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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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弦引-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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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弦坐在她身前,看她啃馒头的时候很是专注,微微蹙眉,眸子黑亮亮,便不觉莞尔:“银笙,你这样子像我家山上的一种小兽。”

她愕然,抬头望着他,将口中食物咽下,才道:“什么小兽?”

“等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可以让你去看一看。”他狡黠地避过了回答。银笙却想起了什么似的追问道:“你身子不好,为什么会一个人出来行走江湖?还有昨日白天的那辆马车,就那么被丢弃了?里面不是还装着你的药……”

“我方才问你来自何处,你可没回答,如今却反来问我的底细?”他枕着双臂,倚靠于船侧。

“我……我能告诉你的,都已经说了。”银笙支支吾吾道。

“那就不要指望我会告诉你更多。”秋弦睨着她道,“你说你叫银笙,我便告诉你我叫秋弦,岂非很是公平?”

“我的名字是真的……”她泄了气似的说。

“嗯,我的也不假。”

“……这船真是行往巫山吗?”

他忍不住笑起来,眼如桃花,“你怕我将你骗走?”

银笙局促道:“不管怎样,你救过我帮过我好几次,我还是觉得你应该不像坏人……”

“那你为何又要问?心里还是不信任的,想要说服自己,又怕吃亏上当,所以便想让我给你答案,好安了你的心?”他从容地徐徐道来,好像一早就明白她的心思。

银笙又不做声了。

“你怎不想想,要是我想夺走血舍利,早已动手,还需要跟你耗费这些时间?”他不屑一顾。

“可我总觉得你有些奇奇怪怪的……”

他不乐意道:“有什么奇怪的?你自己都没见过几个江湖人,却来妄断我。”

银笙抿着嘴不说话,秋弦扶着船舷站起身来,拿过竹篙一撑,船儿朝岸边驶去。她一惊:“你要干什么?不要靠岸!”

“船上没东西吃,我要上岸。”他悠悠道。

“危险!不怕再被追杀吗?!”银笙急得站起来,拉住了他的袍袖。

秋弦无奈道:“四野空旷,若是有人追击,早就望到了。你难道打算这几天一直在船上不动了?”

“你倒是时时刻刻都轻松!”银笙道,“要是被人追上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有我在,你不会被抓。”

“什,什么?不是你自己要上岸去吗?”

“你敢独自留在船上?”

“……为什么不敢……”

******

本就回答得没什么底气,最终还是禁不住他三言两句劝导,心不甘情不愿地由着他撑船靠了岸。“走吧。”他看着银笙,满意地道。

银笙努着嘴儿跃下船,回头见他肩背琴匣斜坐在船尾,伸手扶着船身才慢慢踏上了岸。从认识他起,他似乎总是坐着,不是在马车上,便是在船里。难得的几次起身走动,也都是在狭小的船上,银笙虽觉他行动缓慢,却还以为是身体虚弱的缘故。

如今见他落地时依旧站立不稳,她不免微微愣神。

秋弦却似乎没有在意她的眼神,抬头笑了笑:“你走前面。”

“哦。”她只得应了一声,拿着长剑先他而行。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看他,他正低头走路,就跟在船上时见到的一样,身形摇晃,步履略显僵硬。银笙吃不准他到底是怎么了,只得道:“要不,还是我去给你买,你留在这里等……”

“不用。”秋弦抬头道,“别担心,我不是病得走不了路。”

银笙见他脸色虽苍白,可眼神却还明亮,便只好放慢了脚步,走在他斜前方。她悄悄瞥着身后的少年,见他的双脚似是很不灵活,可他却从容不迫,背着长长的琴匣顾自前行,并没因此而自感低落。

倒是银笙担心他发现自己在偷窥,忙收回目光朝前望,装作没有注意的样子。

时已正午,艳阳似火,两人在江岸边走了一阵,也不见有任何人家。银笙穿着一身黑衫尤觉炎热,回头见秋弦远远跟在后边,看他行动吃力,她不禁停步道:“找不到人家,我们还是回去算了。”

“附近一定有农户。”他扶了扶肩前背带,指着不远处的山丘,“没看到半山上种着庄稼吗?”

银笙这才望见那油绿的菜,只好道:“也许是住在山丘背面,你在这等着,我找到了再来接你。”说着,便指指旁边树荫,“坐这里,可别被晒昏过去了。”

“一炷香时间为准,逾时不候。”他扶着大树坐下,笑盈盈道。

银笙哼了一声,掠上了那座小山丘。
作者有话要说:小奚表示,终于上岸走路了……
你们对于他的腿脚就这样关心,嗯,确实是有问题的好吗?但是现在还不到揭开真相的时候。




、7第六章 银弦初露破空舞

果然如秋弦猜测的一样,翻过山丘,便可望见山脚下有数间茅屋,门前晾晒着衣物。银笙踌躇半晌,小心翼翼地过去敲门,却只有一家有人。她问那名农妇讨了水喝,又试探着询问可否做一些饭菜让她带走。

农妇一口答应,见银笙掏出铜钱,还大方地退还了她,道:“我本就在做饭,多做一些也不打紧。”

