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笛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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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笛的彼方-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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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嘴角浮现难得的苦笑,旋即抹去笑意。

“不料时移世异,领国间展开弱肉强食的争斗,我族为求生存,改变过去的准则。我族靠咒术控制神使灵狐,逼它们成为听命行事的魔使后,我们获得绝大力量……然后,开始缓缓步向灭亡。”

父亲淡淡说道。

“咒骂先人愚蠢也是枉然,如今放弃咒术已经于事无补,一旦舍弃咒术,唯有死于敌国术士手中。在欣喜获得咒术的些微成就感中,我们唯有坚持到底。”

日后久那在邻国春名国,与系出同族的术士之女对决时,方才了解父亲所言正确。那个姑娘放弃使用咒术,结果落得死于非命。

天生术士,这就是宿命。想要违抗,不如乐于接受命运的安排。

芸芸苍生,生生死死,不过如此罢了。

久那静静蹲下,捞起脚边泥上涂在脸上。覆满黏乎乎的泥巴后,仅留下双眼鼻口,接着飘展衣摆,席地端坐。

他从怀中取出余温尚存的鼠尸,双手抓起尸身,以拥抱天的姿势,高高举起手臂。

久那盘膝而坐、双臂朝天张展的姿态,令人联想到树。

不一会儿,抓着鼠尸、在黑暗中高举的双手指尖刺痛起来。久那将缓流全身的精气集中到腹底,微微张口……呼地吐一口气。

接着吸了口气,屏住呼吸,手指开始在黑暗中交织舞动起来。

(来啊、来啊,渗入地里的怨哪恨哪……)

不久鼠尸上绕起黑线似的东西,在指尖形成三团微亮光球。久那将那些光球收在怀里站起身。

他闭上眼,口中喃喃念诵咒语,前进三步、右跨两步、倒退一步,反覆踏着复杂步伐。

每踏一步,黑暗的气息就起变化。

仓库中的久那,缓缓逐步踏向另一片黑暗。

他双目紧闭。在视而不见的漆黑中,心眼已感应来到玄异、幽光朦胧的夹缝世界。

走了一阵后停步,这里是仓库正中央,此时若有人开门也看不见久那,因为他在“间界”中。

微暗的林间悠然流着雾霭。

久那从怀中取出三只笛子,是掺入灵狐毛烧成的上制狐笛。

他高高举起狐笛,咻地朝空中斜劈画下,悄然无息——这是死寂的空间。

分别拿着三只笛子重复同样动作后,久那闭目冥想,等待魔使前来聚集。

不一会儿,空气晃动起来。

三只毛色鲜亮的灵狐,犹如从摇曳的蒸腾热气中现身,端坐在主人面前,它们为了交谈,凌空翻个筋斗变成人的外貌。

“……玉绪、野火、影矢。”

“给主人请安。”

玉绪是妖艳美女,野火是五官精细的少年,至于影矢,则是一脸精悍的中年汉子。

野火与其他同伴不同,他是穿越春名国守护术的破绽“暗户”而来,因此仍在气喘吁吁。

野火跪着仰视久那,魔主那张戴着咒力防护的泥面、满身薰香的装束,在灵狐眼中不过是一团青焰摇曳。

自懂事以来就侍奉魔主,野火至今从没见过他的面孔,连名字也不知道。

“野火。”

“是。”

“你潜入有路春望邸快五年了,你个性伶俐,常向我通报春望的一举一动,不过我总觉得你有些疏忽哪。”

野火面色苍白。

“请问您是指什么疏忽?”

“你还不明白?”

野火点点头。

久那审视着野火的表情,这才摇摇头。

“既然如此也没办法,只有继续打探下去。玉绪、影矢。”

“是。”

“以后你们不必留在原来执行任务的地点,跟野火一起去侦察春望。”

久那说着,道出大公居城的事情原委。

“春望向大公请求延后决定养子的时间,由此可知那家伙有中意的后继人选。”

久那语气透着不安。

“就怕万一……”

他喃喃说着,厉声吩咐三只灵狐:“给我火速去查那家伙想带谁去晋见大公……喏,快舔了增强法力。”

魔主从怀中取出发出微亮的光球,让三只灵狐各舔几口。

舔到香甜的光球,浑身顿时炽热如烧。

穿越“暗户”时的疲惫感随即消失,野火舒了口气。上次舔这种含灵力的光球,已是许久以前的事,因此穿越“暗户”来赴命时备感吃力。

“很好、很好,只要彻查清楚,就赏你们一次舔两颗吧。”

久那柔声说完,忽而语气一转,以冷鞭般的口吻命道:“还不快去!”

