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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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语-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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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次没有置身事外的理由,他自己也说不出。
一切变故不过一瞬间。
朝优立即发现了不妥,他粗鲁地挥断冯祺与埝予握住的双手,扶住埝予的肩,关切地问:“埝予!怎么了?”等不到埝予的回答,他已仰头怒斥冯祺:“你做了什么?”
“凝水成柱,朝优,你好本事。”埝予冰冷的声音响起,他轻轻挥开朝优的手,取下一直佩戴的墨镜。赤红色的眼瞳仿佛地狱烈焰熊熊燃烧,眼泪分明未干,但表情却如阿修罗般慑人,嘴角缓缓勾起的弧度更添鬼魅。朝优从未见过这样的埝予,心底升起浓浓的不安,着急地解释:“但凭一个陌生人的障眼法,你就怀疑我?”
“不要小看我,朝优……”埝予退后一步,挺直背脊:“从十五岁起,我便是巫者的审判。是障眼法还是真实,我懂得分辨。”
朝优恨恨地咬牙,不多说什么,挥手间凝起无数水箭。不断落下的雨帮了他大忙,让他能够驾驭这样复杂的巫术。水箭在朝优身后凝结,停在半空。
“朝优……你真是冥顽不灵……沉不住气是你最大的缺点……”埝予脸上如笼寒冰,他摊开指尖,无数粘稠的流土自指尖逸出,向外蔓延。朝优见他如此,面色变得苍白,眼中隐隐有害怕。为了夺取先机,他不等埝予指尖的流土成型,口中念念有词,将水箭射出。
埝予冷哼一声,双手合十,面前立即出现一面土墙。
朝优的水箭却没有朝着埝予而去,在空中一转弯,悉数射向了站在一旁的冯祺。就巫术来说,冯祺简直就是连幼稚园水平都不到。突然射向他的水箭,让他措手不及,不知怎么应对,只得慌乱地退后,跌坐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
埝予眉头微皱,眼中怒气更盛,忙乱中腾出手,迅速在冯祺面前扬起灰尘。水箭被灰尘包裹,纷纷瓦解,变成泥团滚落在地。
待他再扬身看向朝优,面前哪里还有朝优的影子。追到栏杆上看去,只见朝优在雨幕中缓缓落下,然后消失在黑夜里。
“这可是7楼。”从地板上站起来的冯祺也看到了这一幕,颇有些感叹。
“他也算水系的巫者,有大雨帮他,这点高度算不上什么。”埝予重新戴上墨镜,藏起赤红的眼,清瘦的面容再看不出喜怒哀乐。他的视线停留在冯祺身上片刻,又移开:“你是桠桦的什么人?”
冯祺耸耸肩:“她哥哥的一个朋友。”
“你确实拥有巫者的血液,可到底是谁的孩子?我不记得木系巫者中有遗失过小孩。”埝予认真的说:“你想找到自己的父母吗?或许我可以帮忙。”冯祺闻言,心里有所动摇,但最后他还是摇头拒绝:“我方才那样说不过是想降低你们的警惕。至于寻找亲生父母,随缘吧。”见埝予转身欲离开,冯祺叫住他:“埝予!郁叶做那些交易不是一两天的事,你们怎么现在才追捕她?”
“之前那些事,是她利用了规则的漏洞。交易都是自愿,涉及的人不多,长老们都清楚,不过是看在陈长老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次不一样,她害了百余人,这些人全都因为水系巫术昏迷不醒。”
冯祺一听,直觉熟悉,试探着问:“百余人昏迷?是不是那个郝杰犯下的案子?”埝予有些惊异:“你居然知道那个?”
“我和郁叶……有过一些交集……”冯祺犹豫了一下后说道:“郁叶做事讲究公平,她给出多少,便要求对方付出同等的代价。照你所说,这一次牵连这么多人,那她收取的报酬肯定丰厚。可这件事里,郁叶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他看向被风吹开的走廊木门,走廊上白色灯光明亮,与身处黑暗的他们形成鲜明对比。哭喊声依然回荡在深夜的医院走廊。冯祺淡淡地说:“曾经有个人告诉我,不要在未经调查清楚之前就主观地给一个案件定性。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给你。”
“你是说这次的事故有可能不是郁叶做的?是朝优陷害?可朝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埝予觉得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可是自己始终捉不住。
“有可能而已,这一切还是得你自己来判断。”冯祺温和的笑了,他揉揉头:“我从前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如今的境况真可谓是群魔乱舞了。你一直和我闲扯,不去追朝优?”
埝予自信地笑了,他摊开手,露出手中的一把沙:“我做了一些手脚……”冯祺哑然地看着埝予,轻摇了摇头。前一刻还是抵死缠绵的恋人,下一刻便可以翻脸不认人公事公办,这个埝予,真不知该说他是冷血无情,还是太过死板。不过,枳城最后一点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也消失了,冯祺回头望望夜幕中的枳城,释然的笑笑:“这里没我什么事了。”
星光暗淡,细雨下至半夜终于停歇。雨水自屋檐滴落,台阶上的积水晃动。庭院的东边是书房,书房内没有任何电器,只有摇曳的烛火,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影子。陈以亭斜倚在软塌上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指捏成一个奇怪的形状。突然,他轻笑道:“小优,你怎么还没改掉这喜欢偷窥的毛病?”
