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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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闲君-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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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头骂骂咧咧的,接过稿子一目十行,再抬起头时早已换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标准说书人模样,上台去也。
他一离开,后台众无不松了一口气,脱力瘫到一旁。

“说,这先帝南巡,偶遇一美貌女子,几夜露水之后,美人凭空消失。先帝怅然回京,却不知这女子原来是江湖中人,生□自由,无拘无束,不愿成为后宫禁脔,遂离开先帝。后来发现珠胎暗结,便偷偷生下孩子,取名明月,独立抚养。”

二楼包厢里,女人倚在窗沿,自斟自饮。
她的面容平凡,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了,唯有那副悠然惬意的神情总会引人多看一眼。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眼。
包厢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秀气的小厮鬼头鬼脑地探进来,看到她,皱了皱眉。
“大姑娘,大白天的就喝酒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大姑娘”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你大白天的就易容可是又接到什么案子了?”
声线稍显低沉,不似寻常女子。
那小厮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抬手在脸上一拂,露出一张清冷如玉的面孔。
正是兵器谱上排行前五的惊鸿剑客秦子玉。
“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秦子玉就近坐下,看了一眼“大姑娘”脸上毫无破绽的易容,道:“我以为你会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顿了一下,想起一件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看出来了吗?”
“召南虽然做事有些傻头傻脑的,眼神却是精明的,你那时有些矫枉过正了。”
顶着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容,“大姑娘”回想起三年前的往事,恍若隔世。

秦子玉也想起了。眼前的大姑娘彼时还是皇后,而他则是一个业余杀手。
当得知刺杀对象是明月云采采的朋友时,原想放弃委任的,反正只是为赚钱而已,杀谁不是杀?无谓让朋友为难。谁知云采采却说,不能放弃,不能让委托人有机会找其他人去刺杀。所以他们决定将计就计。
举止迟缓优雅,说话温温淡淡,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十足的一国之母气度,却无甚威严。
第二次见到,在皇帝面前,她多了几分生气,完全的小儿女情态
后来被他劫走,她又恢复了最初的恬淡优雅,全无半分惧色,只问了一句“你不会现在把我劫走然后亥时再把我带回玉瑶宫杀掉这么无聊吧”。
再后来,明月困在宫中被迫为官,云采采一怒之下就决定把她藏起来。
在皇帝封城,名为搜刺客实为找皇后的时候,云采采派了几个手下姑娘混到各大城市中,然后放出风声说某地出现神秘妙音女子。
接着,大张艳帜开了个极乐楼,楼中有位妙手厨娘的风声继续传出。
最后,还请他教她易容易声混入逍遥茶社。
她当上了茶社的执笔,人人唤她一声“大姑娘”,他也发现偶尔为茶社当当线人跑跑消息来钱不比当杀手慢,而且还低风险。
自从姐姐给死老头生了女儿之后,死老头越来越容不下他了。
于是渐渐的,除了练剑应付挑战之外,他更多的时间都是呆在她身边。
不是家人,他对她没有对柯九那种感情。也不是朋友,他对她没有对明月那种感情。
说不上是什么关系,只是很默契地不排斥对方的陪伴。

“你又被圣手赶出来了么?”
“大姑娘”,也就是现在的清鸣,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随口问道。
子玉将思绪拉回现实,撇了撇嘴,没有否认。
清鸣有些好笑,继续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你又偷偷教他女儿小乖喊他死老头?还是怂恿九姑娘改嫁给你?”
有云采采在,子玉小时候发誓长大了要娶九姑娘的事自然成不了秘密。
子玉面无表情地摇头,“都不是。”
“那是什么?”
“小乖生辰那天许愿说长大后要嫁给我。”
“噗——”清鸣嘴里一口酒喷了出来,忍俊不禁道,“圣手一定以为是你教的。啧,没抢到老婆又来抢女儿,换成我是他也得赶你走。”
子玉不冷不热瞟了她一眼,“不许写。”
清鸣眼神闪了闪,随即微微一笑诚恳道:“都是自己人,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子玉不信,指了指帘外。
张老头还在唾沫四溅地说书,用的就是她的稿子。

“明月得高人传授武艺,虽因行事不按常理得了‘五毒公子’的称号,实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侠客!今儿个,小老儿要说的,就是这明月大侠与风尘侠女云采采之间不为人知的故事!”