三人恢复狐身……转眼间,烟消无踪。



“间界”的森林透着微暗,青暗笼罩整片树林,流雾淡淡,湿润空气中,草木的浓香令人窒息。

一侏巨木耸立在薄暗中,树根有几个窟窿,长春藤缠绕树枝垂下,藤端绽放青白焰花。

三只灵狐聚在称为灵狐宿树的树洞里,正交谈各自打听的成果。

“说到春望城内的随从呀,有个武士长得好俊……”

玉绪轻声说着唯有灵狐能了解的“灵语”。

“某天夜里,我给他托个美梦。据他所说,夜名森林中有座馆邸,每个月会有驮马运食粮到那里,看来运送好多年了。”

在玉绪的金灿眼眸紧紧逼视下,野火点了点头。

“那是森荫邸,听说春望有位赏识的家臣将发疯的儿子关在邸内。”

小夜曾抱自己逃往的那座馆邸,还有被幽禁的男孩面容,野火依然记忆犹新。

第一次进去时,野火已感到馆邸和周围森林布下强力的防御术,然而,野火毕竟不想将此事秉告魔主,因此保持缄默。

听到魔主下命时,野火顿时明白春望藏匿的后继者正是那个少年。

对魔使来说,主命绝不可违,否则必死无疑,但当时野火就是无法说出口……他没有忘记少年曾为自己涂止血药草。

玉绪又说:“野火,敷衍不像是你的作风,你真的好好查过?”

野火点点头。

玉绪诧异望着他,在旁的影矢则说:“我在村里也听过馆邸的谣传,于是亲自去探察。错不了,春望押的宝就藏在那里,不说别的,那里布下的高明防御术就说明了一切。那近乎天衣无缝的结界岂止踏入,连窥探都是痴心妄想。”

影矢说着,玉绪点点头。

“那么,应该不会错,这就去秉告魔主吧。”

事到如今,他已无能为力。哀伤的野火跟随两名同伴,迅速从树洞窜升而上。

触到钻入树心的长春藤根,三只灵狐飕的变成青焰。

焰火从“间界”沿着长春藤滑向外界。

若樱野的一株美丽老樱树上缠着长春藤。忽然间,从藤蔓升起三团狐火,夕暮原野中,狐火咻咻画弧飞跃,身影吸入树林深处的敞开“暗户”中。



听过灵狐们禀报后,久那寒起了脸。

“……森荫邸里竟然藏匿一个男孩?”

久那睨着野火,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说:“野火!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不讲?”

野火低头回道:“我听说那是家臣的儿子。”

久那紧握的拳头青筋暴露,不由分说,便朝野火头上一记。

野火额头撞地,砰的一声钝响。剧痛下意识飘远,他仍俯着脸,没有发出呻吟,动也不动。

窝囊废!受魔主痛斥时,野火总有孤身将逝的无助感。

可是,为什么?如今他感觉不仅是无助,而是针扎心口,渗血般的炙痛遍染于胸。

他不懂这痛意是什么,只拚命忍泪,别夺眶而出。

魔主激颤片刻后,深深叹息望向影矢。

“你是说,你曾去观察馆邸?”

“是。”

“照你所说,那里有灵力防御,是使用何种法术?”

“是用字符贴在四处方位,并在四个角落插上青竹。”

魔主点点头。

“原来是字符和青竹……”

魔主凝望半空,一时陷入沉思,又将视线栘回影矢。

“影矢,那种防御术可有任何破绽?”

影矢嘴上浮现笑意。

“有一两个破洞,只是小洞,可容孩童进出。恐怕是少年小时候从板墙的破洞溜出去玩吧。那是‘被守护者’自愿闯往外界所造成的缺口。”

影矢说着倾出身子。

“变成灵狐就能轻松钻进去,要除掉他吗?”

野火屏住息,等待主人的答覆。

魔主静静答道:“不,还不急于一时,迟早要行动。应该先酝酿彻底击垮春望的对策才行。”

三织光

解除封印后一下子唤醒哀伤。小夜当晚发起高烧,接连卧病五天,好不容易退烧,依然残留徒存空躯的无依感。

人声物响变得好远、好模糊,仿佛全远离自己。

突然被迫面临母亡的冲击,这一切犹如血淋淋的伤口,触到就生锐痛。在心头疮疤蒙上薄膜前,她不想去碰……如今,她凡事不想多费心思。

终于能下床的小夜开始协助铃打理家务,日子过得清闲,只不过总觉得自己不同于往昔。

大朗始终看在眼里,某个早晨,他忽然提议去野外踏青。

“我们去若樱野吧。虽然樱花季节尚未来临,春天的原野还是很美丽。铃,你也带便当一起来。”

大朗让小夜骑云阴,自己跨上名叫疾风的高大苇毛马。铃怀抱一太骑着爱驹月阴。

朗日下,泠风轻送花香。风向一转,不时飘来焚田烟味。闻到这味道,小夜心中赫然浮现奶奶打直腰杆、隔着白烟眺望焚田的身影。

(后院的田地……)

家务、农事都荒废了。她正思忖时,感觉周围景色愈来愈清晰,远山上抽芽的单木绒似胎毛,山岭含笑浴在晴阳柔晖中。

铃展开悦耳歌喉唱起来。那是节奏很奇妙的曲调,歌词是异国语言,小夜不懂其意,感觉上是活泼明快的歌曲。

一太咯咯笑着,双手拍马鞍打起节奏,系在鞍饰带上的小铃叮叮清响。

此时距插秧时节尚早,一行人俯看暴露壤色的田圃,行在河堤上,马蹄恰噗恰噗踏出愉快声响。

左边是登往绪路山的缓坡,举目一望,阳光穿透状如笔端的细枝在跃舞,蚋蝇嗡嗡细鸣绕在眼际。

不知前进了多久。忽然间,景色豁然展现。

小夜不禁眯起眼。

平缓开阔的绿野边缘可见无际的山樱树。含嫩芽的枝尖浅泛微红,形成淡淡柔霭覆在山表。待花绽时,想必缤纷可期吧。

“那就是若樱野。”

