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梦底》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笙歌梦底- 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晨述的母亲是个风尘女子,去世时他大概只有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要面对一个系统复杂的庞大家庭对于晨述来说童年简直就是一场梦魇,他从小体弱多病,加上他小时候是在堂子里长大,身份不明,所以更饱受妻妾排挤。虽在自家,寄人篱下的心情却甚于在别人家。
晨述的父亲曾一度以为他会养不大这个孩子,晨述也深知自己的处境,父亲在世还可勉强度日,若是有天父亲逝世连这种苟延残喘的状态也将被打破,可以说,他的童年每日在噩梦中度过,为了生存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找一个更强大的人依靠。直到他十五岁那年,在家族宴会上他遇到了安兰,经由安兰的介绍左老先生认识了他。最初他见到郁晨述就觉得他器宇不凡,一双明目炯炯,左老先生认定这个孩子将来必有出息,所以这时候左老先生向他的父亲提出两家联姻,他的父亲知道这个消息大喜过望,一口答应了婚事,然而出乎左老先生的意料晨述却显得异常沉默和冷静。
晨述成年后左老先生便送晨述去北望读大学,他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喜欢上了电影,从拍最简陋的电影开始到一步步规范电影拍摄,当时设备甚至只有一架法国手摇摄影机和十几卷胶片,为了节省成本,同时为了演戏需要,晨述一个人便是演员、编剧和导演,同时练就了游泳,驾车,骑马各项技能。
为了给他的创作提供灵感,左老先生出资送他去美国好莱坞学习电影制作,由于缺乏经验以及拍摄器材简陋,最初他拍的东西手段非常生涩幼稚,然而还是受到广大北望小市民们的喜爱,但他不知不觉在影片添加了许多个人生活的影子,譬如不幸沦落风尘的不幸妓/女生活,妻妾争权的丑恶人性,懦弱愚昧袖手旁观的父亲,誓死力争的悲剧青年,这些影片在让晨述获得大量知名度的同时也让他彻底得罪了他的“家人”,包括自以为无私疼爱他的嫡母与父亲。
在讲完这个长故事后,左老先生说:“紫衣,我尊重你是一个独立自强的新女性,在处理晨述类似同等的事件上你是唯一一个值得我亲自出手的女人,我不是让你离开晨述,有事业的男人在外逢场作戏是很随意的事,我也年轻过,我只是想告诉你,晨述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唯一依靠就是我,所以只要我在一天,晨述将来绝无可能与你结婚,请你不要抱此妄念便是。就算我哪天死了,我也会立下遗嘱,若是晨述另娶他人便自动放弃我的所有产业,你们在衢南怎样我都管不着,但只要有一丝半点风声传到我女儿耳朵里,你知道我的能力,我既能
查到你与晨述的事,我便能查到你的过去。这些照片我永远不希望再看到,我的个性你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我不会将你与晨述如何,我只会将翌晨以及晨述的事业连根拔起。相信你是聪明人相信定能审时度势,若是爱他便不要害他自毁长城,一个没有事业的男人即是废物,再有魅力又有何用?”
——————————
回到家中,暮色苍茫,天地无色,已是另一个世界,母亲已经睡下,她怔怔地倚着窗棂,将晨述与她相识以来至今的所有事在脑海中一幕幕回放,他每一个神态,说的每一句话,一个个,一句句,像是没调好频率的话匣子,凌乱破损的音符在匣子里搅得天崩地裂,几股力量相互拉锯厮杀着,混乱地交错着,偶尔信号清晰,能清楚地听到那个复杂精密的匣子到底在说些什么,有一瞬间心灵的澄净光明,他对她是有过真心的…“噗——”紧接着一片噪杂的兹兹声,大片的黑暗扑面而来,淹没了仅有的一丝分明,就这样独坐到天明。
恍然想到今天还要去片场,然而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金钱,名誉,包括郁晨述,哪个不是假的?
门口有人在敲门,她疑心是在梦中,有天深夜听到有人敲门,她以为是璞渝结果却是晨述,混混沌沌的暮色从现实蔓延到了梦境,越发疑心是梦中梦。她跳起来,不是梦!真的有人在敲门,这次她以为是晨述结果门口却是璞渝,依稀的月光下璞渝面色惨白:“我父亲病重,医生说是脑充血,可能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一向很欢喜你,还以为你会做他的儿媳妇,我也没告诉他我们分手的事,所以我觉得希望你能在他身边陪他度过最后的时间。”
璞渝本以为她会拒绝,但紫衣只是略一思量,留了张纸条给母亲,拿了手袋便随璞渝出门。
紫衣的到来并没有改善曾老先生的状况,他一直保持昏迷,直到这日下午三点离开人世,去世时握紧她的手才缓缓松开。曾家上有五旬老母,下有垂髫弟妹,璞渝又是不知稼穑之艰难的纨绔子弟,一家生计全靠曾老先生奔忙的皮货生意,如此一来,全家上下忽失庇佑,如临大敌。紫衣只得留在曾家抚慰曾家上下的情绪,能帮忙的事情都帮着做,一直忙到夜幕降临才起身告辞,璞渝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对紫衣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
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记不分明疑是梦,梦来还隔一重帘。



、第三十三章

从粼粼黛瓦倒挂下来的迎春,葱绿明黄点缀的巷子,两人走在春风沉醉的晚上,璞渝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紫衣一怔,想了很久才想起她曾与这个人在一起过,以及他为了潘绣屏曾背叛过自己,淡然莞尔:“以前的事情还提它做甚?”