全身被淋湿的身影出现在虚掩的窗外。朝优扬起尖尖的下巴,踌躇地站在窗外,放在窗台上的手微微颤抖,久久不能言语。见他不言不语,陈以亭微扬眉,撩开随意搭在身上的薄被,走至窗前,将手伸出并摊开:“瞧你湿成这样,还不进来。”
朝优神情黯淡地摇摇头:“以亭大哥……我……”
“失败了?”陈以亭向前一倾身拉住朝优的手臂,轻轻一带,便将他拉进屋内。
室内温暖的温度让朝优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他颓唐地滑落至地板,依着散发微微热气的地板,懊悔地说:“我真没用,有了您帮我调制的药水,也设计让埝予喝下,仍然还是失败……”
“埝予……算是年轻一代里能力出众的,你没能控制住他也不奇怪。”陈以亭若有所思:“他居然能自己突破制衡……是我调制的药水有问题还是他的能力在近几年又有进步……”他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没有注意到原本伏在地板上的朝优已经扬起了头,目不转睛凝视着自己。
朝优望着陈以亭,那目光里夹杂着崇拜、愧疚、热切、绝望。他轻咬自己的下唇良久,才说道:“以亭大哥,郁叶逃跑了。没想到她居然能从锡龙绳中逃脱……”陈以亭被人打断思路,看向朝优,他弯起嘴角:“你把那根绳子看得太重,就像你太倚靠我调制的药水。绳子,撑死,也只是根绳子。”
朝优欲言又止好几次,才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以亭大哥,是……是你帮助郁叶逃脱的吗?”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陈以亭眉头一皱,又舒展开,微弯下身,他的手指自朝优的脸庞缓缓划过:“你可知道你与郁叶最大的区别?”朝优不以为然地抿紧嘴唇。天分,他再清楚不过,郁叶是出生便拥有最强巫力的巫者,而他却连巫者的资格都不能得到。
“你多疑,不自信,缺乏判断力……这些缺陷在我看来,远比天分更严重。”陈以亭收回手指,轻蔑地看向朝优:“那么,失败了的你现在找到我是打的什么主意呢?让我来猜猜吧……希望我像往常那样帮助你?为你调制新的药水,为你抵挡埝予的追踪,或者,干脆亲自抓住郁叶,好让你肆意凌虐?”
朝优他死命咬住嘴唇,望向陈以亭的目光里充满绝望与哀求。原以为已经如铁桶般不可动摇的心也随着这个人的话语裂出细纹。绝望的呐喊在空旷的心里不断回荡。
“难过了?”陈以亭突然转身温和地扶起朝优,轻声说:“在你心里萌生这个计划时,我说没说过我的态度?在你哀求我给予你帮助时,我有没有告诉你可能有的后果?可是你听不进任何话语,被莫名其妙的嫉妒与仇恨蒙蔽。”
“那个女人对你不忠!”朝优愤怒地吼道:“她明明与你交往,却被一个畜生迷了心窍。她和那个畜生生的孽种凭什么拥有那么强的能力!大度,你无私,可以无视被背叛的感受,亲自教导那个孽种。可我不能忍受!”朝优扑到陈以亭身上,牢牢抱住他的腿:“姐姐为了个狐妖,抛弃了我,抛弃了您……您就不记恨她么?”
被全身湿漉漉的朝优抱住,就像被一个冰凉的蛇缠绕一般,因为这感觉,陈以亭不悦地皱起眉头,不耐地扬手。前一刻还紧抱着陈以亭的朝优被一股强势的力量挥开,硬生生撞上书房的墙壁,发生轰的一声巨响。
陈以亭拍拍衣袍,云淡风轻的说:“你就那么不长记性?”说完,不再理会被撞晕的朝优,又坐回软塌,恢复先前的姿势。
许久,朝优自昏迷中醒过来,视野中是陈以亭卓绝的身姿,他凄惨的笑笑:“真绝情……以亭大哥,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冷血的人。”
陈以亭缓缓睁开眼,淡笑道:“你的年岁也不小了……虽然还是十七、八岁的样貌,难道心智也停留在那个阶段?如果我告诉你,郁叶其实是我的女儿,你受的刺激会不会更大?”他斜睨目瞪口呆的朝优,目光一转,很自得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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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洗雪


故事很长,从哪里说起呢。
当这尘世间还流传着古老的传说,当山水间还没有机械的踪迹,枳城作为两江交汇的地方,码头文化正值鼎盛之期。伴随着艄公的悠长古朴的号子,一个女婴诞生在枳城。
那一夜,枳城下起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女婴的父亲见此奇景,诗意大发,不仅做出首七律诗,还为自己的女儿取了个与雪有关的名字——洗雪。
她总觉得自己还记得那场雪,单薄的雪花一片片飘落,落到院落里栽种的梅花树上,飘到飞扬的屋檐上。父亲的怀抱很暖和,不小心落到她嘴角的雪花有些冰凉,他洒脱的笑着,欢喜地吟那不甚高明的诗词。
母亲倚靠在窗前,被厚厚的绸被裹得密不透风。可是母亲笑得很快活,如水的眸子一直凝视着父亲和她。间或,她会嗔怪地说:“瞧你,真够疯癫地,丫头才多大,你就让她去吹凉风。”
父亲不以为然:“你我的女儿哪有这么娇贵?”
