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箱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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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箱丝绸-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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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恽感激的朝他笑了笑,将人送到门口,嘱咐赵时伍也去歇息,两人离去后,他让赵全进屋,将门关上了。
  
  顾恽坐在桌前,指指对面的位置,赵全知道他有话要问,老实坐下了。
  
  顾恽看着他,道:“赵全,你把王爷遇刺的经过,和我说一遍。”
  
  赵全点头,想了一会开始说道:“我们一路南下,途径云岭城的时候,开始能看见流落的灾民,罗大人怕队伍太大,过于引人注目,被发现运载的是赠灾的银两,会招到袭击,就建议王爷将队伍分散成许多小队,打扮成不同的商种,沿路借兵护送,王爷没有异议,便这么办了。”
  
  “队伍分散后,我随着王爷扮成贩卖丝麻的商人,带着二十五人,后于罗大人一行过了云锦城,在五月十五那天傍晚,抵达云锣城,沿路的灾民越来越多,有时候道路都走不通,看着实在叫人难受。”
  
  “云锣是距离无定河最近的城池,流连在此的灾民多到数不清,仍凭官兵怎么驱赶,道上依旧密布人群,我们便禀报王爷,寻了条人烟稍少的窄巷弄,打算从中穿行过去,到闹市寻个店打尖儿。”
  
  “走到一半,酸腐臭气扑鼻而来,让人作呕,定睛一看,竟然满眼的泔水弃物,原来是条倒置垃圾的废巷子,我说怎么人影儿都没有呢。随行的官爷都捂着鼻子连声喊臭,我也被熏的几欲晕厥,我想着这污浊地儿,是万万不能让王爷从此过的,就打算禀告王爷,原路返至大道上,另寻线路去住宿。”
  
  “我那时刚转身,正要说话,哪里料到王爷突然喝了一声‘谁’,人就疾速从马车里窜了出来,直取泔水堆儿交错的那条旁支弄子,待掠到巷口,他身形突然又定住了,脸色震惊,和什么人对望似的。”
  
  “我慌忙跑过去一看,就见那条巷子里,有个半蹲着身子的孩子,十来岁模样,衣不蔽体,瘦的跟猴儿似的,脏的像是泥巴浆里滚过一般,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只清晰的露出一双眼睛,狼崽子似的恶狠狠盯着王爷,一手抓着个黏糊糊变了色儿的馒头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吃相粗鄙的要命,另一只手里,提着桶不知哪个酒楼丢弃的泔水桶。”
  
  “瞧他那眼神,像是生怕王爷抢了他那桶泔水似的,我正待去劝王爷回转,就见王爷笑了下,抬脚朝那小畜生走去。爷,知道么,除了对你,我从来没看见王爷,对谁那么宠溺的露过笑脸,他看那小畜生的眼神,就像老王爷看着他。”
  
  “那小畜……”
  
  顾恽本想让赵全别一口一个小畜生,好好说话,他知道后来某个时刻,那小崽子必然不知怎么的给了赵子衿一阴刀子,可想来罪魁祸首原是自己,孩子该罚该骂,可赵全要责怪,该冲着他骂白眼狼才对,一见赵全连珠代炮的噼里啪啦,自己十分想知道后事,便咽了话语,预备等讲完再同他解释。
  
  赵全正值激愤,完全没有发现顾恽的纠结,兀自回忆:“生一边拼命的塞馒头,一边费力的提着那桶泔水,戒备的小步后退,还凶狠又含糊不清的冲着王爷嘶喊威胁‘不许过来,再过来,就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一章 严刑拷打

  
  “大人,你知道吗,王爷当真就不再往前了,他看着那小畜生眸光闪烁,突然朝他温柔一笑,那小畜生愣了一下,回过神又摆出那副靠近杀光你全家的狠相,王爷蹲下来,视线和那俯着身子的小畜生平齐,很温和的问他:‘你想吃饭吗?热的、香的、熟的、新鲜的。’”
  
  “那小畜生咽了口唾沫,声音大的吓死人,他明明口水都流出来了,却还逞强的质问王爷有什么企图,问我们是不是人贩子,嘿…他可真会想,有我家王爷这么俊的人贩子么,蠢货。”
  
  “王爷居然不生气,还是那副笑脸对他,他说:‘没什么企图,你见过我这样特征明显的人贩子么?就是看你顺眼,想赏你顿饭吃,你吃吗?’”
  
  “那小畜生敌意浓厚,嚼着馒头想了一会,突然捏着那个只剩下一个边角的馊馒头,豁出去似的头一仰,发狠道:‘吃!横竖都是死,吃顿好的再上路,有什么不好!不过我发誓要和小梓同甘共苦的,吃完了能打包,我就随你去。’”
  
  “王爷一愣,盯着他那桶泔水笑的更开怀了,问他:‘小梓,就是你提着这桶,要去见的人么?’”
  
