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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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煤-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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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给他们了。
  明志强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他带领一支采煤队正迎着风向洞口进发,一开始,走得还可以,如一支歌里唱的,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可走着走着,他们的呼吸就不那么畅快了,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而且越勒越紧。他们来到风口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风口,进风的洞口那面垒起了一堵墙。他们用矿灯把墙壁照了照,跨过洞口把墙壁摸了摸,看到这面墙是用红砖砌成的,砖缝里还灌了水泥。墙砌得很宽,左右都砌进了煤层里。上下也砌得到边到沿,从底板砌到了顶板。怪不得一点风不透呢,这堵墙简直像一道风闸,一下子把风闸死了。很显然,这堵墙是乔集矿的人砌起来的,要用这堵墙挡住红煤厂矿的人前进的步伐。面对这堵墙,明志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马上派人到井上告之宋长玉。
  宋长玉随即到井下来了,他一眼就看出乔集矿的人砌这堵墙至少有三个用意。一是防止风源外流,不让别的煤矿偷乔集矿的风。这一点宋长玉懂,别看地面上的风随便刮,送到井下的风却是有一定数量的,是有限的。大矿有一个说法,叫以风定产,就是有多少风产多少煤。如果风量不够,吹不散瓦斯,造成瓦斯聚集和爆炸,后果就严重了。二是拒绝红煤厂矿的人打进乔集矿的煤田,采取属于乔集矿井田范围内的煤。乔集矿的第三个用意,无非是实行防守的策略,想单方面拉起一道分界线,大路朝天,各守一边。从这第三个用意里,宋长玉把这堵墙看成是乔集矿的人挂出的免战牌,并从中看出大矿的软弱。大矿是大家的,其实谁的都不是。矿越大,矿上的人越不抱团儿,越是各顾各,越是软弱。宋长玉在大矿干过,最了解大矿人的心理。他当然不会承认乔集矿的人拉起的分界线,说:“推倒!”
  砖缝儿里浇灌的水泥还没有完全凝固,众人的手臂推在墙上,宋长玉喊过一二三,众人一齐发力,墙呼嗵就倒了。墙一倒,带有春雨气息的春风扑面而来。
  墙后面大概有人看守,墙推倒后,宋长玉看见两个人赶紧跑掉了,比兔子跑得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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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长玉带领采煤队,踏过被他们推倒的砖墙,往纵深处走过三百多米,选定一个地方,拆掉巷道边支护的柱子,刨开一个新口子,开始采煤。采煤期间,乔集矿的人先后三三两两来了好几拨儿,他们把矿灯持在手里,手里没拿任何武器,也不说话,只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有一个人临走时才说了一句话,他没有骂人,也没有对红煤厂矿的人越界开采表示反对,而是大加赞赏似地说:“干得好!”
  一个身背照相机的人过来了,宋长玉认出这人是乔集矿工会的老张,看来这家伙还在摆弄照相机。这家伙为通讯员学习班的全体学员照过一张合影,他当时也在其中。可他从来没见过那张合影是什么样。他估计,这个两眼朝天、牛气烘烘的家伙不会记得他,且看这家伙如何表演。老张装得很谦恭,跟红煤厂矿的人打招呼:“弟兄们,忙着呢!”
  明志强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搞摄影创作的。”老张把手中的相机举了一下。
  “搞创作到这里干什么,走!”
  “这个小兄弟,你跟我说话客气点。你们的矿长我认识,他在乔集矿时候我还给他照过相呢!我给你们照一张挥汗大干的劳动场面怎么样?”
  宋长玉猜测,这家伙一定是矿上派下来的,在照下证据后,好向有关上级单位告红煤厂矿的状。他小声对明志强说:“别让他照,让他滚蛋。”
  明志强说:“不许瞎照,你要是瞎照,我就把你的照相机砸烂,快滚蛋吧!”
  老张当时没敢照,说:“好,你厉害。”之后老张还是偷偷照了几张,照片包括被推倒的封闭墙、被撬开的工具房,还有红煤厂矿在乔集矿的地盘新开的采煤工作面。这些照片是宋长玉在市煤炭管理局局长王利民那里看到的。王利民打电话让宋长玉到局里去一趟,宋长玉一到王利民办公室,王利民就把乔集矿和夏观矿务局提供的告状材料拿出来了。那些材料除了几张放得挺大的黑白照片,每张照片都写了说明,还有一份挺长的《关于红煤厂小煤矿向夏观矿务局乔集矿越界开采疯狂盗窃国有煤炭资源的报告》。王利民说:“你看看这个报告吧,报告中还点到你的名字,分析了你的思想根源呢!”
