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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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晚秋-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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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弦望了一眼裔凡,道:“这是裔凡的事,媳妇不敢多说旁的。”
老爷道:“素弦,你莫要怕,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有爹给你做主。”
太太白了老爷一眼:“你这个老糊涂,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要不是素弦记恨他,赶他出去,你儿子伤还没好,能平白无故睡到那冰凉地方去?”
霍裔凡道:“爹,娘,你们误会了,是我自己要睡到书房去的,与素弦无关。”
太太皱起眉头,指着他骂道:“你这个窝囊废,平时生意场上那股利落劲儿哪去了?她现在是你的人,你怕她做什么?”
老爷也严肃道:“裔凡,为父最后给你一次警告,再不可冷落素弦,可记下了?”
霍裔凡无奈答了一声:“是。”
她一直没有多话,别过老爷太太,便与他一道回东院去,她这才发现他的伤确实严重,严冬里穿得多,对伤口挤压也多,他走路看起来有些蹒跚。
她觉得无趣,四下张望着这座深宅大院,他突然小声道:“别回头。”
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又道:“有人跟着。”
她只得低着头,又走了一段花廊,忽然道:“我觉得好生无聊。现下也没有学上了,你说,我该做点什么好呢?”
霍裔凡想了想,道:“我带你去成衣店转转,顺便请葛师傅给你裁两件新旗袍,可好?”
他姿态放得很低,如是在小心地征询她的意见。她道:“也好,我先回去换一件衣服。”
他们刚走进大门,只见家庸蹦蹦跳跳地跑来:“素弦姑姑!……哦不,二娘!”
桃丹跟在后面神色匆匆地跑来:“大少爷,二姨奶奶,出事了!”
家庸背着小手,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昂头道:“不许你说出来!我要爸爸和二娘带我去玩!”
霍裔凡问道:“出什么事了?”
桃丹神色焦急,道:“小少爷捣蛋,捉弄谭先生,谭先生气得老早便走了,还说再也不教小少爷了!”
霍裔凡倒也没生气,点了点儿子的小脑门,仍旧笑着道:“家庸怎么这样淘气呢?下次不可以了,听到没有?”
家庸越发得意,神气地道:“嘻嘻,我趁他不注意,把花椒粉都洒在他的茶里了!”
素弦发觉这孩子被娇宠惯了,如此下去定会害了他,便肃起面孔来:“家庸,你应该给老师赔礼道歉,知道么?”
她一改往日的温柔和宠溺,家庸却并不买账:“我才不呢!他总是板着脸孔,我不喜欢他!”一手拉着素弦,一手拉着裔凡:“家庸要爸爸妈妈带我去玩!”
霍裔凡点着头,笑呵呵道:“你这孩子啊。”素弦却弯下身来,语重心长道:“家庸听话,小孩子是不可以太任性的,听二娘的话,去给先生认错道歉,好不好?”
霍裔凡却是一副淡然的样子,道:“孩子还小,有些事情得慢慢来。晚些时候,我派人去给谭先生送些礼吧。”
她立马瞪了他一眼:“慈父多败儿,你不懂么?”直起身来,“也对,他是你的儿子,该怎么教育是你的事,我本不该多话。”说罢便回房去了,也没再看家庸一眼。
他下午叫司机备了车子,说好了去成衣店,便来卧房叫她,是青苹开的门:“大少爷,我们小姐身子不爽,睡着呢。”
他无奈,只得悻悻回去。霍家的规矩是晚饭一定要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吃的,他怕她闹小脾气拂逆长辈,恐怕会招致他娘的教训,只得硬着头皮,晚饭前又去叫她。刚一进屋,她却是早就收拾妥了,一身浅紫花纹的厚缎旗袍,清爽又素净,如是生动细致的美人图,他目光在她的脸上有那么一瞬停留,心中滋味却是别样复杂,一时间自己也弄不明白,她依旧没好气地看着他,他觉得失礼,赶忙收回目光,问道:“下午那阵听说你不舒服,现下好些了么?”
她根本没耐心跟他客套,道:“本来好了,这会儿见了你,头又痛了。”
她走在他前面,再不理他,他倒觉得她跟自己生气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似的,不由得心里暗自发笑。




第二十九章 终料得、人间无味,心字已成灰(四)
二人到了上厅,饭桌上菜色已然布置齐整,几个丫鬟在一旁立着,一家人都已经就座了,凤盏不高兴地道:“怎么这样晚,还连累爹娘等着你们。”
霍裔凡便道:“爹,娘,方才素弦给我伤处上药,所以耽误了一些时候。”
太太面色如常,说了声:“坐下吧。”
席间太太只随意跟三小姐寒暄了几句,平日里饭桌要是热闹,必定是太太她一马当先,否则旁人是不敢多言的,而今二少爷也不归家了,她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也没有多看裔凡和素弦一眼。
凤盏瞥了一眼素弦,见她拿着筷箸只挑饭粒,似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看了一眼丈夫,也是默默地低着头吃饭,心里不知怎的就莫名上火,想着,他们两个倒是心有灵犀似的?我这一肚子的憋屈还没处诉呢,吃个饭她倒还摆起谱来了!略微清了清嗓子,便道:“爹,娘,儿媳这里有件事情,不知现下当不当说。”
太太正夹了些芦笋往嘴边送,手里一僵,又把菜放下:“做了这么多年人家的儿媳,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你自己还不清楚么?”
