的俊脸，“随父亲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一如最初
她认真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五官里嘴巴依稀能看出张一佟的影子，她的嘴唇比慕筱筱的要薄一点点，不认真看还真的难以看出，她和慕筱筱的五官真的很像。
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楚海恒没由地抓起她的玉手，在手背上盖上了一个唇印，拂过她涂了丹蔻完美无瑕的细指，“红色真配你，赶明儿陪你出去挑几身红色的洋裙吧。”
林梓芸扬起好看的弧度朝他嗔了眼，瞧着他捧着自己的手宝贝跟什么似的，心里说不出的感觉，眼光落到了手指上却僵住了。
她回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迅速凝结。
看出她的不妥，楚海恒吻了吻她僵硬的侧脸，“怎么了？”
她扯了扯嘴角，轻轻地推了推他，“没事，突然头有点儿晕。”说着，便捂着额头撑在梳妆台上。
楚海恒再三追问还是被林梓芸打发走了。
临走前，楚海恒将她扶到床上躺着，伏在她身边细语，“给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她笑了笑，紧紧地握了握他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好。”
目送他离开，看着那扇门渐渐合上，没有缝隙，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梓芸唇色有些发白，张着嘴倚在床边，眉头紧皱微动。
她紧握着的拳头从被窝里伸出来，迟疑地张开放在眼前，十只手指上的丹蔻一如初时那般艳丽。
她的唇渐渐发抖，难以置信地目光投向梳妆台的镜子里。
她来了这里半年有多，当初来时她涂上的便是红色的指甲油，头发也是新染的。
直到如今她才发现……
她的指甲一直停留在最初的长度……她的头发依旧是那么长……
这样的事实彻底敲醒了林梓芸，原她终究不是这里的人。
即使她嫁给了楚海恒，拥有了他的爱，可是她不是这里的人，她是会离开的。
有一天，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个时候，或者是某个和楚海恒相拥而眠的夜晚，她默默地消失了，她根本不敢想象楚海恒醒来发现枕边人不见了，发疯似的找遍了全府、全上海，甚至是全中国都找不到她，在这个空间里永远地找不到她。
看着婉宜日渐胀大的肚子，小生命在她腹中渐渐发育成型，林梓芸道不出心里的是什么感觉，只知道，酸酸的、涩涩的。
她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是多么的喜欢孩子，若是说出来一定会笑掉别人的大牙，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面特工，无论任何情况下都能随时解决一条生命的她，又怎么会喜欢那么富有生命力的孩子呢。
其实，她不过是孤单。
她很孤单的，即使她自己都不想承认。
一个人独自生活在美国，每当空下来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好，家里好安静，连自言自语都有回音，这样的是一个家吗？独自逛超市时，手边总是空空的，看着别人总是结伴而行，她多么地希望突然有个人从后面而来拉住她的手说，嗨！那么巧！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拥有了楚海恒，她是多么的欢喜。拥有了楚海恒，她拥有了完整的自己。
第一百五十三章：貌合神离
可是为什么要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是何其聪明的一个女人，若是执意离开，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呆在这个空间那么久呢？她甚至都没有尝试过离开这里的办法，若不是楚海恒……
这一刻，她毛骨悚然，这个男人，竟然从一开始便吸引着她。
她原以为她和楚海恒也会拥有属于他们之间的孩子，所以她不羡慕婉宜，哪个女人不会生孩子啊？要生她也能生，她要为楚海恒生一男一女，男宝宝是他的冤家，女宝宝是他的债主。
可是，一个身体不会生长的人，怎么可能孕育一个孩子？
她和楚海恒是不会有孩子的。
她还是一个人么？或者……她已经死了？面对这样的自己，她甚至会产生莫名的恐惧。
每当楚海恒抱着她的时候，她都会莫名地打寒颤，他抱着的，是一条尸体么……
楚海恒渐渐发现，林梓芸抵触他。
林梓芸隐藏那么深，若不是他天天傍在身边，根本就察觉不了她的异常。
很多时候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不理会他，而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突然间哪里做错了，这样的次数多了，他便觉得有些烦。
当他渐渐不想去面对她那样冷淡的态度而晚回家时，却总是能在回家的那一刻看到她殷切的目光。
