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斗小民- 第12部分

从警局走到家，八斗哥的脑袋终于清醒许多，他知道这一次麻烦大了，去登门道歉，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会遭受怎样的侮辱，可是如果不去，对方真要是打起官司来，输赢且不说，跟人家耗不起啊，有多少人打官司打到最后都放弃了，不为别的，倾家荡产，没钱再打了。现在最担心的是，他本来就没钱啊。

进了院子，小黑迎上来，用舌头舔舔胖子的手。因为生这段插曲，它也暂时没被何田田领回去。

进了屋，三个娃子一看老爸脸上依旧伤痕累累，顿时慌了手脚，小米打水叫老爸擦洗伤口，高粱抱过药盒子，豆豆则直接去正屋找吴奶奶。

最后，胖子脸上横七竖八贴满了创可贴，然后掏出麻袋，不顾三个娃子的请求，骑车直奔旧货市场——趁着还有几天时间，先多给孩子攒点钱再说吧。

因为是周末，所以逛街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三三两两，携家带口，小市民的生活也有滋有味。

胖子刚把摊子铺开，就听啪得一声脆响传来，然后就是一声惊呼：“我的大碗啊！”

听声音有点耳熟，胖子抬头望望，只见地上散落着一个木头盒子，另外还有十多块碎碗碴子，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站在盒子面前，她对面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瘦子，一张脸就跟死了亲爹似的，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胖子认识这家伙，是专门在这一带玩碰瓷的，绰号瘦猴，看来今天又讹上这位老太太了。

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呼啦一下，就围上来一群人。瘦猴蹲在地上划拉碗碴子：“俺的官窑粉彩大碗啊，乾隆爷年间的啊，五百多年的古董啊，就这么毁了——”

旁边有人插话道：“就算从乾隆皇帝出生的时候算，也才三百年啊……”

很快他的腰眼就被捅了一下：“祸从口出！”

瘦猴索性坐在地上：“老太太，老奶奶，你是我亲奶奶啊，我吃饭的家伙被你给打了，我以后就跟着您吃——”

“一个大碗能值多少钱啊？”老太太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包，警惕地望着瘦猴。

“这是我的饭碗子啊，去年有人给十万块都没舍得卖，就算是金饭碗也没它值钱！”瘦猴索性狮子大张口。

“十万，你这不是讹人嘛？”老太太也急了。

然后周围就有人七嘴八舌指责她起来：“这是古董啊老太太！”

“这人要是一老啊活埋就对了，出门就惹祸，十万块啊，把你一身骨头渣子剁碎也不够！”

“碰坏东西就得赔，别倚老卖老！”

这些货色，当然都是瘦猴一伙的，老太太哪里招架的住，一双昏黄的老眼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最后被说得急了，坐在地上抹眼泪。

“妈的，没人性了呢！”若是放在平时，八斗哥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可是今个一来就窝火呢，二来瘦猴这帮家伙也确实叫人看不下去眼，欺负一个老太太。

分开人群冲上去，照着瘦猴的屁股就是一脚，瘦猴跄了一个狗吃屎，正好一个碗碴子扎到脸上，疼得嗷嗷大叫。

“弄个破碗糊弄人是不是，再要是不滚，俺扇死你们！”八斗哥撸胳膊挽袖子，把脸上的创可贴一条一条揪下来，狠狠扔在地上。

“这小子打人，赶快报警！”人群里面有人喊道。

忽然又有人喊起来：“哇，是威武哥！威武哥果然威武，是条汉子，我们都支持你！”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认出眼前的胖子就是风头正劲的威武哥，于是纷纷表示声援。瘦猴这伙人的把戏很烂，刚才大部分人都瞧出来，只不过不敢戳穿。如今有了领头的，当然一呼百应。

八斗哥胆气更壮：“天地有正气，公道在人心，哈哈哈——”

几天来的怨气，都在这一刻散得干干净净，抬头望望夜空，依旧是朗朗乾坤！

第二十五章布局

“高八斗，你等着——”瘦猴狼狈逃窜，嘴里还喋喋不休：“倒霉哥，谁他妈遇到你谁倒霉！”

“像你们这样的败类遇到俺当然就是倒霉哥，不过好人遇到俺就是威武哥！”胖子现在终于接纳了这两个绰号，原来是这么用的，区别对待，各有所指，就好像拿着两把菜刀闹革命……

人群渐渐散去，胖子弯腰将那个老太太扶起来，帮着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嘿嘿两声：“大娘，没事了。”

老太太有点眼泪巴叉的，一个劲点头：“这年头还是好人多啊，你叫啥哥，真得好好谢谢你。”

