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时候盯上他们的？”
裴彦行但笑不语。
这个弟弟虽然跟自己不同母所生，但是天性贪玩，也没有勾心斗角的心机。加上裴彦铭的生母Flora聪明大度，对裴彦行当作亲生儿子一样，他十分敬重她，也跟这个弟弟感情不错。
但是他们不是同一种人。生意上的事情，没有必要跟他说太多。
裴彦行只是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搭在手臂上，“走吧。老爸约了我们吃晚饭，你可不能迟到了。”
晚餐在他们家族企业旗下的其中一间酒店里。裴彦行将车子驶上两旁都是人造棕榈树的大道，在铺有红色地毯的台阶前停下。门童上前，为他们将车门打开。
裴彦铭下车来，看了看表，“迟到几分钟。老爸应该不会怪吧。”
裴彦行走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头。两人走入大堂，被引到贵宾专用电梯，透明电梯在夜色中飞快上升，直达顶层餐厅。
电梯门打开。
椭圆形餐厅中，遥遥可见裴敬狄已经坐在餐桌前，在他身侧的是太太Flora。她今天穿着驼色套装，手挎CD的小黑包，脸上还是那副淡然微笑的神态，看向正走向他们的两个儿子。
裴彦铭问，“怎么不在房间里吃？”说着便要坐下。
身后却传来社交场合常听到的惊喜状声音，“Hi，敬狄！这么巧啊！”
裴敬狄满脸笑容，站起身来与来者握手，说着客套话，友好地互拍肩膀。“这是我大儿子裴彦行，刚从欧洲回来，自己开公司。小儿裴彦铭，在公司帮忙，负责收购项目。”
父亲还没介绍，裴彦行已经不失时机地伸出手来，热情地握住对方的，“田局长，您好！前阵子规划发展局的新项目发布会，我也有幸参加了，会上提出的新方案让人心动。希望有机会能够跟局长您坐下来，聊聊天，学点东西。”
这话说得对方心里极为舒坦，嘴上只笑道，“年轻人，很有上进心嘛。”
裴敬狄又和对方说了几句客套话，约好下周一起打高尔夫球，接着吩咐人，“这位贵客是我的好友，晚餐一定要精心准备，饭钱算我的”。
重新落座后，裴敬狄看了小儿子一眼，握着酒杯道，“难得一家人出来吃饭，就是为了多和场面上的朋友碰碰面。裴二你要多注意。”
Flora忽然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
她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又放开，嘴角仍挂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啊。人们都说你只顾着赚钱，跟家人感情淡薄，所以难得一家人一起吃饭，你怎么肯呆在房间里，不让人看见呢。”说着，她又将脸转向裴彦行，“裴大，你说是不是？”
Flora是个极聪明的
女人。裴敬狄作为父亲，抽不出时间来教育儿子，但依旧要求严苛，自然感情也相对生疏些。但Flora却总是恰到好处地充当润滑剂的作用。正因为有她在，整个晚餐过程显得十分地和谐。
椭圆形餐厅看出去，是裴家旗下集团新落成不久的高层商务大楼，在它身侧，是临海的大型购物城。夜色中看去，热闹非凡，似乎正举办着什么活动，增进人气。
这大厅内，传来像行云流水般的钢琴声，十分清幽安静。适合在此用餐的名人名媛交谈，既无需提高音量，也不用担心被人听见。
裴彦行却忽然发现，在这大厅一隅谈着钢琴的女孩子，一头短发，虽然半垂着脑袋，但他却认得她。那个叫席羚的女孩子。
她不是应该在萧纪友身边么？
他慢慢用地用刀切割着一块鳕鱼扒，脑子飞快地转动。联想到近日财经版面连片累赘报道着乔杜和萧纪友的财务纠纷，涉及到多年前萧纪友生父的财产、当前柏高公司的债务、萧纪友新公司的项目，他似乎觉得依稀与此相关，但却又联想不到，这跟眼前这个女孩子现在的境况，有什么关系。
这时，Flora也注意到了席羚的存在。
跟裴彦行不同，她有关注所有与萧纪友相关的新闻，甚至包括他身边的乔杜、席羚，以及他们中间那个叫阿柴的女子。她知道怎么回事。
再上一次，当她从私家侦探手中拿到萧纪友近期的照片时，已经发现他身边没有了席羚的踪影。
她当然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他不会对她说，但是她能够想到。
娱乐版上，小小一块儿刊登着那个叫阿柴的女子的死，谁说跟他没有间接关系？她的这个亲生儿子，原是这样一个冷血腹黑的人。他的音乐才华，也许承袭自他父亲，但那种理性克制，必然源于她身上的血液。
但是此刻，她只能不动声色。耳边，听自己的丈夫裴敬狄忽然问到，“对了，裴二的那个儿子，现在已经一岁多了吧？应该可以带到裴家来养了，就以养子的名义。”
说的是裴彦铭当年搞大若林肚子，生下的小孩。
裴彦铭一听，突然泄了气般，正要对父亲说什么，裴敬狄突然斥声，“我没叫你说话。”
裴彦铭忙噤了声。
裴敬狄扭过头去，问裴彦行，“裴大，你上次到丹麦去见过他们母子。感觉怎么样？”
裴彦行慢慢斟酌词句，“小孩子十分健康。虽然做母亲的对我们裴家还是有一定戒心，但是也没有太多要反悔的意思。她也知道，小孩在裴家生长，自然能够获得更好的环境。我想按照之前的约定，小孩子也差不多时候送到裴家来了。”
