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外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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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外慧中-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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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在下人口中,仍有如此不堪的版本在流传,“被安南王世子碰过”,天那,这是从何说起?
沈涵净也涨红了面皮,因为这根本不像一个大家闺秀的屋里人该说出来的话,遂厉声喝问:“燕儿,你当真是这么说的?”
“奴婢冤枉!”燕儿矢口否认。
“你敢说你没有?真是孬种,敢说不敢认。”知墨是真的火了,嘴里便有点口不择言。
“姑娘你看,明明是她骂我。”燕儿倒打一耙,还委屈地红了眼睛。
俞宛秋暗自叹息,她的丫头,平日被拘在山水园里,很少放出去闲逛,就是怕她们惹事。几个人整天在院子里守着,或栽花种草,或做做针黹,大家一团和气,没有多少打嘴皮官司的机会。
这吵架呢,一要看天分,二要靠磨练。知墨吃亏就吃在经验少,明明是占理的事情,被燕儿这么一哭一搅合,反倒成没理的一方了。
最糟糕的还是,她把对方吵架时编排自家姑娘的丑话当众复述,等于是帮燕儿做了宣传。沈涵清和沈涵韵本来站在旁边看笑话的,听到知墨的哭诉,嘴角便露出了讥诮之色。
沈涵净脸色阴沉地教训燕儿:“她骂你,肯定是你该骂!俞姑娘是多聪明能干的人,连老太君中风都能治好,她现在可是我们沈府的大恩人,也是沈府的贵客,你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连客人都得罪起来了?再这样,我也不敢用你了,叫你娘来领你回去吧。”
“姑娘,姑娘,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燕儿哭得声嘶力竭,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还以为是宛秋主仆仗着老太君的宠爱欺辱下人,小题大做,逼得燕儿不容于府,就要被撵出去了。
俞宛秋也从沈涵净的话中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难道沈涵净是因为她得到了老太君的喜爱而心存嫉妒?
可这样就对她产生强烈的敌意,至于么?老太君再喜欢她也有限,她不过是沈府的假外孙女,跟嫡亲的孙女儿是没法比的。而且,老人喜欢小辈本是人之常情,喜欢这个与喜欢那个并不冲突,又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具有排他性、独占性,容不得第三者分享。
如果是男女同校,沈涵净的表现倒好解释,比如,沈涵净喜欢的某个人却喜欢俞宛秋。可这里分明是“女校”啊,除非沈四小姐是蕾丝边成员,对程绮玉爱恨交织,所以不满俞宛秋一来,程绮玉就向她抛“媚眼”。
不是她爱没边际地胡思乱想,实在是沈四小姐看她的眼神很像“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那种嫉恨与怨望。
琢磨来琢磨去,俞宛秋还是一头雾水。
直到一场闹剧接近尾声,才见佟夫子才院门外施施然走来,也不知下课后去了哪儿。所有的人立刻很有默契地噤声,匆匆走进教室做温书状。
凡做过学生的,都有一个共识:学生之间的矛盾,再水深火热,也是学生的内部矛盾,应该内部解决,能瞒住老师就瞒住老师。所以本来燕儿的哭声还有点余音袅袅的,听见门口把风的丫头喊一声“夫子回来了”,看客一哄而散,当事人也急忙擦干眼泪、扯平拉皱的衣衫。
看到这情形,俞宛秋一肚子火气都消了,眼中甚至出现了浓浓的怀念之色。这一切,让她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学生时代,那些跟老师捉迷藏,跟同学打打闹闹的少年岁月。
往者不可追,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就要想办法过好现在的生活。沈涵净到底因为什么而针对她,她会弄清楚的,她不能在沈家树立一个这么强大的敌人。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十二章 绣娘凝碧
