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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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之水-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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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能参与这么盛大的婚礼,已经很满足了。”走在第四位,有小儿麻痹的梅莎放大嗓音,对领头的女孩说:“莉琪,你唱得真好,你的歌声让一切变得更神圣。”

“呀!神圣!”亚蓓陶醉地说:“我常在想,和男人恋爱的感觉,是不是就近乎那种纯挚的神圣?”

“你别幻想得过了头!没有一个男人会爱我们的,我们连街上的老鼠都不如,比黑死病还可怕。”苏非亚说。

“拜托,你别老说那些教人丧气的话嘛!”梅莎不高与地说:“你爱自比黑死病白死病的,可别扯上我们。”

“我说的是事实!面对事实,我们才更容易活下去。”苏非亚争论说:“我可不愿死在孤儿院平均的三十岁寿命!”

这数字是几天前果里神父算出来的,在众姊妹之间造成冲击。本来以孤儿院的环境,没有人相信自己会健康长寿,但成了一个明确的数据,就彷佛判了或迟或早的死刑。

“三十”这个字眼,噤了人人的口。

莉琪始终沉默不语。此刻,她的紫罗兰眼睛蒙陇如暗夜。三十减去八是二十二。她真的得在这儿待二十二年,直到死为止吗?这是上帝特殊的旨意,还是它的无心之过?

她们回到孤儿院的大厅,莉琪丝毫未显示出内心的激动,仍以平静的声音说:“把披风脱下来吧!以后有重要场合可以再穿。”

“哼!这块小小的布,连给翠西亚小姐当椅垫,她或许都赚粗糙呢!”苏非亚一脸不屑地说。

莉琪不愿意惹这个年纪比她大的女孩,只温和地收齐六件披风,往神坛后的储藏室走去。

当她一个人独处时,便再也忍不住悲伤的情绪。

十年过去了,她由小女孩长成了女人,也适应了这种灰暗无望的日子。但内心被弃之不顾的痛苦感觉,仍不断加深,像个无底洞,啃噬着自己的一点一滴。

虽然她已不会再伫立于铁栅门等待,不再攀附于窗口痴望。但她们想象着费罗姆姆和马修神父会从路的那一端走来。可是,上帝多残忍,太阳日日升,月亮夜夜浮,她所期盼的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等待曾是那么可怕的漫长呀!有好几次,她梦见维薇在湖上唤她,她都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八岁那一年的记忆,大部份都模糊不清,因为当时年纪小,对很多事根本不了解。

她只知道周遭的亲人都死了,而外面的人喊她“小女巫”,所以她必须躲在孤儿院中,以防被杀害。

问题是,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这世界上也似乎已经没有与她相干的人了。

不!不!还有一个欧泽家族。她的仇人!今天她终于见识到他们的权势与华丽,而她还为他们献出歌声!

不容否认的,这是她唱得最好的一次。因为她热血沸腾,心处在高亢的情绪中。与其说她是为婚礼而唱,不如说是为自己惨死的家人而唱。

复仇需要剑,而且是一柄绝对锋利的剑。她没有武器,只有歌声,所以她将它淬炼到最精致,直达天际,与夏贝诺的姓氏结合,再刺入欧泽家族的心脏地带。

歌唱完了,也筋疲力竭了,歌声毕竟不是剑,仇人仍毫发无伤,这就是她最可悲的地方,对未来一筹莫展,对敌人莫可奈何!

此刻,她又为自己的歌声感到羞耻,好想尖喊大叫,把嗓子弄暗弄哑也罢了!

门倏地打开,亚蓓走进来,看着愁眉不展的莉琪,连忙问:“怎么啦?你是不是生苏菲亚的气呢?”

“不。”莉琪叹口气说:“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为什么?你今天唱得很好呀!”亚蓓说。

“但却是为欧泽家族而唱。”莉琪看着她说:“你还记得欧泽这个姓害我家破人亡吗?”

“哦!”亚蓓应了一声。

亚蓓是莉琪在孤儿院最好的朋友,也只有亚蓓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脸上并没有任何疤痕。

“有时我真的好孤独,好绝望,难道我真的要一辈子被困死在这里吗?”莉琪痛苦地说。

“不会的!”亚蓓拥住她说:“你一定要乐观。我相信上帝已经帮你安排好一条路了,你曾有离开这里的一天……真的,说不定欧泽的婚礼就是一个征兆喔!”