璞渝问:“你和郁晨述在一起还好么?”她踌躇许久,他犹豫片刻道:“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你要小心郁晨述这个人,我去还赌场那帮人的钱,陪我去的朋友觉得他们说话眼色都透着古怪,恐怕其中有大文章,我和认识的朋友把他的几个手下抓起来一顿打,几个人全都招了,他们说是有人给钱雇了他们到我们家闹事,因为怕留下把柄所以没开支票,给现金的那个人他在报纸上看过,听他们的描述非常像郭子琛,我说这些话可能太小人了,但我不希望你被人摆布。还有,我一个在他那个圈子的朋友恍惚听说郁晨述在老家还有纠缠不清的关系。”
紫衣并没有受到很大刺激的样子,她目光空远,透过街巷望到渺远的前方:“璞渝,谢谢你,但关于晨述,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璞渝听她语气,不料她对郁晨述的感情竟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坚定,轻声喟叹:“你真残忍,你从未这样不计前嫌地爱过我。”
他轻柔地拥住她围绕着披肩的纤弱肩膀,紫衣想要挣开,抬头望见璞渝眉梢眼底尽是疲倦,一夜之间长出稀疏的胡渣,如同憔悴丛生,从此以后,她曾爱过的这名男子便是扛起一家责任的真正男人。紫衣心底涌过一股母性柔情,举起双手环绕在他的腰间,将脸埋在他的胸膛。
她猝然一惊,放开璞渝,巷子尽头那辆熟悉的黑色福特不知停了多久,晚风蔓延,划过车前男子乌亮的黑发和灰色风衣,他径直向他们走来。
郁晨述大步流星地向他们走来,狠狠抓住紫衣的手,璞渝出手阻止,却迎上晨述充血狠戾的眼神,他悚然一惊,晨述已凶狠地将紫衣清醒拽上车。
胳膊被他拽得生疼,然而能再次见到他,望着他的背影,她问不出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在衢南有多少女子今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见一见这个曾每晚睡在自己身畔的男子,却永无可能望其项背,触其衣袂。如果她与郁晨述没有相识相知,会不会抱此遗憾与爱人安然相守?答案她亦永无可能知道。
车子驶进暮色依稀的瑰紫霞光中,两人在射进窗内万道霞光淹没了面容,窗外岁月疾驰,风雨琳琅,车内相对无言,各自思量,他不问她的曾璞渝,她亦不问他的左安兰。
暮色像是一张硕大无朋的帐篷逐渐收拢,暗黑是一只蛰伏在某处的可怖巨兽,越走越近。
郁晨述终于开口:“以后不要再见曾璞渝了。”
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他好容易压抑住脾气,烦躁地说:“紫衣,我知道最近我工作太忙忽略了你,但我不是有意冷落你,你知道我从昨天晚上起写稿,《春愁南陌》就差结局了,我投入了太多精力和翌晨的财力,成败在此一举,我做梦都在拍电影!我昨天凌晨三点才睡了不到四个钟头又要赶到片场和子琛讨论那些乱七八糟的疑难杂症,下午才有人跟我说你不见了,我一个人开车围着衢南转圈,结果发现你和曾璞渝在一起我能不发火吗,我求求你现在就不要跟我生气,我累得快疯了!”
紫衣轻轻问:“晨述,你曾说我们的将来是遥遥无期的,现在我只想知道,我们还有未来吗?”
晨述只是沉默,车子没入滚滚红尘,行驶的方向朝着翌晨,他们应当正赶往片场。
“不,你从没有想过要对我负责,你不过在利用我,不过是一时迷恋我的身体,因为我排斥男女之间肉体接触,因为我无法在戏中表达真实的感情,而你却看中我的美貌我的气质我的风姿,你不断地追求我,只不过想要利用我完成你的作品,不过是你铺垫疯狂事业道路上的殉难者之一!‘丝绒布后的独裁者’果真名不虚传!”
晨述转动方向盘的右手稍一偏,险些撞到挑担的农妇,堪堪擦身而过,晨述只管踩下油门,车子绕过卡尔特电影院,一路清凉缤纷的霓虹灯,转眼到了翌晨门口。
晨述“砰”一声关上门,打开紫衣身侧的门对她伸出手:“下车吧。”
抬眼迎上紫衣澄若秋水的眼眸,凉风习习,蝴蝶翠玉坠子耳环沙沙打着衣领:“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下车,左安兰是…你的妻子吗?”公司门口的角落几个拿着照相机的记者探头探脑,晨述已抓紧她的手:“无论什么事情,都等过了今天再说好吗?”