裴敬狄点点
头。他低头啜饮一口普洱，忽然叹了口气，“家族生意庞大，但我只有你们两个儿子。如果你们早日成家，开枝散叶，对你们巩固在生意场上的形象有好处，对裴家家业也有好处。”
他看了两个儿子一眼，“裴二你一天到晚就跟女明星在一起……哎不过算了，只要身家清白，有一定学养，你又喜欢的，让她嫁入裴家也未尝不可。倒是裴大，你和Vera最近怎样？听说她最近正在做一场慈善活动？”
裴彦行的手指握着杯身，“是的。最近大家都比较忙，我跟她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裴敬狄点点头，“过两天我会跟Vera的叔父一起打高尔夫。有空的话，你们俩也一起来。”
裴彦行只轻轻点头，没有应声。
裴敬狄说，“我倒是不担心你，你的几任女友都是出身名门、高学历的名媛，不是律师就是新闻主播。不过既然你和Vera时间不短了，如果是认真的，也要考虑结婚了。”
裴彦行不置可否。他的手放下叉子，很自然地转了个话题，“对了父亲，我待会约了客人在这里见面。我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哪里有什么客人。不过是借口，让他们父子俩修补一下关系的同时，自己也躲过这个话题。
、裴家（二）
席羚走到洗手间里，打开金色水龙头，哗哗哗的水流，落入她的手指缝间。她挤了点皂液，淡淡花香味，认真地擦拭手指。
因为在冬天，过于频繁地弹奏吉他，手指没有受到很好的呵护。她的手指头有点僵硬了。她换了个兼职，今天开始在这家酒店弹奏钢琴。工作很轻松，但是薪水也相应地很低。
但她已经没有资格介意了。只能够先稳定下来，再想办法。
她用水泼到脸上，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到更衣间去，摘□上的工作牌，放到制服口袋里，换下制服，装到随身携带的袋子里，走了出去。
酒店外的星空，一如往常般，像一块完整的蓝色大玻璃。星光在其间闪烁，像是这块大玻璃上面的点缀物，盈盈闪闪。
席羚往车站方向走去。夜风拂来，有点冷。她将手插入口袋中，里面空空如也。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把制服和工作证件带回去了。
她转身往酒店方向走。
穿过旋转门，她往酒店里面的贵宾休息区走去，却在门口被人拦住。“小姐您好，请问您是哪个房间的？”
“我是工作人员，把工作证拉在洗手间了。”她看对面这人，没有见过，看来是刚刚轮过班了。
对方礼貌地微笑着，目光却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短头发，女大学生模样，样式普通的蓝色圆点连衣裙。
他的目光不同寻常。席羚忽然在这种眼光中，明白过来对方在想什么——有许多大学生打扮的女子，到高级酒店中寻觅生意（或是交换某种未来）。对方自然也是把她看作这种人了。她突然觉得受辱。
她想掉头就走开，但想起这份工作带来的较高收入，便不得不忍气吞声。
“我的手机也忘在里面了。麻烦你，可以替我联系一下综合部的邵姐吗？她可以证明……”
门卫已经不耐烦起来，打断了她的话，“没有姓邵的！”
席羚咬住嘴唇，忍气吞声地跟对方说，“那好吧。”只有先回去，明天再提前到酒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上熟人……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只听有熟悉的声音问，“有什么事吗？”
“裴先生！”门卫突然挺了挺身板。
席羚抬起眼睛，见到裴彦行的脸。他没有看她，只是对跟前的门卫点点头，“席小姐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适当地给她行个方便。”
门卫的眼睛睁大了，眼底现出尴尬的神色，但很快调整出轻快的笑容。“好的呢。席小姐，这边请。”
这下却轮到席羚尴尬起来。她对裴彦行说，“我是……我把证件拉在里面了……”
裴彦行打断她的话，“那我陪你去找吧。”
席羚从
更衣室出来，见到裴彦行正站在外面。他见她走出来，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提在自己手中。动作自然流畅，像是本该如此的事情。
“不用，我……”
“一个女孩子，要学会接受男人的帮助。”见她神情尴尬，他说，“别人未必对你有任何企图。你的逞强，反倒会伤到对方。”
这跟她自小从外婆那儿学到的那套价值观，大相径庭。外婆一直告诫她，对你好的男人，都是对你有所企图。一定要独立，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
“也许吧。”她低低地。
他听她这么说，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但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她往酒店外走。