每当这时，他都想紧紧地抱着她，紧紧地。
这样的她让他慌让他乱。
她不似婉宜，婉宜的目光是永远追随他的，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往前走，而她，他只能每走一步都回头看，生怕他的芸儿一个不小心掉队了，那就再也拉不回来了。
~
渐近庭院，忽闻女声幽幽传来，楚海恒脱下军帽，站在那一条从前厅通往庭院的唯一走廊口，细耳倾听。
林梓芸穿着一身厚重的长袍，将冰冷的手蜷在袖子里捂着环儿为她准备的小暖袋，她倚着走廊上的围栏而坐，身边是同样穿着臃肿的环儿，撑着小脑袋听着林梓芸拎着书本在读。
她细而清脆的声音操着上海话在小花园内扩散，琅琅上口。
看见环儿缩了缩身子，林梓芸嘴角微动，将手中的暖袋递给她，亦将角落的人影纳入眼底。
环儿愣了愣，含着娇羞的笑，不好意思地接过暖袋宝贝似的握在手里，“夫人对环儿真好，又是教环儿写字，又是教环儿念书，环儿最喜欢夫人了。”
林梓芸仅是笑了笑，继续翻了下一页。
不是她好，而是她好闲，也好寂寞。
她垂下眼睛，看似很认真地看着书本，说，“不要喜欢我。”
这话一出，环儿愣住了，而角落的人影也同样愣住了。
环儿刚想追问为什么，小花园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林梓芸和环儿纷纷回头侧目，只见婉宜着装整齐厚重在嬷嬷的撑扶下走出房门。
她带着淡淡的表情，一抬眸便瞧见对面坐着的林梓芸，笑了笑，便往她那边走去。
林梓芸见状，亦起身朝东厢走去，迎上婉宜。
“格格这是要去哪里？”林梓芸扶住她的手，婉宜的手不似她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她的手，能温暖别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吃不吃醋
也许林梓芸手上的寒气凉着她了，她微微地挣扎了一下，林梓芸便马上放开了。
婉宜弯弯的眉毛扬起，冬日里说话都能吐出热气，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刚才下人传话来说娘亲昨夜病倒了，现在卧病在床。”
身怀六甲使得她没办法安全走路，深怕一个不小心站不住脚或者差错脚就出大事了。
林梓芸了然，连忙扶着她将她送上轿车，还嘱咐道，“路上小心。”
道别后，她刚回过身便落入了某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眨了眨眼睛，轻轻地推开他，环儿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了。
楚海恒将她抱得更紧，轻轻吟笑，“看你那阵仗，我还以为你要把人送到目的地呢。”
“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藏着不现身呢。”
他掰过她的脸直视道，“这不是怕你吃醋么，怕你吃醋打死我。”
她轻笑，拿开他的手，一边走开一边说，“我才不会吃醋呢。”
楚海恒拉起她的手阻止住她的步伐，侧着头凝视着她，“为什么不会吃醋？”
她站在那儿看着他，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听着他意味深长的话，“就算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吃醋么？还是你不喜欢我了，你的心不在我这儿了？”
她看着他，道不出一句话。他定是察觉了，楚海恒何其细心的一个男子，定是察觉到她的不妥了。
她冰凉的手被他温暖的大掌握着，寒风刮过，连他的手亦吹凉了。
过了许久，楚海恒收起了手，顺势将林梓芸揽入怀里，一如往常地温声细语，“走吧，趁婉宜不在家，咱们回楚公馆一趟。”
为什么要趁婉宜不在家？
她用了很长时间才道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是要告诉她，在他心里，她不是仅仅是得宠的小老婆。
她是他唯一会带回家的老婆。
可无法改变的事实是，她是他法律上没有任何意义的姨太太。
~
回到楚公馆，楚家两兄弟难免又要嘘寒问暖一翻，一翻下来，林梓芸早已将楚家上下打量了个翻天覆地，让她好奇的是，秦玉凤居然没有跑出来凑热闹。
在楚家养病那几天没有到处走也没有留意到她的身影，如今楚海恒回家，她当二嫂子的也没有下楼欢迎。
坐在沙发上她身边的楚海恒也留意到了这点，因此而问道，“二嫂子人呢？”
楚海文抿了口茶才幽幽说道，“她身体不适，到普陀寺休养去了。”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子，“来，难得回来，我们上书房聊聊。”
待男人上楼后，林梓芸伸出蜷在兔毛手袖里的手撩了撩耳际的发丝，瞄着对面而坐的许美莲，“平时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突然生病呢，大嫂子您说是吧？”
许美莲突然吃笑一声，“好端端的人都可能突然死掉呢，更何况是生病而已。”
“她是怎么了？”
林梓芸看着许美莲悠哉地伸手随身携带的暖炉边烘手，她的最角一直噙着诡异的弧度，“没怎么了，不过是疯子一个。”
