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词安顿》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动词安顿- 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吃糖和吃肉最肆无忌惮的时候,是上小学之前、姐姐得了甲型肝炎那年。因为
住房小,姐姐一个人生病,妈妈只能把我和哥哥也当成病人来对待,防患于未然。
我们跟着姐姐一起补养。姐姐因为是真病人,比我们吃的多一些,可是对于我和哥
哥来说,有的吃就比没有好。
我是在长大之后才听姐姐告诉我,其实当年我们疯狂大吃的时候,吃完了爸爸
的自行车和手表,吃掉了妈妈在历经劫难之后剩下的首饰。
我小时候还穿过带补丁的衣服。记得很清楚的是一件粉红色的带小雪花的外衣,
胳膊肘的地方破了一个洞,这个洞上被补了一块方方正正的补丁。为了掩盖这块补
丁,我总是贴着墙走路。直到这件衣服不用再穿了,我有时候还是那样顺着墙根走,
好像落下了毛病一样。
不管我自己经历过什么穷日子,有一件发生在别人家的穷的故事,我总是忘不
了。
我家的一个邻居,有七个男孩子,只有他们的父亲一个人上班挣钱。他家的外
公去世了。妈妈把外公的骨灰取回来,藏在床底下,怕吓坏了孩子们。
他们的妈妈藏骨灰的时候,最小的三个孩子看见了。他们猜想,妈妈一定是在
藏什么好吃的东西,怕他们偷吃。
结果,三个孩子趁着妈妈外出的时候,把骨灰盒子翻了出来。打开一看,是一
种没见过的、酥酥的东西,很像炒面。用手指头粘一点儿,尝尝,没有什么味道。
三个孩子认定这就是妈妈藏的并不好吃的酥糖,于是决定分而食之。
他们的妈妈回家的时候,目睹了让她非常伤心的一幕:三个小男孩坐在床上,
已经快要把外公的骨灰吃干净了。
……
那天我们四个朋友坐在一家饭店里吃火锅。这是一家生意很火的火锅店,外面
有来晚了的人在等位子。
我们为这些故事大笑不止,笑到流出眼泪。
姐姐告诉我,如果一个人给你介绍一张桌子的功能,你可以相信,介绍一个遥
远国度发生的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也可以相信,但是假如介绍的是一个人,而且
还是一个可能通过这种介绍就要和自己产生某种关联的人,那么千万不要相信



  怎么带你去美国

电视里征婚的节目忽然就多起来了。周围看过的人每每会说“俗”,搞得我这
个爱看的人也不敢在人前说自己实际上经常等在电视机前面,等着看那些本来在生
活中很一般,但是到了电视里就格外漂亮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我想知道谁和谁一见
钟情了,谁是那个晚上最被大家喜爱的人,谁只是当了一次陪衬之后就失望地离开
了。我对那个节目的结果总是好奇的,这种好奇也会伴随着终于牵手而去的两个在
此之前还彼此陌生的人而延伸开去,他们在荧屏之外是怎么样的呢?他们还会不会
像面对着摄像机的时候那样,对于自己和对方以及今后都充满了信心?
每次看这样的节目,我都会产生一个疑问,其实是对于我自己的一个疑问:假
如我也有幸坐在那几个单身的男女之中,会有人选择我吗?然而这样想过之后,我
自己也觉得非常可笑,因为我早已经为人之妇,早已经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人群中间
了。
也许是因为我自己从事着一个总是在和人打交道的工作,从来只会抱怨周围的
人太多、太芜杂,而不是慨叹生活的闭塞,我不相信经人介绍相识的两个人能成为
爱侣。当然,我的身边也不乏这样的成功婚姻的例子,但是,我就是固执地不相信,
别人看着合适怎么能替代自己的感觉呢?怎么能因为别人说了自己跟这个人合适就
真的去尝试呢?
我不相信有点儿像过去的媒妁之言似的介绍,所以,当我还是一个中学生的时
候,我就极力反对姐姐唯一的一次“见面”。
那时候姐姐在医院里工作,每天接触的人非常有限,而且,她是在妇产科,除
了接触产妇之外,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是产妇的家属。那时候的姐姐很好看,白皙、
丰满,因此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人也格外多。千挑万选,姐姐终于决定跟一个在报社
搞发行的小伙子见面。
我不知道整个过程是什么样的,也不可能知道,只是听姐姐向妈妈汇报的时候
说这个人又高又瘦,不爱说话。我觉得姐姐没有什么感觉,她总是要上夜班,也没
有太多时间跟这个人在一起。姐姐没有明显的、我认为人在恋爱之中必然会有的变
化,我也因此认为这个人“没戏”,一个不能给女人带来变化的男人,如果不是他
太无能,那么一定是因为他跟这个女人不合适。
大概是姐姐跟他见第三次的时候,因为姐姐过生日,他送了一条银的项链给姐
姐。很纤巧,带一个小小的绿色玉石坠子。姐姐给我看,我不以为然。我说这个人
没品位,他就不知道“男不穿金,女不戴银”的老话吗?姐姐就把这条项链放进了
我和她共用着放一些纪念品的抽屉。
我坚定地认为,姐姐跟这个人不会成功,因为介绍的人不了解我的姐姐,她只
是看到了一个待嫁的女孩子最外在的东西,也就是通常人们在这种时候说的“条件”。

