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恋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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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恋中的女人-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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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美的力的曲线。

    很幸运,第二天下雪。他们只好都呆在屋里,否则,伯基说,他们将失去他们的功能,象那些奇怪的、不为人知的雪地生物般只会大喊大叫。

    下午,欧秀拉和勒尔克坐在休息室里聊天。勒尔克近来看上去不太高兴,但是他还是很谈笑风生的,像平常一样充满了幽默。但欧秀拉还在以为他为什么事而生气呢。他的同伙,那个高高的白净英俊的小伙子也闲得无聊,走来走回,却不知该去哪儿,他受着极大的压抑而在极力反抗。

    勒尔克几乎没和古德兰说过话,而他的同伴却相反,总在对她大献殷勤,几乎恭敬得过了头。古德兰想和勒尔克说话。他是个雕塑家。她想听听他对艺术的见解。而且他的个『性』吸引了她。他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使她好奇,一副老气横秋的长相引起了她的兴趣,除此之外,还有他那种神秘的孤独——只自行其是而不和任何别的人接触,这在她心目中竖起了一个艺术家的形象。他很能聊,很爱搞恶作剧,而且很会讲笑话,时常很机智,时而又显得一般。她可以透过他褐『色』的侏儒之眼,看到一处黑暗、呆滞的目光,很是痛苦,隐藏于他的喜笑怒骂的背后。

    他的外形使她很感兴趣———副男孩子的身材,几乎像是个街头流浪儿。他没有费心去隐瞒这一点。他总是穿着一套连短裤的羊『毛』衫。他的胸很窄,但他没有试图隐瞒这点儿。这就是他作为一个德国人的不同之处,他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讨好,只坚守自己的原则,完全出乎他自己的本『性』。

    雷特纳,他的同伴,是个运动员,有着健壮的四肢和一双蓝『色』的眼睛,很英俊。勒尔克有时也去滑雪橇滑雪,但他并不太热衷于此。观看雷特纳的体『操』表演时,他的两个细小的鼻孔——那种街头流浪儿典型的鼻孔——就会不停地掀动,以示不屑。很显然,这两个一起旅行,并曾相当亲密共处男人之间现在到了彼此厌烦的地步。雷特纳憎恨勒尔克是出于一种受到伤害,愤慨却又无奈的憎恶,而勒尔克却总是对雷特纳显出了不屑与嘲讽。这两个人很快就会分道扬镳的。

    他们已经很少在一起了。雷特纳总是恭恭敬敬地与这位交往,与那位交朋友,而勒尔克则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出门他总是戴一顶西佛兰式帽子,褐『色』平绒,帽身紧紧的帽子,两边有两块平绒盖到耳部,因此他看上去像耷拉着耳朵的兔子,或是北欧神话中好作恶作剧的侏儒。他的脸『色』黑里透红,干燥发亮的皮肤,随着表情的变化而一皱一皱的。他有一双慑人眼睛——褐『色』、凸鼓,象个兔子,又象童话中的侏儒,或是一个『迷』失者,闪着一种奇怪、迟钝、堕落却又博学多识的眼光,一种敏捷神奇的火花。每当古德兰想和他搭讪,他总是逃避责任般躲开,用他那观察力敏锐的眼睛瞪着她却从不和她扯上任何联系。他使她感觉到他讨厌她那慢腾腾的法语和甚至更慢的德语。至于他那差劲的英语,他则从不笨拙地使用它。尽管如此,他还是听懂她们说的大部分。而古德兰一气之下便不理他了。这天下午,正当他和欧秀拉坐在休息室中聊天时,古德兰走了进来。他那一头长得不错的黑头发细细地盖在他那饱满、看起来很敏感的脑袋上。这使她想起了蝙蝠。尽管他两鬓的头发已经掉得不多了。古德兰看着他正慢慢地不情愿地说着什么心里话,有些犹豫、吞吐地倾诉心声。她走过去,坐在姐姐旁边。他看了一眼她,又把目光移开,仿佛对她毫不在意。但实际上,她却引起了他深深的兴趣。

    “你瞧多有意思,古德兰!”欧秀拉转向妹妹说,“勒尔克先生正为科隆的一家工厂雕刻一根柱子的中楣,是临街的外面那根柱子。”

    她看了看他,看了看他那双细长、褐『色』、神经质的手,像是一双虎爪,而非人手。

    “什么材料?”古德兰用英语问。

    “什么材料?”欧秀拉用德语重复。

    “花岗岩。”他回答道。

    这几乎立刻变成了两个手艺人之间的一系列简洁的问话与答话。

    “是什么样的雕刻?”古德兰问。

    “高凸浮雕。”

    “多高呢?”

