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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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党-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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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德灵化名陈永吉,“二二八起义”之后由吴春河安排撤离台湾到闽南、闽西一带,谢德灵回大陆后继续开辟工作,于乡间组织群众反抗国民党当局的征兵、征粮、征税,通过反“三征”拉起一支小队伍,主要活动于闽西南交界山区。吴春河提出将谢德灵等撤离台湾人员的关系移交闽西南党组织,以利开展工作。

“可以安排。”老李认可。

然后是大哥钱勇。吴春河告诉老李,这一次他从厦门脱身到香港,靠妻子钱金凤的大哥钱勇相助,钱勇目前为国民党军官,掌握一些兵力,驻防闽南。钱勇早年曾参加闽南红军游击队,称自己当年是受命留在国民党部队,却与上级失联。

钱勇提出几套方案,计划率部起义,希望通过他与上级取得联系,得到指示。

老李说:“这个情况我们会核对。”

吴春河在香港又住了十几天时间,老李约他再次见面时,几件事都有了回音。根据形势发展需要,确定吴春河及其工作直接向香港分局工作部门报告,会为他指定上级和交通联络方式。分局领导分析了情况,同意吴春河的看法,认为他在台湾遭到军警追捕,起因在于其妻子的暴露,台湾的工作并未出现问题,考虑到这项工作日益重要,吴春河已经打下一定基础,决定让他返回台湾,继续领导所属基层组织与人员开展工作。还要求他找时间到闽南,与当地地下党组织建立一条联系渠道,以备日后需要,同时将谢德灵等撤出台湾人员的关系移交给当地党组织。

老李提到了大姐钱金凤为之牺牲的电台:“关于这部电台,你了解什么情况?”

吴春河知道这部电台是从台湾运到厦门的,估计是台湾地下党员为大陆同志搞到的。他妻子钱金凤保护了这部电台,它似乎已经送到游击队手里。

老李说:“这电台联络很不正常。”

老李要求吴春河去闽南接头时了解一下情况,帮助解决问题。形势发展很快,一旦解放大军南下,进军福建,电台有重要作用。

“我会帮助。我妻子为它牺牲,要让她牺牲值得。”吴春河说。

老李他们已经与有关方面核对了情况,大哥钱勇的那个红军副团长早已牺牲,据查该同志到新四军后曾向负责情报工作的领导报告,称所属红军游击队部分人员被拘扣于国民党军队,已经安排了可靠人员留下应变。这个情况跟钱勇的说法可以对得上。由于那位同志过早牺牲,其他人不了解具体情况,无从与钱勇联系。现在钱勇主动请求,他们会派专人与他联系。

吴春河说:“这就好。”

几天后他离开香港,乘轮船返回台湾,悄悄落脚于台北。

柯子炎特派员已经在台北布下一张大网,等着把故人吴先生当头罩住。

吴春河从报纸上感受到这张大网:有人以“弟两火”之名在《全民日报》上登载一份寻“吴阿义”先生的启事,称前些时与吴先生相逢集美,转瞬失去联系。听说阿义先生身体已康复,回到台北,非常想念,盼见启事后速联系,有家人要事相告。

这启事的意思不难解读。两火就是柯子炎,吴阿义就是吴春河。吴春河在厦门被柯子炎认出,柯躲在车上,两人并未打照面。柯特派员通过这则启事是要告诉吴春河,他已经知道吴春河并没有死在集美,而且认为吴春河已经回到台湾,他们正在找他。如果柯特派员确知吴春河返回台湾,为何不让他的行动组悄悄行事,布网抓人,要公开宣示,用这种方式告知对方?显然他还没有掌握情况,他们四处寻找毫无线索,用这种方式制造一点动静,要是吴春河确在台湾,知道自己的假死和去向已为对手所知,可能会有所反应,设法逃离,或者更深藏匿,说不定还会沉不住气四处打听情况,那就有可能触动特务布下的某一条感应索,有如飞虫触动蛛丝。

这则启事让吴春河心里深深不安,不为自己,是为大哥钱勇。柯子炎知道吴春河没有死,意味着假尸体冒名顶替没能骗过柯特派员,这件事如果败露,必定牵连大哥钱勇。钱勇是不是出事了?启事提及“家人要事”,指的是这个吗?

