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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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心曜月-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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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鲜血淋漓,我帮他按住疮口,只觉满手湿热,还带着新鲜血液的体温,又直觉不能再拖累他,急着在空隙时解绑腿,却发现不知何时变成了死结!

又慌又急又心痛中那夺命的利器再一次呼啸而来,我下意识的扯着胤禟向左窜,胤禟则反射性的拽着我向右窜,正负作用力相互抵消,两人一体竟双双落地!像飚车时遇险踩刹车却发现刹车失灵,像背着降落伞跳下飞机却发现伞包打不开,像蹦极时落到最低点的一刹那发现脚上的绳子崩断了……万事休矣!

说是迟那时快,胤禟竟化被动为主动,腾脚迎剑而上,用冰鞋死死格住对方的凶器,双方正全力相峙间……我陡然发现后面有人手持大锤悄悄靠拢,虽然也是蒙面,可那身影……错不了,是他!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不能动,只要一动,前面那柄利刃便会趁机血噬胤禟;我不能不动,那柄狰狞的大锤已经近在咫尺……

势如垒卵,危在旦夕!胤禟正全神贯注的对付眼前之敌,而后面的蒙面黑影已拎着大锤进入到攻击有效范围,黑影扬起了凶器,犹如刽子手扬起了屠刀……手端生死牌,脚踏鬼门关,黑白无常的索命链已经套在了脖子上,我不愿意,就这样被拖入地狱的深渊;我不愿意,就这样认命做只被噩魇粘住脚的可怜虫;我不愿意,眼睁睁的等死,宛如一只被放血怠尽的羔羊……我们还有太多的责任没有完成,太多的遗憾没有弥补,太多的期待没有实现,人生不能就此终结,蓬勃的生命不能被这样埋葬……

“胤禟,当心后面!”嘶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被覆盖在茫茫白色中的有质感的宁静,全身的力气爆发在自由的左腿,兔子急了也蹬鹰,我狠命的朝那柄利刃蹬去,狭路相逢勇者胜,要么你断,要么我断!

那剑却猛得抽了回去,蒙面人笑得花枝乱颤:“可算是好了,看来啊,知妻莫若夫!赵世扬,还不快去取点云南白药来给你那位大爷疗伤。”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究竟……怎……怎么回事?”我懵了,结结巴巴的嗑牙。

胤禟开始志得意满的自吹自擂起来:“我虽非郎中,却也知道心病还须心药治的道理,《东医宝鉴》不也有强调:‘欲治其疾,先治其心,必正其心,乃资于道’吗?葶儿,赵夫人告诉我你的哑症应该只是暂时失音,按理说早该好了……我就琢磨了,该不是我家媳妇急于逃避什么而形成的心疾吧?”

唐秀接道:“不错,这些天来你郁郁寡欢,靠不停的忙碌来麻痹自己,这些都是逃避现实的表象,也就是说,你的哑症迟迟不好,不是病理所致,而是因情志之偏而致,所以,我们只好以毒攻毒,采用情志刺激、‘置之死地而后生 ’的方法来下一剂猛药了……而且,为了逼真,你家相公不惜用上了苦肉计,妹子,知足吧你!”

胤禟笑道:“葶儿,这其中也有你自个儿的功劳,你以前对我说的,七情,喜怒思悲恐忧惊,可以致病也可以治病,那个什么名医文挚用激怒疗法治愈了齐闵王的抑郁症,名医张子和用怡悦诱导疗法治愈了项关令夫人的厌食症,还有最有意思的那个,一少女因伸懒腰动作太大导致两手上举僵着下不来,吃药针灸皆无效果。名医俞用右则突然伸手去解少女的腰带,少女羞怯难当,急忙用手掩护下身,急则生变,双手顺势自然下垂复原。”

唐秀连连点头:“没错,这就是中医采取“围魏救赵”地计谋权诈的心理疗法,因人辨证施治,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张子和在《儒门事亲》中解释为:悲可以治怒,以恻怆苦楚之言感之;怒可以治思,以污辱欺罔之言触之;思可以胜恐,以虑此忘彼之言夺之;恐可以胜喜,以祸起仓卒之言怖之;喜可以胜悲,以欢乐戏谑之言娱之……这些,都是我那个成了死鬼的相公教给我的……赵世扬,别杵在那儿傻乐了,咱娘俩出去走走,让这对怄气鸳鸯单独待会子。”

……

我扪心自问:前面那段日子,虽然也苦恼自己的哑疾,可潜意识里,却又矛盾的希望别那么快好起来,因为我需要为自己的消极遁世逃避责任寻找一个堂皇的借口,也许正因为如此产生了心理隐疾而不自知:“胤禟,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知道吗,我遇到了危险,他们六个人为我死了,我甚至连恩人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楚,我被毒哑了,后来,是四哥救了我的命。后来,策凌敦多卜借风纵火想烧死我们……后来……我……”