银笙过意不去,硬是将钱放在了桌上,又帮着农妇生火,待到饭菜出锅,已是热得满头是汗。顾不得休息片刻,端着饭菜便奔回去找秋弦。

他还是坐在树荫下,背后的古琴解下了,放在膝上。一见她回来,却板着脸道:“你这一炷香烧得够慢,我都已准备自己回船上了。”

“给你端来吃的了,还那么大脾气?”银笙硬邦邦地道。

他抬眼飞快地瞥了她一下,伸手道:“拿来。”

“你就不能和气一些?我又不是你的佣人!”银笙恼道。

“我一和气,你就要凶起来。”他忽而又浮出了笑意,手还伸在半空。

银笙被他这忽而高傲忽而温和的性情弄得没办法,嘀嘀咕咕地将粗瓷碗递给了他。他低头看了看,拿起筷子扒拉几下,本来还带着微笑的,却又敛了容,侧过身一下子将饭菜倒进了身边草丛。

“你干什么?!”银笙几乎要跳起来,冲过去夺过空空如也的饭碗,“我辛辛苦苦给你弄来的,你就这样倒掉了?!”

“看着就没滋没味,一点儿也不想吃。”他毫无愧疚地说着,一撑地面,拿起古琴就站了起来。

银笙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往回走了几步,见她还站在树下,不禁回头道:“走啊,还呆着干什么?”

“你走吧!我自己去巫山。”银笙强忍委屈,转身就往山上走。

秋弦愣了愣,皱眉道:“那你现在去哪里?”

她没有回答,加快了脚步,心里真是恨极了这少年的喜怒无常,却忽听身后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迫近,片刻之后,她的左袖已被人牢牢抓住。

“跟我回船上。”他沉声道。

“分道扬镳了!我要去还碗……”她挣扎着想要继续前行,他却一把夺过饭碗掷到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银笙心底隐忍已久,此刻爆发出来,便不由用力一甩,想将他推开。秋弦身形一晃,伸手扶住身边树身才未跌倒,银笙不禁稍稍一愣神,他却趁机将她拉到身前,环着她的腰,耳语道:“饭菜有毒,跟我走。”

银笙愕然,正要追问,秋弦却已拉着她的手朝江岸方向疾行。他走路都不太方便,此时加快了脚步便更显吃力。银笙紧随其后,忽听得“嗖嗖”数声,秋弦扣住她手腕往斜里掠去,与此同时,数枚泛着幽蓝的暗器从两人身侧激射而过。

秋弦将银笙护在身后,一抬手,自右袖间飞出一道银痕,如半月般斜舞向不远处的草丛。那银痕看似纤细,待到半空时他手腕一震,银痕忽又分作三股,皆状如琴弦,尖端有菱形薄刃闪耀寒光。薄刃削过荒草,刹那间草末纷飞,但听得一声闷哼,已有人捂着咽喉踉跄奔出,手指缝间鲜血喷涌,没走几步便栽倒在地。

此时又有数人自山丘间跃下,从高处弹指飞射出数不清的暗器,直袭向树下的秋弦。银笙右手出剑格挡,左手拽着他便急往后退。秋弦手中银索已经回旋,只见他手指微微一挑,那三股银索忽如风中树叶般上下飘飞,滴着鲜血的尖端利刃划过暗器,叮叮琮琮间火星迸出,暗器尽断成屑。

山上数人已迫至近前,抽刀便斫。

刀锋隐隐带着幽蓝,在阳光下仍显阴冷。

银索陡然急旋,如游丝,似蛛网,划过那几人面前,缭乱了本来迅猛的刀阵。刀尖上挑下捺,银索尖端利刃亦随之变换,让那几人一时之间近不得身来。却在这时,一道灰影自山丘顶端飞掠而下,双手握刀,如劈竹般朝着两人头顶直落。

银笙见秋弦正以银索应对身前数人,当即足尖一蹬身后树枝,凌空腾跃间长剑直挑,迎刀而上。

两人在空中对招的刹那,银笙见那人以古铜面具遮住了脸容,一双眼睛阴冷异常,竟不似活人一般。一惊之下,只觉丝丝缕缕的阴寒自对方刀尖渗涌而来,从她的指尖、手掌、臂膀直至心脉间,如尖利冰针狠狠扎下。

她强忍不适回旋飞踢,那人灰袍一卷,刀尖忽忽一转便划过她脚踝。

“过来!”秋弦猛然出声,话音未落,手中一缕银索已缠住那灰衣人刀身,另一缕银索倏忽飞来,扣住了腰带便将她强拉回来。银笙才落地,秋弦便已挽着她奋力后退。那一群刀手紧追而来,他袖舞银索,如流星般撞击斜掠,当即又割破数人咽喉,纷纷扬扬的鲜血落了一地。

那灰衣人刀身一震,但听“铮”的一声,竟将那缕紧缠的银索弹起几分。秋弦双指一扣,那银索尖端猛地竖起。他长袖一拂,刹那间如弦动幽然,银索挟风雷之势破空震荡,重重撞向对方面具中央。