此刻不能着急,吴春河沉下心,不作任何反应。他在嘴里安一套新假牙,用一个新的名字,在台北一家报馆找了个校对职位,有了合法身份掩护。而后他逐一考察原有组织和人员,区别不同情况,谨慎地重新开始活动。台北的基层组织恢复之后,他又悄悄南下,将台中、台南、高雄一带处于隐蔽状态的基层组织和人员一一恢复。

那天他们在“天益”中药店开会,药店位于台北城东一条小街,小街很热闹,拥有众多手工作坊,打铁的,做锡的,弹棉花箍木桶的,店面家家相接,家家店铺前边都是五脚距,与闽南城镇没有两样。天益药店门面位于街中部,楼下店面,楼上居家。中药店的老东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店里生意尽由少东家打理,这位少东家叫陈平,是地下支部的一位委员。

少东家陈平与地下党有渊源:他父亲老东家年轻时血气方刚,因反抗日本统治当局,参加共产党活动被日本人追捕,避难于台南,藏匿在乡下一位表亲家中,该表亲有一个儿子,就是张双庆。后来陈平的父亲没有躲过搜捕,判刑入狱,备受折磨,在狱中重病不起,日本人认为他快死了,允许家人具保接回。陈家是中医世家,家人不惜倾尽家产,千方百计医治,救回陈平父亲一条命。十多年后,吴春河躲避柯子炎缉捕,从中学教室逃出,避难张双庆家,知道了陈平父子,从而建立起一条新的连线。

吴春河发展陈平入党时,陈平说:“我这种人当然是要投共的。”

天益药店因此成了吴春河的重要据点。

那一天他们在药店二楼开会,会间闲谈,陈平对吴春河问起“立三路线”,吴春河很惊奇:“怎么会问这个?”

陈平说:“不懂即问。”

陈平年轻,入党时间不长,尚未接触过类似问题。吴春河把这段历史简单介绍了一下,心里暗暗思忖,猜想陈平为什么对这段党史发生兴趣。忽然间他想起陈平的父亲老东家,这才释然:老东家是早年地下党人,他经历过那段岁月。

此刻国民党在大陆的败局已经难免,倾全力经营台湾,加紧侦缉、镇压地下党活动。吴春河发展的基层组织以谨慎、稳扎稳打的方式抗争,上级的文件和指示通过恢复起来的交通渠道稳定传递,工作有了较大起色与发展。

有一封信件几经辗转,送到了吴春河手中。这是一封家信,吴春河的同胞弟弟寄给他的。吴春河落脚台北后,如他在台南时一样,谨慎地避开近在咫尺的所有亲人,不与他们见面,不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哪里,偶尔会寄封平安家信。给吴春河写信的这位弟弟在台北一家甘蔗研究所任职员,他的研究所与吴春河所在的报馆只隔两条街,但是家信转了好几个地方才传到他手中。

这位弟弟叫吴春福,就是当年的“山本武藏”,因为一个特殊事由写信找吴春河: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家门,称有重要事项,不管吴春河在大陆还是在台湾,都请吴春福设法转告。不速之客是位上校军官,于海军总部驻台机构任职,自称姓颜。

吴春河断定是颜俊杰。抗战初颜俊杰在漳州对吴春河老拳相向,其后各奔东西,彼此已多年未见。颜俊杰肯定知道大姐钱金凤的情况,知道吴春河归属共产党,彼此处于敌对阵营,用这种方式私下联系相当异常。颜俊杰从哪里知道吴春河未曾死于集美?如何知道吴春河的亲弟弟吴春福?会不会与“弟两火”有关?

吴春河为人谨慎,该决断时却不含糊。接到来信后不久,吴春河略作化装,穿上一套军服,突然上门与颜俊杰见了面。

颜俊杰没有一句寒暄,直奔主题:“钱勇死了。”

吴春河心里一沉:他的猜想不幸证实。

大哥钱勇起义计划泄漏,被保密局密捕,送台北审讯后秘密枪决,新娶之妻陈蕾也以“同谋投共”之罪被囚禁。颜俊杰曾通过自己的关系试图营救大哥,无能为力。大哥亡故前拜托颜俊杰关照家中三个女人,颜俊杰很挂心。大哥的后事颜俊杰已经料理,死讯必须告知钱家亲人,颜俊杰感觉很为难,无法张口,只能找吴春河。

“金凤遇难,钱勇再亡,只怕母亲澳妹她们难以承受。”颜俊杰说。

吴春河好一阵无言,末了说:“以母亲情况,目前恐怕暂不说为宜。”

“你看着办。”颜俊杰颓然。

他向吴春河提出一个特殊请求,居然涉及澳妹。

“澳妹年轻单纯,来日方长,你们留她一步吧。”

他是什么意思?原来是担忧。此刻国共内战,时局纷繁。钱家大姐钱金凤和大哥钱勇相继死于共产党案,钱家小弟钱世康涉嫌共产党案,姐夫吴春河本人早是老资格共产党员,颜俊杰心知肚明。所谓人各有志,各走各的路,对钱家这些人的选择,颜俊杰不会妄加评判,他只希望他们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影响澳妹,把她领上同一条路。

“金凤已经不存,请格外珍惜玉凤。”他说。

吴春河感叹:“世事难料,有时非人力所能为。”

他告诉颜俊杰,他和妻子钱金凤,还有全家人对澳妹都特别留心,他们自己愿意承受任何危险,却不愿意澳妹也来承受。这些年他们总是劝诫澳妹专心读书,大人的事情让大人去管,不要她多操心。但是恐怕没有用,统治当局腐朽丑恶,正直者谁能无动于衷?自家亲人被肆意杀害,善良人谁不痛恨不已?

