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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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鬼-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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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广告公司看上我了,要签下我。”紫薇满不在乎地说,“我要红了,你不要嫉妒我。看你的表现,如果心情好,我也可以养你的。”
“别逗我开心了,有这等好事你还能忍到现在才告诉我?”
“好事都被你变成了坏事,没这个心情。”她哼哼说,“实在找不到好男人,我们就拉拉算了,我做老公,你做老婆,大不了就是生不出儿子。”
“去死!”我一掌拍开她靠得很近的笑容猥琐的脸,却还是露出愉快的神情。
她总能让我在最失意的时候笑出声来。




(6)







家还是那个家。
只是久未有人居住,屋静,灰多,寂寥。我把窗户通通打开,透进新鲜空气。
紫薇在各个房间里蹿来蹿去,脚步声踢踢踏踏。
我搬到这个家来的时候应该只有十三岁,刚休完一年的学,她给我买了新睡衣,还有软软的大床,让我在上面躺一整天都不觉得厌烦。
但我还是不说话也不吃饭,把饭一口一口包进嘴里再一下子都吐出来。我看着她震惊而心疼的眼神,低下头不说话。我明白她很愤怒,但是在我看来,那也是一种在乎。
那是我病得最厉害的一段日子,每天脑中充满各种莫名其妙的乱象,上课没法集中精神,成绩也不好,更因为害怕上学,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要不然就噩梦不断。梦见形如大象的路人们,手中举着香槟杯冲我泼来;梦见窗户张开大嘴想要吞噬我;梦见巨大的酒杯,我走到哪里它追到哪里。梦见各种各样的帆布鞋,忽然在我面前燃成一团火……她按医生的要求每晚陪我听轻音乐,给我讲轻松的笑话,只是笑话常常还只是一个开头,她自己先笑得背过气去。
回想起来,那才是真正欢乐的日子,可惜经过的时候不曾懂得。
再后来她拥有了一份迟到的爱情,为之一再付出,我也天真地以为某个人会是我的真命天子。  
我们得到的爱的感觉都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残酷现实狠狠甩入深渊。
我恨爱情,是因为它像一只白抹布,轻轻松松就抹去你之前所有的等待和迟疑,以为拥有了它一切就能崭新如洗,可你再仔细看它,却很快变成一块脏布而已。
它不是良药。消除不了生活的疼痛。却会让你暂时麻醉。然后过敏。不可痊愈。
我推开她房间的门,打开她床头的抽屉,一眼看到的是那枚戒指。
她还留着它。
不,或者我应该说,她从来都好好收藏着它。
即便爱情只是那样一块脏布,脏得你看不清它本该有的颜色,她还珍藏着那一份温柔的待嫁的心情。
我仔细端详这枚戒指。它好像也懂得察言观色,色泽看上去远不如当时的鲜亮。
“这个应该也值点钱吧?”紫薇蹿了回来,发现了我手里的戒指。
“不知。”我说。
“给我看看呗!”她摊开手心摆在我面前。
我递给她。
“真漂亮,真有个性!送我吧送我吧!”她啧啧赞叹。
“我得找到房产证,想办法把这房子卖了。”我转移她注意力,然后偷偷把戒指拿过来,放进口袋里,对她说道,“你帮我看看在哪里登广告比较好。”
“小气鬼。”紫薇说,“不过你想好了,卖了房子你妈病好了住哪里!”
我叹息说:“只怕留着房子也没命住。”
“没那么严重。”紫薇重重地把手拍在我肩膀上说,“有办法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卖房子。别人跟我签约,有一大笔定金呢,全给你。”
我不能告诉她,这远远不够。
她已经替我承担太多,我不能再给她增加任何压力和负担。
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居然睡不着。
被子有股潮味,床也显得特别硬。好不容易迷糊着了,我却梦见我妈,满身是血在路边爬,一面爬一面喊我的名字:“龙四,龙四。”
我尖叫着醒过来,醒来后控制不了地一直叫一直叫。最后,我只能用力咬住枕头的一角,蜷缩在墙边。直到快天亮的时候,紫薇从隔壁的客房溜到我房间来,她一脸迷糊,只说了一个字:“冷。”然后钻进我的被窝,抱着我沉沉睡去,我的心才算真正地安稳下来。
回想起来,我已经很久不犯病了。当生活真正的折磨降临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重提甚至显得矫情。
我现在唯一的软肋,只是她。
她必须活着,好好的,必须。不然,我们吃的这些苦受的这些罪还有何意义?那些想置我们于死地的人,在天上看着岂不是很开心?





