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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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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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晋之这会儿得意极了,张素元这小兔崽子已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真是痛快!

看到张素元不再反驳,德宗皇帝蜡黄的脸就有点发黑。

“张素元,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皇帝陛下阴沉的声音又给王晋之喂了一粒槟榔顺气丸。

听到德宗语气不善,张素元跪倒在地,向上扣头后说道:“陛下,臣不揣浅陋,蒙陛下龙恩,得以略尽绵薄。臣于辽东已尽全力,辽东今日之局面,实已竭臣之所能。王大人责臣不能早平边患,以解君忧,臣无辞以辩,此诚臣之罪也。”

“陛下,王大人对臣处置辽东事多有不满,足见王大人忧心国事,确是陛下股肱,其能力亦必然远过微臣,故臣为陛下计,臣愿与王大人易地而处,如此臣可续效驽钝,又可让王大人一展奇才,早灭边患,以解陛下重忧。”

张素元话音未落,大殿上就已鸦雀无声,王晋之刚刚还得意洋洋的神态刹那间就被惨白的脸色和汩汩而下的冷汗取代。

大殿上慷慨激昂的气氛陡然间就变得压抑、沉闷,没人敢再多嘴多舌,因为若真的将张素元定罪,那这个时候往前冲就保不准让皇帝陛下的龙目看上。

德宗原本就有点小聪明,否则也不可能把木匠活做得如此出神入化,大殿上的气氛瞬间就翻了个个,什么原因他当然不会不明白。

看着王晋之和一众大臣们的神态,德宗鼻子里哼了哼。

德宗刚想要说话,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小太监走到兵部尚书向天远身后说了些什么。

这种情况,德宗皇帝可从没遇到过,于是不由得直愣愣地看着向天远。

向天远发觉皇帝陛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于是赶紧走出班列,跪倒在地奏道:“陛下,辽东发来十万火急军报。”

德宗蜡黄的脸色立时就变得发白。

“张爱卿,离人在辽河沿岸密集调动军队,他们想干什么?”看完军报,德宗带着颤音问道。

“陛下,所谓和谈,是臣的缓兵之计,同样也是离人的缓兵之计,双方都在虚与委蛇,各取所需而已,所以战争随时都可能暴发。臣炸死敌酋吉坦巴赤,离人无不切齿,时刻准备为其报仇,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即开战,非是不想,实是不能。如今,贼酋皇太极已迫使千济定下城下之盟,解决了后顾之忧,也重振了士气,想必再侵帝国已迫在眉睫。”

张素元心道方中徇真是手眼通天,火候拿捏得真是到位。

“这该如何是好?”德宗紧接着问道。

“陛下,值此军情紧急之时,军中不能没有统帅,如果陛下恕臣未早平灭边患之罪,臣愿追随王大人,一定不让王大人有后顾之忧。”张素元慨然说道。

德宗瞥了一眼王晋之,却见他一身蟒服正突突乱颤。

“张爱卿,听旨。”德宗再也不看王晋之,对张素元说道。

“张爱卿,朕命你为辽东经略,全权统领关内外所有兵马,一切便宜行事,务必阻敌于境外。”

“陛下龙恩,臣不知所以,唯感激涕零,舍命以报君恩。”张素元以头触地,诚惶诚恐地说道。

只有到了这一刻,张素元一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万事俱备,东风亦来,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的命运终于开始掌握在自己手中。

踏着清爽的高秋,张素元回到了辽东。回到辽东后,他即刻将经略府由山海关迁至宁远。在迁府的同时,他派人通知左长,命他提前启动与离人互市的谈判。

在把离人密集调兵的事圆过去之后,张素元又配合他的行动接连上了三道本章。

为了写这三道奏章,张素元可没少点灯熬油,但最后还是不得不集思广益,请了三个本地最有才学的儒生帮着他写。奏章之所以这么难写,是因为他对奏章的要求太苛刻了些。他要求每道奏章都要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简明扼要,通俗易懂,并尽可能的有趣,最好是能引人入胜。

写这种奏事的本章做到简明扼要、通俗易懂不难,但要让不感兴趣的人觉得有趣,甚至引人入胜,那就未免太难了点,但为了尽最大可能确保成功,张素元就不得不高标准,严要求。

尊贵的皇帝陛下没什么耐性,理解力也不是很好,对辽东也不是有什么真正的兴趣。德宗对他的奏章能感点兴趣,只不过是一时出于恐惧而已,如果不能立刻抓住德宗的心,他的奏章就必然得落到秦桧贤手里,事情就会横生波折。

