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看在郑纤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大姐姐梳着妇人发髻,显然是已经嫁人了,而且他和姐夫的关系竟那样融洽。
郑纤明明记得,当初上京喝喜酒,她在喜宴上远远地看过一回新郎官,人还是现在人,只是样子成熟一些,板着脸,不苟言笑。拜堂的时候,他跟大姐姐站在一处,大姐姐在红盖头下险些跌倒,他也没下意识地去扶。两人恍若陌生人。
后来她听说,大姐姐年过二十还不嫁,成了御史台攻讦大伯的筏子。怀远将军为了替大伯解围,才说要迎娶大姐姐。两人并无任何感情,婚后也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
眼下她见到的,大姐姐成婚提前了不说,和姐夫的关系竟然也截然不同。
她确实回到了年少时,可很多地方似乎发生了许多她不了解的变化。
没多久,薛直就熬好了药和姜汤端进了屋,郑绣接过药碗一口喝完有些烫嘴的姜汤,然后坐在炕沿上喂了给郑纤喝。
郑纤喝过药,朱氏也从外头回来了。
方氏并没有因为她的赔礼道歉就原谅她,但也没有一口回绝她,只说要再考虑考虑。
朱氏从张家出来,就想着自己回头得想办法带着女儿再来一趟。那死丫头,这次居然这么倔,她说的话都不听了。
结果她回郑家准备帮着收拾行李的时候,就听到外头已经有人在传她女儿跳河的事,还有那等长舌妇人故意在她面前调笑道:“郑二嫂,还有工夫在外头闲逛哪?你家女儿刚才不都跳河了吗?叫你家大侄女救了回去,你怎么不去守着她……”
朱氏这才知道郑纤出了事,撒丫子往郑家狂奔。
“纤丫头,纤丫头……”一进大门,朱氏就扯着嗓子大喊,然后扑进了屋里。待看到炕上脸色惨白,还包着头的郑纤,她又哭喊道:“我苦命的儿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娘怎么活……”
“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郑老头不满地斥责道,“纤丫头刚喝了药睡着了。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说。”说完,他懒得多看朱氏一眼便出了屋,郑老太和郑绣也紧跟其后。
到了堂屋,郑老太坐在上首,郑老太和郑绣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
朱氏哭哭啼啼地站在一旁。
郑老太一排桌子,“看看你做的好事!好好的姑娘叫你糟践成什么样!”
朱氏小声辩解道:“爹,不是这样的……”
郑绣出声道:“二婶,我可是亲眼看着纤妹妹跳河的。若不是我跟阿直跟在后头,及时施救,眼下她可就没了!”
想到女儿差点丧命,朱氏也忍不住打抖,却还是嘴硬道:“我、我那是为她好!若不是你从中搅局,今天纤丫头和张秀才的亲事也谈妥了,她也就不会想不开……”
郑老头又是用力地一拍桌子,“你这搅家精,就是你惹是生非,差点害了自家姑娘,还在这里诸多借口!”
郑老头怒火滔天,朱氏再不敢顶嘴。
“张家的亲事就此作罢,不许再提!”
朱氏嗫喏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敢再说什么。
郑老头又冷哼一声,“你做了这等事,我自然是要让老大通知老二的。是休妻还是其他,等老二回来再说!”
听到‘休妻’二字,朱氏再也忍不住哭嚎道:“爹,你居然想让郑老二休妻,你这是要我的命啊!我做错什么了,你们要这么对我……”
郑老太最是心软的人,此时却也不为所动地道:“老二媳妇,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差点逼死女儿的狠心娘亲,全天下能有几个?!”
朱氏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口中不忿地念念有词。
郑老头不耐烦地对她挥挥手,“你先回去吧,其他事等纤丫头好些了再说。”
“纤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薛直听到她的哭叫声,也来了堂屋。他人高马大地往旁边一站,不怒自威,朱氏吓得立刻闭了嘴。
郑绣道:“二婶,你看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让阿直请你走?”
朱氏这才不甘不愿地往外走。
薛直就跟在她后头,确保她走远了,把大门给关上了。
晚上郑仁和两个孩子回来了,郑绣就把事情的原委都跟他爹说了。
郑仁对郑纤这侄女虽然不熟络,可到底是自家的血脉,一时也是气急,对朱氏恨得牙痒痒。
当晚,他就给郑全写了一封信。郑全之前托通向给家里捎了信儿,人在哪里倒也不难打听。
信第二天一早就托人寄出了。
郑纤喝了药,一直昏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中间她也醒过几回,发现她奶奶和大姐姐轮流守着自己,便又安心睡着了。
郑绣想着奶奶体弱,所以前半夜她赶紧回屋睡了会儿,后半夜起来换了郑老太,便一直守到了早上。
天亮前,她在灶上熬了粥,好让郑纤一醒过来便能有东西吃。
郑纤一醒过来,她便看到了,笑着道:“终于睡醒啦?肚子饿不饿?”