凤盏看她面露威严,登时心里发了颤,犹犹豫豫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这时素弦也看向她,似是在等她讲话,她看着那个抢了她丈夫的女人年轻而美貌,先前他还总是郁郁寡欢,还不是喜新厌旧了?忽然就气愤不已,把心一横,说道:“下午别墅的管家贺叔来电话,正巧儿媳接了,说是老二他……”
话没讲完,太太脸已然拉得老长,筷子撂在碗边一响:“你怎么不早说!”
凤盏扫了一眼素弦,又道:“娘,儿媳还在斟酌呢,怕是说出来娘又要焦心,不如就先跟裔凡讲了,先问问他怎么办。”
霍裔凡道:“我怎么没听你说起。”
凤盏见他接了话茬,便顺势道:“我哪找得到他人呀,裔凡忙着准备车子,带素弦妹妹逛大街去呢。”
太太厉声道:“还不快说,风儿到底怎样了?”
凤盏一惊,忙道:“贺叔说,老二自己一个人在房里闷着,也不让他们送饭送水,连警局也没有去。他们不敢大意,只得问问这边的意思。”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事居然等到饭桌上说!”太太脸色越发沉了,瞪得凤盏心里直慌,目光凌厉一转,又落到素弦身上:“明日叫老刘准备车辆,你随我去枫港一趟!”
素弦本就发着愣,被她这样一吼登时吓了一跳,答了声:“是。”
老爷这时却放下筷箸,直把桌子拍得一响,沉声道:”你还管他做什么?素弦也不许去!我偏不相信,这样一点打击他就半死不活了!他若是就这么死了,也只管随他去,我们霍家没他这么个提不起来的窝囊废!”
太太皱起眉,劝道:“老爷呀,说什么死不死的,大过年的多不吉利!老二既听素弦的话,就让她去劝一回,好歹他也是我们的儿子呀。”
“不准去!”老爷的口气愈发硬了,“那个没用的东西,饿死他罢了!若是他连警局的差事也不干了,我非但不哄他,还要将他赶出我的房子,随他怎样流落街头去!”
太太只道他是顾念着大儿子的感受,便不顾二儿子的死活,当下便气愤难当,只因儿女皆在场,也不好发作,饭也没吃完便闷声去了。
尴尬的沉默间晚饭吃罢,老爷唤道:“素弦留下,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众人便先行退下,素弦推着老爷到了他的书房,心里倒有几分期待。这些日子与霍家人接触久了,虽然心里时刻怀有复仇的欲望,但对于这位慈祥的老人却生出几分好感,他眉目里满是善意,处事起来亦十分公正,甚至体谅她,有意偏向着她,自己和他对视时甚至会产生些许的愧意。她在他面前的椅子轻轻坐下,乖巧地道:“爹,您有什么话便说吧,素弦洗耳恭听。”
老爷温和地道:“素弦啊,你嫁过来也两日了,马上便要三朝回门,裔凡待你可还好?”
她点点头,“爹,裔凡他待我是极好的。”
“这样便好,”老爷露出满意的笑容,“以后你们夫妻和睦,我们做长辈的也能安心了。裔凡是个好孩子,你不记恨他,说明你识大体,也是爹的好儿媳妇。”神色忽的又严肃了起来,“至于我那个不争气的次子,你要答应爹一句话,不管你娘再百般地劝你,你都不能再见他了。爹今天要你一句话,你答应是不答应?”
她眼光一飘忽,老爷立马看出她的犹豫,又语重心长道:“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当断则断,才是最好,如若不然,便是纠缠不定,日后更是难上加难。风儿他对你有情,这一点爹晓得,可你是个聪明丫头,这事上绝不能糊涂。你现在是裔凡的妻子,绝不可以落人口实。堂堂名门霍家,是万万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去的,你明白么?”
她心里想,当初他们关起霍裔凡来,不允许他再和姐姐见面,然后下手“斩草除根”,原来,这就是所谓“名门霍家”的教条啊。
她点点头:“儿媳记下了。”
老爷满意地道:“这样便好。”顿了片刻,又关照道:“凤盏这孩子是个急性子,你方才嫁进来,她心里总有不痛快,却也不是个坏心肠。你读过书,有见识,切不可和她一般计较。”
她一一点头记下,便回了东院的卧房,见香萼正抱来棉褥子打着地铺,便问:“大少爷呢?”
