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湖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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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湖泊(上)-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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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又是咖啡?昨天不是泡完了吗?!」
  一听到「咖啡」两字,本来稍微平复的坏心情又恶劣了起来。
  他讨厌这洋玩意。
  数十年前当他还是个活人时第一次接触到这东西他就没好感,当然数十年后他变成了鬼照样不会好到哪去。那苦涩的滋味不说,浓烈的气味闻了就让他头昏,黑乌乌的色泽更每每让他想到拖把水。
  但偏偏祝青禹就爱喝这个,不但天天要喝,还照三餐睡前睡醒喝,苦煞了他这个少爷被充用为青禹的咖啡僮,天天要忍受那反感的味道,还莫名其妙练就了一手泡咖啡的好功夫。
  「我朋友帮我带新的来了。」
  「啧……」来的是什么酒肉朋友!不亦恶乎……寇翎在心中暗骂,然后带着怨气不情愿地跟着青禹下楼。
  高瘦白皙,有着清秀五官和一头黑漆漆长头发的年轻男人,不会就是祝大牌口中的「管家」吧?
  阿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走向厨房的寇翎,虽然这人穿着平凡,还围着一条可笑的小熊围裙在那泡咖啡,但从他那举手投足散发出来的气质,还有那短短的一句「初次见面」的寒喧以及他看着他的眼神,敏锐的阿南可以肯定这个人习惯扮演的应该是那种「命令人」的角色,而不是「被命令」的角色。
  到底祝大牌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这种人当明星都嫌太耀眼,还拿来当管家?
  不会……不会是他祝青禹的XX吧……
  不过,阿南很快地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是知道青羽的同性恋性向,青禹从来没有对他掩饰过什么。
  他也知道青禹一直都只在意着一个人,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他老婆。
  虽然不清楚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也从来没出现在祝家过,但阿南就是知道青禹只喜欢那个人,于是在看着其它人的时候,眼神总是缺乏那么点热度。
  青禹看着那个管家的眼神就是这样不温不冷的,所以不可能是他的XX。
  那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在阿南一边应付着和青禹对答,脑袋一边思量着他们的关系时,在厨房的寇翎也正搜索着脑中的记忆。
  那个叫「阿南」的客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总觉得他看着面善,但印象中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号人物。
  实际上以他的冥寿算来他是绝对不可能认识这个年轻人的。
  那么他肯定是和自己认识的谁相像了……
  一向自诩记忆力过人却找不出什么头绪,也许是刚刚被打了那么一下,也许是眼前咖啡的香气让他头昏恶心,一颗脑袋又肿又晕,东飘西浮思绪根本无法集中。
  踏着浮浮的脚步用托盘端了咖啡来到了客厅,再一次看到南的那张脸,更加确定了他和某人长得很像,那某人是……
  要死了咖啡味怎么浓成这样!寇翎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扭曲了起来,头一昏眼一黑,端在手中的盘子没拿稳就往前砸,昂贵的咖啡杯盘哗啦啦碎了满桌,咖啡泼了一旁的青禹及新买的高级意大利沙发满是。
  青禹本来要破口大骂,但只见寇翎的身子跟着往前栽,于是他手眼比嘴巴跑得快,连忙一把搂住寇翎让他栽到自己身上去,要不这家伙往大理石桌撞下去,只怕当场要把头撞凹掉。
  「喂,寇翎!」青禹小心翼翼地摇了摇软绵绵瘫在他身上的寇翎。
  坏就坏在本来鬼就是没有血色的脸蛋,身体也是缺乏温度的冰凉,实在让人很难判断他是受伤生病了还是只是普通的不舒服……
  「嗯……」所幸没昏多久寇翎就醒了过来,慢吞吞地睁开眼睛一脸恍神的表情,但在青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时他又突然痛苦地呕了起来。
  「……」青禹瞪大着眼睛看着寇翎嘴边溢涌出来的液体,半透明深紫色的液体,像映着水莽花的月亮湖水的颜色。
  姑且不去思考那是血还是胃液什么的,反正光看那颜色就知道那绝不可能是人类身上会出产的东西……
  「还好吧?」
  阿南已经在第一时间抓起纸巾擦掉沙发上的咖啡以免渗透,其贤慧能干无人能比。
  「很好!非常好!」在阿南关切地凑过来想要帮忙前,青禹急忙用手掌摀住寇龄的嘴巴。
  他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和寇翎都是非人类的怪物。
  「他不舒服吗?吐了?」
  「只是季节性的干呕,就像吐毛球一样……你在这等一下。」青禹胡乱诌着,说完立刻抱起寇翎迅速往楼上走去。
  「毛球……?」他又不是猫,而精明的阿南也不是三岁小孩。
  他蹲下身观看着白色地砖上一滴紫色的液体,那是很漂亮又妖异的紫色,还带着一股从来就没闻过的气味,夹杂着淡淡的花朵清香的血腥味道。
  他亲眼看到这液体从青禹摀着他管家的手指缝滴下来。
  人造人?科学怪人?狐狸精?还是……
  「这是什么?!」
  青禹把寇翎放在床上,慌慌张张地抽了几张面纸擦拭着沾了满手的紫,然后又抽了几张帮寇翎擦嘴以及沾到脸上的液体。
  绝对的白皙肌肤沾上了这样鲜艳的颜色,看起来真是让人心惊。
  「不知道……」寇翎摇摇头,一脸茫然。
  「不会是血吧?」花的香气盖不过那血腥味道。
  「不知道……」是血吗?原来自己这不坏之身也会受伤……
  「你到底是伤得多严重?」青禹双眉紧紧地蹙着。
  是没有理由为了一个鬼担忧,况且还是害死自己的讨厌鬼。
  但看着寇翎一个娇娇贵贵的少爷因为帮他打扫书房结果伤成这样,他实在没办法做到不担心,甚至有点懊悔了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什么?」青禹连忙问道。
  「我……」想起来了啦!那个阿南……
  大大的眼睛娃娃的脸蛋,瘦瘦的矮小身材,一切都和那个阿洛那样神似。
  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寇翎不会记错。如果阿洛再健康一点,肉再多长些,两个人就更像了!