一句话,一个神情,一个动作,他总是有办法令她妥协。
今晚破天荒第一次地,作为新人的紫衣戏份中所有动作和神态都很到位,即使是每个演员“老大难”的问题——哭戏几乎不需要时间酝酿就一触即发,反倒是戏油子晨述走了神,不是记错台词就是表情不到位,说话也总是深思恍惚。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他的懊恼烦躁可想而知,子琛不断安抚他不要紧张,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晨述情绪越来越紧绷,一遍遍的NG,越来越糟糕,直到凌晨四点,子琛终于忍无可忍强行撤走演员和现场工作人员,这么拍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晨述已无反抗的力气,瘫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精疲力尽,出去昨天晚上四个小时,这三天,他已连续四十小时
没有睡过,紫衣坐到他身侧,伸出手抚在他的额头,用目光抚摸他刀刻斧削般精工的五官,能想象她这样爱着的人,竟属于别人?
他握着她的手:“不要走,留下陪我,好吗?”
他是困倦之极,握着她的手本是绵软无力,却比他精力充沛的往日那坚定有力的手掌更难以摆脱,她终究挣开他的手,他的手徒然伸在半空,颓然落下。
与他走的这一程这样痴,这样傻,回首已是错无可错,悔无可悔,然而她却又无错,却又无悔,她爱过他,只是不能再任由自己与他相爱,这是别人的丈夫。
她听了许多这样的故事,她父亲年轻时便是一个如同郁晨述那般的浪荡子,家中虽是妻妾成群,却也常往堂子里跑,有一阵新鲜劲过去了就开始捧戏子,那个女戏子在戏班里是顶梁柱子,又卖艺不卖身,多少男人追捧着都不得手,只有他崔三爷相貌堂堂又有几分家底,穷追猛打了一段时间才成了她的入幕之宾,据说当年父亲为了娶这个戏子,不仅想把几个妾侍都打发了,也差点和发妻离婚。但最后被祖父一顿呵斥,请出家法,只将父亲软禁几天,父亲兴头已经过了,就想花点钱打发了她,那女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三天两头到家里和店铺闹,寻死觅活当不了妻当妾,要不到名分要钱,半年内整个家都鸡飞狗跳,崔家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最后费了很多周折才摆平。从此以后,父亲倒宁可多花几个钱到窑子逛逛。
一场柔情蜜意的感情最后演化到了如此狰狞的地步,当初的山盟海誓早化作乌有,倒不如最初不相识。
紫衣决计不愿如此。
末了,居然只能淡淡地说一句:“算了吧,你从来不是我的…”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尤其像她这样出身的人。
郁晨述蓦地睁开眼,低声说:“祝紫衣,我爱你——”
紫衣转身离去:“我走了。”
郁晨述在他身后叫着:“祝紫衣,我爱你,我爱你,祝紫衣,我爱你…”一声声缠绵凄恻,在午夜鸦青的月光下荡气回肠,却是她永不回头的离去,他流出眼泪,想要追出去,手伸出去,子琛拉住他,他全身的神经已是摧枯拉朽地崩溃,精力和气力都到了完全透支的临界点,他在子琛怀里哭出声,抱头痛哭,最后他昏睡过去。
——————————
晨述病了三天,紫衣可以猜想他一定是病到不能工作,否则郁晨述绝不愿影响到《春愁南陌》的进度,晨述曾发着高烧也要坚持拍戏,过了三天她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打到张太太那里,紫衣接起电话就听到一个幽暗的声音:“我在你家弄堂口的咖啡厅等你。”不等紫衣说话就挂断了电
话,是郁晨述的声音,有点沙哑压抑,仿佛从一个黑暗封闭的地方发出来。
紫衣在家发了半天愣还是出门了,整个咖啡厅冷冷清清,只有晨述一个坐在临窗的卡座上手握着勺子搅动咖啡,手边依旧是常伴着他的Sweetheart,他眼眸低垂,细密的睫毛微微下垂,是一张孩子般恬静无邪的脸,令人不忍惊动。他身后漆黑的甬道上点着一盏微明的壁灯,紫衣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略带局促紧张,他说道:“要吃什么,咖啡你喝得惯吗?”
紫衣道:“随便。”
于是叫了一份栗子粉蛋糕和咖啡,西崽端了蛋糕和黑咖啡来,白累丝桌布紧紧缚着方桌四角,咖啡旁是一小罐雪白的糖,紫衣毕竟喝不惯咖啡,只是浅尝辄止,却一下下地搅着罐子里的砂糖,窸窸窣窣,听晨述说:“…这几天生病倒空出很多时间来想事情,我想我有必要把我与左安兰的关系与你交代清楚。”
紫衣挑起眉,竭力轻描淡写地说:“她是你的妻子?”
——————————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