(7)







北京的秋天,真是短得像鸽哨。
雨一下,气温就降十几度。紫薇裹着我妈的大衣看电视,我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房产证。
“找到也没用。”紫薇说,“要你妈签字才能卖。”
我坐在地板上喘气,我俩身上的钱,加起来不够一百块,再这样下去,首先饿死。
紫薇总是比我有办法,手机刚开,活就来了,她说的那家广告公司约她面见,还是急约。
“定金何时给?”她问得真是直接。
对方的回答一定让她挺满意,她挂了电话就对我说:“走,见工去!”
她用了两小时的时间来打扮,这行的规矩就是如此,再小的明星都必须门面齐整,没有专业精神的人只会死得很难看。
见我把自己裹得像个棕子,她批评我不够范儿,硬把我妈丢在角落的爱玛仕包包塞到我怀里要我充大款。
我勉为其难拎在手里,却怎么看都像是拿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她一口水又喷出来:“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你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我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换了我的帆布包跟她出门。
她一路上都在教导我,女人,最重要的是气质,有了优雅的气质,男人在你面前,除了趴下,还是趴下。
在她的嘴里,谈恋爱听上去就像打跆拳道。只是至今也没见她赢过一回合。
我们要去的,是一家听上去还算靠谱的广告公司,他们也不知道在哪里看到她的资料,觉得她形象独特,要请她为一个服装的新晋品牌代言,我的任务,说白了就是去把她吹得像朵花,说她档期有多忙有多么抢手,然后趁机哄抬价格。
我们的约定是,她用左手摸下巴,代表对一切条件均满意。否则,我就继续找各种理由跟对方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为了慎重起见,我俩出门前甚至还简单排练了一下。
“天无绝人之路。”紫薇拍拍我的肩说,“龙四,我觉得我就快发财了!”
紫薇最牛逼的就是这种心态。想当年,面对一个挫成那样的暗恋对象,她都可以奋不顾身的爱成那样。
对方接待我们的是两个人,一个总编辑,女的。一个设计总监,男的。
我们进去不到五分钟,只是简单寒喧,条件都还没开谈,紫薇的左手已经贴在了下巴上,还不断地摩挲着。
我偷偷翻了一个白眼,深度怀疑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她朝我眨眨眼。然后风情万种地跟对方说道:“和贵杂志合作,一直是我的最大心愿,荣幸之极,感恩之极,盼望之极。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感情,当然,还有我自身的发展,这也很重要嘛,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真是假。而且一点她之前要标榜的大牌气势都没有。可想而知她之前的演艺生涯是为什么屡屡受挫。
我心里的怨念升起来,同时没好气的插嘴:“价钱方面还是需要商量一下。”
“这位是?”那位叫KIMI的很不懂礼貌的用一杆笔指着我的鼻尖。
“她叫龙四!”紫薇替我答,“我经纪人。”
“谁是你经纪人。”我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
紫薇用脚狠狠的在我脚面上踩了一下,我立刻回击:
“踩我干嘛?”
现在轮到她对我翻白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俩没见过世面,真是幼稚得要死。
“我叫KIMI。”男人身子稍往前倾了一下,忽然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也做MODEL?”
“不。”紫薇胡扯说,“准确地说,她是演员。演过不少戏,当然,也演砸过不少戏,不信你问问她自己!”
“我上洗手间。”我觉得我就要背气了,赶紧找个借口跑出去,可是紫薇很快跟上来,嘻嘻笑着,贴在我耳边说:“你脑子抽风啦!这活我非接不可!快给我接洽去!”
“抽风的是你。这么爱白贴,越贴越不值钱!”我没好气地说。
“我这回就乐意。”她横得一塌糊涂,下巴指着我的鼻尖:“你没看到他帅得人神共愤?高大;英俊,又有内涵!”
谁?
“KIMI呀!”紫薇说。
得,我把衣服的拉链紧紧的拉上,恶狠狠对她说了句:
“我只认钱,不认人的。要是这次挣不到钱,你吃你的屁,我拉我的稀!”
感谢脏话,给了身为社会最底层的我们最后一点愤怒的勇气。
她一直都希望我能做一个大家闺秀,养尊处优,无忧无虑。我不敢想象,若是让她看到现在的我,会有多么伤心和失望。
可是我没有办法。天价一般的医药费,追在后头要我们命的老徐老婆,没有收入的窘迫生活。这一切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掐住我的咽喉,将我用力摁在水下,无法呼吸无法逃脱。
盘算来盘算去,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老徐,只是我还需要想一想,该如何跟他交手。没有紫薇,我还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行不行。






(8)







