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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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香-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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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你的风度。”书后的乔绾冷冷的提醒道。
米亚兰是个出生在美国的华侨,尽管看似文静秀气,但从个性到作风完全一付西方人模式。与那些金发碧眼的同龄人相比,或许唯一的区别在于她多了几分天生的东方式的聪明。
“菲菲是你我的同学,你用不着这样攻击她。”乔绾知道米亚兰不能让自己安静看书,只得将书放下。
“同学?”米亚兰冷笑道:“那小贱人利用我的生日会勾引我父亲,亏我还当她是朋友。”
十六岁的桥完看似年幼,却无半分年轻人的骄狂。她道:“是你父亲先跟菲菲说话的。”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必把责任完全推给一方。
“跟我们一样大,勾引刻意做她父亲的人,真不要脸。”米亚兰的双目似喷血。
“一样大?是吗?”乔绾暗暗嘀咕了一句。她觉得米亚兰的心理还不成熟,只不过是个渴望证明自己长大的孩子罢了。至于成为朋友,从来不是乔绾主动的。至于菲菲,乔绾觉得她处在女人和女孩中间,恰好是中年男人最渴望的那种。菲菲的聪慧、敏感和柔情,确实值得懂欣赏的人珍惜。米亚兰的父亲只是恰好出现的人罢了。
故事似乎很老套。
乔绾没有让不耐烦表现出来,道:“这是你父亲的事,你最好不要搀进去。”
米亚兰不理会:“我母亲痛苦极了。”
乔绾知道米亚兰的父母因家族利益而结合,早已貌合神离。她见过他们,米先生风度翩翩,是那种容易让女人心动的老式男人。而米太太,乔绾记得比较清楚的是她抿成“一”字略显刻薄的嘴。
“有些事不容易轻易分对错。”乔绾看在同学份上,难得有心劝道:“何况你父亲并没有亏待你母亲。”
“另置地方安置那—”在乔绾有些冷的目光下,米亚兰将“贱人”二字吞下。她跟母亲更亲些,却也不幸的延续了刻薄与怨气。
乔绾几乎要以同情的眼光看她了。米亚兰不明白自己卷入了上一代情怨是不明智的,何况怨恨只会让事情复杂化。
“你那么痛恨菲菲,为什么表面和她交好?”乔绾的语气中含着讽刺。
“我才不会让她在父亲那里中伤我呢。”米亚兰的声音高了几度:“难道让父亲讨厌我吗?取消我的继承—”突然,米亚兰意识到这些话其实让自己十分庸俗恶劣,她猛然住了口。
乔绾墨玉般的眼睛依旧冷淡:“说到底,你和你母亲舍不得米氏财产。”
“你话真恶毒。”米亚兰指责道。
“因为我实话实说。”乔绾不理会。
其实,以乔绾对菲菲的了解,她知道对方是个少有的低调女孩。尽管与理不容,但菲菲罕有自己的物质要求,只求长伴爱人左右,而且对米亚兰更是亲厚。乔绾受邀去过菲菲的住处—一处绝不夸张的温情小住。看的出来,住在这里的人无比幸运。
“如果她有子女,那—”米亚兰还陷在想象中的愤恨中。
“这是你能解决的吗?”乔绾不理她,心中暗暗道。