第一百五十五章：一夫多妻
林梓芸紧眉，“你居然把她弄疯了？！”
“不是我把她弄疯的，是她自己逼疯自己的，当一个一无所知的傻瓜多好啊，硬是要知道真相。风云小说网”许美莲抬眸，轻哼一声，“你还是顾好自己吧，一个大格格塞在家里有够你受的。”
林梓芸实在难以想象秦玉凤疯了会怎么样，他们会把她怎么样，一个好端端的人居然疯了。
“不是每个女子都和你一样的。”林梓芸冷眼看着对面毫无愧疚之心的许美莲。
许美莲亦是直视她的眸，修饰整齐的眉毛轻扬，“的确，不是每个女子都和我一样的。”她话锋一转，“可是从前的我也是个天真浪漫的女生，是什么让我改变了的？”
“格格亦不过是个平凡女子，难道她就不希望得到丈夫的宠爱么？你可别忘了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宫中争宠的把戏可比外面厉害多了。”
林梓芸看着她嘴脸，面无表情地说，“我并没有想和她争什么。”
“晓晓啊，你别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对你是没有敌意的，起码在你嫁给海恒之后我对你一点敌意都没有。只是我想对你说，我看不起姨太太，所有正室都一样，看不起姨太太，”说到这，许美莲压低了声音，“在我们的眼里，姨太太不过是不用花钱的婊。子罢了。”
“一个女人狠起来，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别看格格纸人儿一个，若是她容不了你，指不定下一次疯的人就是你了呢。再说，海恒亦不过是普通男人一个，如今说是实行一夫一妻制，海恒还是嚷着要改革的那伙人呢……他还不照样是将你这位二姨太娶回家，你以为再好的男人能好到哪里去？”
这终究是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害了人，五四运动后男女平等的呼声越来越高，可是即使呼声大又如何，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强铲就能拔根而起的。
她不介意是一夫一妻还是一夫多妻，只要两人心中有爱，一切都不是问题。
而似乎，随着他们身份的变化，他们之间的感情亦发生了变化。
以至于她甚至都觉得，楚海恒看她的眼神变了。
那一边，楚海恒和楚海文步上书房，楚海文关上门转身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背着他的楚海恒亦转身，两人方才在楼下和煦的表情霎时间全消失了，“不知大哥所说何事。”
楚海文一步一步朝楚海恒逼近，目光紧锁他。
将他逼人的目光收入眼帘，楚海恒视线一转，看着墙边的大书柜淡淡开口，“大哥急急忙忙派人传话让海恒回来一趟，就是为了要逼问海恒么？”
“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诸多阻拦我的事？”
楚海恒倚在一旁的书桌前，幽幽地开口道，“四嫂子和三嫂子死了，大哥怎么一点伤心的情绪都没有？”
“不要扯开话题。”
楚海恒蜷起了手，他倚在桌子上的身高比站在他面前的楚海文要矮，他抬头正视道，“既然不伤心为何又一定要揪出那个人，还是你另有打算？”
第一百五十六章：如何安份
楚海文不由得眯起眼睛，“大总统都不理的事，你何必要插手？莫非你已经和他靠一边了。”
“正因为大总统不理这件事，我才觉得奇怪，国民政府的人被人暗下通缉令，大总统不可能收不到消息，却里应外合。”说到这，楚海恒扬了扬嘴角，有些道不出的讽刺，“居然被我查到了这样的事。”
“既然知道了就不要阻拦我的人做事，别忘了你也已经是政府的人。”
楚海恒漠然道，“正因为我是政府的人，所以我那是帮你一把，大哥，我是在帮你揪出那个人。”
“帮我？若不是你的士官从中搅乱，昨日我已经将他擒住了，你那是在帮我么？”
楚海恒摆摆手，站直了身子，“那只能说我的人干不了大事，回去我会好好管教的。”说罢，便扬步朝门口走去。
楚海文沉声低吼，“既然帮就好好的帮，不要私下搞小动作，不要以为当了将军就能借职位之便，政府不是好蒙骗的，安安份份地做，一辈子很短的。”
“你就是怕了，所以才那么安份受制于人么？你快乐么？正是因为一辈子那么短，所以我不怕。”
楚海恒拉开门，将他的声音拒之门外。
如何才能安份，他已经不懂。
楚公馆，是楚海恒和林梓芸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两人相处最久的地方，楚海恒拉着她步入后院，踏上那条永恒不变的石板路，仿佛踩上了从前走过的脚印。
大的是他的，小的是她的，而他的又总是跟在她的后面差上两厘米的距离，他总是喜欢慢她半拍，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喜欢这样在后面跟着她，护着她，看着她。可又仿佛像是她牵引着他走，他只需要看着她的身影便能到达想去的地方。
沿着形状大小不一的石板漫步，路过了那棵栀子花树，走近了秋千，林梓芸坐上千秋，想起了那一次，嘴角不自觉染上了笑意。
她偷瞄了楚海恒一眼，发现他也正含着笑，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