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贞节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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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贞节牌坊-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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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传到小蛇的院子里,她便从绣架上抬起了头,微微半仰着脸,晚霞的余晖抹在她脸上,仿佛涂了一层胭脂,叫短衫看得又羡又妒。

短衫是来给小蛇送烟膏的,同时告诉小蛇大哥结亲的消息,他说:“我不知道祁老三的闺女为什么会选中了大哥而没有选中我。真可惜那天我在外面有应酬,不然的话,我也会陪阿福去祁家的,那样说不定今天就轮到我来做祁家的女婿了。将来卢家的势力加上祁家的势力,这整个青桐县就都是咱家的了。”

他说不准小蛇到底有没有听他说话,从他进门起,小蛇就一直在绣花。小蛇刺绣的样子就像一幅静画,永恒地半低着头,睫毛在眼睑下遮出半屏山峦,下面有隐隐流水。一双手走得飞快,细碎而灵动,如行云流水,反而更让人觉得格外的静。柔细的静寂中,花儿开了,鱼儿活了,鸟儿叫了,草儿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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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褂裙风波(上)(2)  西岭雪  那种姿态,真令短衫着迷。他久久地盯着小蛇刺绣,觉得可以眼也不眨地这样坐看整个下午。可是小蛇从来看不见他的存在。他知道。小蛇的人是静的,耳朵却在动,在听那隔院的箫声,大哥长衫的箫声。

小蛇吃了一惊,终于回过头来。短衫更加得意地笑:“你不敢说。你说了,你也不干净。告诉你吧,不仅是凤琴,你早晚也有这一天!”他说着站起来,朝小蛇逼近一步,却又在小蛇的注视下站住了。对于小蛇,短衫很有几分心虚,这个小女人,不声不响不冷不热的,很是棘手,他同她交往,永远想象不出她下一步会做什么。人总是对自己未知的事物抱着某种程度的戒惧,他也一样,于是只剩下空洞的恫吓:“老爷子从上次给祁老三办接风宴就累病了,我看是好不了了。等老头子死了,这整个家,所有人,都得听我的,你也早晚是我的人!你要是聪明,就天天求香告佛让老头子早点儿死,那么你还趁着年轻享受两天。要不干脆现在就跟了我,免得守活寡。”他忽然嘿嘿地笑了,“我忘了你大概还是个雏儿吧?你是不知道那滋味,你要是开了苞,就知道急了。你等着瞧,早晚飞不出我掌心去。”

任凭短衫挑逗威胁,小蛇只是拧着脖子不说话。

四爷一双脚踏进温水里,舒服地叹了一声,人便也有了些温情,怪留恋地对小蛇说:“过两天,我就要和祁老三去长春了,恭喜溥仪爷登基大典。我昨天让胡氏找出朝服来,都几乎不大会穿了。等皇帝登了基,我一定会有更大的作为,到时你们就是诰命夫人,如果我死了,你们都要为我守节,要为我挣一座贞节牌坊来,真正的卢家的贞节牌?

接着四爷话一转,谈到祁家的种种新奇布置摆设来,说五姨娘凤琴屋里的梳妆台的款式现在已经不算新鲜东西了,祁家更奇怪的家俱都还有呢,将来他也要弄这么一套来,就放在小蛇屋子里。又说祁家喜欢吃西餐,用刀叉吃饭,礼节多得很。最后说到祁家的园林,说祁家的花匠挺有意思,也是从南洋带回来的,满口新名词儿,什么树都敢嫁接,还割过香蕉树。这一段同祁家的交往,使他对园艺的兴趣空前地高涨起来,并且清楚地掌握了一棵小树长到几岁的时候在什么位置上割一刀最容易造就伤口,并且精研刀法的深浅与伤口形状的必然联系。