“母亲说不能让她怀孕。”米亚兰喃喃道。她当然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做,又无法强求。
“又是中文古书?”米亚兰将怒气转到手下的一本书上:“家里逼着学中文,烦死了。竖着看又没有标点—”她的话突然断了。
乔绾挑了挑眉毛,有点奇怪—米亚兰直勾勾的瞪着自己放在几上的书,面色相当古怪。随后,米亚兰连招呼也没打转身就离开了。
乔绾支着下巴,沉思片刻,将视线收回—一卷《汉书》而已。
此后过去数年,乔绾再此见到菲菲时,她已经病入膏肓—因为急性白血病而丧失大部分造血功能,牙龈和鼻腔一直在渗血,皮肤发紫。
菲菲已容貌尽失,濒临死亡,可依旧低婉一笑,无语。,
乔绾看见一个已经了无生气的男人和另一双惊慌未定的眼睛……
“她向你招供了?”很久以后,曲颖帆问道。
“她以为我早猜到了。”乔绾淡然道。
“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她聪明了。”曲颖帆道:“她居然成功了。”
“菲菲没有怀疑。”乔绾道:“她因为米先生习惯使用的古龙水而迷上了麝香,米亚兰利用一切机会在她的吃用物品上使用麝香。”
曲颖帆笑道:“她是想利用麝香让菲菲无法怀孕吧,还不容易让人怀疑。”
当日,《汉书》所翻正是昔日汉成帝皇后赵飞燕用麝香制成的“息肌丸”过量而不孕的记载。
“她却不知道麝香会取人命。”曲颖帆道:“造血功能障碍,过敏,休克,大量出血,瞳孔散大,抽搐……”
“我并没有想到是米亚兰所做的。”乔绾道:“是她自己心虚,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她。”
“你有双太冷淡和洞察世事的眼睛。”曲颖帆笑道:“你把她如何了?”
“我没有证据。”乔绾淡淡的说道。
“如果是我—”曲颖帆笑的甜蜜而媚人:“将一瓶麝香倒进小妮子嘴里,看看是不是有证据了。”
菲菲死时刚满19岁。



、人颜兮似玉(日之章)

让我喝一口茶—这茶真不错,是今年的安吉白茶吧—啊,对对,正题—
我奶奶的奶奶的……总之就是某个奶奶的姑姑,那可是一个有名的人,就是明思宗的贵妃。明思宗?就是明朝最后那个上吊的皇帝,他死的时候—咳,正题。
我这个祖宗姑姑姓田,她父亲—我该叫什么呢?算了,搞不清楚—是田弘遇,就是把陈圆圆弄回去的田国丈,当然陈圆圆后来归—啊,好好,不废话了。
先说一句,这段往事是我祖上传下的,尽管与历史记载有出入,不过真实性很高。
我这位姑奶奶可是美人中的美人,不然又怎么会得到皇帝的宠爱呢?大概是从小长在扬州一带吧,尽得这一带人的聪慧,什么琴棋书画啦,吹拉弹唱啦,啥都会—我?惭愧,我是啥都不会。
姑奶奶的爹,可是宠爱这女儿,只差没供起来,所以把姑奶奶也宠的没法没天。据说她是一点也不愿过当时通常女人荣华富贵的日子,成天嚷嚷要是早生数年便跟郑和下西洋去。
那时候的女人呢,再有性子也由不得自己。及笄没多久,皇家一道诏书命田家送女子入信王府。姑奶奶又哭又闹,死活不愿意。那种日子本来就不是她所愿,加上入侍信王府说的不好听就是当小妾,人家信王妃早有人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类吧。天下人有哪个不是属于皇家的。就算田老爷子再宠姑奶奶,就算她再寻死觅活的,总不能拿自己一大家子的脑袋开玩笑吧?
