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那些事儿·诸子争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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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那些事儿·诸子争霸-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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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襄公与齐桓公的称霸举措都是盟会,但路线稍有不同。齐国国力雄厚经济发达,可以胡萝卜大棒双管齐下,行尊王攘夷之道称霸天下;宋国地处中原东南,为抗击南蛮与东夷之第一线,加以国力不济,所以只能行外交之手段,寄希望于以仁义感服蛮夷,这当然很不切实际,但也实属无奈之举,因为除此之外,宋襄公恐怕也没有其他争霸的资本了。

于是在宋襄公十年(公元前641年),宋襄公广约各东方小国会盟于曹国南鄙,共谋仁服东夷之策,却没想到各国都非常不卖面子。不来的不来,迟到的迟到,宋襄公出离愤怒了。

首先是身为盟会举办方的曹共公(伯爵),竟不肯致饩,毫无地主之礼,宋襄公憋了一肚子火,只因是在别人地盘而不敢发作,简直憋屈到了极点。

好,我忍!

宋襄公口念“仁义”二字真经,强忍心中怒气,想等开完了会再说,却没想会期已至,诸侯中却只来了一个小小的邾国(颛孙之后封国,今山东邹县东南)国君邾文公(子爵),其他诸侯一个没到。宋襄公无奈,只好拖延会期。

好,我等!

一直等到该年三月,滕国(周文王子叔绣始封,今山东滕县东南)国君滕宣公(子爵,名婴齐)才姗姗来迟,带着满脸歉意的笑容,正要上前打招呼,宋襄公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命令:迟到了还好意思笑,来人,给我绑了!

妈的不忍了,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Hello Kitty啊!

宋襄公不忍了,但是还得等下去,因为此次盟会的主角鄫国国君还没来,淮夷屡次进犯鄫国,襄公所以才召集诸侯欲求解决之道,鄫子(也是子爵)不来怎么成?

于是宋襄公等啊等啊,一直从三月份等到六月份,等得春去夏来百花残,鄫子依然不见踪影。

不等了!再等下去橘子都红了,宋襄公的耐心已丧失殆尽,只得先行与曹共公、邾文公歃血为盟,将曹南之会草草收场。

此次曹南之会,比齐桓公的首次北杏之会还要失败,失败中的失败。

一直等到六月二十一日,鄫国代表团这才慢悠悠地走到曹国南边儿的邾国,此时曹南之会早已结束,鄫子为表弥补,于是要求单独与邾文公会盟。

邾文公当然不敢擅自做主,于是向盟主宋襄公请示该怎么办,宋襄公命令他把鄫子给绑了,送到雎水(古代名川,位于宋都之东南)河畔去祭神,以此仁义之举,来感服东夷。

看到这里,大家一定弄不懂了。啥,杀一国之君以祭神,宋襄公还认为这是仁义之举?如此“仁义”真是千古未见。

我们不了解宋襄公的杀人动机,更不了解宋襄公奇怪的“仁义观”,这是因为我们所处的时代与宋襄公所处的时代太过久远,千年隔阂,观念当然天差地别。

宋襄公只是一个活在过去活在梦中的老古董,却不是一个变态狂魔,这世上所有号称仁义的历史罪人都有其冠冕堂皇的犯罪动机,宋襄公也不例外。

我们前面已经讲过,殷人尚鬼神,尚到一种非常离谱的地步。据史料记载与考古发现,殷人祭祀鬼神,不仅用活牲献祭,而且还用活人献祭,不仅用活人献祭,而且用贵族献祭。他们认为人牲越尊贵,鬼神就越开心,最隆重的祭祀大典,甚至将整支的军队献祭。这种神权至高无上的观念不仅与周人的重民思想背道而驰,恐怕也是殷商王朝众叛亲离最终灭亡的重要原因。

所以华夏诸侯一般都是不用活人献祭的,即便用,一般也是用奴隶;只有与夏商一脉相承的蛮夷部族,以及蛮夷风气浓厚的秦楚等国,才有杀死贵族作为人牲或人殉的惯例。(秦国的人殉直到战国秦献公时才取消。)而宋襄公杀鄫子所祀之雎水神,就是宋人与东夷人共同尊信的重要神祇。东夷本与殷人渊源颇深,宋襄公重归传统,杀鄫子献祭,显然是想重修殷商遗民与东夷部族的旧好,以求华夏蛮夷大和解,这在他这个老古董看来当然是仁义,却没想到时代已经变了,他这样的举动只会大失人心。

事实上,宋襄公的倒行逆施之举,在宋国统治集团中也不乏反对的声音,这里面的代表人物,就是公子目夷,目夷说:“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义士犹曰薄德。今一会而虐二国之君,又用诸淫昏之鬼,将以求霸,不亦难乎?得死为幸!”你看,目夷的观念就比宋襄公进步多了,他认为祭祀是给人祈福的,人才是鬼神的主宰,鬼神反而地位更低,它们又怎么能接受活人的献祭呢,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宋襄公想要这样去当霸主,恐怕很难。这样胡搞,宋国不灭亡,就是万幸了。

看来宋人也不是个个老古板,公子目夷就很容易接受新思想,蛮懂得与时俱进的嘛!