下午试妆。
一个不算大的棚里,所有的人都在张罗着替紫薇换衣换鞋整理发型,众星捧月,她看上去很是受用。
其实我知道,她热爱这份工作。有的人生来就需要镁光灯的强光和大吹风机的造势。比如她。
记得有个冬天,我陪她去游乐场拍片子,零下十几度,她只着短裙,在风中跳来跳去。拍片间隙,我用大衣裹住她的腿,她笑嘻嘻地对我说不冷呀不冷呀真他妈舒服,结果回到家里就发高烧,夜里烧到四十度,五百块模特儿费不够到医院挂水,我买了药来喂她,她吃下去就吐出来,我再喂,她再吐。好不容易折腾到睡着了,半夜里忽然坐直身体,对着我大喊一声:“拿命来!”
我以为她阎王附体,吓得半死不活。
比起以前找她拍片的那些不靠谱的小公司,这一家表面上看上去至少显得稍许光鲜些。不过这行吃得是青春饭,我们都知道,如果不趁年轻多捞些,那些大牌的杂志连P图的钱都舍不得在她身上多花半分。
所以我说她傻,每天一睁开眼赚钱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钓帅哥。
手机滴滴响,我点开,是紫薇的彩信。是KIMI的侧影。附言很豪迈:24小时内归我。
我转眼看真人,他正盯着一台苹果电脑看个不停,两条腿笔直的放在一台茶几上,脚尖忽而碰在一起忽而分开,左手握着一台IPHONE不停的讲着英文,嘻嘻哈哈的,表情甚是轻松。我的英文再拙,再不经人事,也晓得他在调情。
海归,加上本身就有一副还够看的皮相,又在时尚圈里混着,见过的各路美女还会少吗?
想不轻浮都难。我只是可怜紫薇,好不容易玩一次“一见钟情”,就看上这等货色。
倒咖啡的时候经过他的屏幕,不小心看上一眼,我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竟然是一幅幅裸照,比《男人装》色情一百倍那种。
也许是惊吓之余的吸气声太明显了,他转头看我,脸上的表情却明显就是在说:“脸红?装吧。”
我赶紧逃到离他远点的椅子上坐下,多看他一眼都嫌累。只是左眼老跳老跳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加之昨晚没睡好,整个人又冷又累,困乏之极,于是想到了我的口香糖。
我的包里起码有三种以上的口香糖。
一是因为抽烟,二是因为无聊。
总而言之又困又无聊的时候,如果不抽烟也没有口香糖嚼,我一定会死掉。
棚里光线暗,我低下头找斗天没找到我想要的,只能我把它们一股脑倒在桌上,那个叫KIMI的人居然一面打电话一面走过来,和我同时伸向我最喜欢的HINT MINT。我快速反应,在他手上用力拍了一巴掌,率先抢得那盒糖。
他果断挂了电话,说:“速度真赞。”
我赏他的只有一个白眼。
海归不是我的菜。以前在酒吧也常遇这种小开,我最不待见他们。这个时候往往是紫薇迎上来,跟他耍花枪要打火机点烟什么的,替我化解尴尬。
这次替我挡驾的仍是紫薇,她着一身紫灰色毛毛虫一般的短裙一跳跳到我面前,说:“去试外景?”我看她一眼,她晓得我懒,不会去,只是照应一声。
“那你陪我?”她挽住KIMI的手臂,娇笑。
“我发完这几封EMAIL就去。”
“等你哦。”紫薇说完,蹦蹦跳跳跑到门边,又回身又喊他:“KIMI!”我们同时转头去看她。
上过妆的她明艳动人地娇笑着指了指他旁边的包包,KIMI起身,走过去送给她。这甜美的妆容将她华丽变身为一个惊艳女郎,是如此轻易地遮盖住面具之下的她不过是一个温饱都成问题的无名小模的残酷真相。不过至少这一刻,她看起来很快乐。这也不算太坏。
临走时,她还对我眨眨眼。我明白她的惯用招术。
爱情就是见招拆招,乏味又无聊,却只有她,玩了这么多趟还不厌烦。
人一走,棚里忽然就安静下来,我躲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一根烟刚点着,手机忽然响了,是小米。
她带着哭腔的话清晰地传进我耳朵里:“姐你快来医院,阿姨她出状况了!!”
我屏住呼吸听她说下去,只希望我听到的消息不至于太坏:
“今天我给她削苹果,她说自己来削,我看她挺正常的,心情也不错,就把刀给她了。谁能料到她削着削着一把就拿刀戳手腕上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姐你快来,我知道我错了,我害怕死了……”
她又自杀了。
一把扯掉输液管,拖着残腿爬到窗台上要往下跳,趁人不注意吞下一大把药丸,两整天不肯吃东西,这样的事,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只是我每一次接到这样的消息,都像要死过去一回。听着小米模糊的说话声和断断续续的哭声,我顿时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有一万台鼓风机同时对着我吹一样,有什么东西正在穿透我的脑袋,像是要把我整个人吹散一般。我虚弱地说:“你先告诉我她到底有没有事!”
“在急救室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米吓得连声叫喊。
“我马上过去。”正说着,我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只见我旁边冲过来一个人,果断地拿起桌上一瓶矿泉水往放在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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