“我得到消息一路找来,只看到了大病中的四哥……一连找了1个多月,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老四把你藏起来了,却在一个集市里无意中听说‘五十八里村’里来了个哑巴女郎中,很漂亮,还能用食物治病,用浓鸡汁治愈了噎膈症,给大脖子病人开出海藻海带的医方,又用蛋黄海鱼鸡肝鸭肺晒太阳治好了一个方颅娃娃……我当时就想会不会是你?我带秦顺儿去了‘五十八里村’,村民们看到画像便认出了你,我想可能是因为哑了,所以你不肯见我,便自己上山来寻你,又让秦顺儿回京去把小四接来……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四哥病了!一阵晕眩袭来……不!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会活的好好的,直到雍正十三年才驾崩呢,我抓住胤禟:“阿九,等小四来了,咱们就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其实,粗茶淡饭比鲍翅珍馐对身体更好,棉布衣服比锦绣绮罗要穿着舒服,漫空竹翠松间明月耳外浮云雪地梅花比那金銮宝殿要强千百倍……‘白菜青盐糙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可能会有点寡味,可是,‘汲来清泉烹新茶,阅遍青山做画屏’的逍遥不比勾心斗角的倾轧更好吗?求你带我走吧,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他沉默了半天,艰难的开了口:“我还有额娘,你也还有觉罗老太君,咱们一走了之,她们会难过的……我……我答应你,不再去争什么太子之位了,八哥的事,我对皇阿玛寒透了心,咱们再忍忍,一切顺其自然,等额娘她们瓜熟蒂落了,孩子们长大成人了,我们就寻块逍遥宝地,天天醉听晨钟,吟赏烟霞,好不好?”

我低头不语,不再去争什么太子之位?可是,久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呢?仔细想想,终究还是自己过于的软弱自私,怕回去后不知如何面对四阿哥,也怕面对他登基以后我们将承受的厄运,还怕……又转念一想,胤禟毕竟是位胸怀大志的男子,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辉煌过,他的才华还没有得到最淋漓尽致的发挥,人们皆道他是皇子中的财神爷、康熙宠妃的爱子,任佞谋储、浑身铜臭,却不知道他满腔宏图却怀才不遇的苦楚煎熬……可是我知道啊,他不愿意,就这样无为而终老,他也想有所作为青史留名,接下来将发生的平定策妄阿拉布坦的叛乱,出兵收复西藏将不仅仅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王十四阿哥的辉煌,也包含着在后方全力筹措钱粮、制造战车、苦苦支持的雍亲王和九贝子的劳苦功高……

不禁伸手握住他的手:“答应我,在得意的时候,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在失意的时候,为自己拓一条出路。”

……

走在回京的路上,小四趴在车厢窗口和骑马的赵世扬聊天:“谢谢你救了我额娘。”

赵世扬涨红了俊脸:“不……不客气。”

“你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寺里可以吃鸡蛋吗?”

“可以偷偷的吃。你除了叫小四,还叫什么?”

“萦棣。赵世扬你多大了?”

“十四岁了,你呢?”

小四仰起秀颊,水灵灵的眸子调皮的往天上瞟:“可不能告诉你,小老头。”

赵世扬气得差点从马上摔下去:“我不是小老头!”

我边听两个孩子斗嘴边乐:唐秀的丈夫赵勖竟然是赵启的兄长,就在起程之前,唐秀收到蜀地娘家的急信,可又怕把赵世扬带回去,会被自己那个乖僻的老爹看中,硬留下这位乖外孙下来研究天下奇毒,所以,便让赵世扬随我们一同进京,投奔叔叔赵启……这个世界真的好小!

先将赵世扬送到了赵启的医坊,再与老九一同回门拜见了外祖母觉罗老太君,再回府,和欢天喜地的孩子们逐一拥抱、嘘寒问暖,觉得特别窝心。翌日,因为正蓝旗旗主八阿哥抱病不肯露面,正蓝旗的冰嬉大典事宜便由同在正蓝旗的胤禟去处理,约好等他回来后就一同进宫去拜见宜妃,却没想到康熙身边的另一名贴身太监刑年突然来了:“皇上口谕,请九福晋立即去养心殿。”

……

养心殿,康熙不发一语,我跪在地上,刑年在我面前放下一个托盘,托盘上搁着一杯酒……皇帝这是在赐我鸩酒吗?

“董鄂恭请皇阿玛金安!”长跪磕头,背脊梁阵阵发寒,偷觑了一下康熙的脸色,古井无波,只是,井水黑得出奇!康熙啊康熙,我又不是陈世美,你何苦演什么包龙图?

“ 丫头,朕对你很失望!……怎么,御赐的酒是用来看的?”康熙帝的声音分外低沉,如一把生锈的铁锯来回噬咬着我不够强韧的神经……真是雷霆碎新荷,旖旎俱成灰!……等等,此时的养心殿,只有康熙、我和太监总管之一的刑年,倘若老康头真想杀我,又何必摒退众人?而且,不问缘由随意处死一位无辜的儿媳妇,似乎也不符合他老人家一生‘以仁为本’的自我标榜?恶作剧?不可能,他哪有那么闲?而且,帝王心术又岂是这么好揣测的?