“但我要怎么离开呢?说要来接我的人都不在了;而世界之大,又没有我容身之地……”莉琪喃喃的说。

“会的,会有人来接你,会有一个人为你而来的。”亚蓓不断安慰她说。

这是她们小时候玩的游戏。亚蓓的家人都死于一场大火,所以她不期待任何人,但她会陪莉琪等待。

她们看着白日的人影,数着夜晚的脚步,一次次地失望和落空。

这世上还有谁会为她而来呢?莉琪叹口气想,这只不过是两个小女孩的痴心妄念而已。

 ※  ※ ※

婚礼的庆典由贝里特家的大宅邸,一直排到外面的广场。除了有丰盛的食物外,还不断穿插音乐家、吟游诗人、舞台剧的表演。大家尽情地吃,畅快地享受,处处充满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入夜了,人潮犹未散去。广场四周点上大火把,酒席再换一桌,半醉的人开始狂欢,连女士们都摆脱矜持,舞得花枝招展。

比起来,大厅就沉静许多。火把的光将新镶的蓝磁砖照得熠熠生辉。种种富丽的装饰品中,就以一个刻鹰盾牌和浮狮圆雕最醒目,它们挂在两把交叉的利剑上,代表两个家族的结合。

雷米由船上拿来的酒,一桶又一桶地开,长桌两旁的人笑语不停。

“怎么样,柯伦?今天的欢宴,你还满意吧?!”蒙德喝得脸都红了。

“很好。”柯伦简单地说。他依然是那淡漠的样子,喝再多都脸不红气不喘,彷佛这场婚礼与他无关。

“唉!这算什么呢?”柯伦的亲信瓦卡说:“你应该来看看我们阿帕基城的宫廷盛宴,比这大好几倍,豪华精致的程度是你们想象不到的,连英王和法王都要派人来观摩学习。”

蒙德的脸开始转绿了。

“瓦卡,你不要随便信口开河。”柯伦一副漫不经心地说:“阿帕基是十万人的大城,而塞提只有五万人,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这简直是公然的侮辱!一直坐在旁边喝闷酒的诺斯,突然发言说:“塞提虽然小,却有广大的海洋当腹地,这可是你们阿帕基斯欠缺的。或许几年后,你们还得向我们观摩学习呢!”

“没有错!海洋中充满了取之不竭的珍宝,而这些珍宝又塑造出全意大利最美丽的翠西亚,我这不是千里迢迢的来求婚了吗?”柯伦淡淡一笑,转向他的新妻子说:“现在该是我们跳舞的时候了吧?”

翠西亚高兴地站起来,和丈夫滑向舞池时,她的眼光带着掩藏不住的崇拜与骄傲。

长桌的人陆续离开,只剩下几名贝里特族人。

诺斯忍不住对父亲说:“你怎么会把翠西亚嫁给这种人呢?”

“柯伦有什么不好?”蒙德回他一句说:“如今他是意大利城邦中最有钱有势的人,多少女孩子想高攀他呀!他能看中翠西亚,算是我们的幸运!”

“你没听过他想称王的野心吗?他看中翠西亚,不过是想吞并我们塞提城而已。”诺斯明白的说。

“以前或许是,但现在我是他的岳父了呀!”蒙德不以为然地说:“从今以后,我们不仅没有被吞并之虞,而且还可以得到许多好处。”

“柯伦的第一任岳父有得到好处吗?”诺斯反问:“他的女儿被凌虐而死,自己的邦国被夺,还得流亡到海外,这样的下场,难道不够我们警惕吗?”

“那个女孩没有被凌虐,她是难产死的。”娜塔在一旁解释说:“而且那个老岳父也并非流亡,他在西班牙过得好好的,全靠柯伦的资助。”

诺斯没想到父母的双眼已被蒙蔽到这种程度,他想再进一步举例,却被广场上传来的喧闹声打断。

最初他们以为是酒后有人打架,结果是一群乞丐及流民众在广场上要食物。

柯伦的特卫们扬起鞭子怒吼着:“滚开!今天是我们柯伦那主的婚礼,别用你们身上的骯脏腐臭来触我们的霉头。”

诺斯冲过丢,一把握住执鞭的手,说:“不准你们碰这些可怜的人!依照我们塞提城的规矩,任何庆典场合,他们都是受欢迎的!”

“可是我们柯伦那主不允许……”侍卫还是一副蛮横无礼的模样。

“我才不管什么柯邦主伦邦王的。”诺斯狠狠地打断他们说:“塞提是我的城,你们在我的地盘上,就得听我的吩咐。”

侍卫犹豫之际,柯伦走过来说:“诺斯已算是我的兄弟,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乞丐毕竟不适合这场面,我只准他们停留一下,这公平吧?”

诺斯的一张脸仍是有些僵硬,显示出内心的不痛快。

“诺斯,你就别破坏我婚礼的气氛嘛!”翠西亚挽着丈夫的手说。

在这情况下,能说什么呢?诺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贫病的人,像狗般争抢丢在地上的残渣剩菜,然后在皮鞭的威胁下仓皇离去。

他转过身,面对大宅第,依然是金碧辉煌,依然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繁华场面。

一个盛装打扮的淑女用扇子遮住鼻子说:“我最怕看到乞丐了,真是恶心极了!”