功夫不负苦心人,张素元的心血没有白费,他奏请的事朝廷一一照准,于是辽东的整个面貌即为之一新。

张素元上的第一道本章是请调班军。

所谓班军,就是专责修桥、铺路、筑城等项工作的军种。

宁远大捷之后,请调班军的奏章就随功臣表一同递了上去。

张素元的运气不错,大捷之后,人人升官发财,庙堂里的衮衮诸公无不心情大好,于是奏章批的也就格外顺利、快捷,但还是有点美中不足。可能是大人们早已习惯成自然,还也许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就如同军饷一样,大人们批给了他一万人,他要求的四分之一。

急调班军入辽,对张素元极为重要,因为筑城是班军的专业,而民工中不可能找到如此多的各种工匠和熟练人员,且班军较之民工更易管理,效率自然也就远非民工可比。

效率就是时间,而时间对张素元意味着什么自然不问可知,况且,班军属军队编制,粮饷自然由朝廷负责,这也就等同于为他省下了大笔的军饷。

如此重大之事,又如何能等闲视之?张素元在奏章言道:“……,概自广宁失陷,缩守山海。山海虽亦控山扼溪,然何能屯养十余万兵马?后虽进至宁远,四城金汤,长二百里,但北负山,南负海,狭仅三四十里,屯兵六万、马三万、商民数十万于中,地隘人绸,此尤屯十万兵于青云。地不广则无以为耕,俱需关内供给,且人畜错杂,疫病多生,而今开解之计,唯筑锦州、中左、大凌三城。”

“……,筑锦州、中左、大凌三城,即可拓地二百余里。自中左以东地势渐宽,至锦州、大凌,南北而东西相方。三城完固,屯兵民于中,且耕且练。此势旦成,则贼来我坐而胜,贼不来彼坐而困。……,三城完之不完,天下安危系之;三城不得不筑,筑则即刻当完。锦州三城若完固,此后有进无退,全辽即在目中。……,为四百里金汤,千万年屏翰,所用四万班军,缺一不可。”

张素元的第二道奏章是为整军而上。

一到辽东,张素元既深入军中,这些年他几乎都是在与士兵们摸爬滚打中过来的,所以深知辽兵之弊。

辽东驻军十之八九皆由关内调入,而这个时候朝廷能募集到的士兵已多是市井无赖,狡猾贪鄙之徒,至于军官则几乎都是原本军中废闲不用之人。

为此,张素元上书说,自辽事以来,外省调募之兵,皆为市井乌合,御敌不足,鼓噪有余,糜费金钱,不得一用,不能援辽,反而扰辽。他主张以辽人守辽土,请求朝廷撤回外调之兵,招辽人精壮者填充。

对于以辽人守辽土,张素元从理论上论述,从军事上实证,从舆情上宣传,从行动上落实。他更以此为基础,对整个辽东军队进行了比较彻底的整顿和建设裁冗、选将、编制、治械和备饷等。

于裁冗,张素元疏请撤回调兵,招补辽人。他奏请以新募辽兵取代部分调兵。经朝廷批准,裁汰调募冗兵两万七千余人,以辽民精壮者补充。客军官疲兵猾,困扰辽军多年,朝廷内外,始终未得良策,如今在张素元手上,终于有了转机。

于选将,张素元以“将则取近”为原则,为此,一年中他前后三次上疏朝廷,奏请从营伍中调补将领共26员。

于编制,张素元整顿关内与关外、南兵与北兵、招募与家丁等编制混乱、互不相属的状况。经过整编,核实为92231员名,其序列:分战兵与守兵战兵为机动作战部队,分为步营、骑营、锋营、劲营、水营,含步兵、骑兵、车兵、水兵等兵种;守兵为戍城守堡部队,按其所戍城堡大小,分为屯守、马援、台烽等不同编制;另有镇军、驿骡、拨马,以警卫、驿传和哨探。整编后,明章程,严法度,分屯束伍,齐肃训练。

于治械,张素元奏称,“关外不苦无兵,只苦无盔甲、器械、马匹”。他奏请添置火炮,整修器械,查盔甲,点守具,从而使得辽军的武器装备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于备饷,张素元屡疏户部,催运粮饷;并奏准于关外另设饷司,与关内分收分发。

所谓饷司,就是军需物资的集散地。帝国制度,饷司设于何处、以及如何管理完全是文官的事,军方没有丝毫参与的权力。

饷司几乎都设在远离前线的后方。饷司中存有多少物资、以及何时能运到军中,对领军的统帅而言永远都是个未知数。辽东的饷司设在晋州,距山海关一百四十里。

饷司制度的弊端不言而喻,张素元奏请在关外另设饷司,饷司虽依然独立于军方之外,但毕竟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距离近了不说,很多事也可通融一二,不像以前毫无着力之处。