果然,在他们认识不到两个月的时候,他们分手了。所有的一切我至今搞不清
楚,但是我感到由衷地欣慰,因为我姐姐不用嫁给一个只会给女孩子送银项链的家
伙了。
姐姐没有特别的难过,也没有特别的轻松,她还跟过去一样,上班、回家,跟
我一起闲聊。姐姐告诉我,如果一个人给你介绍一张桌子的功能,你可以相信,介
绍一个遥远国度发生的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也可以相信,但是假如介绍的是一个
人,而且还是一个可能通过这种介绍就要和自己产生某种关联的人,那么千万不要
相信。“了解你的人只有你自己。”姐姐认真地说。
我认真地记住了姐姐的话,同时也认真地给姐姐出了一个主意:由我把那条银
项链送还给这个人。姐姐同意了。她替我约好了时间,是那个男人下班以后,在离
我的学校不远的地方。我如约而至,这个人已经等在那里了。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
在心里想,我今生都不要去见别人介绍给我的所谓“对像”。这个人的样子没有一
点能让我感觉到他可以跟我姐姐交谈,我甚至觉得他好像有些结巴。他把项链收下
的时候,还打开盒子看了一下。我刻薄地告诉他,我姐姐把项链拿回来之后就交给
我保管了,现在我来完璧归赵,我说:“你以后还可以送给别人。”我记得他的脸
有些红色涌上来,但转瞬即逝。