子玉挑眉,“‘五毒公子’这称号难道不是因为他喜欢乱放毒才得的么?大侠?”
清鸣淡笑,“怎么说都是男主角,美化一下也不为过。”
听到“风尘侠女”这四个字,子玉直接说不出话了。
云采采一直以老鸨身份为荣,绝对不会喜欢这么虚伪的称呼的。
清鸣面不改色,继续抛出官方解释:“艺术加工,这都是必要的艺术加工。”
最后她还补充了一句:“你现在相信我不会写你的事了吧?”
所谓秘闻就是要三分真七分假才好玩嘛,真事有什么好写的。
“我相信。”子玉点点头,清鸣还来不及露出笑容,他就接着说,“我相信你会把我说的事艺术加工到连我都不认识了,再写出来。”
清鸣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哎?我都没想到原来可以这样做咩?啧啧,子玉你学坏了!”
子玉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装,你继续装。
信手拿起一杯酒往嘴里倒,猛不丁一股呛辣直逼到喉腔鼻腔!
他受不了,剧烈地咳了起来,鼻水泪水齐齐流了出来,脸也皱成了一团。
“你,咳咳,你什么时候喝这么烈的酒了?”
半天,无人回应。
皱着眉抬头,却见清鸣一脸怔然,见他看向她,仓皇一笑,猝不及防湿了眼眶。

有一个人,也不会喝酒,但偶尔爱逞强。喝得满脸通红,一张素包子脸皱成了肉包子,他还会委屈地喊:“小拙,这好难喝!”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断更几天不好意思……实在是无留言无动力,昨晚刷新看到qlng的催更才终于提起劲来码字




贰·誓死追随

清鸣自小熟读各种轶闻小说,加入茶社后如鱼得水,专为说书人撰稿。
茶社的主管原本邀请她为小报执笔,她拒绝了。那毕竟是切实的文字流传,虽然可以匿名,却还是太张扬了。
傍晚是小报定稿付梓的时间,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她却提了一壶酒回房。
“大姑娘,你回来啦。”
正在院前洒扫的小丫头停下手上的活,乖巧地行礼。
小雅是特地派给她的侍女,想想其实主管真的对她很好,比如对她的经常性拖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破例让她挑选房间。
这是唯一一间带院落的房间,她下意识地选中了它。
在院子里种满了花,原想闲暇时也学书里写的品品“醉眠花间”的意趣,被蚊虫叮咬过一次后只好作罢,直道附庸风雅害死人。春夏之际,繁花似锦,院中总是客似云来,秋时赏月吃螃蟹,也颇为热闹。唯有在这冬季,花枝零落,顿生苍凉寥落之感。

清鸣对小雅笑了笑,让她不用打扫了,去烧热水,她要沐浴。
出来三年,感触最深的大概就是:一号二号太难能可贵了。
从她记事起,他们就一直存在,他们从来不用她说就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并且默默把一切准备好。她一度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以致刚出宫时把生活弄得一团糟。
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想要什么就直接吩咐,不去指望默契这玩意儿。
于是渐渐的,她开始认同宫里人常说的,她的确恃宠而骄。
一直以来,她的那些习惯都是一号二号宠出来的。
也许不止一号二号,连先帝凤皇,甚至尔雅八哥都有份。

推门进屋,屋里熏着暖香,身子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脱下裘袍放到一边,清鸣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一一除下首饰。
摸了摸镜中看了三年已经颇为习惯的脸,继续想着十八年的后宫生活就像梦一样。
大概谁也想不到,他们津津乐道的那些皇帝与新妃的爱情故事,正是她这个已经“身亡”的先皇后亲手所撰写。
说来荒谬,她就是靠撰写这个绯闻一举上位,成为首席执笔。
将首饰收进盒子里,手碰到一片冰凉,瑟缩了下。
她离开皇宫时除了身上的衣裳之外,只带了这个盒子出来。盒子里有两颗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天香豆蔻,一块凤佩,还有一张剪纸。
展开剪纸,纸上是一个身着冕服的皇帝像,正是凤皇登基时小报杜撰的画像。
当时因为画中人与凤皇无半分相似,觉得好玩,才收了起来。
画像的背后,是她用毛笔简单勾勒的一个包子形状,还冒着热气。

不知不觉一壶酒又见了底。酒香混杂屋中瑞脑暖香,熏得人发晕。
“大姑娘,水烧好了,要现在沐浴吗?”门外,小雅扬声问着。
正要开口,就听到一个清冽的声音代她答道:“不了,大姑娘还有事。”
清鸣惊讶,拉开房门,直瞪着眼前的人,“子玉?”
他不是刚刚跟她见过面然后离开了,怎么又折回来了?
子玉难得的没有易容,清俊的面容中带着笑意,突然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酒壶跌落,砸在地上,仅余的酒水尽数倾出。
小雅呆呆地望着两人相携而去消失在空中的身影,心里想着,不知大姑娘愿不愿意写写她与惊鸿剑客之间不为人知的故事?