张素元上的第三道奏章是关于屯田。

建立关宁锦防线有两个相关的难题:粮饷难以驰解,流民难以安置。

筹措粮饷,安置流民,实现以辽土养辽人,以辽人守辽土,办法之一,就是屯田。

用兵之道:进则因粮于敌,退则寓兵于农,辽东的情况就更是如此,但朝廷对屯田却多有异议,认为既然军情紧急,就当严加防御才是。粮饷供给不上,形势却日渐紧迫。张素元不得不两上《请屯田疏》,极言不屯有‘七害‘,而屯则有‘七利‘。

当四万班军各就各位后,张素元即把筑城规格和标准交给各部主管,并令他们勘查筑城地的详细情况。

三日后,张素元召集班军全部千总以上军官议事。会上,张素元令各部主管根据所筑城池的规格、标准与筑城地的诸般情况,给出一个完工的时间。各部主管给出的时间短者一年,长者二载,皆无法令他满意,最后张素元决定,所有各城必须于明年六月底前完工。

张素元一方面向众人许诺,施工期间,粮食随便吃,管够,而且三天一顿肉,同样管够,不仅如此,他还承诺,工期提前一天,每个军兵赏银三钱,至于各级官吏另有重赏,但另一方面,他要按期责成。如果谁觉得无法完工,现在就交出辞呈。

辞呈当然没人交出,各城如期开工。

对于经略大人为什么非得要求在明年六月底前完工,不仅是各位班头,就是将军们也同样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筑城的同时,与离人的贸易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六十六章 用兵

 打箭炉,名字相当响亮,但其实只是个位于帝国、后箭、蒙厥交界处的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而已。

按照张素元的要求,双方的贸易地点选在了这里,于是打箭炉这样一个荒僻的小村子,转眼就成为了繁盛一时的商埠。

对于交易的物品,张素元作了严格的规定,粮食和兵器严禁交易,此外就没有任何限制。对这一点,在与离人的谈判中,张素元交待左长寸步不让。

虽然去打箭炉做买卖的商团一个接着一个,但其实所有的商团都是由李汉昌一手经办,就即便不是他的人,至少也是他牵的线。

交易地点一定下来,张素元就派人封锁了打箭炉与辽东的交通。这种事是瞒不了多久的,但瞒得一天是一天,瞒得一个是一个。

南货北运,北货南输,承平时期的利差往往就有数十倍之多,在如今的形势下,利差又何止百倍!尤其是张素元命李汉昌大量购置的奇巧奢靡之物更是大赚特赚。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眼珠子通红通红的人比比皆是,于是弹劾张素元的折子如雪片般向上飞去。

这种情况是必然会发生的,张素元早就透过二位监军大人告知了秦桧贤,并承诺每两个月必奉上一份重礼,于是,一切自然风平浪静。

自从张素元执掌了辽东的军政大权,从山海关到锦州、及大、小凌河防线,其间四百余里的土地遂成人间乐土。这里没有贪官污吏,没有土豪恶霸,更没有盗兵悍匪;这里虽还称不上富足,但已没人挨饿受冻。

两千年前,圣人即有明训,天下所患者非贫,天下所患者唯不均,所以张素元治下的民众很少有人觉得自己贫穷,既然不觉得穷,那就自然安乐富足,何况生活不仅一天比一天好转,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未来充满了希望。

张素元从开始谋划全局的那一刻起,他就委托李汉昌陆续购进了大批粮食、种子、农具,当然,钱都是李昌之筹措垫付的。

互市一开,张素元就下令开始移民屯垦,他把粮食、种子、农具全都无偿分给流民。虽然风传皇天极战胜了千济,人心不免惶惶难安,但又有谁能架得住这等糖衣炮弹一个劲地猛轰,于是接下来的情形自然就可想而知,红火极了。

张素元这里红红火火,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对面后箭大汗皇天极的脸却一天比一天黑。

自父王吉坦巴赤兵败宁远后,皇天极一直心有余悸,对张素元其人更是极为忌惮,他知道张素元之胜绝非侥幸,如果处置稍有失当,那就不会是今天的结局。

初登大宝,皇天极一直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但心中对兵败宁远的愤怒却也始终未曾稍有释怀,只是形格势禁,他不得不理智行事,做出正确的选择。

张素元是他的生死大敌,皇天极不敢再稍有轻忽,不需范文海指点,他也知道如再进攻帝国,就必需先做好两件事:剪弱张素元两翼征抚蒙厥,降服千济。正当张素元加紧筑城,积极练兵的关键时刻,天从人愿,他一举完成了进攻帝国的准备工作,于是皇天极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让张素元从容筑城、练兵,彻底完成关宁秀防线的防御。

一旦张素元将关宁秀防线的防御完成,到时必将主客易势,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局,那时他们唯一的活路和转机就是帝国政局的腐败。

这一点皇天极和范文海的看法相同,但对策却截然不同。

范文海认为,他们决不可主动进攻张素元主政下的辽东,因为张素元必不会与他们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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