结果还不是万般无奈进了信王府。老实说,以一般眼光来看,当信王侧妃实在不算坏。那时候信王朱由检已经是内定储君了—那真是押宝稳赚不赔,咳—跟一般皇室不同,他实在不算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女人是有几个,可以他的身份不容易了。信王的正妃周氏通情达理,处事公道,不会像那个什么吕后一样玩“人棍”—啊,不是“棍”啊?总之,朱由检把我姑奶奶当个宝啦。
没过多久,信王当上了皇帝,号崇祯。同时,信王妃册为皇后,我姑奶奶成了贵妃。这可是正一品封号,那个时代女人追求的顶点了。可是呢,我姑奶奶一点也不在乎,该怎么着她还就怎么着。事实上,从她一进信王府就这样,比当田大小姐时更任性。你别说还真怪,男人就喜欢这样的—朱由检一直对我姑奶奶如痴如醉,不管她是给红脸还是白脸。
史书上怎么记来着?说我姑奶奶恃宠而骄,其实那是个性—反正我姑奶奶不在乎。到是周皇后劝过她几回,说是得记住“他首先是皇上,然后才是我们的男人”。
史书上说我姑奶奶有才,这是千真万确的。她的琴技可说是宫内第一高手,不过等闲之辈听不到。据说连皇帝也得看她高兴才能听琴。什么钟、王楷书,大家都说难得其神,可我姑奶奶却极擅长,要知道当时皇宫所藏的书画作品都由她题款的。我估计要不是宫里有不少大内珍本,她宁愿死也不会进宫的。原本家里传了几张她的书画,应该让你们看看,可现在找不到了。
我姑奶奶生了四个儿子,可见得被宠。她又住在最好的永乾宫,记过她嫌丑,亲自按儿时扬州记忆设计了低槛曲栏,采买了扬州家具,布置的跟江南园林一样清雅。在她的宫里有一处“玩月台”,那是姑奶奶梳妆的地方,反正她一高兴就盛妆华贵,不高兴就挽个浣纱妆。
什么?我今天带来的—当然跟我姑奶奶有关,事实上这是她亲自做的。
别看我姑奶奶是三寸金莲—没办法,那时候都这样,就算老爷子再宠她,也不敢让她一双天足示人。她可是很擅长蹴鞠的,那一颗小球到她脚上,上上下下,左右翻飞,加上个“花儿”,保你是眼睛溜溜的转。这恐怕也是她被锁在深宫里唯一爱的东西了,跟她的性子到符。我姑奶奶还常常在宫内举办比赛呢。这时候就算皇帝召见也不理。后来,哎—
原本没什么,据说—在场的人都这么说—她把球往皇帝脑门上踢,故意的。
然后?然后皇帝当然生气了,我姑奶奶被斥居启祥宫,不过这个朱由检还真是爱惨了我姑奶奶,换做别人早就没命了。偏偏我姑奶奶跟没事人一样,就是不认错求饶,就跟皇帝两人僵着。周皇后两边劝了多少回了,尽管有缓和,可还是互相顶着。说也奇怪,斗气归斗气,还是时时临幸我姑奶奶。
可惜,大人斗气,小孩倒霉。我姑奶奶的三个幼子因为没有生母照顾,在一年内早夭,很快我姑奶奶也忧郁而亡了,还不到30岁呢。
据说她死的时候,朱由检哭得很伤心。
………………
“这跟史书上所记不一样。”曲颖帆笑道。
“很不错的故事。”乔绾打开盒子,取出一只精美的熟皮革小球。
“就算是大内制品,没有证据说其主人一定是田贵妃。”曲颖帆将小球一上一下抛着玩。
乔绾不理,自言道:“蹴鞠自汉代开始,唐代盛行,宋代皇室女子极盛。命代除了个别上层贵族擅长,只在青楼中风行了。可到了清朝就不太看得见了。”
“其实女子的自由并不多,在当时这算是少有的玩意了。”曲颖帆笑道。
乔绾默然,不久提笔在桌上的青灰笺上写下了王誊的《崇祯宫词》:
锦鹘平铺界紫庭,裙彩风度压娉婷。
天边自结齐云社,一簇彩云飞便停。



、先拈宝镜端(忆之章)

有的时候,乔绾也离开居所到处游历一番。沿途总是会有特别的事情让她吃惊。
接待人员礼貌的退下,只留乔绾一人在客厅中。这是一家不大的养老院,绿茵如毯,安静怡人。
乔绾悄立窗边,正思索着世伯的女儿要自己来见的老人究竟特殊在何处。来这里做义工的女孩为什么推崇这位老人呢?