那应该是她刚出生时的场景,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人的表情,说的每句话,就像亲自经历。后来,她曾这么告诉别人,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
罢了,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回忆,别人相信与否又有什么要紧?
她却是在一座深山里长大。这里聚集着一群特殊的人。他们世代隐居,会说隐秘的语言,信奉自然的力量。他们自称为巫者。她的外公是水系巫者的族长,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他穿着非常邋遢,胡子留得老长,头发乱如稻草,指甲里塞满黑漆漆的泥。一点也没有族长的派头,可是几乎所有的巫者都畏惧他,因为他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她幸运又不幸地继承了这强大,六岁后,除了长老,已无人是她对手。
她没有父母。
小的时候不懂得这些,被同伴们奚落后,傻傻跑去问外公为什么只有她没有父母。外公大发雷霆,将她关在幽深的洞穴中。乳母在洞外呀呀地哭,隔着厚厚的岩石仍能传进她的耳朵。一关就是五天,不吃不喝,只有乳母的哭声陪伴着幼小的她。
又聋又哑的乳母,固执专断的外公,没有停歇的修行,组成她童年的所有。
乳母喜欢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白色飘逸的纱裙,手上一串串发出丁当响的银链,额间如泪珠般晶莹的蓝水晶。长大后的她是巫者里最高傲与娇艳的花。可是没人知道,平静清冷的表情下是怎样一颗临近疯狂的心。就像现在,当一个爱慕她的年轻火系巫者用装着一只雪白狐狸的笼子试图博取她的欢心,她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狐狸的通体都是一片雪白,只有额间有一缕纯黑色的毛。待在青铜制成的笼子里,全没有一般动物被困后的焦躁,懒洋洋地卧着,懵懂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向笼子外的人。笼子外依稀泛着火红的光,这是被下了巫语的牢笼。洗雪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拿开。”
火系巫者姜昊是个粗犷的男子,他捉狐狸,是直觉女人都喜爱这样可爱的动物,没料到洗雪的反应如此冷淡。他平日便拙于言词,在心中的女神面前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为了稍微缓和一下尴尬的场面,他伸出食指探进笼子,打算逗弄那狐狸。
狐狸脑袋向左微偏,躲开了他的手指,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姜昊心中本就不悦,见一个畜生也这样,手指迅速捏成一个决,直击向狐狸。那狐狸也是有灵性的生物,炙热的气息一袭来,便窜到笼子的另一端。
可笼子不过方寸之地,而姜昊丝毫没有留情,虚妄之火在狐狸的尾巴上燃起,空气中立刻散发出焦臭味。
洗雪顿住离开的脚步,侧身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姜昊见洗雪停留,喜出望外:“洗雪!”
火仍在燃烧,将狐狸的雪白的毛发烧成黑焦一片。它漂亮的眼睛开始透露出惊慌之色,生生望住洗雪的目光里充满哀求。
“不要在我面前做这种蠢事,你已经够蠢了。”她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便离开。
姜昊被她的话定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他低头瞧脚边用来讨好她的狐狸,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但是它身上的毛几乎全部燃尽,全身赤红,头以下的皮肤多数起泡溃烂,漂亮的面容痛苦地扭曲在一起。看它这样子,心里的不甘更甚,他狠狠的一脚将笼子踢出丈余远。
青铜的笼子滚落到一个黄桷树下停住。
狐狸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哀鸣。
白色的裙脚出现在它模糊的视野,它听到一个如清泉般清澈的声音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它费力地仰起头,看到了那个清冷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
她手指向它的方向一晃,它顿时感到冰凉,身上的灼痛也变得轻微了许多。那股冰凉的气息,和她的感觉很像。随着身上的疼痛减轻,它发现一直禁锢它的青铜笼上的巫术被解除。
没了禁锢,它一阵烟似的窜出笼子。
碰!
一米的直径内冒起一股灰色的浓雾,身处浓雾之中,呼入的是浓烈的骚臭味。洗雪厌恶地以袖掩鼻,手底迅速摘下一把树叶。再摊开手掌,那些树叶已化作粉末,融入浓雾。不过眨眼时间,那股骚臭味便被树叶的清香取代,灰色的浓雾还带上了浅青色。
浓雾散去,青铜笼子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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