转瞬之间脑子里已百折千回,却依然满头雾水一筹莫展,《辨证录中毒门》里说:“人有饮吞鸩酒,白眼朝天,身发寒颤,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状,心中明白但不能语言,至眼闭即死。”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第23章

  生杀大权握在别人之手,奈何?奈何?

仰脖一饮而尽,朝犹微笑,夕葬尘埃,无痛而死,无疾而终,也罢!也罢!

这鸩酒的滋味,怎么和光禄寺良酿署用玉泉山水酿造的玉泉酒无甚差别?闭目等了片刻,无事?!再次偷觑康熙,陡然觉得其眸中惋惜之意乍泻即收:“你这丫头向来八棍子打不出句实话,今儿个,朕就看看你酒后肯不肯吐真言?朕返京数日,两次家宴胤禟和你都没有出席,宜妃说你于一个多月前偶染风寒,怕把病气过给旁人,故去京郊别院静心养病,是这样吗?”

倘若我说不是,那宜妃岂不就是欺君?硬着头皮答道:“有劳皇阿玛挂记,媳妇诚惶诚恐。”

康熙喉咙里低低发出两声嗤笑,似怒似讽,似一锅沸腾爆溅的油,而我的心则在油锅里滚了一圈,被炸得中空外脆,只听康熙又道:“朕听闻市井中流传着不利于九福晋名节的诸多传言,而朕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则不约而同的着手扑灭这些个能杀人于无形的洪水猛兽……丫头,传言都是无源之水、无风之浪吗?”

我暗忖:自古以来,皇室便是诸多真假丑闻的发源地和集散地,而皇室偏偏又是最忌讳和不能容忍瑕疵的地方,我此番遭挟持遇险数日,虽并无苟且羞辱之事,但名节必然受损,而这事也绝非不漏风的墙,康熙当时虽身处热河巡视途中,但其中过往又岂能瞒过他的耳目?他倘若肯容忍我,自然会难得糊涂,当作耳边风;可今日如此这般的提及,恐怕已生出杀意……

不禁凄然而笑:“生寄死归,每个人到世间走一遭,都免不了留下这样那样的遗憾……既然人人都是如此,董鄂自然也能坦然面对……皇阿玛,皇家的媳妇人人皆应‘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倘若您认为董鄂的存在令皇族蒙羞,便请赐死董鄂,董鄂自当认命,绝无怨尤。”

康熙沉吟片刻,突然话锋一转:“这回八阿哥犯事,胤禟的反应最大,朕甚无奈,将他在理藩院的差事也给撤了,告诉朕,他可还在埋怨记恨,打算继续跟朕唱对台戏?”

“回皇阿玛的话,胤禟如今也明白‘为君难,为君父更难’的道理,能理解皇阿玛的一片苦心,不会再心生不满,记恨君父?”

“哦?是这样吗?”康熙微微挪动了一下龙体:“说说看,他理解了朕的一片什么苦心?”

“天家骨肉最难保全,而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阿玛为君为父,更是知易行难,皇阿玛此番对八阿哥看似无情,实则有情;看似心狠,实则心酸。”

康熙微微动容:“说下去!”

我自知在劫难逃,当下也没什么顾虑,索性豁出去直言道:“虎毒不食子,何况皇阿玛是位仁君,无论儿子们有多大的不是,父亲总是能胳膊折在袖子里,打落的牙齿和血吞,给予最大限度的原宥和包容……可皇父毕竟不能保佑他们一辈子,倘若他日新君登极,兄弟之义终究不比父子之情,八阿哥今日的势力和影响难免不让新君心存忌惮,甚至可能将他当作妨碍皇权的绊脚石,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阿玛既然不能成全八阿哥所想要的,必然也不愿这个不务矜夸的优秀儿子落得个惨淡收场,所以,如今不留情面的压制惩罚他,一是彻底断了他的非分之念,二是做给百官和未来的新君看,令前者不至于依附结党于他,后者不至于忌惮到手足相残……现在的极狠正是为了日后的保全,道是无情却有情。”

康熙哑然失笑:“朕了解自己的儿子,以胤禟的性子,是决计想不到这一层的,苏麻喇姑说的没错,你确实不同凡响……可惜的是,你的存在,已经成为日后动摇政局稳定的祸根之一,朕不得不亲手将隐患消弭于无形……这回之事,胤禛舍命救你,胤禟拼命寻你,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将市井传言残酷扑压了下去,可谓个个情深意重,胤禟自不必说,朕想再问你,你对胤禛又是何种感情?”

原来,皇帝不能容忍我的原因竟是这个!儿子们勾心斗角他可以隐忍,但不合的原因之中,却决不能出现女人的因素!好一个可悲的牺牲品!

想起胤禛,一滴泪水不争气的跳出眼眶、划破空气、殒命于大地:“回皇阿玛的话,四哥与董鄂,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感情。”

康熙微微颔首:“倘若朕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选谁?”

脑海里突然冒出四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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