  青禹他……他自己有没有察觉这两个人的神似?大概没有吧。
  再仔细回想,挂在以前是他妻子的那间房间墙上的女人照片,不也是这个型的五官和样貌?
  突然,寇翎明白了。青禹他肯定是非常非常喜欢着他那个学生时代就认识的朋友阿洛,喜欢到他下意识地追着那个人的影子不自知。
  阿洛在青禹坟前失魂和哭泣的模样寇翎也没有忘记,他也是那么喜欢青禹……
  那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自己从来就没有那样在意着一个人,也没有一个人那样在意着自己,所以死了也就算了。
  但青禹和他不一样,他和阿洛是那样互相在意着彼此,结果竟然落得其中一个人葬了另一个人,从此生死两别人鬼殊途的结局……
  而这些都是自己直接或间接造成的,害死了无冤无仇的人,悲剧的制造者,却还一心想快活地离开,难怪无法被原谅,难怪他这样讨厌他……
  如果,如果当初认命地躲在那宅子里,安安份份接受永远都得当一个鬼的命运,也许月亮湖泊的诅咒就能够终结,再也不会有人受害,再也不会有这些伤心的事情。
  再也不会有传说……
  不是为此才毅然喝下那杯茶的?不是为了救其它人的吗?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逞一时之意气又无法坚持到底的肤浅之徒罢。
  他闭上眼睛用双手背贴着眼,过去的事现在的事,歉意、愧疚、后悔,疲惫的身心加上脑袋好痛好痛和胸口好闷好闷的不舒服,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了上来。
  「喂!你……」怎么说哭就哭?!青禹本来就已经因寇翎的伤势未卜而有些焦虑了,一见寇翎毫无征兆地突然两行泪就从眼角滑落,更叫他手足无措。
  手中捏着卫生纸团不知如何是好,不服输又爱逞口舌的任性少爷不难对付,恶人自有恶法治。但这样楚楚可怜无声哭泣的他,只叫青禹觉得有些心疼,还有更多的头疼。
  「是很痛吗……?」
  「对不起……」青禹难得的好言好语却让寇翎心里更难过,眼泪更是止不住。
  「……」
  看他哭得那样伤心,第一次祝青禹怀疑起自己应是把这家伙带回家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第十章
  「怎么满街都是黄毛红毛?是和洋人通婚得太严重了吗?」 寇翎观察着车窗外往来的男男女女,又是讶异又是困惑。
  「那是一种瘟疫。」青禹一手握着方向盘,空出的另一手伸向助手席前方的置物箱翻找着他的太阳眼镜。
  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了,但那日落后的余晖对于他这个新鬼来说,还是嫌太刺眼了些。
  「那是瘟疫?!」
  「嗯,患了病头发就会变色,一开始是那样局部变色……」
  他随手指了个头发挑染的少女。
  「最后就变成你看到的那样,整头黄红。」
  祝青禹难得少有耐心,发挥他身为一个小说家的胡诌本能,尽责地为寇翎介绍这个他所脱节的世界。
  「那……会痊愈吗?」
  「不治之症。」
  「那最后会怎样?会死人吗?」寇龄的语气明显紧张了起来。
  瘟疫,他们那个年代也是有的。
  因为染了瘟结果全村子死光的惨事时有耳闻,更别说他寇家最后也是因为瘟疫而绝了后的。因此就算瘟疫传染不到鬼身上,但寇翎听了就心头打颤了起来。
  「不死人,不过会变成正前方那个人那样。」
  刚好车子停了红绿灯,一个秃头中年欧吉桑从车前的斑马线穿越过。
  「啊……太可怕了……」寇翎低声惊呼。
  也许对已经历经过死亡的他来说,头发掉光的恐怖来得更有魄力。
  看着他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脸,青禹只觉得好想笑……
  可笑啊可笑,可笑的不只是这个「古」包子,最可笑的是自己莫名其妙不知从哪生出了那么多关爱,放着手边一堆赶不完的稿,特别开车带着前一天哭到睡着的少爷出门散心,且竟还有闲情开他玩笑。
  真是荒唐,他是他抓来使唤的「鬼佣」不是?从没听说过堂堂一家之长还得讨好他家的佣人这种可笑的怪事。
  可笑归可笑,但青禹实在难以否认,当他看到寇翎的表情不再像昨晚那样伤心欲绝,看到他因为对周遭事物好奇与新鲜而流露出的惊奇表情,自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跟着松弛了下来,所以一直都是横线一条冷漠的唇形,也不知不觉地弯出了带有笑意的弧度。
  说来,自己有多久没有想笑的心情了?多久没有想要找人麻烦的心情?多久没有关切着除了他自己和他女儿以外的人?