  “那小畜生嘿嘿一笑,重重的点了下头,王爷对他伸了手,将那桶泔水提到墙边上靠着,小跑着过来,却并不去牵,王爷改为摸了摸他的头,那么脏,他也不介意,然后揽着他的瘦肩膀,将人带上了马车。”
  
  顾恽听他讲述,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重情重义,也不为诱惑所迷,就他那年纪,已是十分不简单了。他虽然不明白赵子衿为何突然对一个小乞儿上心,可他一定是真心的,就像他无缘无故就缠上自己,也是一颗赤心,能赴汤蹈火。
  
  赵全接着说道:“王爷将那个臭气熏天的小畜生领上马车,我们也不敢抱怨异味,直接穿过了那条巷子,寻了家客栈住下,王爷领着那小畜生进了厢房,差小二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菜,官爷们也都去洗漱吃饭了,屋里头只有我们三人。”
  
  “小二推门进来,端了碟酱闷肘子搁在桌上,那小畜生咕咚咽了声口水,拿眼神去瞟王爷,王爷指了指木架上的铜盆,吆他去洗手,他目光粘在肘子上,一步三回头,胡乱在盆里搅和两下,飞快的奔回来,抓起肘子就开始啃,那吃相……唉,不堪回首不说了——”
  
  “那小畜生食量惊人,而且都是直接用手抓的,王爷喊我一同用饭,我看那油乎乎的手,指缝里黑乎乎的泥巴,以及满桌子狼藉,本来饥肠辘辘的,登时就胃口全无,我说我不饿,就在床头整理行装,挑出王爷晚上沐浴后要穿的里衣和明天的衣袍腰带。”
  
  “王爷捏着双筷子,偶尔曼斯条理的挑两口,让他慢些吃,小二又进来,端了盘白玉带,那小畜生抓了两根丢进嘴里,被烫的龇牙咧嘴,他看了王爷一眼,突然捏起筷子,夹了几根藕带丢进王爷碗里,说了句‘你面色发白血气弱,吃这个,补血气’,我一听火气蹭蹭的冒啊,谁他娘的血气不足啊,结果一扭头,发现王爷当真是面无人色,惨白一片,额角的细汗在烛光里发莹莹发亮。”
  
  “我吓一跳,慌忙奔过去,询问王爷怎么了,叩门声却突然响了,我只能转了脚尖先去开门,门口站的是便衣的罗大人,我将他请进来,他看见和王爷同桌的小畜生,也是一惊,问王爷这孩子是谁,王爷说是路上捡的。罗大人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那小畜生吃饱喝足,正拿着食盒,将盘碗里的菜往盒里转。”
  
  “他虽然吃相难看,为人也十分无礼,可盘里的菜,每样都留了一半,看起来也是个有情义的孩子,我对他的芥蒂,霎时就少了许多。他一个人穷忙活,将碗碟一扫而光,连桌上掉落的,也捡进嘴里吃掉了,反正就是一粒米也没给我留下。”
  
  “那小畜生说他吃饱了,也不接着说话,只拿目光去看王爷,王爷嗯了一声,说他可以走了,那小畜生什么也没说,看了王爷两眼抬脚正要走,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外响起一声破锣嗓子:‘不知王爷大驾光临,下官云锣城县令陈三思候驾来迟……’”
  
  “陈三思还在外头说,那小畜生突然定住身形,面无表情的盯着王爷,嘴里一字一顿古怪的念了两声王爷,然后,他突然丢了食盒,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刀,狰狞的嘶叫着‘朝廷的走狗纳命来’,就朝王爷扎去。我吓了魂飞魄散,丢了衣裳就往那边飞奔,虽然惊慌,想着王爷的武艺,也没太当回事,谁料…谁料…王爷突然捂住心口跄了一步,吐出一口血,然后…然后刀光一闪,就没入王爷胸口去了……”
  
  赵全抬眼看着顾恽,眼里带着泪光,语气里有哭腔,问道:“大人,王爷为什么会突然吐血,为什么连一个孩子的袭击都抵挡不住,他到底怎么了?他离京去寻你的那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恽被他问得无话可说,半晌,他愣了一瞬,盯着桌上那套茶碗,道:“赵全,有些事瞒着你,并不是不相信你,是让你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只能穷担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你别问了。对了,那孩子现在人在哪里?如何了?”
  
  赵全没好气道:“王爷昏迷之前,吩咐我们不要难为他,他被陈大人带走了,我焦头烂额的,也没心思管他,大概被关在牢……”
  
  顾恽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朝外走,嘴里叱道:“糊涂,陈三思急功近利,皇亲兼巡抚在他的地盘上差点丢了性命,你以为,他会好吃好喝的供着凶手么。”
  
  赵全一呆,他哪里能想到这么深远的地方去,闻言不由有些慌乱,小跑着跟上去,六神无主道:“大人,那…现在该怎么办?那小畜生,不会已经死在牢里了吧?”
  