“叫俺八斗就成。”被老太太皱皱巴巴的手拍了几下，胖子心里暖洋洋：俺终于转运了，做好事没受惩罚。

话说上些日子那两件事，在八斗哥心里还是有点阴影的，不过现在满天云彩都散了，八斗哥有恢复成原来那个乐乐呵呵，没心没肺，拼死拼活赚钱养家的小民。

“八斗啊，你也是倒腾这些东西的，你看看这个收不收？”老太太把怀里的布包打开，一层一层的，最后露出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

老太太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块石头还是我老伴临走的时候留下的，说是翡翠原石，留着给孙子娶媳妇用。不过孙子今年上大学，这学费实在是拿不出来，我就准备把这块石头卖掉。可是到了翠玉斋，说是女老板上北京了，店员看不准，不敢收。又问了几家，只肯给一二百块，我孙子上学，要花好几万呢——”

八斗哥也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块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石头还是翡翠毛料，而且留了这么多年，显然是老坑种的，价值应该不低。

于是接过来翻看，嘴里问道：“大娘你打算卖多少钱？”

“俺老头子他爹是当年的抗日远征军，捡了一条命回来，这块石头就是那时候带回的。既然说是能够娶媳妇用的，我琢磨着怎么也能值个三五万吧。”老太太认定了八斗哥是好人，所以一点也不隐瞒。

“三五万！”吧嗒一下，胖子手里的石头掉落下去。地上都是水泥地，要是落下去没准真就碎了。匆忙之中，胖子一伸脚，鹅蛋大小的石头正好砸在脚面上。

“哎呦——”八斗哥抬着脚跳了半天，脚面子都砸青了，还好那块石头没事。

看到八斗哥嘴里一个劲抽着凉气，老太太也觉得有点愧疚：看看把孩子吓得，一块破石头不该要三五万啊。

“大娘啊，别说三五万，就是三五十万也不能卖！”八斗哥缓过劲来之后，把那块石头紧紧攥在手中，就在刚才，他试着查看了一下石头里面的情况，一汪春水般的绿意啊，那种感觉就像在碧水中畅游一般。

虽然胖子不太懂行，但是也知道这里面的翡翠品质很高，所以惊得手上一哆嗦，石头落地，倒不是被老太太的报价给吓得。

胖子这么一说，轮到老太太吃惊了：“八斗啊，能值这么多钱，你这孩子心眼好，哄我开心，要是有人出三万块，我就烧高香了。”

“可以给我看看吗？”一个声音忽然传过来，说话的是一个老者，身上竟然穿着很少见的长衫。头银白，一根一根丝毫不乱地梳到脑后；面色红润，一双眼睛丝毫不见老人的昏黄，顾盼之间，比年轻人还灵动；手上则把玩着两个核桃，出清脆的微响。

有点面生，要是旧货市场的熟客，八斗哥多少都有点印象。而且似乎从一开始，这位老者就在不远处驻足观望。

“嗯，真是一块好料子，我出十万，让给我怎么样？”老头不慌不忙将石头看了一遍，然后笑吟吟地望着八斗哥。

“十万！”老太太一时间又有点要摔倒的架势，八斗哥连忙将她搀住：“别激动，十万不卖。”

“年轻人不要太贪心，而且好像这块毛料不是你的吧，你有权利做主吗。”老者笑吟吟地望着胖子。

“俺——俺——俺——”胖子还真被问住了，东西不是他的，就算是想买也没钱啊。

这时候老太太忽然插话：“当然有，这块石头就给八斗做主了，我信得过！“

胖子的腰杆立刻硬起来，大手一挥：“这块毛料俺们不卖，自己解石。”

老者微微摇头，脸色忽然凝重起来：“小伙子，刚才看你教训那几个骗子，还觉得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大好青年。不过现在看来，你比那几个人更可恨！”

八斗哥眨巴眨巴小眼睛，然后就被他气乐了：“老爷子，此话怎讲？”

“虽然这块石头的表象很好，但是石头里面到底有没有翡翠，谁也不知道。你是想切一刀试试，如果垮了，自己一点不用承担风险；如果涨了，里面的翡翠种水俱佳，你就随便给老太太打十万八万的，剩下都进了自己的腰包，来个空手套白狼。哈哈哈，人不可貌相，好算计啊——”老者侃侃而谈，看来门儿清。

八斗哥又开始郁闷了：人心不古啊，啥事不从好处想，都往坏地方琢磨，难怪人与人之间越来越生分，就是这种思想和观念作怪。

老者见他在那不做声，只是一个劲卡巴眼睛，于是又大笑几声：“年轻人，既然被老夫揭穿险恶用心，还不快走！”

“俺走了你捡便宜啊，嘿嘿嘿——”八斗哥冷笑几声，又转向老太太：“大娘，甭理他，咱们去翠玉斋，把石头切出来再说。”

老太太怀里抱着石头，望望这个，又瞧瞧那个，最后摇摇头：“八斗啊，要不还是十万块卖给他吧——”

八斗哥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心如刀绞：“大娘，您老也不信我——”