大朗说道。

“你看那边。”

大朗所指的彼端,有源于绪路山的三股清流在此交汇,形成悠悠缓流。细看之下,还有人为堆石的痕迹。

“那是春望侯之父雅望侯堆积的,其实,从绪路山流下的河川在那块岩石附近分歧后,同时滋润着春名国和相邻的汤来国。雅望侯在亲建功勋并获得若樱野后,就堆起那些石块,只准许河水流入春名国。”

小夜面色转为凝重。难怪邻国百姓会心生怨意,为何要做这种事……?

大朗又指向另一处,可望见林间有类似高耸楼门的建筑物。

“那里是若樱野的石坝,昼夜有人监视,以防汤来国士兵来破坏。”

铃则摇摇头。

“……别说了,太好天气提这些多煞风景,倒是该吃午饭罗。”

大朗牵云阴来到下坡野地,云阴一副落得轻松的样子,噗噜噜发出鼻嘶,装模作样地踏步朝水边走去。三匹马咻噜噜饮着水,大朗兄妹带领小夜继续前往上游。

米粒似的白花、散撒花粉的小黄花绽在原野草丛间,三人来此咚地坐倒,铃打开带来的便当。

山白竹叶包的饭团阵阵飘香。咬一口咸味恰到好处,真是可口极了。或许是铃将便当放在怀里,还留一抹余温。

这种多层便当,远比村民在合作插秧时费心准备的便当更豪华。比方说,里面就有烤鲭鱼啦、凉拌嫩芽之类的。今晨才临时起意出游,怎么一下子就能做出这么丰盛的菜肴呢?

蚂蚁还未见踪迹,倒是别处的苍蝇受菜香吸引,开始飞来绕去。

大朗拿起系在鞍上的皮袋。

“小夜喝一点怎么样?是好酒喔,带花香,这叫作花酒。”

少女接过一小杯,含在口里,起先有股皮革味,入口即花香漫溢。

“哥哥,一杯就好,小夜刚病愈呢。”

“知道啦,我还没大方到多分给人家喔,剩下算我的。”

铃伸手夺过皮袋。

“不行,一半是我的。”

刚说完,她高举皮袋嘴一张。酒咻地画一道弧,铃巧妙接在口中,咕嘟咕嘟喝得好香。

大朗露出苦笑,对小夜说:“我们一族的妇女全是好酒力。”

胸口暖烘烘的,小夜许久没感到发于自身的温暖了。

悠闲吃完午饭,小夜和铃到下坡浅溪洗便当盒,大朗陪一太摘草玩耍。

“喂——我们在这里摘蕨菜,你们随后跟来吧。”

大朗从上坡唤道。蕨菜生长在比原野稍暗的地方,只见大朗带着一太走进林深处。

洗好便当盒的小夜和铃漫步来找大朗。踏入山间,一下子变阴凉。

大朗的背影就在前方不远处。望着那身影,小夜失去了笑容。

“哥哥,你怎么了……?”

铃也感觉不对劲,就轻声唤道。

大朗微微回首,指着林间空隙处。

小夜一看,当场僵住了。

在山樱树间,有个地点什么也看不见。转望别处后再重新注视此处,仍旧霎时一片空白。

“暗户又开了,明明最近才修补过。”

铃怏怏说道。

(这就是‘暗户’;:)

在仓库听到闾户时,小夜联想到的是黑洞敞开的情景。然而眼前所见并非如此,唯有那个地点看不见任何景象,宛如世界到此中断。

大朗交抱胳臂,回头望着铃。

“抱怨也没用。来修补吧,你帮我准备用具。”

铃点点头,走回放置行囊的地点。

“需要我帮忙吗……?”

小夜问道,大朗摇摇头。

“你抱一太,就坐在那里吧。”

所幸,一太吃饱便困了。小夜坐在树下将他抱上膝头,小男孩乖乖倚着她吸吮手指。

返回树林的铃将行囊放在地上,取出四个小香炉。大朗拿起香炉,放在包围“暗户”的四个方位。

香炉升起烟缕之前,铃在足踝手腕上熟练裹起卷带,带上缀有许多小铃铛。

“……准备好了,哥哥。”

大朗点头会意,闭目调匀呼吸。吸了好深好深一口气,随即朗声念起咒语。

铃配合咒语,右脚跟咚咚踏地,小铃铛随之啷啷呼应。她高展双臂拥抱天空,缓缓舞起来。

双手揉搅着空气,每次挥动,小铃铛反耀光芒,发出啷啷清响。

小夜看见了。缠卷在铃手上的小铃铛不仅反耀阳光,香炉的升烟受音韵吸引,变成蝴蝶磷粉般的细光,朝铃聚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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