四爷嘴里不停说着的时候,手里便渐渐动作起来,将小蛇扯上床,层层剥去衣裳,开始翻来覆去地揉她,亲她,咬她,仿佛在折拗一株花树。他曾非常热衷地向祁家园丁学习过那些扭曲折弯的技术,那种以人力巧夺天工的病态之美令他如痴如狂,以至驰骋在小蛇身上时忍不住要将她想象成一株病树,可以任凭自己的意志扭曲切割,他被自己的这种狂想弄得几乎发狂,要好不容易才能忍下在小蛇那洁白如玉的皮肤上割一刀的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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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褂裙风波(中)  西岭雪  大少爷卢长衫一直记着小蛇进门来时的样子:枯朽的窗格里镶着不般配的盛妆少女,是一幅异样生动与亮艳的绣活儿,少女衣裙上的花鸟鱼虫,每一针每一线都是鲜活的。

但美色对长衫的诱惑力远没有他老子强,在长衫的心目中,一个新时代的女子,应该有思想有见地才真叫美丽,就像三姨娘娉婷那样。他本来一直在心中敬慕着三姨娘的,觉得她是一个秀外慧中,刚烈聪敏的女子,甚至想过要解救她出牢笼,挣脱这个封建家族姨娘的身份,并且已经在计划中了,计划了很久,只差最后付诸行动,偏偏这期间发生了撞牌坊事件——那次娉婷要死要活地撞牌坊硬被老二从院门口拉回来,母亲慧慈悄悄告诉长衫她亲眼看见短衫趁拉扯的当儿对三姨娘动手动脚,三姨娘不但不恼,还不声不响地替他遮掩。长衫着恼,当下对母亲冷着脸说我不关心这家里的这些脏事儿,心里却十分别扭,对娉婷觉得失望,再见面时形容便有些淡淡的。

但是究竟如何实施解救计划呢,这却不是说做就做的事。首先得有钱,不然新姨娘逃出卢府后如何生活?若她有能力独自生存也不需要嫁进卢府做妾了。可是自己是没钱的,为了躲开父亲,他已经在省城做职业学生做了近十年,虽然后来终于谋了个教书的职位算是工作了,可那几个钱养活自己也不够,如何再承担得了别人。要不是没能力,他最该第一个接出卢府的,不是别人,而应该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慧姨娘呀。要离开肮脏的封建家庭,就首先得从封建家庭里把父亲搜刮民脂民膏的肮脏钱淘澄出来,然后再教自己做个干净人儿。

这是卢四爷走后的第二天,大少爷在晨会上没见到小蛇,母亲说她病了。长衫因为一向觉得自己行得正,从不知避什么嫌疑,大大方方地来探小蛇的病。她躺在床上,小小的苍白的脸露在被子外,洒花的缎子被面上泼出一大把乌黑的头发来,黑得昏天暗地。刚用完的烟具散落在一边,十分刺眼。

他觉得困惑,“小蛇,”他叫她,她实在太小了,小到让他只能叫她的名字,而无论如何不能开口喊一声“六姨娘”,她的单纯,美丽,玉洁冰清,都和“六姨娘”距离得太远了,使他觉得这称呼于她是一种伤害,他宁可叫她小蛇。“小蛇,你今年,有十五岁了吧?”他询问的神情,绝对不像一个儿子对继母,反而是兄长对妹妹? 

长衫的心一下子就疼得揪紧了,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在这个美丽得跟女神一样的还是个孩子的小蛇面前,他看到了炼狱的火,在吞噬她的青春,她的鲜亮,她的热情,她的真诚。他能替她挡过那火焰的袭来么?

“小蛇,我带你走吧。”一句话便这样脱口而出了。虽然计划了那么久,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出口时真会这么轻易,他计划着这之前是要进行很长久很深入的交谈和讨论,然后才渐渐涉及这事物核心的。可是此刻,他却一点余地不留,冲口而出,“小蛇,走吧,离开卢家,我帮你!”