    当古德兰知道他在为科隆一家大型花岗岩工厂雕刻柱子中楣时,立刻引起了她的兴趣。她从他那儿得到很多有关柱子图案的情况。雕的是一幅集市的场面,农民和工匠们在纵酒狂欢,个个醉醺醺的,身着现代滑稽可笑的服装。有的在傻乎乎地围着柱子转圈,有的对着演出目瞪口呆,有的在拥抱亲吻,或是几个人凑在一起跌跌撞撞,还有的在『荡』秋千,或是对靶『射』击。一片混『乱』热闹。

    两个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技艺讨论,使古德兰很受感染。“哇,有这样一个工厂,太棒了。”欧秀拉喊道,“整个建筑如何?漂亮吗?”

    “噢,是的。”他回答,“中楣只是整个建筑的一小部分。是的,这是个庞大的工程。”

    而后他好像又生分起来,耸了耸肩继续说:

    “建筑和雕塑必须相辅相成,单纯的雕塑时代就象壁画一样已经过去了。事实上,雕刻始终都是建筑概念中的一部分。既然教堂都成了博物馆。既然这是个工业社会,那么就让我们把工业变成我们的艺术,把我们的厂区变成巴特农神殿吧!”欧秀拉陷入沉思。

    “我猜想,”古德兰说,“我们的大工厂都将不会那么丑陋了对吗?”

    突然间,他活跃起来。

    “没错。”他大叫,“没错!不仅我们的工厂不会那么丑陋。而且,它们的丑陋会从根本上毁了整个工厂的,最终它是有害的,他们会因此受到惩罚,这也会使工业走上末路的。他们会想,这工作本身丑陋,然而,机器和劳动本身是极其美丽的,使人发狂,可当人们因劳动在他们感觉中变得如此不可忍受而不再工作时,人类文明便也走到了尽头,劳动使人们感到恶心,他们宁可挨饿,到那时,我们将全看到锤子只是被用来砸碎东西,我们会看到这一点。然而话说回来,——我们有机会建设美丽的工厂,美丽的厂房——我们还有机会。”

    古德兰只能理解一小部分他的话。她简直要恼火地大叫起来。“他说什么?”她问欧秀拉。欧秀拉简明扼要地给她翻译了一遍。勒尔克看着古德兰的脸,等着她的结论。

    “那么你认为,”古德兰说,“艺术应为工业服务?”“艺术应该诠释工业,就象艺术曾被用来解释宗教。”他说。“你的作品解释了工业吗?”她问他。

    “当然。当一个男人坐在这样一个集市中时,他会做什么?他在完成他的劳动,另一面,——机器驱动了他,而不是他驱动了机器。他享受着他体内的机械『性』运转的快乐。”

    “但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了吗?——只有机械『性』的工作?”古德兰说。

    “除了工作什么也没有。”他重复着,倾心向前,两只漆黑的眼中跳动着两点烛火。“是的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为机器服务,享受机器运动的快乐,就那么回事。你从未因饥饿而工作过,否则你就会知道,上帝是怎样控制我们的。”

    古德兰颤抖了一下,脸红了起来,她不知为什么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是的,我的确不曾因饥饿而工作。”她回答道,“但我确实工作过。”

    “工作?工作?”他问道,“你做过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工作?”

    他本能地发出一连串的意大利语和法语的混杂语,无意地对她说了一通外语。

    “你从未像世人那样工作过。”他尖刻地对她说。

    “我,”她说,“我曾那样工作过,而且现在我在为我每月的饭食而工作。”

    他停下来,直直地盯着她,然后完全地放弃了这个话题。她在他眼中显得很无聊。

    “但你曾像世人那样工作过吗?”欧秀拉问他。

    他吃惊地望着她。

    “是的。”他向她吼道,“我知道三天没有吃地躺在床上的滋味。”

    古德兰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像把骨髓抽出骨头一般,使他坦『露』无遗。他的天『性』使他不能坦『露』心声,但她那大大的严厉的眼睛却似乎打开了他们血管的阀门,使他犹豫着说了出来:“我父亲是个不喜欢工作的人,我们没有母亲。我们住在奥地利,在奥地利的波兰移民区。我们是怎样生活的呢?哈——总有办法,大部分时间与其它三个家庭共处一屋,各占一个角落,厕所在房中间——一只平底锅,一个木盖儿——哈!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可能还有个女人跟我父亲在一起。他是个不受约束的人,以他自立的生活方式生活——在镇上见人就和人家打架,虽然他个子很小。那是个驻有联防部队的镇子。他不愿为任何人工作,他压根儿抵触工作,不愿工作。”“那么你们那时是怎么生活的?”欧秀拉问。