“那些比畜生还不如的东西,早该从世界消失了。”伴护她的绅士说。

诺斯双手握拳,牙咬得死紧。他站了好一会儿,脸上慢慢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他招雷米过来,小声地说:“我们今晚又要行动了。”

雷米知道“行动”这两个字的意义,他左右看看,小心地说:“不太好吧?!这毕竟是翠西亚小姐的婚礼。”

“对我而言,这是妹妹的婚礼。”诺斯顿一下,笑容冽得更大,“但对‘隐面侠’来说,却只是另一个贵族的奢靡晚宴。”

隐面侠是近几年来出没在意大利各处的侠盗,他来无影去无踪,专门从事劫富济贫的工作。上流社会的人恨他入骨,下层百姓则奉他为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

除了雷米,没有人知道隐面侠就是诺斯,他借着海上的航行,来掩饰自己飘忽不定的行踪。

今晚,隐面侠就要在塞提城落脚了!

 ※  ※ ※

夜深了,壁上的火摇摇忽忽,守卫的士兵都带着酒意,东倒西歪。

诺斯一身黑色打扮,再罩上黑外袍及黑面具,完全融入浓浓的夜色中。

因为今晚的行动,他早就叫雷米在酒桶中放了一些昏迷的药。酒力和药力,使四周全是此起彼落的鼾声。

他从来没想到会劫掠自家的人,但也因此会酌量个人的财力,拿多或拿少,但对欧泽家族的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他轻巧地来到柯伦和翠西亚的新房,不想放他们一马;但随即转念一想,柯伦拿了许多伤天害理的钱财,不要回一点,实在心有不甘。

他用特殊的技巧打开门,放眼望去是红紫色旖旎的帐幕,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异香,床上的人无声无息。

随着微弱的光线,他走到放衣服的桌前,熟练的翻出银币。蓦地,前面的影子移动一大片,他迅速回头,只见穿着白睡衣的柯伦,稳稳地站在那里。

“我头一昏,就觉得不对劲了,果然是有人要作案。”柯伦冷冷地看着他,用力地拍三下手。

几个侍卫冲进来,利剑直接向诺斯刺来。

“我柯伦永远都是有防备的,即使婚礼也不例外!”柯伦阴沉地说。

诺斯不发出任何声音,以矫健的身手闪到门外。柯伦立刻发现,这人并不是普通的窃贼。

他们在广场和廊柱间决斗,诺斯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躲过很多致命的围攻。

柯伦一直在旁边观看,没有动手。

倏地,另一个黑影加入,让诺斯有了脱身的机会。他在离开广场的时候,还不忘在柱子绑上一条黑丝带,表示“隐面侠到此一游”之意。

六月的夜含着微微的热气。身怀巨款的诺斯,本可直奔乡村,一方面避祸,一方面散财。但诺斯就是诺斯,他老忘不了刚才被驱逐的那些乞丐,于是不顾被捕的危险,先到港口前的各个小巷,分散自己的收获。

“隐面侠!是隐面侠!”私喁声在风中传着。

此举可称得上是够勇敢豪气,但同时也引来柯伦的卫队。

诺斯往教堂跑去,不想由森林逃逸,但他一看到高高的钟楼,就想到孤儿院,想到孤儿院,耳畔就浮现莉琪的歌声。

他也该帮帮那些可怜的女孩!

孤儿院内静谧如废墟,为了省油,她们夜里是不点灯的,唯一的光,只有月,透过窗户,鬼魅般地洒在石地上。

月总使人发愁,尤其是清辉约满月时,莉琪一定无法入眠,有时她会坐在床上沉思,有时则在神坛前祷告。

哦!圣母玛莉亚,这样美丽的夜,有规律的循环,为什么在她的人生里却没有一点意义呢?

她虔诚地跪伏在地上,膝和手触着冷冷的石板,静默如一座雕像,期待渴望已久的足音。

最早,是她的呼吸声;然后,加上她的心跳,单调、重复,一如她生命的律动;逐渐的,有第三种声音渗入。原先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一脚步又一脚步的传来,是从未有过的真实。

她的血液冲向脑门。十年的祷告真的应验了吗?接她的人终于来了吗?但十年也教会她谨慎和不妄想,一个夜行者不见得是为她而来,而且善者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想到此,莉琪镇静地站起来,躲进神坛后的储藏室里。

脚步愈来愈近,停在神坛前面。在一阵窸窒声之后,接着是银币碰地的轻响,然后一个低沉的男音说:“愿上帝保佑这些女孩。”

莉琪偷偷的打开一条门缝,想看清楚近在咫尺的人。突然,外头传来惊破暗夜的骚动,石地上响起了杂沓的跑步声。

那人前后观望,似乎在衡量周遭的景况。

习惯在夜里行走的莉琪,早已看到四路团聚的人影,那人是注定被困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想也不想,凭着本能,就把那人“抓”进储藏室内。

诺斯再怎么也没料到,黑暗中会冒出一只“怪手”,他踉跄一下,便成了对方的囊中之物。

储藏室极小,四壁又放满了杂物,容人的空间十分有限。诺斯跌撞进来,先碰到一个柔软的女人身体;莉琪吃一惊,往后一退,却动到一排堆高的蜡烛。诺斯机警地伸手去挡,也同时把莉琪围在他的坏里。

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姿势,诺斯前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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