当这句话说出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在瞬间被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都被颠覆了,可是他们自己不知道。那一刻,他们之间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悸动,所有的声音都静寂,所有的色彩都窒息。而这声音和色彩的中心,小蛇,她的恒久寂艳的脸上,第一次表现出深深的动容,然而她说:“大少爷,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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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褂裙风波(下)(1)  西岭雪  卢四爷不在家的日子里,短衫提前实现了一家之主的权力和威严,当然是在卢胡氏的帮助下。

长衫要和祁家小姐淑祺结婚的喜讯,对于卢胡氏来说,可并不像卢四爷那么单纯地感到高兴——虽然卢家加上祁家的财势无异于与虎添翼,但是这结亲的人是长衫而非短衫,那么就代表着二房的势力将随之强大起来,被自己欺压了半辈子的慧慈姨娘将升格为婆婆,而且是祁大小姐的婆婆,这岂非是在挑战胡氏的至高无上的威严么?

小蛇求助地看着大太太,眼露乞求。胡氏对儿子的这个提议颇觉意外,不过只要是姨娘们受辱她就高兴的,反正如今这个卢府里她最大,就算儿子失礼些,又有谁敢说什么?便不闻不问地,由着短衫胡闹。

短衫见母亲不说话,更加得意,命令道:“六姨娘,你现在就回去把衣裳换了吧,记得把首饰都戴上,别穿得一身素,好像咱家里多寒酸,苛刻了姨娘似的。”

小蛇害怕长衫为自己受连累,不敢反驳,急忙起身匆匆去了。

胡氏又瞪着慧慈道:“这便是你教的好儿子?”长衫刚说了一句:“不关我妈的事……”早被慧慈死死拉住,抢在头里说,“是我没教好他,我回去一定好好说他,太太千万别为这个生气,小心身子。”

卢胡氏自知无理,也不愿多做纠缠,既见小蛇和慧慈都服了软,也就见好便收,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说:“这些日子我和老爷都有些受凉,真是没精神同你们生这些闲气。这便散了吧。”

小蛇换褂裙的时候,听到窗外隆隆地雷响,就要下雨了。她回转头,看到五姨娘凤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倚在门边笑眯眯地嗑瓜子儿。小蛇看到凤琴嗑瓜子的样子,就想起她的出身来了。在传说里,妓女和瓜子仿佛是不可分的,永远是那么斜斜地倚着门框,斜斜地吊着眼睛,一只手用手绢托着新熟的瓜子,另一只手翘起了红红的小指去拈,而源源不断的瓜子皮儿便伴着荡笑飘了出来,如天花乱坠,美不胜收。

然而这会儿她并无心去欣赏五姨娘嗑瓜子的媚态,发窘地说:“姐姐来了,我竟不知道。”

凤琴抿嘴儿笑着说:“你正忙着换衣裳呢,哪里听得见动静?这套礼服这么繁琐,成套地穿戴起来,比抬轿子还累,二少爷也真会想办法折磨人。”

小蛇低了头,满面羞红,说不出话。凤琴又道:“你这是穿戴了要再去前厅里给他奚落?算了,别去了,他安的什么心,你比谁都清楚。”小蛇更加羞愧得无地自容,手里捏着串珠链不知戴上好还是放下好。

凤琴在床沿上坐下来,捻了捻小蛇新做的被面子,艳羡地说:“老爷就是偏心,你看你这里,铺的盖的,全是新崭崭的。一年四季,夏纱冬棉,换得叫个勤,哪像我那里,四季都是那床薄被子,冬天冻死,夏天热死。”

凤琴冷笑道:“依我说,别理他就是了。”

“可是……”

“你甭怕,我去跟他说,好歹我是他五姨娘,他总是儿子,敢不听么?”