“你好。”一句纯正的英文自乔绾身后传来。
乔绾回头—银发小巧的中国老太太含笑而立,瘦而齐整的模样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俏。
乔绾不禁被老人典雅的气质做感,她依古礼向老人一福,用中文答道:“你好,我是乔绾。”
“我还以为依琳的朋友都不会说中文。”老人笑着道歉,转用标准的中文。
双方寒暄几句后便坐下。老人自称姓殳,祖籍是中国南方的一个小城。
乔绾道:“殳姓不多见呢。”
殳老太太抿嘴笑道:“是啊,每一次我写了名字,人家还问我怎么念呢。”
虽然乡音已淡,乔绾仍听出老人的口音中苏浙一带的味道。
“老人家离开苏浙很久了吧?”乔绾问道。
随口的一问竟让殳老太太一愣,却也未曾否认:“我十七岁离开家乡,再没有回去过。”
这到有些奇怪了。乔绾知道身在海外的老人多有叶落归根的伤感,哪怕回故乡看看也好。眼前的殳老太太看上去便是家境富裕,本人又受过良好教育,为什么不能以常情推论呢?
乔绾是何等聪慧的人,她已看出老人无意多谈自己的往事,索性将话题一转:“今天我来是希望有机会一观殳老太太的藏画,请您应允。”
“何必客气呢。”殳老太太对乔绾的印象很好,笑道:“我这就去取。”
待回转,桌上已多了一个红木匣子,里面有数卷画轴。
待开匣之际,殳老太太却停下来:“你可知道绘画的发明者是女人?”
乔绾点头道:“汉许慎《说文解字》记:画嫘,舜妹。画始于嫘,故曰画嫘。”
“然世人皆看不起女子绘画。”殳老太太悠悠的说道。
“‘惜此神技,创自妇人’。”乔绾淡然道出中国自古以来男人的声音。
“因此我从小不服气,不仅自己习画,也尽可能收藏女子绘画。”殳老太太说道。
或者是乔绾身上神秘而古雅的气息,两人不知不觉间有了魏晋清谈之风。
果然如此,乔绾知道自己的推测没错。殳老太太极有可能是中国南方一个世家的女性,不然是没有能力收藏古画的,而且还是—书香世家。而依照老人年纪推测,是在大约清末民国初。
殳老太太先取出一卷,徐徐展开,原来是一幅装裱过的册页。画页泛黄,一枝开数朵白花的枝条,一只雀鸟正半转头鸣叫。画面设色妍雅,风格静逸,细微处颇有宋徽宗之风。
“是马荃的花鸟。”见多识广的乔绾道:“有幸见到江香作品真是不容易。”
“得此画因为地利,所以容易些。”见乔绾是内行,殳老太太笑道。
乔绾一听这句话,心中一动。
殳老太太取出另一幅,道:“这两幅被世人称为‘双绝’。”
“莫非是恽冰之作?”乔绾惊道。
殳老太太笑而不语,展开—果然是清代《薄塘秋艳图》,荷花盛而不残,莲实饱满,整幅画造型生动,粉色清雅。
殳老太太道:“我自幼习画自这些闺阁派,虽然题材有限,但也平和冲淡。”
“闺阁派作品轻易不示人,若能保留相比是优作。”乔绾知道闺阁派中多是富户妻女,自然本着“内言不外出”,悄然隐世了。
此后,两人又看了一幅风格完全不同的画作。尽管以行家来看,这幅作品的基本功不及前者,但画风更为率真自由,题材也是闺阁派中少见的山水。它的作者便是明末金陵“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
闺阁派与青楼派的优劣,两人并未加以讨论。殳老太太也极自谦,她婉拒了乔绾要看她作品的请求。
殳老太太的一句话让乔绾印象深刻:“身为女子,看春荣秋残,以情度物,犹如以己观己,惜己悲己,写意的反到是绘画的过程了。”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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