  那些多年前就被阿洛封住的喜怒哀乐,却在这个家伙闯入他的生命之后,稍稍渗了一点点出来。
  幸而,那只是「一点点」。
  他很清楚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情的热度只要超过那一点点,就很容易把自己的生活步调弄乱,那是他极力去避免的事情。
  「我们现在要去哪?」
  「先去大卖场。」
  「大麦场……??」是指种麦子或是晒麦子的地方吧……
  青禹将那台阿南帮他新牵的车子开进卖场的地下停车场停妥后,带着寇翎来到楼上卖场的入口。
  「这就是你说的麦场?」寇翎四处张望,一脸不解。
  「嗯。」青禹把一台手推车推到他面前。
  「那……」那怎么没见着半颗麦子?
  「你来推购物车,记得要让周遭的人可以看见你。」
  「为何?」
  「没人推的购物车会自己动吗?笨。」
  「……好吧,那你呢?」
  「我?你看得见我就可以了,两个男人一起上卖场让人看了感觉就怪。」
  「此话何解?」
  从前他家长工甲、长工乙也都是作伙一起下田耕种的啊,长工丙和长工丁不也是一起在稻埕晒谷,哪里怪了?
  「你问题怎么那么多?走了!」被问得烦了,青禹没好气道。
  「凶什么劲,如果不是你解释不清不楚,本人也不用这么不耻下问……」寇翎咕哝着。
  「你说什么问?」青禹面露杀气。
  「没什么……」
  「这是啥?」
  「果汁机,我们家厨柜也有。你别转过头来跟我说话,会引人侧目。」
  「喔。」
  其实就算寇翎不对着「空气」讲话,一样是很引人侧目。
  身上还是那件不太合身的麻质七分裤,加上一件松垮的衬衫,脚底踩着他的功夫布鞋,长发绑着粉红色的kitty猫发圈,怎么看怎么怪。
  不过这怪异简陋的穿着并无损他那与生俱来的气质和秀丽的外型,就像是用破布包着美玉一样,破布的破只会更突显美玉的美。
  从小就习惯这样走到哪都被注视的感觉,所以寇翎并不会有不自在的感觉,反而是眼前那无数的食品用品,密密麻麻地摆在通天花板高的架子上,四面八方都被这样的高大架子围住视线也被锁在固定的空间里,让寇翎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你干麻?」看他越走越靠近,神情怪异,青禹停下脚步问。
  「我……」
  寇翎苦着一张脸,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从何时起还有为什么这样稍微壅闭一点的空间就会让自己紧张起来。
  记得有一次他在寇家大宅后厅的一间小储藏室翻找着一幅画,结果阿枝没注意到就把那小小储藏室的门关上,虽然他立刻踹开门跑出来,但那一瞬间袭上的紧张感觉让他再也不踏进那间储藏室,且和阿枝呕气不说话足足有半个月之久。
  可能是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相关经验,但每次想要去回想时,脑袋就开始疼了起来。
  「空气不畅通吧。」寇翎扯了扯领口,一脸不舒服的表情。
  「鬼扯,你不需要呼吸吧。」
  「是不需要……」
  但是那类似窒息的难受感是怎么一回事?
  本来就已经不太会操作那台手推车了,这一紧张烦躁之下,推车更是推得歪七扭八,东撞撞西撞撞,最后竟然撞上了一个手上有刺青看起来凶神恶煞般的流氓样男人。
  流氓转过身一看是个白白净静的年轻男生,身旁有没有同伴,要欺负就是要找这种绵羊型的最赞,当下决心吃定他了。
  于是他一步跨向前恶狠狠的瞪着寇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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