小蛇心里说我还是他六姨娘呢,他何时听过我的话了?嘴上却只得说:“谢谢姐姐。”

凤琴拉着小蛇的手又说了些被里褥面的闲话,边说边眼睛向外瞟着,若有所待。

果然没谈一会儿,二少爷短衫大呼小叫地来了,还在院子里已经向丫环撒起威风来:“晨会还没散,怎么你们姨娘去了就不再来?刚才我让她换衣裳你也听见了,怎么没服侍好?”话音未了,人已经进了屋,看见凤琴,不禁一愣,挤了笑出来说:“五姨娘来得倒快。晨会刚散,你已经飞这儿来了。”

凤琴“哈”地一声:“正是比你快了那么一分半刻的。”

短衫嘿嘿一笑,涎着脸道:“敢情五姨娘是来这儿等我的么?”

五姨娘的院子在小蛇紧邻,一进了门,短衫就抱住亲起嘴来,咬着牙说:“我把你个小狐狸,看不出心眼儿这么多,还拦起我的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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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褂裙风波(下)(2)  西岭雪  凤琴冷笑道:“是我心眼多还是你心眼多?吃着锅里的望着盆里的,有了我,还要我把荷花也拉下水,这还不够,现在又惦记上新来的了。”

短衫涎脸笑着说:“谁叫她成天穿套褂裙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晃出我的火来。既然你不叫我弄她,你就顶缸好好替我杀杀火儿。”边说边将凤琴扯到床边,用指尖逗弄着她的乳头,捻搓捏挤,仿佛要挤出几滴乳汁来。

凤琴禁不住了,横他一眼,骂:“干就干,只管弄什么弄?你又不是我儿子,莫非想讨奶吃?”

短衫嘻嘻笑:“正是呢。”忽地一口钳住,下死劲儿咬了一口,疼得凤琴倒吸一口凉气,死命地将他推开,又恼又愧:“你还好把人当人?”

“我把你当心肝儿呢,你倒不知道?”短衫重新猴上来,这次不再摸奶,直接扯开衣襟,另一只手便褪了自己的裤子,露出玩意来。

凤琴看了一眼,身子忍不得又软了,闭上眼睛哼哼呀呀的,撮着唇索吻。短衫便伸舌头进去乱搅一通,一边动作起来。两人分分合合伊伊呀呀弄了半晌,衣衫裤子一团皱,这才作罢。

短衫一摊泥般倒下,想一想,又偎到凤琴耳边低语几句。凤琴初没听懂,问:“那你怎么介绍我?”

“哪里用得着介绍?”短衫笑,“人人都说带来的是女朋友了,其实哪里会是真正女朋友,丫环也有婊子也有,有一次,张三爷还带了万花楼的头牌万剔红来呢。”

“你没听说过,山高遮不住太阳?不过是个遮脸的说法。做了干爹,才好把女儿推荐,不然,说是妈,还谁敢要你?”

“要我?”凤琴听了半晌,到这会儿才明白点端倪,只觉耳朵轰地一下,不置信地问:“你说瞎子摸象,敢情摸的是人?”

“是呀。摸着谁是谁,你说好不好玩?”短衫仍然吃吃笑,眯起眼睛来,似乎已经到了那瞎子摸象的极乐园。

凤琴又愣半晌,忽然发作起来,一把扯开半搭在短衫身上的毯子,也顾不得自己袒胸赤足,便跳下地哭闹起来:“你起来,你给我起来,你这畜生!你自己干你老娘不算,还要送给人家去糟蹋,你还当我是个人吗?还摸着谁是谁,你哪里还有半点人性……”

次日秋心来开门时,阿福自是已经走了,凤琴躺着,半死不活地,愣愣看着天花板,秋心催了几遍:“该去上房晨请安了!”凤琴才忽然呸地一声,说:“去!这就去!给他们送终去!倒看看这家里还有几个男人没经过我手心的,也算个玩意儿!”

这以后,凤琴每见了长衫儿便笑眉搭眼儿地,倒笑得长衫心里阵阵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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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逃亡(上)(1)  西岭雪  一九三四年三月一日,溥仪在改名新京的长春登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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