老太太爱抚地摸摸他的脑袋：“大娘啥都不信也得信你，不过切了之后，万一里面要是没有翡翠，我孙子的上学钱……”

“您老要这么说，俺心里就平衡了。既然这样，俺也准备把这块石头买下来，我出11万。”高八斗扫了那个老者一眼，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跑这捡便宜来了。”

老者面不改色，依旧慢条斯理地报出一个数字：“12万——”

八斗哥反倒不着急了，点上一根烟，慢慢吸了两口，然后才说：“那俺出13万，呵呵，老家伙，慢慢喊，别喊乱了！”

老头似乎也跟他较上劲，手里的核桃嘎嘎响：“14万。”被人称作老家伙，除了那几位老友之外，还真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那俺就出15万——大娘，您别急，先坐俺那小马扎上，稳当等着收钱。”胖子搀着老太太，可是老太太哪里坐得下啊，没喊出一个数字，都跟炸弹似的，弄得她脑子里轰轰响。

那个老者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光顾着自己这边布局，难道是入了人家布下的棋局。这个小胖墩貌似憨厚，实则奸猾，跟老太太合伙从我兜里掏钱，要是那样，才真叫阴沟里翻船呢？

一时间，他这位走南闯北，赚下“金眼雕”大名的老先生，也有点琢磨不出这个胖子的深浅。

第二十六章刁老头

“八斗啊，这块石头十五万太贵了，你就给我十万吧，反正也够孙子上大学了。”老太太现在捧着石头有点觉得烫手，对于一个只能依靠低保度日的人来说，十万块简直是天文数字，是那么遥不可及。

八斗哥心里也激动啊，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大娘，你老放心，十五万一分不少——不过，俺现在手头没钱——”

“没钱？果然是空手套白狼。”那个老者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又是一场空欢喜，找个徒弟还真难啊，本来以为这个胖子忠诚老实不贪财，现在看来，这家伙隐藏的还真深！

失望之后就只剩下恼火：“说你居心不良，谋求不义之财，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说一开始老者只是步步为营，故意试探，意在考察胖子的人品，但是现在却是完全自肺腑，把胖子当成一个卑鄙小人。

“说俺们八斗哥贪财，你也不买上二两棉花花纺一纺！”马封侯不知道从哪蹭一下蹦出来，急赤白脸的站在老者面前，不过他那副模样，在老者眼里只不过是一个托儿，跳梁小丑罢了。

被人无视的马猴子也急了，从兜里翻出一张卡，在老者面前晃了晃：“看到没，这里就有十五万，是八斗哥的，捐给被歹徒砍伤的幼儿园老师。现在人家得到社会捐助，把这钱还回来！”

事实上，马猴子正是从医院赶过来的，自从这件事在网络上传开之后，除了威武哥名声大振之外，张萌萌老师的勇敢也感动了许多人，很多人都慷慨解囊；上海一家知名的美容整形医院还承诺免费给她整容。

张大婶母女苦尽甘来，当然不会忘记挖井人，因为胖子在警局，联系不上，所以先把马封侯叫去，将银行卡捎回来。

八斗哥听了也心中大慰，从马猴子手里夺过银行卡：“大娘，这个就是你的了！”

老者的冷哼再次传来：“谁知道你那张卡里面有多少钱，或许只是开个户头也说不定。”

“就没见过你这么多事的！”八斗哥也有点恼了，伸手往前面一指：“那边有个取款机，咱们查查去！”

“走就走，老嫂子，你也一起去，这块石头收好，别叫人抢了去！”老头一抖袍子，迈步就走，身形十分矫健，丝毫瞧不出是个年迈老者。

八斗哥心底无私，当然无畏，到了自动取款机那，把磁卡推进里面，果然是15后面一串零，老者数清之后，眼神又像鹰一般锐利：“年轻人，我承认你的这个局很高明，可是你骗不了我，有没有胆量等到明天，把这张卡里的钱全取出来，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嘿嘿嘿，现在就交——”胖子将银行卡递给老太太。

“不行。”老者一伸手将他拦住，气势十足：“拿走这块石头，这张卡你还是可以报失的，我信不过！”

遇到这样较真的老顽固，八斗哥也没辙了：“那你说咋办吧——”

“现在就去解石，然后咱们三方当面交割，谁也别想耍滑！”老者一脸决绝，仿佛在这一刻，他就是主宰。

“切就切，俺身正不怕影子歪，不怕你断后路！”八斗哥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回到摊子那，叫猴子收摊把东西送回去，然后跟着老者和老太太前往翠玉斋。

到那一瞧，人家都关门了。八斗哥摊开两手：“要不就明个吧，俺家还三个娃子呢——”

“三个娃子，你怎么不说三个媳妇呢！”老者显然是不相信，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不大一会，一辆车就停在翠玉斋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乐呵呵地伸出双手：“刁老哥，来了怎么不早点打招呼！”

后面又有人下车，打开翠玉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