郑纤撑着身子坐起来,一时用力过猛,有些头晕。
郑绣又扶着她坐稳,然后就出去端了粥过来。
粥是红枣粥,益气补血,对她眼下好的。
郑绣也没让她自己动,而是自己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暖暖的粥下了肚子,一直暖到了心头,郑纤吃着吃着,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郑绣忙放了碗,用帕子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你头上还有伤呢。”
郑纤小声啜泣着,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了,尤其是大姐姐,上辈子虽然大伯一家对自己也颇有照顾,可大姐姐对人一直冷冰冰的,从来不曾这样温声细语地照顾过自己。
郑绣只当她是想起了伤心事,继续安慰道:“你别怕,爷奶已经为你做主,张家的亲事已经作罢。”
郑纤欣喜的抬起头,“真的?”虽然这辈子她也有自信能推拒这门亲事看,可没想到居然不用自己动手,她娘居然就这样肯妥协了?
“我爹已经写了信给二叔。爷奶说等二叔回来,要好好发落二婶。二婶自然不敢再提了。”想到郑纤的伤势,郑绣就没说爷奶让二叔休妻的事。
郑纤点点头,他爹回来自然是好事,算算日子,眼下还没有事发,他爹还没有受到牵连。等她爹回来了,她再想办法从中斡旋。不过按照记忆,眼下离那桩事也就几个月了,以她现在的能力,恐怕还没有法子能让她爹得全身而退……
她不由又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郑绣,她变得确实不同了,不论是神色还是说话做事,都判若两人了。她只希望已经不同的大姐姐,能在那桩事上再帮自家一把……
她知道自己这想法有些自私,毕竟自己爹娘都不是懂得报恩之人,可只要大姐姐肯帮忙,她下半辈子甘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郑绣看郑纤愣愣地出神,便劝道:“好啦,别多想了,你眼下只要好好养伤就行。其他的,等二叔回来再说。”说着又扶着她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宝宝们也看出来了,上辈子郑绣虽然熬过了一场大病,但是自此性情大变,变得十分孤僻,一辈子都过的不算开怀。这辈子原主没有熬过,现在的郑绣穿越过来了,就发生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
当然啦有宝宝担心郑纤这辈子会不会跟女主抢男人,别担心,那绝对不会的!上辈子郑纤根本不认识薛直,这辈子跟他也不会有越轨的关系,相反她会成为女主往后治家的一个得力助手~
☆、第62章 062
第六十二章
郑全在半个月后赶回了家里。
那时郑纤已经养了回来,只是额头上的伤口还抱着纱布,看起来十分羸弱。
郑全回来了,先没有回家,而是来镇上瞧了闺女。
看到郑纤变成了这样,他当下便怒气冲冲地道:“朱氏那个毒妇,竟然把自己的女儿害成这样!”
郑纤在场,郑老头想着给他留些脸面,便把他拉了出去。
堂屋里,郑家二老和郑仁,郑全四个人说话。
郑老头当即就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朱氏那样的搅家精,往日里让家里不得安生,我看着孩子的面也就忍了她去。可如今,瞧瞧她做的好事,差点害了家里姑娘,是再也容不得她了!”
郑全虽然也气极了朱氏,可到底夫妻多年,一时也有些犹豫。
郑老头看他这模样便知道他是不想休妻,叹息道:“日子是你自己的,你现在也大了,不听爹的话了……”
郑全忙道:“爹,不是这样的,只是纤丫头和阿荣都这么大了,我再把朱氏修了,两个孩子心理该多难受啊。爹,您别生气,我这一回一定好好惩治朱氏!”
郑老头疲惫地摇摇头,显然是不想多管了。若不是为了孙子孙女,他连说都懒得说。
郑仁叹了口气,他这不成器的弟弟不想休妻,谁又能真的逼了他去,便只道:“二弟,这样吧,你把朱氏喊到这里来,当着爹娘和我的面说清楚,往后她要是再做这样混不吝的事,就立刻把她休弃,也好敲山震虎,让她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听说他大哥说不用休妻了,只是要吓唬吓唬朱氏,郑全忙点头应下,“大哥说的是,一定让她长长记性!”
说完这些话,郑全便又进屋看郑纤。
几个月未见,父女俩自是有许多话要说。
郑全本是有些白胖的,在外头几个月,晒黑了,也清瘦了,从前总是懒洋洋的那么一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不少。
父女俩互相问了下近况,郑纤打好腹稿,问他爹说:“爹在外头几个月到底做什么营生?娘说你寄了好些钱回来,往后咱们家也能搬到镇上来住大宅子呢。”
郑全却不想多提的样子,只是道:“小孩子家家,别管这么多。”
郑纤道:“爹,我都这么大了,娘都开始操心我的亲事了,怎么还是小孩子呢?”