但是很可惜,执拗的宋襄公对于这些声音根本听不进去,他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不管不顾地继续仁义下去,殊不知他的所谓仁义,不仅已被后人解读成伪善,甚至已被斥责成残暴了。中国历史上残暴的人很多,但像宋襄公这样残暴却自称仁义的人却很少见,于是千年骂言,缕缕不绝,大体认为宋襄公为王莽、岳不群之流,外仁内狠的伪君子。

一般说来,传统是一种财富,它给后人提供了办事的丰富经验和教训。但是,倘若这个包袱过重,就会束缚人的手脚,限制了人的进步和发展,宋襄公的残暴就源自于此。所以历史中才会出现这种怪现象,有时明显是错误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还有人以为自己是正确的仁义无比的。

6 可怜的盟主

夏去秋来,宋襄公又想起曹南之会上曹共公的慢礼之举,于是率军包围了曹国,对其展开军事惩罚。

然而这次,事情依然没那么顺利。

宋襄公之仁义,主要是纠缠在一个“礼”字上,但是公子目夷的仁义,却是看重在一个“德”字上,这种政治观念上的根本分歧,必然导致两人的争论没完没了。果然,公子目夷又开始唱反调了,他说:“文王伐崇,崇军其城,三旬不降,退而修教,复伐之,因垒而降。今君德无乃有所阙乎?胡不退修德,无阙而后动。”目夷认为宋襄公“德”不够,应该回去再修修思想品德课,修完了学分再来打曹国,那样就可以像周文王般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宋襄公本对目夷的话不以为然,但是这年冬天,在陈穆公的牵线之下,齐、楚、鲁、郑、陈、蔡六大国会盟于齐(这会明显是开给宋襄公看的),以勿忘齐桓之德,并修齐桓之旧好(实有与宋襄公曹南之会分庭对立之意)。忽闻此信,宋襄公顿时傻眼,赶紧命令,撤兵!

一直以来,诸侯间凡有盟会,宋襄公总是每会必至,表现得最为积极,然而这一次六大国盟会如此重要的活动,大家竟然都不带他一起玩儿。可怜的宋襄公,他顿时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了,一种莫名的羞耻与尴尬涌上心头,他的自尊严重受创,几天几夜吃不下饭,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围困曹国。

小国都不听他的,大国更是根本不鸟他,一个被孤立的国家如何才能在乱世中生存?宋襄公哭叫着在梦想与现实之间跌跌撞撞,头破血流,血泪模糊了双眼,逆流成河。

宋襄公回到宋国后,闭门思过,日夜忙于国事,整整一年没有参加任何国际事务,公子目夷还以为他真的在修德,内心非常欣慰。

第二年年底(公元前640年),修完德的宋襄公终于跳了出来,向天下大声宣布:你们开会不带我一起玩儿,我就自己开会请你们一起来玩儿,然后一起推选我做盟主,你们说好不好哇!

公子目夷当场跌倒,大呼:“小国争盟,祸也。宋其亡乎!”

目夷把形势看得很清楚,认为一个小国,却要争盟称霸,那基本是找死!

鲁国的著名君子臧文仲听到了也叹:“以欲从人,则可。以人从欲,鲜济。”

意思是说:顺从别人的意愿可实现双赢,强迫别人顺从你的意愿多半就不行了。

看来臧文仲也是个有识之士,只不过目夷看的是形势,他看的是人心,他就像中国的弗洛伊德,非常懂得分析人类的欲望。

总之一句话:做人做事必须以己度人量力而为,一相情愿自不量力恐怕只会惹祸上身。

可惜,宋襄公已经沉浸在追求理想的狂热之中,再多冷水也无法浇熄。

现如今,齐国霸业消亡,天下重陷紊乱,机会稍纵即逝,错过了恐怕再难等到!况且宋国地处抗击蛮夷第一线,夷祸事早上门,与其晚来,不如早来,至少能让局势明晰些,拼死一搏或许还有转机。

正这样想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宋襄公耳边响起。

“今兹鲁多大丧,明年齐有乱,君将得诸侯而不终……”

鲁国多丧,齐国将乱,内史叔兴预言都已被一一证实,第三条不会也快了吧?