  “不会,但被打的惨不忍睹,那是少不了了。你叫陈三思立刻来见我,顺便让他去张罗一个大夫,动作快点。”
  
  “诶。”赵全应了一声,陀螺似的旋走了。
  
  牢里潮湿阴气,霉气刺鼻,陈三思衣衫不整的在前头心惊胆战的带路,短短不过一刻钟路程,就心虚的燥出了满头热汗,他哪里晓得,这位翰林院修撰顾大人,长途奔波也不休息,大半夜心血来潮,点名要看那刺客。
  
  随着牢门渐近,他扭头去瞟王爷的太学师傅,见那人面无表情,心里悬的更是无处生根,抹了把额头汗,心里祈祷着那小混蛋,不至于被打的太不入眼。
  
  走到最后那间牢门前,门还没打开,陈三思自己都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就哆嗦起来。
  
  目光透过碗口粗细的木制栅栏,就见审讯室里捆绑犯人用的十字木架,不知被哪个阳奉阴违的搬到牢房里,上头鞭痕刀槽,血迹斑斑,横着的木头上,正绑着两条细瘦的胳膊,衣衫被鞭子抽成一条条破布,艰险的挂在血痕道道的手臂上,破烂的蜘蛛网似的。
  
  尾端的手腕无力垂下,稀薄的烛光里,依稀可见指尖正缓慢的低落着深成黑色的液体,除了血滴,做不出他想。绑在竖着的木头上的身子,更是惨烈的叫人不忍直视,衣裳被鞭子抽的支离破碎,露在外头的大片皮肤,胸膛腰腹和大腿,遍布血污和翻卷的伤口,几乎挑不出一块好肉。头部和手腕一样,做无力的低垂状,不知脸上,又是一副什么惨烈光景。
  
  顾恽面如寒霜,盯着那个受过极刑的孩子,偏头盯着陈三思,轻声笑道:“陈大人这里真是藏龙卧虎,随便一个邢官,就比刑部的老师傅还了得,想来都是陈大人…治下有方——”
  
  他笑的春风和睦,一通赞赏也不见讥讽暗嘲,陈三思却听得脊背发寒,他是个官场的老油条,最是知晓笑里藏刀之人,才极为防不胜防。他连忙将腰身弓的低低,谦卑惶恐道:“大人谬赞,下官只是忧心王爷伤势,恐其为人指使,这才让属下关押问话,并未下令施以严刑,这…怎么会成这样…下官完全不知啊。”
  
  顾恽意义不明的扫了他一眼,疑道:“哦?是吗,感情陈大人,也被蒙在了鼓里?”
  
  陈三思冷汗直流,哽着脖子道:“是!”
  
  情况紧急,顾恽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耽搁太久,威吓威吓也就收手,让陈三思差人开了牢门,打头弯腰钻了进去。
  
  燃了烛火走到近处,那孩子身上的伤势,愈发惨烈严重,陈三思这下又想表现仁爱好心,进门就咋咋呼呼的唤人去给那孩子松绑,顾恽听他喘气的声响不对劲,制住走上前的二人,叫大夫上去瞧了。果然,胸前的肋骨被重物击打断了一根,外行人随意移动,极有可能导致断裂的肋骨戳穿脏器直接死亡。
  
  随后,大夫央人抬了块门板,然后叫衙役将束缚的十字木架倒在上头,松了锁链镣铐,万分小心的移到木板上,将那小刺客抬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 浮生一梦

  
  视野里,是浓墨一样的黑色,赵子衿发现,自己就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走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的地方,马不停蹄的跋涉。
  
  他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除了潜意识里知道应该往前走,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就这样毫无杂念的走出很远,直到遥远的远方里,出现一丝亮光,他朝着那处走进,发现那是一条肮脏破败的臭巷子,墙角路边全是发了霉的酸腐食物,茸毛一样的灰霉覆在上头,引得苍蝇嗡嗡环绕。
  
  前方三四丈处。有条延伸进去的旁支弄子。自那边传来一些翻动的声响,赵子衿木着脸站了一阵,抬脚悄无声息的朝那边走去。他越过墙角,就见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孩子背对着他,正动作极快的在被人丢弃的残汤剩菜堆里翻捡起,身旁竖着个泔水桶。
  
  那背影瘦成了一根竹竿,蜷缩在一起,比身旁的脏桶,横竖都宽大不了多少。
  
  他其实并不好奇,却不知遵循着哪里的渴望,问了句:谁——
  
  那道背影听见声音蓦然一惊,飞快的扭转过头,脏的看不清面目的脸,戒备而敌意浓重的贼亮双眼,以及因为半转过身,露出的手上捏着的一个沾满菜汤的发涨馒头。
  
  赵子衿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愣神想了好一会,依旧没想起来,他正待再看一眼那孩子,想着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谁料目光一抬起,眼前光景天旋地转,扭曲旋转着飞速变幻,由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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