“父亲曾经苦斗于前,后人相随也是自然。”吴春河说。

颜俊杰坚持:“他是他,你们是你们,澳妹是澳妹。”

吴春河询问颜俊杰从哪里知道他弟弟吴春福?颜俊杰说是他人提供的情况。

“柯子炎吗?”

颜俊杰点头。

原来“弟两火”不仅会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还会打通内线。柯子炎了解颜俊杰与钱勇、吴春河的关系,他找到颜俊杰,把吴春河在台亲属的联络渠道提供给他,请颜俊杰设法找一找吴春河,告知大哥死讯与后事。

钱勇被推上刑场,柯子炎立了犬马之功,他对钱勇后事的关心不在于替钱家悲天悯人,只在于继续追踪,他的下一个目标显然是吴春河,所以才会找上颜俊杰。

颜俊杰明知根由,还是按照柯子炎提供的资料出面联络,因为颜俊杰也想找吴春河,告知钱勇情况。吴春河露面风险很大,颜俊杰担心他不会来,没想到他来了。

吴春河说:“我当然要来。”

吴春河敢于上门,因为他知道颜俊杰跟特务不是一伙,要求见面定有缘故。颜俊杰背景显赫,柯子炎还不可能有效监控,小心一点,前去一见没有问题。

颜俊杰取出一样东西给了吴春河,是一个小布卷,打开来,里边包着一方小石印。吴春河仔细看了印章,十分惊讶。

“柯子炎给的。”颜俊杰说。

印章很小,不比小指头大,印章上刻着两个字:“觉醒”。

颜俊杰告诉吴春河,印章是柯子炎从一个死人肚子里取出来的,此人从台湾到大陆,据信是去接头,被特务击毙于同安一所乡下中学。柯子炎称印章为钱以未手笔,他认得出。柯子炎请颜俊杰将印章转交给钱家人,不是为了完璧归赵,只是以此告诉钱家人:钱以未还活着,在长眠多年之后,正在谋求“觉醒”。

“是他编的故事吧?”吴春河怀疑。

“似乎不像。”

吴春河知道柯子炎曾经当过刻字工,确实懂点印。但是柯子炎声称可以从不同印章认出同一个人,这可能吗?

颜俊杰说:“他很肯定,还说当年是因为你。”

当年柯子炎受吴春河影响参加地下活动,吴春河给过他一些地下书籍,其中有一本《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读本》,书的扉页上有两枚长方章,刀法特别,刻工精湛,让柯子炎印象深刻,惊叹不已,印文内容也让他过目难忘。后来柯子炎把书交还吴春河时,曾特意打听是吴先生自己的书吗?吴春河答称是漳州地下党机关那里拿的,那里有一些前辈留下来的资料。

“我不记得这个事。”吴春河摇头。

“他说这是第一次见到钱以未的字,他与钱篆神交自此开始。”颜俊杰道。

“不会是糊弄我们吧?”

“似无必要。他只是要表明你岳父还活着,而且还在活动。”

“我曾找过堂亲钱文泰,他证实钱亚清已经死亡。”

颜俊杰也找过钱文泰,而且查到监狱的当年记载,根据记载,钱确实已经死亡。

“这怎么回事?搞错了?”吴春河不解。

“不是搞错,是有意制造的假象。”颜俊杰说。

这个情况是柯子炎提供的。当年日本人认为钱以未是重要案犯,掌握许多岛内反日组织的秘密,但是无论如何刑讯逼供,钱始终守口如瓶,拒不透露。由于台湾岛内始终存在反日暗流,日本人为了撬开其嘴,掌握秘密,破坏反日活动基础,有意制造他染病死于狱中假象,将其转移,化名秘密关押。一年一年关下去,不让他死,要让他说,一有风吹草动就提审逼问,以期打开缺口。这就是钱以未假死实活的缘故。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又不见了?”吴春河质疑。

如果钱以未被日本人假以死亡名义秘密关押,日本人不可能放他出狱。台湾光复后,接管监狱的国民党当局也不可能放走这种共产党要犯。他还活着的话只可能在监狱里,如果那样,特务何须到处撒网追踪?

颜俊杰说:“这个确是疑问。”

不管钱以未是如何离开监狱,如何消失藏匿,总之眼下特务千方百计在找他,大陆那边有一组人,台湾这边也有一组人,分头深挖,不遗余力。为什么要找他呢?按照柯子炎的说法,是为了一条“钱以未连线”,这条线联结在大陆与台湾之间。

吴春河说:“这个说法奇怪。”

钱以未与家人已经失联多年,如果真有那么一条连线,为什么跟家人从无联络?但是如果不存在这条连线,或者它根本没什么意义,特务又何必为之忙碌不已?柯子炎通过颜俊杰转交一枚小印章,向吴春河证明钱以未还活着,这又是为什么?

颜俊杰分析,柯子炎显然希望吴春河继续寻找钱以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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