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笛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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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笛的彼方-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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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小夜绝对难逃魔掌。

让她回去吧。回归原来的生活,相信对她更好。

“我明白,明天早上再借云阴给你骑吧。”

大朗静静说道。



皎月映照路径,策马奔驰的春望对周围景色视而不见。

在他眼底,不断地、不断地浮现小夜的身影。

想到她还在人世,春望感到欣喜若狂。至今她居住何处?过什么样的日子?生活是否一切安泰?

(那女孩,居然如此像花乃……)

春望想起初遇花乃的情景,霎时百感交集。

花乃的父亲那柁是侍奉雅望的术上。他个性木讷,身形高瘦,有双淡得出奇的眼瞳。那柁带女儿来见春望,当时春望大约十二岁,与花乃年纪相仿。

春望之父雅望充满野心,他希望花乃继承那柁成为术士,以便侍奉自己的儿子,于是让两个年龄尚幼的孩子相见,过起亲如手足的生活。

花乃是温柔文静的女孩,春望想起她曾在自己面前跳舞,那是她向亡母学习的舞蹈。年龄渐长后,花乃了解许多真相……终于,她对咒术感到深恶痛绝。

如今想来,春望认为那柁并没有逼女儿成为术士。那柁这个人,总是处事淡然,从不让人猜透心思,因此这只是春望漠然如此认为,然而推测未必有误。

比方说,引荐大朗之父高朗给雅望的正是那柁。高朗是来自海外的异民,雅望多少心存疑虑,那柁居然找高朗协助施行咒术,让高朗获取领主的信赖。莫非是因为那柁舍不得女儿继承术士的重任,才出此策……?

雅望逝去后,不久那柁也撒手人寰。

春望失去守护者,花乃不忍对他坐视不管。情非得已下,她成了术士,留在他身边。当时春望已娶正室,花乃却是他无可取代的伴侣。春望与花乃迫于身世无奈,不得不在诅咒的恐惧中求生存,两人朝夕相伴之下,心灵紧紧契合。

然而春望百般央求,花乃就是坚持不使用父亲操纵魔使的咒术。

当亲众惨遭敌国的灵狐杀害时,春望谴责花乃的不是。

(……我对她太绝情了。)

想起当日情景,事隔多年,依然令他心痛如绞。

春望了解她的心意。花乃对万物……人、兽、虫、草皆一视同仁,不堪忍受为守己而伤他者。

因此,花乃只能尽其所能守护他,宁愿牺牲自我……

春望前额贴着马鬃,咬牙切齿。

(花乃……)

多年前痛失挚爱,昔日的容颜与小夜重叠。

他十分了解大朗隐瞒的心情,万一敌方查知实情,小夜将性命难保。

(大朗,多亏你了!)

正寻思时,他脑海忽然浮现另一个念头——既然那女孩有花乃一样的力量,不就可以当术士了?

春望表情扭曲,微一摇头,仿佛窥见自己心底的可怕欲望。

(……成为术士,她将步上母亲的后尘。)