  宋长玉把报告看了一遍,见报告果然提到了他的名字,报告中称:“红煤厂小煤矿的矿长宋长玉,曾是因安全事故被乔集矿解除劳动合同的一名农民轮换工,他长期对乔集矿怀有不满情绪,当上小煤矿的矿长后,就对国有煤炭资源进行报复性掠夺,以发泄私愤,并中饱私囊。“宋长玉气得眉头拧成了疙瘩,脸色有些发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乔集矿的人还在诬蔑他,还在朝他身上泼脏水,是可忍,孰不可忍!宋长玉说:“恶人先告状,这个报告完全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王利民说:“你不要生气,生气不解决任何问题。人家把材料报上来了,我不让你知道也不好。材料报到我这里倒没什么,我担心他们还会报到省里煤炭管理局和一些新闻单位。这些材料要是在报上登出来就不好了,我们就被动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劝你还是多一些思想准备,早点把事情摆平为好。”
  宋长玉说:“摆平的事就仰仗您王局长了,您是我们的上级,您不帮我们说话,就没人帮我们说话了。您让我们团结起来跟大矿对着干,我是按您的指示行事。”
  王利民摆摆手,表情严肃起来,说:“什么和大矿对着干,我可没说过这个话,我历来主张和大矿搞好关系。这个事情我要向市里管工业的朱副市长汇报一下,听听朱副市长是什么意见。”
  宋长玉掏出一个装了一万块钱的信封,放进王利民抽屉里去了,说:“这点钱您请朱副市长吃顿饭吧!”事情明摆着,王利民打电话让他来,就是让他出点血,他要是不出点血,王利民要是得不到血,就不会放他走,王利民的臭虫脸子就变不成人脸子。
  王利民虽然把血得到了,但臭虫脸子暂时还保持着,说:“宋老板不是我说你,你也真够笨的,人家他妈的会搞材料,你他妈的就不会搞吗!你们打的巷道才一千多米长,上面还是红煤厂的土地,人家打的巷道七八千米长,把脚伸到了红煤厂的地底下,到底谁抢了谁的煤田,我看这事很难说。”
  狐狸还是老了更狡猾,宋长玉听出来,王利民这是以批评的口气给他出主意,让他也搞上告材料。他说:“谢谢王局长点拨,我马上回去搞材料。”
  王利民说:“把材料多打印一些,给市里省里中央有关部门和一些主要新闻单位都寄去一份。”
  宋长玉回到矿上写材料,唐丽华给他打来了电话,唐丽华心情不错,一上来就跟他开玩笑,问他:“忙着呢?”
  宋长玉说:“我不忙,你忙着呢?”
  唐丽华说:“我也不忙,闲了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
  唐丽华告诉宋长玉,元金年没能当上局里的工会主席,还是调到矿上当书记去了。元金年所去的矿是一个即将报废的矿,效益很不好。那个矿离局机关也比较远,有七十多公里,元金年十天半月都不回家一次。唐丽华的语气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获得解脱和自由的欣喜,言外之意也很明显,那就是,他现在与宋长玉见面比较方便了。唐丽华积极的态度是难得的,对于唐丽华的友好暗示,按说宋长玉不能拒绝。可是,正是元金年的外任和唐丽华的积极,使宋长玉有些犹豫,或者说宋长玉害怕了,产生了退缩和适可而止的想法。唐丽华倒是闲了,也没人在跟前管她了,他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陪唐丽华。每次和唐丽华见面,他都要花不少钱,成本都太高。他手里有一些钱是不错,但也不能这样花法。唐丽华是一个无底洞,无论他填多少钱都填不满。他的一个最主要的担心是,和唐丽华来往多了,万一被金凤知道,伤害到金凤就不好了。他看到不少报道,说有一些老板,有了钱就找小蜜,包二奶,以致抛弃自己的妻子。他绝不能那样。金凤对他是那么死心塌地,金凤对他不仅有爱,还有恩。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是金凤的爱使他鼓起人生的风帆,乘风破浪,一直走到今天。是金凤的爱使他获得了生机和活力,一步一步实现了生命的价值。万一因为唐丽华而伤害了金凤的心,那就太对不起金凤,也太不值。他对唐丽华是苦苦追求过,也有过不少美丽华彩的设想,可一旦把唐丽华追求到了,他觉得不过如此。作为一个女人,唐丽华过于清醒,过于理智。在他们两个缱绻之时,唐丽华竟问他,是不是通过这种方式报复唐洪涛。那一时,他像是受到了揭露和打击,仿佛下面压着的不是唐丽华,而是让人恶心的唐洪涛,差点将事情半途而废。事后唐丽华说到,元金年每次和她做爱,她都事不关己似地,只把下半身交给元金年,兀自看书看报纸。这种做法也让宋长玉觉得可怕,一个女人应该在最忘我的时刻,在男人最需要配合的时候,眼睛和脑子却派作它用,依然以我为主,我行我素,实在匪夷所思。倘是日后他和唐丽华做多了,唐丽华也顺手拿起一张报纸把眼睛和下半身隔开,岂不把他羞死!就算像唐丽华说的那样,他和唐丽华亲热是为了报复唐洪涛,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胜利的旗杆已经插进唐丽华的身体里,现在完全可以和唐丽华撂开手。如果非要找一个情人的话,商小亮要可人得多,也自然得多。商小亮虽然也喜欢钱,但商小亮性感很好,生命深处有着交流的需要,欢乐的需要。于是宋长玉对唐丽华说:“对不起,我最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你那么应付自如,会有什么麻烦事,不是找借口不见我吧?”
