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歌姬- 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萧纪友知道,席羚是因见到生父而难忘。乔杜自然而然地理解为小人物对他的崇拜,听在耳中很是舒服。
落座后,乔杜以长辈的姿态询问了她学习上的问题,她都一一回答,十分得体。萧纪友在一旁看牢侍者上菜速度,着人斟酒等,偶尔笑着搭腔,佯作轻松,说说场面话调节气氛,心里却讶异于席羚的早熟。
她虽然年轻,但这种年纪踏入圈中的女孩子他也见不少。但她们不是自满骄嚣自视为公主,便是情怯慎微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人。
乔杜显然也对她异常满意,在上了第二道菜时,忽然问道:“听说你外婆刚做完手术,现在身体如何?”
话题瞬间扯到生活上来。
席羚早已料到,这个必是客套话中免不了的话题,只是她握着筷子的手依然在空气中滞了滞,才礼貌地,“很好。她现在还在留院观察,但精神好多了。医生说,很快可以出院。”
“那很好。”乔杜亲切地点点头,神态温和,“她独自一人充当你父亲母亲的角色,将你拉扯大不容易,你日后赚了钱,要好好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席羚手中的筷子突然掉到地上。
一旁的侍者眼明手快,早已弯身上前拾起,又让立在门口的另一人去取过一双的,递给席羚。
她接过干净筷子,才又气定神闲地微笑,“是的。外婆对我极好,视我如亲生女儿般疼爱。这种感情,相信身为人父的乔先生也明白。”她边说,边慢慢自盘中夹起一片鲜美的生鱼片
,放到乔杜碗中。
席羚动作明快,神情自若。
萧纪友默然起身,从侍者手中拿过盛酒瓶,为两人分别添上些红酒。走到席羚跟前时,他看见她双颊红润,嘴上一直在笑,捏着杯茎的手指却微微颤动。
乔杜交握双手,转入正题:“上次你在大赛中的表现相当出色,令人过目难忘。但你似乎无意要在幕前发展?”
席羚老实地点点头,“参加比赛,只是纯粹冲着奖金去的。”
乔杜笑着,“想起来,当年萧纪友也不愿意到幕前发展呢。但我对他说,这个年代跟过去不一样,受盗版、线上下载等冲击,唱片销量是大不如从前了,而数码音乐商店又尚未成气候。创作人是最大受害者。歌手就不一样了,只要有曝光率,就有广告价值。”
“是,”席羚微笑,“只可惜我没太大野心,只要才华获得肯定,已经感恩。”
话到这里,双方都明白了彼此想法,再往下说就只是华丽的废话了。席间,乔杜听出席羚对柏高以外的公司没有任何了解或者兴趣,露出放心的微笑。于是在言笑晏晏间,晚餐很快接近尾声。
上甜品的时候,乔杜电话响起。他低头看来电名字,嘴边绽出罕见的温柔微笑。他打了个“不好意思走开一下”的手势,便移步到窗边,细细地,“希汶,回到学校了?伦敦那边冷吗?”
刚才那个志得意满,在商言商的人,疏忽间变了个神态,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席羚用小小的银质勺子,挖起抹茶冰激凌,不停地送入口中,不声不响吃着。
萧纪友不被察觉地轻拍她的手背,“吃太快会胃痛。”
这时乔杜打完电话,回到座上,有礼地微笑,“小女刚刚回到学校,打电话给我报平安。”
“看得出来,乔先生很疼她。”席羚放下银色小勺。
“谁叫我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
席羚忽然沉默不语。
尽管这整个晚上,她都表现得体,但萧纪友一直担心这个过分沉浸在音乐世界中,不懂人世规矩的女孩子,会突然发作。
只见她纤细的手指举起酒杯,稍稍欠过身子,碰了碰乔杜的酒杯边沿,“真是值得高兴。”她看上去很是快乐,眼神显得由衷的真挚,喝下一口酒,又笑着说了许多场面话。
因为在比赛期间,已经知道这少女不喜讨好人,又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乔希汶,乔杜对席羚很是喜欢。现在看见她卖力地取悦自己,更是满心欢喜,便也说了很多高兴的话,喝了些酒。
散席时,乔杜的双颊已经泛红。司机为他开了车门,帮他钻入车厢后,他从车窗上方又探出头来,笑着对席羚说:“希汶完全没遗传到我的音乐天赋。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另一个女儿。”
萧纪友趋近车旁,弯腰阻隔断乔杜投向席羚的视线。他一只手扶上车窗,“爸,我送她回家。”
席羚站在路边,一件单薄的白色小外套,挡不住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她用手抱着双臂,目送乔杜的车驶离视野,双脚却有点发软,怎样都动不了。
萧纪友不知什么时候,将车开到她跟前。降下车窗,推开车门,“上车吧。”
她有点木然,直直地看他。
他又说,“上车。”
她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后,忽然回头看他,“我今天表现怎样?”