提到亲事,郑全就想到了糊涂的朱氏做下的恶心事,心疼道:“你娘拎不清,让你受委屈了。你别担心,爹给你做主,一定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就把你许人。”
郑纤垂着眼睛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却是他爹这辈子做的营生果然还是不光彩,应该与她记忆中的相差无几……幸好,还没有事发,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郑全在郑家待到天黑才回了槐树村,走之前还跟他爹和大哥说好,第二天一早就把朱氏扭过来。
他走后,郑绣便端了药去给郑纤喝。
郑纤歇了这么久已经没有大碍,行走活动都十分方便,见了她便道:“大姐姐不用这样,药熬好了喊我出去喝就行。”
郑绣倒觉得她遭逢劫难后,人反而变得更加知礼体贴,对她倒比往日更有好感,便道:“灶房过来也不过几步路,给你送来也就举手之劳。”
郑纤冲着她甜甜一笑,便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一饮而下。
喝过药,郑纤放了药碗,拭了拭嘴角,道:“大姐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同你说。”
郑绣就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郑纤想了想,道:“我娘说爹出去几个月就赚了好些银子回来,还说照这样下去,我们家很快也能搬到镇上住了。今日爹和我说话,我问起他在外头做什么营生,他支支吾吾、躲躲闪闪地不肯说,我想……这其中或许有什么不可对外人道的原因?”
郑全方才不欲多谈的态度,绝对称不上‘支支吾吾、躲躲闪闪’,若不是郑纤早就知道其中门道,恐怕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郑绣蹙着眉:“不可为外人道?”她早就对二叔的营生产生过疑问,但当时朱氏不欲多说,她也就没有深想。如今连郑纤作为二叔的亲生女儿都提出这样的疑问了,怕是其中真的有蹊跷。
她沉吟片刻,道:“这件事我一会儿就同爹商量商量,你别操心,也别急,等他们大人问去。”
如果他爹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怕是二叔做的营生就真的见不得人了。
郑纤当天晚上就把她和郑纤的担心都同他爹说了。郑仁何尝不曾有过这样的疑问,当下便道第二天一定会好好问问郑全。
*
翌日清晨,郑全带着朱氏上门了。
朱氏还特地把郑荣带上了,说起来是怕郑荣一人在家无人照看,其实就是把孩子当成自己的护身符。
这时郑家人刚吃过朝食,两个孩子已经出门去了学堂,郑仁请了半天假留在家里。
他们进了堂屋,郑老头就让郑绣和郑纤先回屋去了。
郑老太许久没见郑荣,便笑着道:“阿荣,跟奶奶玩好不好?奶奶给你买饴糖吃。”
一听有好东西吃,郑荣从朱氏怀里挣扎着出来。
朱氏一把把郑荣拉回了身边,哄道:“阿荣乖,待在娘身边,娘一会儿去糕点铺子给你好吃的。”
镇上的糕点铺子卖的糕点都不便宜,朱氏也算是下了血本了。不过她也是没办法,之前被郑老头一句‘休妻’她就吓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回去后连郑纤都不敢来瞧了。等到郑全回来,郑全更是没给她好脸色,只说第二天就带她到郑老头和郑仁面前去。朱氏当时就吓傻了,心想难不成郑全真的要休掉自己?他眼下做生意能赚钱了,朱氏也不敢再像从前一样跟他撒泼耍赖。
郑老头冷哼一声,对着郑全道:“把孩子给你娘带走。”
郑全就直接把郑荣从朱氏怀里扯了出来,一把抱起,然后往郑老太怀里一塞。
郑全虽然是个任事不懂的孩子,却也很敏感,当下就感觉到家里氛围的凝重,‘哇哇’地哭起来。
郑老头朝着郑老太挥挥手,郑老太就抱着郑荣出了堂屋。
屋里总算只剩下几个大人。
朱氏身边没了郑荣,缩着脖子低着头。
郑老头和郑仁对视一眼,双方都心领神会。
郑老头一拍桌子,道:“朱氏,你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朱氏这时再也不敢犟嘴了,委屈地小声道:“媳妇知道错了,但媳妇也不是有心要害纤丫头的,还希望爹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计较。”
郑老头冷哼一声,“这些赔礼道歉的话,你不应该同我说,而是应该去同纤丫头说。”
朱氏忙道:“是是是,爹说的是,一会儿我就亲自去跟纤丫头道歉。”
她这认错态度倒是空前绝后的好,显然是真的怕了郑老头让郑全把她休了。
郑仁又给郑全使了个颜色,郑全便道:“爹说的是,朱氏犯了这样的大错。怕是不能再在家里留下去,还请爹和大哥做个见证,今天我就写了休书,让她回家去……”
朱氏瞪大眼睛,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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