一记沉闷的响声过后,利刃击中古铜面具,灰衣人拂袖后掠,身形一落,立于古树之巅,随着疾劲山风微微摇晃。

“走!”秋弦一推银笙,她朝后踉跄一步,随即抓着他的手,带着他朝着江边掠去。

******

阳光刺目,银笙飞奔途中却觉浑身冰冷,脚踝处被那灰衣人刀锋划过的地方,更如万针刺痛,但她却一刻也不能停。

灰衣人那双死寂的眼睛仿佛一直在身后紧盯不放,银笙呼吸急促,远望到停靠在江畔的小舟,便拉着秋弦拼命跃上。两人落在船头之时,均站立不稳,一起跌坐了下去。他迅速抓过她的剑,斩断了缆绳,起身撑着船渐渐远离江岸。

银笙喘息不已,侧身却望见船下江水中泛出殷红血痕,随着船儿的航行渐渐洇开。

“怎么会有血?!”她惊呼起来。

秋弦回目一看,道:“应该是有人死在了船下,现在已经沉到江底了。”

“船下?!”银笙一怔,急忙扒着船舷朝下张望,忽而醒悟道,“是不是有人想凿沉我们的船?”

他微微颔首,依旧朝着山丘方向遥望。茂密的草木间人影疾掠,那群人仍紧追不舍。银笙紧张地跪坐于船头,却又见利箭如雨,从沿岸荒草间破空射出,一支支白羽微颤,射向先前追击他们的那群刀手。当先几人中箭倒地,灰衣人率领其余手下掠向放箭的方向。

秋弦蹙眉站起,见草丛中有两名手持弯弓的蓝衣人一前一后飞速离开,才似是松了口气。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银笙倚在船舷边喘息道。

“戴面具的应该与之前的绿衣女是一伙的。”秋弦见追兵暂时无法赶上,才在她身边坐下。

“那拿着弓箭的人呢?我怎么觉得与那天晚上袭击绿衣女子的人有点像……”银笙忍着痛还想说,他却皱眉道:“将裤管卷起。”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处。他不耐烦地扯开她的手,也不管她是否同意,便一下子脱下她的短靴,卷起了裤脚。脚踝处虽只淡淡擦破了一道,但伤口隐隐发灰,血一直未止。

秋弦用力一按她小腿,银笙“哎呀”叫了起来,但却只觉发麻,并无痛感。

“痛?”他抬目看看她。

她迟疑着摇摇头,他又往上挪了几寸,再用力一捏,这会子银笙才觉疼痛,急忙想要拨开他的手。“再乱动,就把你扔到江里!”他变了神色,挑眉斥道。

以前他在银笙面前不过是嬉笑任性,此时陡地严厉起来,让她不禁一惊。秋弦很快解下腰间缎带扎在她小腿间,说了声“闭上眼”之后,便以双指捏着银索上的薄刃,极轻极快地在她伤口上方连划三道十字型的口子。

银笙紧紧抓着船上缆绳,手心冷汗直流,因是闭上了眼睛,只觉他手法利落,与之前的形象全不相同。

过了片刻,他才轻轻抬起她这受伤的左脚,平放在船板上,道:“毒血已经流得差不多,稍后会痛,你要忍耐一下。”

她睁开眼,见自己腿上已经被包扎完毕,隐隐还有血渍渗出。船板上早已被污血染红,银笙只看了眼,便觉恶心,抱着右膝伏着不动。

船只正顺风飘行,两岸青山渐变远去,秋弦见她萎靡不振,便道:“再过两天应该就到巫山,那些人不会来抓你了。”

银笙头脑有些发晕:“神狱的人,不就是来自巫山吗……”

“谁说他们是神狱的?”他扬起俊眉。银笙诧异又迷茫,强撑着侧过脸望着他,竟觉眼前发花,一时坚持不住,便倒了下去。

******

银笙觉得身子沉得像石头,四周则是不断翻涌起伏的波浪,自己想要挣扎可又无法喘息,只能任凭波浪将自己推来推去,越来越下沉。

朦胧中,又觉有人紧紧托着她的腰,半拽半拉地把她往黑暗处送。她窒闷地难以呼吸,双手紧抓,迸出嘶哑的声音:“放开我,放开我……哥哥……救我……”

“好了好了,不碰你。”有人在耳边轻叹着,离她远去。

她裹紧了衣衫,瑟瑟发抖。

左脚上火辣辣得疼,整个人像掉进了火炉,连呼吸都发烫。她没有力气睁眼,便昏昏沉沉地躺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有一丝清凉渗入唇间,本已干裂的嘴唇稍稍得以湿润。那凉意带着三分荷香七分微苦,如一缕轻烟徐徐萦绕,又缓缓散开,一分分,一寸寸,沁入心间。

银笙躺了片刻,这才费劲地睁开眼睛,面前竟已是昏暗一片。小小的灯焰晃动跃舞,朦胧中,秋弦侧对着她倚坐一边。光影在他清瘦脸颊上投下淡淡影子,他闭着双目,眉间微蹙,似是已劳累之极了。

银笙本想撑起身子找水喝,但看到他这样子,不禁又慢慢躺下,蜷起了双腿,默默地望着那盏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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