清鸣离宫之后,轻功早就疏于练习,很勉强才能跟上子玉的脚程。
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她环顾四周后面有难色地望着他,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子玉你也不小了,有好奇,甚至有需求都是正常的……不过这地方我来没用吧?”
不用问也知道她一定是又脑补奇怪的东西。
子玉不理,继续拉着她,绕开一干招揽客人的青楼女子。
一直到他们跃进了某处后院,清鸣终于发现——“这里是极乐楼?”
这个后院她来过,印象颇深,因为院中墙边也种了一棵桂树。
“是要找云姐吗?发生什么事了?”
她喋喋问着,直到子玉神神秘秘带她推开了一间房门。
屋中人闻声回头,露出四张笑颜,齐声道:“生辰快乐!”

云采采,极乐楼老板娘。
小范,欢喜天女掌柜。
纪甜甜,极乐楼的厨娘。

清鸣这三年结识的知交竟都在场,还剩下一位自然就是死抱小范大腿走哪儿跟哪儿的小小范了,“犯病,你一个小孩子来什么青楼?”
范秉瘪着嘴,“大姑娘,人家叫范秉!为人秉直的秉啦!”
清鸣被簇拥着进了屋,看着满桌酒菜,不可思议道:“你们怎会知道我的生辰?”
纪甜甜拉她坐下,笑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师父,你先尝尝我的手艺?”
清鸣反拉过纪甜甜的手,皱眉,“手上的淤伤怎么回事?”
纪甜甜与云、范二人相视,齐齐笑了,“这说起来又更长了!”
这下清鸣彻底是一头雾水了,这群人个个话中有话,似乎藏着掖着什么秘密,而且这秘密还是与她有关的。求助地望向子玉,子玉咳了一声,打断那三个可以凑成一台戏的女人,“你们不是有礼要送?”
“什么礼物?”
云采采媚眼一转,“你猜?”
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也难得这么有兴致,清鸣也陪她们玩了起来。
“吃的穿的还是用的?”
纪甜甜愣了一下,喏喏道:“好像都不是。”
小范掩着嘴笑了起来,“照我说,是既可以吃可以穿又可以用的。”
云采采捶了她一下,又与她笑到一处去了,“难怪人家说你是轻薄女!”

清鸣拉了拉身边看起来比较正常的范秉,问:“你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吗?”
范秉停下偷吃的嘴,认真地想了想,突然瞪大双眼,“能吃能穿能用,这说的不是我么?”深吸一口气,“嗷”得一声扑过去抱住小范的大腿,哭号道:“不要不要不要!主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拜托不要这么残忍,拜托不要把我送人,呜呜呜呜……”
众人齐齐黑线。
纪甜甜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别伤心了,我觉得小范说的不是你。”
范秉哭得更大声了,竖起兰花指颤抖地指向纪甜甜,一副弱柳迎风状,“你影射我!讽刺我!暗示明示我在自作多情!我不要活了!”
话音刚落,子玉的惊鸿剑已经搁在了他的肩上,“我支持你。”
转瞬间,范秉已经收拾好脸上的表情,眨了眨泪迹全无的眼,谄笑。
“活跃气氛,活跃气氛嘛,动刀动枪的就伤感情了惊鸿哥~”
纪甜甜又忍不住道:“子玉少年没动刀动枪,他那是剑。”
范秉不着痕迹地躲开惊鸿剑,然后拉拔拉拔袖子凑到纪甜甜面前,咋咋呼呼道:“我算看出了,甜姑娘你是瞧我不顺眼吧?”
子玉眼角抽了抽,默默收回剑。
六人间,两人只顾暧昧地笑,两人吵起来了,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我说你们……”
背后一个无奈的声音响起,清鸣全身一僵。
云采采翻了翻白眼,没得玩了,“我说过你可以出来了吗?”
那人斯文地微笑,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客气。“很抱歉,我似乎没什么必要听你的话?除非……除非小姐命令。”
清鸣听着听着,全身不住地颤抖,倏地转身站了起来——
“小姐不要!”
那人在她脚绊倒椅子摔出去的第一时间扶住了她。
神鬼莫测的步法令子玉微微眯起了眼。
清鸣握住那人的袖子,攥紧又松开,最后哭着扑到他的怀里:“二号大哥……”
二号脸上还是不变的微笑,眼眶却无声湿润。
他抬了抬手,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到了她的头上。
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啊,明明是主仆,却因为她一直说着他们是她的家人,所以渐渐也忘记自己的身份,把她当成家人了吗?

三年来的第一次流泪,一发不可收拾。屋中只剩下她抽抽噎噎的哭声,比早前范秉的表现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号大哥……”
“嗯?”
“其实你不是人吧?”
本来酝酿着感动的众人被呛了一下,咳了起来。
二号见怪不怪地笑,“小姐,过度脑补伤身的。”
清鸣吸着哭得通红的鼻子,抬起头来,认真地说:“从来不用我开口你们就知道我要什么,我方才想你们了你果然就出现了,就算是人也不是正常的人吧?”
二号无奈地纠正,“这时候用‘寻常’这个词比‘正常’好。”
清鸣顾不得这些,把头探到他身后,“一号大哥呢?”
“咳,我可以打断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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