不管,拼了!所谓功成身可死,宋人千千万,死了我一个,自有后来人。

于是,在宋襄公十二年(公元前639年),宋国邀请齐楚两个超级大国在鹿上(宋邑,今山东巨野县东南)盟会,三大巨头历史性地坐在了一起。

自齐国霸业中衰后,楚成王借此良机,重又将其魔爪伸向中原,将原先归附于齐的蔡、许、陈、郑等国陆续拉拢到楚国阵营之中,现在只要再搞定宋国,则中原之形势,必在其掌握中矣!所以他非常重视此次盟会,早早来到会场,表现得非常积极。

至于齐孝公,他欠宋襄公好大的一个人情,自然也不能不去。而且在齐孝公看来,齐国屡经内乱,当务之急是稳定政局恢复元气,势必不能再贸然争盟招惹祸患,如今既然有宋襄公不知天高地厚地强出头,他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也欣然前往,并在会上表现得谨小慎微,态度异常低调。

齐孝公或许不是一代雄才,但他绝对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懂得审时度势有自知之明的聪明人,管仲与齐桓公何等眼光,他们是不会乱挑继承人的。

比起齐孝公,宋襄公就显得有些不识时务了,他借口爵位之高低,竟当仁不让地首执牛耳,齐侯次之,楚子居末,三人依次歃血为盟。

在宋襄公看来,楚成王名虽为王,实乃僭称,算不得数,以他一个子爵,敬陪末座是理所当然的。这就是“礼”,宋襄公他毕生尊奉、宁死也不敢稍有违逆的“礼”。

楚成王肚子都快气炸了。什么礼不礼的,我堂堂楚王,干吗要去守周礼?他妈的就算是周天子亲至,我楚王都不一定卖面子,你宋公算个屁啊!

但是在表面上,楚成王还是收起灰太狼的狼牙,披上喜羊羊的羊皮,装出了一副食草动物的温顺模样。他心想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真闹起来恐怕得吃亏,不如暂且咽下这口恶气,等有机会再来秋后算账。

宋襄公的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他开心坏了。谁说荆蛮都不懂礼、不讲理的,你看楚子就很守礼,也很通情达理的嘛!看来寡人“仁”名远播,足以感化万邦,千秋霸业,便自今而始。

就这样,三大巨头表面和谐,各怀鬼胎地在鹿上之会亲切会晤,重申召陵之盟三国友谊,提出应继续加强三国在政治、经贸、文化等各方面领域的合作,并就当前国际国内焦点话题广泛深入地交换了意见,达成普遍共识。宋国领导人宋襄公最后还在会上提议:为了促进华夷各国的睦邻友好关系,宋国愿意再次作为东道主,邀请天下各国来一场衣裳之会,大家不带兵车,不置武装,坦诚相待,友好相会,打破长久以来的华夷之间的隔阂,一举解决各国之间的矛盾与争端,共同谋求世界和平。

对此,齐楚两国领导人均表示同意,并对宋襄公尊崇仁义,热心国际公共事务的行为表示了赞赏。宋襄公客套了一番又提议:由于齐楚两国在诸侯间威望卓著,各国诸侯的邀请工作就由两国领导人分别来进行,宋国会尽全力做好一切招待事宜,到时希望两位领导人能联合各国诸侯,共同尊奉寡人为盟主,如何?

说完,宋襄公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率先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让楚成王和齐孝公也来签。

面对这份烫手的文件,齐孝公谦虚地表示:“吾流离万死之余,幸社稷不陨,岂复先君之威而得诸侯之重耶?吾心有余而力不足。”

齐侯不肯强出头,宋襄公还以为他真的是在谦虚,于是也不计较,心想中原这些诸侯我自己请也是一样的,关键还是楚国那边的诸侯,于是转而又去问楚成王。楚成王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你这个公爵那么能耐,干吗不自己去请,现在却来求我这个子爵,真是狐假虎威欺骗寡人的智商,鄙视你!

然而,楚成王最后却一口答应了,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大名,如此之爽快,连宋襄公都觉得有些诧异。

签字仪式结束后,三国领导人又一同携手观看了主题为“仁义之声”的大型歌舞晚会,商周礼乐依次登场,晚会气氛友好而热烈,详情不再赘述。

至此,大会圆满成功,宋襄公的霸业完美升级,只要一小步,就能达到巅峰。

真的吗?真的这么容易吗?

傻子都看出来了,楚成王肯定是不怀好意的。当年齐桓公与管仲处心积虑数十年,都搞不定这位南霸天,宋襄公仅凭他那点可笑的仁义,就想让他心甘情愿俯首帖耳,这怎么可能呢?

所以等到八月份会期将至,宋襄公真的准备一个保镖不带的就去盂地(宋邑,今河南雎县西北)参加盟会时,公子目夷赶紧劝他说:“楚夷国也,强而无义,请君以兵车之会往。”

宋襄公却道:“不可。吾与之约以乘车之会,自我为之,自我堕之,曰不可!”

公子目夷见宋襄公不听劝,心内大急。你是君子,想要以诚待人,不肯出尔反尔,这是好品质,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君子的,万一楚国人不讲信用耍花样咋办!

宋襄公长叹道:“若吾果为楚人所害,子归守国矣,国子之国也。是吾不从子之言以至乎此。”

公子目夷见宋襄公为求霸业舍身度外,竟将后事托付于自己,不由长声叹道:“国家兴亡,人人有责,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君虽不言国,国故臣之国也。)

宋襄公的确是个老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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