香萼道:“大少爷在大少奶奶的房里呢。”
她觉得奇怪:“既然如此,打地铺做什么?”
香萼回道:“是大少爷交代的。”
她便坐到梳妆镜前卸妆,过了一会儿霍裔凡也回来了,香萼便退了出去。她见镜子里的他脸色阴着,像是才发过火,便问:“不是去大姐房里了么?”
他“嗯”了一声,便把马甲脱下,在红木椅子上一坐。她觉得很不习惯,走过来问:“今天是要睡地铺么?”
他松了松衬衣的领结:“是啊。”
她走近了他:“这可怎么行,这样冷的天气,地上寒气重。”说罢便拿了他的外套塞在他手里,“还是去书房睡吧。”
他被她推着,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她看出他的心思,又道:“没事的,爹娘问起,我只说你伤还没好。”
他也就微一点头,正欲出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明天跟娘去别墅吧,好好劝一劝裔风。”
她怔了一怔,挑眉盯向他,问:“你很想让我去么?”
他淡淡地道:“你应该去的。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对不起他,也没有资格顾忌旁的。”
她冷笑了一声:“爹方才道,你们堂堂的‘名门霍家’,脸面这个东西才是首要的。说到底,你顾及的还是你自己。你的良心倒是安稳,可我是你的妾,倘若名声坏了,到底关不关你的事?”
“素弦,”他见惹恼了她,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却是分毫不肯让他,“如此也好,我知道了你的心思,你也该了解我的想法。我嫁了你作妾,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嫁的归根结底不是你霍裔凡,而是霍张两家的脸面!这本就是个错误,你把我当作家庸的生母,才会那般对我,我心里也只有你弟弟一个,你对我没有情,我对你同样没有!我的人生便这样了,我也认了,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路人,只在旁人面前装装样子便好了!”说罢便要撵他走,心里被委屈塞得满满,不自觉眼圈就红了,不想让他看见,就使劲地推搡着他,他却是怎么也不动弹,她抬眸一看,他漆黑的眼眸正锁着她,却是那般深重,又那样复杂,那一刹她亦有些慌乱,觉得他深邃的眼神,似乎直直射到她的心底去了。
她赌气地瞪着他:“你还不走?”
“素弦,你错了。”他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你才十九岁,你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素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放你走,让裔风带着你远走高飞。虽然可能会孤苦漂泊一阵,可我相信裔风他的能力,他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他这番话让她登时浑身一颤,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才道:“你……你说什么?”
他目光异常坚定,道:“素弦,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叫霍方准备行李车马,我会派人护送你们。你放心,霍方是我的人……”
“够了!”她大声打断了他,泣声骂道,“你混蛋,你明明知道,我已非完璧!我若是铁了心想跟他走,那日早就走了,又怎会回来再嫁给你作妾?你以为裔风真的不在乎么?他不过是碍于你和他之间的兄弟情分,不忍发泄罢了!你先是娶了我,反过来又把我强推给他,他作何感想,你想过吗?”
她既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什么?他大错既已铸成,只能是想尽办法来弥补,心里早就恨不得自己死掉一千次一万次了!她说的对极,有些错一旦铸成,便是覆水难收,根本无可挽回的了!不想再这样互相折磨下去,可是,他该拿她怎么办?怎么办?




第三十章 断肠也可堪,只叹此恨飘零散(一)
她眸里噙着泪,他看得分明,也有那么一股想怜惜她的冲动,可她恨他,推着他,叫他走,恍惚间他觉得那明明是一种深重的血海深仇。她就像一枝带刺的玫瑰,他离她再近,终究也不敢触碰。他也走不掉,他怕这大门在他身后砰然关上,然后在这个寂凉冬夜里,只能够不成眠、空嗟叹了!与其那样,不如面对着面,就这样彼此折磨?
他觉得自己这逻辑太可笑了。
“你到底想怎样?”她怨恨地盯着他。
他无比郑重地看着她:“不管你怎么认为,我既娶了你,必定会对你负责。我真的……想对你好。”
他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伸手抚在她的肩头,他感到她明显地一颤,却也并未躲闪。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今生今世,我们必定要绑在一起,请你告诉我怎么做,你才可以原谅我,好吗?”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给我时间,让我调整好,再接受你。在这之前,你我保持距离。”
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向你保证。”又道:“我回书房去,你早些歇息,后天一早我带你回门。”
他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天是素弦出嫁后三朝回门的日子,霍家早就备了厚礼,裔凡带着素弦到了洋河公馆,青苹也随着一同回去了。张晋元已然备下一桌饭菜,热热闹闹地吃了午饭,霍裔凡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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