然而,春望必须有最优先考虑的使命,那就是守护我族、丰饶领地。他怀着凄绝的痛苦,任快马驰骋。

就在眺见城内望楼时,春望思忖着——让那女孩卷入实在罪过……不过,时机尚早。

五焚田

清爽的春风四透屋内,小夜到田地巡视,原本的生活感觉又在体内复苏。

只要忙碌耕作,终有一天能忘记在梅枝邸的见闻,就像从未发生事端般恢复常轨。

是的,反正没得清闲。必须赶快焚田、烧枯草、翻上混埋草灰、撒菜种,还得用少许残线织布,想糊口就必须挣钱……。

所幸大朗兄妹赠送大量谷米。小夜将野外摘采的青菜切细后,拌在晶莹白饭中做了丰盛的菜饭,吃起来,仿佛春天香气盈满身。

只是独眺炉火时,空怅袭上了心头。

恢复孤身,不再是奶奶死时那种噬骨的寂寞,而是痛心之余的怅然若失,辛勤劳动,痛楚也不会消失……做任何事都意犹未尽——所得非所求的感觉,萦绕下去。

某天,日暧风和,小夜留心着火势延烧,一个人焚起小田圃。

升烟缓缓流去,在焚田香气的包覆中,小夜目光追随悠悠淡去的烟缕。

烧完枯草、翻好土,该要播种了。

翻搅不见枯草残影的田圃,蓦然冒出黑色新壤,田魂仿佛再度苏醒。小夜想起新土的气息,内心顿时一片踏实。

没烧除纠结蔓草,田圃就不会起死回生。

小夜也一样,不抛舍内心纷纷杂绪,阴霾只会永滞难消。

春望来访的那晚,小夜说了谎,当时她没去茅厕,而是躲在大朗邸内的梅林中,目送春望乘马离去。

她多少期待春望是否仍在思索母亲的事,因此藏身梅树下。

然而,那人传来的“意念”深深冲击她……让她惊恐到极点。

鞍辔叮叮细响的骏马从面前走过,那名武士背影飘来的——竟然是诅咒、灵狐、死亡预感、恐惧、觉悟——好多好多这类字眼纠结交络着,意念充满了晦暗。

她不寒而栗,正想关闭“心耳”的瞬间,忽然有个名字浮现在春望心中,一闪即逝。

小春丸——这名字,不知为何,与花乃……母亲的名字纠缠一起。连小夜的名字也……

凝望着武士渐远渐杳的身影,少女一时僵在原地。

些微感应到的端倪,令她惊悚莫名。

刹那间……她冲动想逃走,这里尽是无垠的恐怖黑暗,最好别知道任何事。总之她想回家,想回到坑炉畔,裹在自己被里睡觉……

流烟如缕,散向春日浅青的天际。

暖洋洋的目光晒在脸庞,小鸟啼唱声此起彼落,明快消失在苍穹。

小夜使劲吸口气。烧烟味随风散去后,春风飘含着嫩芽香。原本恐惧得不顾一切逃回家的那颗紧紧凝缩的心,总算放松、沉静下来。

终于能独自慢慢思考,实在太好了。所幸如此,宛在池中投石,漫起纷泥后变得畅然泠澈一般,小夜的心也愈见清澄。

迄今未知的过去确实存在,自己就在其尽头。

纵使充满恐怖色彩,那就是自己切身接触的过去,不同于被封印成记忆空白的过往。无论好坏,让她感受到某种情境活生生缠绕着自己。

小夜啪啪双掌一拍,仰望着天空。

(为何春望大人会想我和母亲,还有小春丸?去问问大朗原因好了。)

母亲、小春丸,还有自己。若能了解、克服这段过去,心境必然像新壤再度苏活,暗夜迷途的胆怯将随之消失,或许可以找到今后前进的目标。

明早走去梅枝邸吧,路程虽远,黎明出发的话,一定能赶在日暮前抵达。

渐细的烟缕流向夜名森林。

小春丸该十五岁了——他长成什么样的年轻武士呢?

倘若能见面谈天说地,多教人开心啊,可是如今小夜知道,这只是幻想。好怀念在板墙的腐洞里钻进钻出,一起玩耍的日子,当时胆量真大,这就是所谓的初生之犊不畏虎吧。

真不可思议,在此机缘下,我和小春丸相遇……

究竟小春丸和自己有何渊源?若是宿缘匪浅,无畏无惧地前进,终有重逢之时。

宛如飞向碧天的小鸟,心情变得好开朗。

温煦春阳下,小夜眯眼微笑了。



匆促播种完毕,小夜在翌晨天色未明中,只带握饭团和水筒离开家门。

既然单独前往,与其选择那日骑云阴的路径,宁可沿街行走更安心。大朗曾在那座神秘仓库里指出小夜家和自宅位置,当时她发现日野边道正通过梅枝邸附日野边道是通往春望居城的大道,行人过往频繁,女孩子白天独行也不会遇上危险。

今天依旧是晴朗好日,小夜雀跃地走下山路,在和暖阳光中走向山棱道。正乍前,已来到日野逊道。

踏入街道,居然众集一大批人,小夜好惊讶,又不是市集日,怎么会有人潮呢?民众正夹道等待来人。

“……喔,来啰!来了、来了……!”

听见有人高喊,喧嚷变得更沸扬。

小夜急忙钻过一群妇女的臂膀下来到路前。只听见马蹄声渐响,从道路彼端出现一列武士骑队,鞍辔在阳光下耀目生辉,正朝此处前进。

“哪一位是少主啊?”

后方传来妇女的询问声。

“不晓得。”

“等一下嘛,反正走近点就知道了,不是十五岁的年轻武士吗?”

“说来怪吓人的,居然躲藏十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听到此话,小夜胸中一阵闷苦。

(该不会就是……)

领头武士高举的旗帜上家徽清晰可见,绝对没错,正是有路春望侯的旗徽。既然来自夜名山的方向,大概是从森荫邸来的吧。

队伍要去何处?前方就是春望大人居城的城下町(※以领主居城为中心发展的街镇),他们即将进城吗?

领头的武士骑马扬尘而过,队伍在小夜眼前陆续经过。

她惊鸿一瞥,望见武士们簇拥一个骑白骏马的少年,春光浮显他的苍容,高贵面庞上的眉眼乌黑而坚毅,正是小夜印象中的容貌。

“小春丸……!”小夜忍不住唤道。

护卫武士纷纷皱眉俯看她,策马前去。

她与小春丸目光相遇。少年注意到她,眼中只冷光一闪,就像看见路旁小枝般轻轻逸开视线。

僵冷从后颈扩散到后脑杓。小夜冻住似的,凝望从眼前离去的少年背影。

她不敢相信对视那瞬间的感应,当场屏息愣住。

(……那不是小春丸。)

小夜打个哆嗦。

时过三载,少年的五官仍清楚残留小春丸的昔貌。外表上,他依旧明朗活泼,然而小夜感到在他内心……充满阴沉、乖戾,简直令人作呕。当她接触到毛骨悚然、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扭曲感应时,骤然间,脑海深处传来虫翅的翕响。

当她近乎屏息、伫立原地时,有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经过。

那正是大朗,他骑着疾风前进。

大朗留意到小夜,不禁愕然睁大眼,立刻透过“心声”给她一喝。

(……天啊,小夜,在这里做什么!别跟我们沾上边!快离开!)