我没有告诉姐姐我说过这些话给那个其实也没有伤害过我们的人。后来,姐姐
经历了漫长的恋爱,嫁给了我现在的姐夫,他是姐姐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他们结
婚的时候,我想,这才对头。
尽管我发誓不要接受这种介绍的方式,但是在我大学毕业之后刚刚参加工作的
时候,还是被“介绍”了一回。
那时候我只是一名在机关工作的小职员,除了有一个大学本科毕业的学历和一
份相对稳定但极其清苦的工作之外可以说一无所有。一位好心的阿姨大概是觉得我
靠自己出头实在是终生无望,于是主动地介绍了一位已经读完了医学博士正在准备
赴美留学的青年才俊,阿姨希望我们能共结连理,这样,我就可以通过婚嫁这种最
不费力的方式改变自己也许永远无力改变的处境。
我犹豫了很长时间,直到阿姨已经有些嗔怒了,才答应“见一面试试”。阿姨
把这个人的全部家庭情况搞得细致、清晰:他家在安徽省一个小县的乡下,父亲是
民办教师,母亲是农民,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孩子。阿姨鼓励我说:
“你不要看他家是农民,他可是个才子,辛辛苦苦才熬到今天,他能找到你也不容
易,你家境好,是北京人,大学毕业,他还想怎么着?”
我于是懵懵懂懂地决定了约会的时间。
那天是在我下班之后,阿姨和他在东单公园门口等我。我换了三次公共汽车才
赶到,比约定的时间晚了20分钟。
阿姨让我们认识了之后就走了,剩下他和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上衣,蓝色衬衫,没打领带,很干净清爽的样子,个子
不高,很瘦,典型的南方小伙子。他提议到公园里面走走,我答应了。我们说着一
些无关痛痒的话,诸如“你们学校有多少人”、“争取公费留学是不是很困难”之
类的。
走到一个小食品屋的时候,我觉得肚子很饿。但是我怕他误以为我是在提要求,
要他请客,于是,我给自己买了一瓶酸奶。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撕掉盖在酸
奶瓶子上的一张纸盖子。实在是太不幸了,我看见那张纸盖子上赫然粘着半个红红
的草莓,我当时就想,也许我用区区五毛钱买来的这一小瓶酸奶中、就只含有这半
个草莓,我毫不犹豫地把草莓舔进嘴里吃掉了。
吃掉草莓之后我们继续走路,还是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走到假山的地方,他
说他要早些回学校,我也“应该早些回家”,于是我们就此别过,各自奔向自己的
那个汽车站。
回到家里,妈妈问我怎么样,我什么也说不出来,说得出来的只有肚子饿。刚
好回娘家的姐姐在一旁立即说:“没戏。”就像当年我说她的时候一样。
大约过了三天,介绍我们相识的阿姨带来了消息,说他不满意。不满意的原因
是我“不大气”,我不解。在我的印像里,好像那一天没有什么机会需要我表现大
气或者小气。阿姨说:“你是不是喝酸奶了?”我说是的,因为我肚子饿。阿姨笑
了:“这就对了。你把酸奶瓶子盖上的一颗草莓舔着吃了。回来以后,他说这样的
女孩子太不优雅,怎么带你去美国?”阿姨像开玩笑一样地说了这些之后又安慰我,
说这个人在北京读书时间长了,自己又是博士,又马上要出国,可能“条件比较高”。
我什么也没说,但是我在心里又一次发誓,以后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的“介绍对像”
事件发生了。我宁愿没有人带我去美国。
这件事成了我家人经常开的一个玩笑,每当我不小心表现得非常自我或者把我
的诸如贪吃、喜欢把好东西据为己有、气愤当头言辞刻薄等等表现出来的时候,家
里人就马上说:“注意,你这样子怎么带你去美国?”
我当然是没有能跟随一个读过博士的人去美国,但是,有意思的是,在我们认
识大约四年以后,在一个商场,我意外地碰到了那个当年只跟我见面时间不足两个
小时的人。
是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们站在商场大门边上喷水的小花池边上说话。说真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如
果他不自我介绍,我不会从长相认出他。虽然“怎么带你去美国”的玩笑还是时常
会因为我的大大咧咧而被提起,但是那个没有带我去美国的人以及他的形像实在已
经淡漠了。
他说他后来去了美国。
我很好奇,于是问他:“是一个人呢?还是两个人?”
他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的表情,略带一些腼腆,和当年我见到的不苟
言笑的博士不一样。他说:“是两个人,不过,现在我又是一个人了。”
我很吃惊。因为后来那个介绍我和他认识的阿姨告诉我,他终于找到了满意的
女孩子,一个芭蕾舞演员,“很漂亮”,“很得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明
知这一切其实与我无关,但还是心里酸了一下,毕竟,他选中的爱人比当时的我要
优越。
他接着告诉我,他是在美国离的婚,这次他回来是为了一个什么课题,很快还
要走。他问我是否已经结婚了,我说“当然”。他马上问我:“你们是自己认识的
吗?”我又说“当然”。他认真地点着头说:“好,自己认识的好,自己认识的人
不容易有伪装。”
我像开玩笑似的告诉他,阿姨后来告诉我了,我们不成的原因就是为了那半颗
草莓,他有些不好意思,半晌,他说:“后来人家也这么说我了,我们离婚的时候,
她说我骨子里就是一个农民。”
那天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奇怪的是,当我们被介绍相识的时候,我们都在挖空
心思地找话说,现在,当我们明确地知道我们注定就只能是一对陌路人的时候,反
而有了很多话可以交谈。我们甚至一起慨叹,世界上那种古老的媒婆职业是必然要
消失的,以后不会有人因为相信别人而忽略自己的感觉,他说他用了这么长时间明
白了一件事,所有外在的东西都是可以一眼看见的,但是做人的境界却不是一朝一
夕能感觉出来的。我们开玩笑说,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去给别人当介绍人,
因为我们已经通过自己的经历知道了应该介绍的真正内容是什么。然而困难的是,
我们又怎么才能知道这一切呢?
我怕他们会嘲笑我,这样一个生活在清贫的生活之中的小人儿,这么没有抱负
地想到异国他乡做一个看大门的人,没有文化也永远不会有财富,只是日复一日地
看着别人从眼前走过




梦的羽毛

我的领导说,他想创办一个有关梦想的版面,让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把自己的梦
想展现出来。他说,他的灵感来自他的儿子。
领导的儿子是一个初中生。当父亲问到他的理想的时候,他不假思索地说他想
开一家“麦当劳”。“我知道我在他眼睛里特别没劲,我也知道我问这个有关理想
的问题其实是多少代大人都在问孩子的问题,”我的领导背靠着窗子,阳光从他的
身后窜过来照在我的脸上,也许是因为说到孩子,他脸上的光芒非常柔和,是我没
有机会见到的那样一种慈祥的表情,“但是我还是说了。我说开‘麦当劳’好,可
以学到很多知识,而且必须掌握很多技能,比如英语、经营管理等等……”
孩子听完了父亲的一席教诲之后非常沮丧地说,不想开“麦当劳”了,因为实
在太累了,还是改行去设计电子游戏软件吧。“我又扫了孩子的兴,”领导无可奈
何地笑了,“我说这个理想更好,需要从现在就学习,比如电脑知识、英语等等,
结果,他连这个理想也不想要了。”
领导说,他从儿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