  “真的,这一次麻烦大了。乔集矿的巷道打进了我们矿的煤田里,要争夺我们的煤。我现在正写材料,得尽快向上级单位说明情况。”
  “我怎么听说是你们盗采了乔集矿的煤呢?”
  “你也听说了?你看我说的不错吧!这几天我有点焦头烂额。”
  “矿工报都登出来了,还有照片,说你们猖狂盗窃国家煤炭资源。”
  “真的?他们太不像话了!看来材料我得赶紧写,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材料什么时候写完?”
  “哎呀,材料写完还得打印,还得往上级有关部门和一些新闻单位送,看来近期是没时间了。这样吧,等稍有空闲,我给你打电话,我非常需要我们丽华的支持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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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会蒙我吧?你们当老板的最会蒙人了,说不定正有一位小姐在你身边站着呢!”
  “丽华,你这样说话也不怕伤我的心,我连想哭的心都有。我们的感情是经过考验的,我非常珍惜。你以后千万别说这样伤人心的话了。”
  唐丽华这才笑了,说:“我跟你说着玩儿呢,好了,你忙吧,再见!”
  放下电话,宋长玉如释重负似地叹了一口气,不行,这个女人攻击性太强了,须赶紧与她一刀两断。
  把材料分别送走和寄出,宋长玉还要组织一次向乔集矿的抗议和示威活动。组织活动之前,他先请示了岳父明守福,对岳父说:“乔集矿把巷道打到我们地底下来了,上面就是红煤厂的滴水岩。”
  在对待大矿方面,明守福和宋长玉的立场是一致的,他说:“我说滴水岩怎么不滴水了,成了干水岩了,原来是乔集矿的人作的恶。跟他们干,把他们赶出去!”
  得到明守福的示下,宋长玉就委托明志强,动员红煤厂的一些人到乔集矿抗议去了。明志强使用的动员令很简单,谁去就发给谁二十块钱,另外再管一顿饭。他们不让矿上的工人去,只让红煤厂的村民去。在与大矿斗争方面,村民是占理的,也是最有力量的。宋长玉觉得光给村民发钱还不够,还得把村民的情绪调动起来,让村民认为他们的行动是正义的,是为生存而战。他让明志强在村民中实行再动员,就说因为乔集矿把巷道打到了红煤厂地底下,不仅滴水岩不滴水了,红煤厂的泉水也不冒了,河也快干了。这次动员很有效,村民们很快被激怒。矿上的汽车和村里的拖拉机都出动了,拉到乔集矿二百多口人。其中有青壮男人,也有上岁数的老头儿和老太太。一到乔集矿,他们就把生产区的井口包围住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乔集矿的工人谁都别想再下井。同时,他们打出了按宋长玉的授意制作的红布白纸标语,标语上写的是:还我煤田,还我滴水!红煤厂的人还有绝的,他们把一套古典的锣鼓家伙带来了,在井口大打大擂。这套锣鼓家伙是他们在每年的元宵节时舞狮子耍龙灯用的,如今派上了新的用场,借锣鼓家伙的粗喉咙大嗓示威来了。锣鼓的体积和面积都很大,鼓要两个人擂,棒槌一样的鼓槌擂在鼓面上,轰隆轰隆响,如空中滚过的暴风雨前的闷雷。铜锣像一面大筛子,上面生满了绿锈,黑乎乎的,只有锣面的中心被擂动的地方才闪着黄铜的光亮。锣槌是一个大圆疙瘩,用红布包着,红布的四角飞散着,是红巾军用红布包头的那种包法。这样的大锣有两面,每面锣都需两个人抬,一个人擂,擂起来声震环宇。另外还有四对大铙,每一对都像扣在一起的草帽。铙大约很重,打铙的人不能把铙举起来打,而是打一下弯一下腰,把铙过渡到两腿之间停一下,再举过头锵锵地合击。四个打铙的人排成一排,动作看上去整齐划一,训练有素。锣鼓手多是上了岁数的老汉,他们累得气喘吁吁,头上冒汗,但一个个严肃认真,一丝不苟。有人问他们是哪个村的,搞的是什么活动。他们像是全神贯注于鼓乐之中,不予理睬。铙钹手身旁各站着一位替手,他们相互之间打了个手势,就一齐把铙钹手替换下来。刚接手的四个人劲头更足,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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