“很好。”
她笑了起来,眼神中竟全是快乐。快乐得不正常。“我就知道,自己能够做到。我其实也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即使遍体鳞伤,依然表现得若无其事,不是吗?”



、星途(六)

席羚今晚的兴致很高。萧纪友一路开着车,她一路说着话,说自己的童年,说外婆的事,说自己第一次用打工的钱买了把吉他,说自己洗澡的时候会握着洗发水的瓶子当麦克风……
萧纪友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你在洗澡时拿瓶子唱歌,看来还是有点表演欲的……”
席羚靠在座椅上,拍手大笑起来,“是啊。我就是个表演家呀,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她神态慵懒,脸颊绯红,用手捂住胸口,身子软得像猫咪。
萧纪友忽地感到不对劲,快速靠边停下车,跳下车来,拉开车门,将席羚拉到路边。
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萧纪友将席羚带回家,她脸颊发烧,嘴里说着胡话。听到手机响,她便指着手机,喃喃地说,“看,是我爸爸打给我的电话呢。”她按下接听键,冲那边“爸爸爸爸”地喊个不停。
萧纪友伸手夺过她手机,将它关掉,随手掷到沙发上。
她要抢,他将她一把推开。她又扑上来,他再次将她推开。她冲向他,他将她手腕反手扭住。
席羚吃了疼,头脑清醒了过来。
萧纪友狠声地:“没有人瞧不起你,你不要看不起你自己。”
客厅还没开灯,只有窗外的灯光昏昏地映进屋子来。她在这暗色中,忽然说:“在我十岁那年,我第一次知道了谁是我的父亲。”
也许因为黑暗,谁也看不见谁的脸。又也许因为醉意,便让人无所顾忌。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她第一次向自己以外的人,打开内心。虽然声音迷糊,说话含混。
他坐在沙发上,燃起香烟,静静地听。那是整个屋子里,唯一的亮光。
她说:“我十分地好奇,攒下零用钱,买各种音乐杂志,只为看那上面关于他的报道。有一次,我通过某种途径,甚至拿到了他家里的电话。”
说到这里,席羚停顿了很久。
终于又开口:“我犹豫了多次,偶尔也鼓起勇气打过去,但却从没听到过他的声音。大多数是他家里的佣人接电话,也有一两次,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萧纪友想起来,在他仍是个少年,还住在乔家的时候,有几个月时间里,家里常常响起电话。接通了,对方却一言不发。
原来沉默的那头,是年少时的席羚。
他忽然感到了一种微妙的命运感。
“终于有一次,是一个女孩子接的电话。她听上去比我大一些,声音甜美清脆,让我突然产生安全感。我窝在被窝里,十分闷热,满头汗珠,微微颤抖着声音说,我想要找乔杜。那女孩子说,你等一下。”
又是一阵长久的停顿。
“然后,我听到她放下话筒,向着另一个方向大声喊,爸爸,快
过来听电话。”
“那一刹那,我突然感到很茫然。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她喊他爸爸,那么我是谁?我怕极了,也不知道怕什么,只是啪地一声用力挂掉电话。那天晚上,我发高烧不止,是外婆连夜将我送到医院。”
萧纪友抽完了一支烟。席羚也不再说话。
昏暗中,他似乎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
他摸索到开关,沙发旁的高细落地灯蓦然亮起,他看见她满额汗珠,脸颊绯红,神情难受。
他顺着她的背脊轻拍,将掌心递到她嘴边,她张口,勉强地微笑,“你跟他毫无血缘关系,但你也有资格喊他爸。那我呢?我是什么?……”
她突然哇地一声,又吐了出来,吐在他掌心中。
他将她带到浴室,为她取来干净毛巾,为她擦干净身上的污物。往浴缸里放温水。又取来白色浴巾,整齐叠放着。
“你一个人,可以?”他问。
席羚不说话,只是点头。
他看她的眼神清醒,已经放下心来,她忽然低声说,“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萧纪友脚步一缓,却是装作没听到,退出浴室,拉上门。他靠在浴室门上,点燃一支烟,慢慢吸着。
手机在不远处的桌面上震动。他走过去一看,是乔杜。
“爸,这么晚了。还没睡?”
“到家了?”
“是。”
“席羚呢?你将她送回去了?”