大朗留下严厉的警告意念,在骑马队伍的推进下通过离去。

小夜冲动想追去,向前跨两步,继而又想追不上,只好作罢。

就在此时,有个意念轻柔抚过她的眉间。

队尾正经过街道,最后一批骑马的少年随从中,有人在注视她。那是一名眉目神爽的少年,细长秀目望着她,淡瞳浮现了讶色,他似想诉说什么,唇端泛起一抹依恋,就此通过离去。

他是谁……这个少年,曾有一面之缘。

为何他会牵挂地注视我……?

熙攘人群的推浪中,小夜一凛仰起脸,目光追随少年已远的背影。

想起来了!他正是去年除夕遇上盗贼时,救我脱困的那个少年。

究竟是何许人物?想向我传达什么消息?他的“意念”似有霞幕相隔,完全感应不到。

小夜彷佛作了场奇妙的白日梦,怔怔目送队伍远去。

六乳姐弟

抵达梅枝邸时,已是暮晚时分,曾几何时落起雨,小夜沾了一身湿。

与初访时一样,是由铜铃大眼的矢多出来迎接,铃听见动静,不待矢多通报就惊讶地飞奔出来。

步行一整天的小夜疲惫不堪,但想说的、想问的全堵在喉间,令她心烦意乱。

铃说:“先休息一下再谈吧。”便沏来香茶,厚墩墩的茶碗暖和透冷的手心,茗香让少女自体内获得舒展。

小夜啜着茶,将事情娓娓道来。

铃边哄从膝头直往上爬的一太,边默默聆听叙述,在听到白天那列队伍、尤其少女开始谈起小春丸时,她不禁脸色一变。

“小夜,你认识小春丸少爷?”

“这个啊,其实是很久以前,当我还小时曾遇见他……”

听到两人曾在森荫邸偷偷玩耍时,铃的面容渐转苍白。

“竟然有这种事……你们居然从墙上的破洞溜到外面?这下可惨了。”

铃喃喃说道,压抑着语气。

“怎么会呢?”

铃并不回答,只凝视小夜问道:“你说今天跟你对视的小春丸少爷感觉很恐怖,是不是?请再说明一次,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个……”

小夜蹙起眉心,要说明人的“意念”,实在很不容易。

“该怎么说呢……就是让我感觉毛骨悚然,以前的小春丸是活泼开朗又善解人意的男孩喔,可是今天相遇时,他外表没变,但内心……变得很阴沉、很乖张,而且,我还听到一种奇妙声音。”

“真的?是什么样的声音?”

“就像虫在振翅般的低吟。”

回想那瞬间,小夜不禁毛骨悚然。她摩挲着上臂,望着一脸铁青的铃。

铃回望着少女,视线却穿透她投向别处。

“你怎么了?”

小夜唤问道,铃眨了眨眼。

“……该怎么办才好呢。”

铃喃喃自语,轻抚着嘴角。

或许铃心中有什么秘密,正犹豫是否该讲出来吧。小夜像是轻推开她的心扉,说:“铃姐,告诉我吧。”

铃凝视眼前的纤细女孩。

小夜眼神中浮现的,已不是至今只想逃避的迷惘,而是在犹疑中迈进的光芒。

看在眼里的铃心意已决,必须尽快将小夜所说的消息传达给大朗才行,可是想到一太,她不能亲自去找兄长。

如今能做的唯有一件事,就是将实情全部告诉小夜,只有藉助她的力量。

(……所谓缘分,就是如此?)

从孩提时代,铃就崇拜小夜的母亲,那位稳重、温柔的花乃……

“我没办法像哥哥一样,将往事说清楚……”

铃说着,想挥去迷惘般发出短叹,然后直视着小夜。

“我想你该知道小春丸少爷是有路春望侯的儿子,他就是十年前溺死在河里的次公子。”

铃说到此,烦躁地一咋舌:“啊,受不了!哥哥来说明一定更清楚嘛!我讲得没有头绪,漏东漏西的,因为当时我还小啊,大人有什么行动,也不会告诉我……我知道的事情,都是后来哥哥谈起的。”

小夜鼓励她说:“没关系,你讲知道的事就好了,告诉我吧。”

“好……好吧。”

铃拨起散落的发丝。

“哥哥上次应该告诉过你,就是有关汤来盛惟怨恨春望大人的事……”

“有啊,他说是若樱野引发仇恨。”

“不单是如此,总之汤来族不断诅咒有路族,还打开‘暗户’,送灵狐到春名国来杀害忠臣……领主的尊父雅望大人害怕长子遭到杀害,所以就……”

铃开始含糊其词。

“就怎么样呢?”

小夜催问道,铃吁了口气说:“花乃一定是因此才留在春望大人身边,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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