    他看了看她,然后突然转向古德兰。

    “你听明白了吗?”他问。

    “够明白了。”她回答。

    四目汇聚了一会儿,然后他又转开看着别处,不再讲下去。“你又是如何成为一个雕刻家的呢?”欧秀拉问。“我如何成为一个雕刻家——”他顿了一下,“听我说——”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用法语讲,“当我比较大了些的时候,我曾去市场偷东西,而后我开始去工作——往还没有焙干的粘土瓶上贴标签,那是家陶瓶制造厂。在那儿我开始做模型,有一天,我做了足够多了,我躺在阳光下没有去工作,然后我徒步去慕尼黑,后来又走去意大利——乞讨,乞讨所有的一切。”“意大利人对我很好——他们是好人,正直的人,从伯赞到罗马的每天晚上,我有吃的,有地方睡,也许是张草编床和一些农民挤在一起,我全心全意地喜欢意大利人民。”

    “听我说,是这样的——我一年挣一千镑,或可能挣到两千——”他低头看着地面,他的声音由强到弱,转入了沉默。古德兰看着他那光洁、发亮的薄薄的皮肤,它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在两鬓处向上紧绷着,她又转向他那细软的头发和嘴上的那蓬刷子般的胡子。在他那好动的棱角分明的嘴周围剪得短短的。

    “你多大年龄?”她问。

    他抬起头,一双凸出的精灵般的眼睛惊恐地望着她。“多大了?”他重复了一遍,犹豫起来,显然这是他的一项忌讳。

    “你多大了?”他反问了一句,没有回答。

    “我二十六岁。”她答道。

    “二十六岁。”他重复道,盯着她的眼睛。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吉拉尔德先生多大?”

    “谁?”古德兰问。“你的丈夫。”欧秀拉带着一种嘲谑说。

    “我没有丈夫。”古德兰用英语说完,又用德语说:“他三十岁。”

    但是勒尔克紧紧地盯着她,用他那狡黠、怀疑一切的眼睛。古德兰身上的某种东西与他如此地一致。他的确很像没有灵魂的小精灵,在人类中找到了一个同伴。但他却因他的发现而痛苦。她也为他感到神奇,仿佛某种奇特的生命,一只兔子或者蝙蝠,或者一只褐『色』的海豹,突然开口讲话般神奇。但同时,她也知道,他对她的生活行为有着惊人的理解力,尽管他是无意识的。他不知道如何他就能用他那饱满、突出的眼睛窥视她,看透她,看到她的秘密。他只想让她作她自己——他完全了解她,这是出于下意识的可怕的认识,而没有任何幻想和念头。

    对古德兰来说,勒尔克是世界上最实际的人。任何其他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幻想,他们一定有些幻想,有他们的过去与将来,但勒尔克却极其淡泊宁静,既不怀念过去,又不憧憬将来,完全不存在一点幻想。他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自欺欺人,他什么都不在乎,不为任何事烦心。他从不试图去委屈求全。他作为一个纯粹的独立的意志而自在淡泊现实,所关心的只有他的工作。很奇怪的是,他早年的贫穷与低贱如此吸引着她。那些绅士们,那些经过学校和大学正统教育的人们对她来说,都索然寡味。她心上涌起一阵对这个土孩子强烈的同情,他那生命的根蒂似乎是无法超越的。

    欧秀拉被勒尔克吸引住了。他使姐妹俩都对他佩服之至,但在某些时候,他在欧秀拉面前却显得无比的粗俗、拙劣、虚伪。伯基和吉拉尔德都不喜欢他。吉拉尔德不屑于理睬他,而伯基则对他反感极了。

    “为什么女人们会觉得那个小不点那么有吸引力呢?”吉拉尔德问。

    “只有上帝知道。”伯基回答,“除非他对她们使用了什么手段取悦她们、控制了她们。”

    吉拉尔德惊奇地抬起头。“他追求她们?”他问道。

    “噢,是的。”伯基回答道,“他是个卑鄙的家伙,像个罪犯一样活着,女人们像空气流向真空一样涌向他。”

    “很滑稽,她们居然会涌向他。”吉拉尔德说道。

    “也很令人恼火。”伯基说,“但他却因厌恶和同情使她们『迷』住了他,他是黑暗中的一只猥琐的小怪物。”

    吉拉尔德静静地站着,陷入了沉思。

    “女人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问。

    伯基耸了耸肩。

    “天知道。”他说,“在我看来是被拒绝的满足感,她们好像是顺着一条黑暗可怕的隧道向下爬,不爬到底不罢休。”吉拉尔德向外望去,外面一片白雪茫茫,什么也看不清。可怕的苍茫!

    “那么,尽头在哪里呢?”他问。

    伯基摇着头。

    “我没达到那种境界,我不知道,去问勒尔克吧,他已经快到了,他比你我已经遥遥领先了。”

    “是的,但在哪方面领先呢?”吉拉尔德生气地说。伯基叹了口气,两个眉头打成了结。

    “领先在对社会的憎恨。”他说,“他像只耗子般生活在腐败的河水中,河水一面流入深不见底的井里,他确实在我们之前,他恨极了理想,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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