席羚不知道他在这城中的知名度有多高，只见到一路上不住有人向他问好。他神态自若，彬彬有礼地跟他们逐一打招呼，对于众人投向他身后这女孩的好奇目光，丝毫不以为意。
她跟在他身后，短短一段路，仿佛走了很久。直到走到酒店外，抬头又见一片星空。
“谢谢。”她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伸出手来，要拿过那袋子。
他已经开了车门，将袋子往副驾驶座上一扔，一手把住车门，回头看向她，“上车吧。你住哪里？”
她正要婉拒，他已经开口，“不要说不。我不喜欢被人拒绝。”
席羚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良久，她又抬起头来，“谢谢。那么，请送我到青城路的Blue Frog。”
那是一家酒吧的名字。裴彦行才知道，这个女孩子今晚还未能够休息，要继续去打工。
桌面上一片凌乱。琉里花了二十分钟，将各类文件分类，途中还接了个电话。接着她开始翻译《人物》杂志上关于布拉德皮特的采访文章，边翻译边在心里想，在学校里学的新闻理论其实跟现在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她叹了口气。
手边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编辑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响亮无比，“今天是Neo乐队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站，明天下午我们要对司晋和光黎两人做个访问。”
琉里愣了愣，突然脱口而出，“我不去。”
编辑有点意外，“怎么啦？明天是周末，你不用上课吧？”
“我……不想去。”
“是有什么急事吗？这是个群访，不用太多时间准备的，只要能够抢到一个问题就可以。”说着，编辑放缓了语速，“我知道现在你大三，事情会多起来。不过我们刚巧有个记者受了伤不能上班，不然我也不会要你帮忙，实习生虽然多，但是能干活的人少……”
他絮絮叨叨好一会，说得琉里心都软下来了，只好勉强地，“我可不一定发问，大不了到时候其他媒体问什么，我写什么好
了。”
“没问题没问题！”
光黎坐在化妆间里，神情有点疲累。发型师用手绞起他一小撮头发，问他有没有什么发型偏好，他说，随便吧。
他享受镁光灯下的感觉，但是他也厌倦过多的繁杂。想起当年组地下乐队的时候，没有公关，不用对粉丝微笑，不用顾忌艺人形象……他闭上眼，回想自己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脑海中，却蓦然浮现出琉里的模样。那个提着一袋子可乐和零食，看着他排练，为他激动拍掌的少女。
发型师开始用手拨弄他的头发。
曾几何时，他很讨厌别人干预他呢。摇滚不就是追求自由的精神吗？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桎梏中了。
耳边传来助理的声音，“光黎，这是待会的媒体名单和采访提纲，你准备一下。”
光黎信手接过，声音懒懒的，“不用准备了。该怎么答就怎么答吧。”他随便翻了翻，目光突然落在一行字上。
上面写着——《娱乐周刊》 记者：琉里
他默然片刻，突然说，“给我笔。”
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笔，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那一行字划掉，接着递给助理。“就这样吧。”
助理一怔。回过神来，又问，“司晋现在不在。要不，等他回来了给他看看，问问他意见？”
光黎微微一笑，“不用。反正外面不是正传我和司晋关系不好吗？这可是证据之一呢。”
助理知道光黎的个性就是这样，也不大理会。再想想，反正名字是他划掉的，上面问起来，也跟自己没关系。于是将名单拿给其他人，叫他们负责安排和逐一通知，并嘱咐“通知《娱乐周刊》的记者时，说话要好听一些，别得罪了媒体朋友啊。”
琉里差点迟到。因为上午要帮师妹看报告，出门的时候晚了，连手机都忘了带。打的赶到会场的时候，还有3分钟就要开始了。
一般来说，明星们都不会那么准时。但是对于记者来说，这意味着离他们最近、最方便发问的位置，就被抢光了。
但是对她来说，这不算什么。她本来就打算躲在角落里，不被人看到。听一下别人问的问题，做个记录，然后同样不被察觉地离开。
她气喘吁吁地来到会场外，公关人员手上拿着小礼品，面带微笑地递过来一张签到表。她低头找自己的名字。
不对，没有。
再从下往上看一遍。
还是没有。
她问：“是不是漏了？”
助理走过来问，“您好，请问是哪家媒体的？”
“《娱乐周刊》。”
助理的眼神突然滞了滞，然后脸上带了笑，问，“是琉里小姐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