萧纪友有半秒钟的犹豫,“是的。已经送到。”
乔杜沉默了一秒钟,似乎在斟酌词句。最后,他说,“这个女孩子的才华与个性,未必在你之下。”
“是。”萧纪友默然听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跟自己说这些。
他抬头看墙上挂钟,此时已将近夜里十二点了。
乔杜在电话那头说,“无论从父辈、音乐人还是商人的身份,我都必须忠告你——不要和她产生感情瓜葛,那样会毁掉你们俩。”
半晌,他低声地,“相信我,我是过来人。”
在馥郁的香气中醒来,席羚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床头柜上放着粉蓝色玻璃花瓶,插着大把大把的百合花,夹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没写一个字,却画了个高音谱号。
席羚慢慢坐了起来,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细细听去,是萧纪友的声音,似乎他在打电话。
抬头看墙壁上的森林纹路挂钟,此时是早上十一点一刻。
她走出房间,见到萧纪友的背影。
是了,那一天早上她醒来,从酒店套房的睡房走到客厅,第一眼看见的也是他的背影。挺拔,俊美,是天际璀璨的一颗星。
萧纪友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你醒了?”他语气平淡,“我送你回去。”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需要换衣服。”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他的宽松衬衣,权当睡衣。
萧纪友指了指门边的椅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衣物。“为你准备的。”这当然是当日哪个曾经在此过夜的女子留下的。
席羚换上这深V的蝙蝠袖上衣,碎花小短裙后,才意识到衣服的女主人必定是个标致的尤物。
萧纪友到底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宿醉的头脑,昏昏沉沉,无法想任何事情,便走了出去。萧纪友正坐在沙发上抽烟,一眼看见她走出来,忽地站了起来。他看着她,有点惊艳,然后迅速移开目光,从沙发上捡起她的手机,塞到她手中,“走吧。”
席羚站在门口,从口袋里翻找钥匙,这才掏出手机。手机关机了。
她取出钥匙开门,细长的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两圈,咔嚓,应声而开。她推门,恰看见阿柴站在门边。她穿戴整齐,只一件素色连体裙,脖项上围了条黑色围脖。一抬眼,眼眶通红。
席羚忽然有不好的感觉。“怎么了?”
“她走了……”阿柴哽咽着,“你外婆她……走了……”
席羚觉得似乎有一道闪电击中她的脑袋。
阿柴仍在断断续续,“我昨晚……喝醉了……医院来电话没听到。今天早上醒来,我翻看来电显示,以为是你打来的,就回拨过去,这才听说她昨晚病危……今天凌晨离开的……”
席羚面前是一片空白。
阿柴站在这空白中,口齿不清地说下去,“医院说昨晚联系过你……但是你似乎没意识到他们说什么……还一直喊着什么……”
席羚没有说话。
“我现在去医院。你要跟我来吗?”
席羚一动不动。
阿柴伸手握住席羚的手,发觉她十指冰凉,直透汗意。



、星途(七)

因为《外婆》这首歌在城中四大商业电台榜单上,蝉联了六周冠军,风头一时无两。BLACK J乘势举行了一次歌迷见面会。由他们代言的名表品牌提供赞助,排场弄得很大。
但这次歌迷见面会,却出现了些小插曲。
司晋迟到了。
这已经是这两个多月来,他第三次出席重要活动迟到。当他姗姗来迟时,歌迷见面会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半。萧纪友作为乐队的队长,强忍着不在人前发作,但全程都没有跟司晋说过一句话,合影时也和他站得最远。
见面会上,有记者提问,“司晋,最近你状态是不是有点改变?上次的新歌发布会上,你也迟到了。”
司晋手里握着话筒,不紧不慢地微笑,“是啊,因为要约会,所以变得经常迟到。”
这话一出,不仅现场所有记者、歌迷哗然,连BLACK J其余三人都怔住。
尽管司晋最近经常带着不同女伴出现,但那毕竟是他个人的私事,只要不被狗仔队跟到就好。但是他竟然在歌迷见面会上,自己毫无先兆地提出来,则不啻一枚重型炸弹,要炸掉他的偶像地位。
于是,现场所有关于新EP、演唱会什么时候举行等问题,都变作对司晋感情生活的围攻。但司晋却一径微笑,轻轻转过话题,“我不打算向公众交代我的私人生活。倒是大家可以问问我们的队长纪友。”
电台娱乐节目中,主持人正绘声绘色地描绘着BLACK J歌迷见面会的热闹,同时回顾着他们几人出道以来各自的绯闻。
阿柴不耐烦地拨了拨头发,敲着司机后座,“能不能换个台?或者小点声也好啊。”司机抬头从镜中看到这标致的美妇人,秀眉含怒,边嘻嘻笑着“谁让大家都喜欢听这些呢”,边配合地换了个交通频道。
阿柴靠着的士后座,没好气地,“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交什么女朋友又怎样,难道我的存款会多一些吗?”
席羚抱着外婆的骨灰盒,默默不语。
她也收到出席歌迷见面会的通告,似乎柏高公司要将她趁机推出来。但是她同时在公司和学校两边请了一个星期假,处理外婆的身后事,同时收拾心情。
学校里,班上的同学她才刚刚认全,很多人认出来她就是比赛的亚军席羚,热情地向她打听这打听那。但感情,那是说不上的,她更没有向谁提过自己家里的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