静斋家学只在上午授课,下午的时间另有安排。
沈鹤派人给俞宛秋送文房四宝的时候,那人特意把知墨叫过去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让知墨记下授课时间表。
中国古代没有礼拜这个概念,她们讲的是“旬日”,或“月半”,沈府小姐的闺秀养成计划,便是以旬日为单位来周而复始的。
除佟夫子外,她们还有四个师傅,每天的功课都排得满满的,每一旬才休息一日。论功课密集程度,远超过了现代的学校,现代可是一周休息两天,一月休息八天的。但由于没有升学压力,紧张程度就比不上现代了。
再有一点,家学嘛,要不要休息就是家长的一句话。所以但凡府里重要的日子,或有贵客临门,只要老太君说一句:“去请姑娘们来吧,今儿就别上学了”,师傅们还不是赶紧放行。
五个师傅五门功课,课程设置按孔夫子提出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再根据女子的性别特征做了一些调整。比如,去掉了其中的“射”(射击),“御”(驾车),增加了“女红”,所以就变成了:明礼,明乐,明书,明数,明绣。
佟夫子便是其中的“明书”师傅。明礼,请的是从宫里退休出来,据说曾在先太后跟前当过差的一位姓徐的老尚宫,每旬两个下午。明乐,请的也是一位宫廷乐师,本朝很有名的魏无涯,他至今仍在皇家梨园余音殿服务,每旬来沈府指导一次。
至于明数,也就是现代的算术课,沈府会给姑娘们开这门课,倒出乎俞宛秋的意料之外。这说明沈府的主子对女儿寄予的期望颇高,指望她们将来出嫁了都是当家主母,所以得头脑清醒、能写会算。这门也是每旬两个下午。
其余的下午,都交给了明绣师傅薛大嫂。她也跟佟夫子一样住在沈府,不教女红的时候,便为沈府的主子们绣些衣物。
俞宛秋第一次见到她就印象非常好,她不算美丽,但风姿娴雅,表情是那种过尽千帆后的波澜不惊。穿着打扮很朴素,衣服上不见一点绣纹,即使在衣角处也找不到任何标志。
一般的女人,只要是会绣的,都爱在自己的衣服手绢上做个标记什么的,如俞宛秋的手绢上就有个“秋”字。擅绣如薛大嫂,居然完全不为自己绣什么,可见为人之低调,心态之沉潜,因为她并不老,也就二十几岁,还处在爱美的年纪。
当然“秋”字手绢在文澜阁事件后就被俞宛秋全部淘汰了,因为她见识到了流言的可怕,和古人对女子名节的敏感程度。万一哪天她被人陷害,就像某些影视剧中的狗血情节一样,猥琐男买通仆人偷去她的手绢,然后诬赖她跟他有私情,为了遮羞,沈府只好让她委身下嫁。
别说不可能,文澜阁事件后,她觉得有些事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世道险恶得很。
薛大嫂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凝碧,俞宛秋总觉得,叫薛凝碧的人决不会出自蓬门小户,因为文化气息很浓。望着薛凝碧眉眼淡淡的素净身影,和眼瞳间偶尔闪过的一抹暗淡,俞宛秋不由得想到了以前读过的一首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不知薛凝碧可有这样的感叹?芳华正盛而孤身飘零,再娴静的女子也有几分怅然吧。
薛凝碧让俞宛秋觉得亲切,还因为她也是来自南边的人,只不过不是南府,而是苏城。
苏城到底是不是苏州,俞宛秋没考证过。这个异世的许多地名都是既熟悉又陌生,如南府,其实就是现在的南京,但在南京的城市发展史上,虽然名字变更过许多次,好像并没有叫过“南府”。当然,对穿越人士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习惯了就好。
上过几次刺绣课后,俞宛秋试着邀请薛凝碧到山水园做客,薛凝碧起先没答应,但听俞宛秋说自己屋里收了几副罕见的刺绣,立刻来了兴致。
俞宛秋对她越发有好感了,热爱自己工作的人是可爱的,刺绣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艺术品,知名绣娘是可以纳入艺术家行列的。
俞宛秋没骗她,她手里确实有几块很精美的丝绸,上面的刺绣惟妙惟肖,比现代的印花工艺还要逼真。其中有一块最美的,两面的刺绣竟然不同,正面看是花草,反面看却是山水。
这样的刺绣精品,穿在身上岂不浪费?所以嫡母沈娟只是宝贝一样收在箱子里,没有拿出来裁成衣裳。
薛凝碧看到那块两面不同的绣品时也啧啧称奇,眼里光芒无限,喃喃念着:“天那,双面绣!我还只听师傅提到过,一直无缘得见,想不到今儿如此有幸。”
俞宛秋惊讶地问:“师傅你都不会绣吗?”
问完又觉得唐突,这话听起来像在质疑薛凝碧的能力,忙陪着笑道歉:“弟子不是那个意思……”
薛凝碧很坦然地朝她笑了笑:“你没说错,我的确不会绣。据说师傅的祖师奶奶会绣,但师傅的师傅因为一件事跟她老人家闹僵了,便不肯传给她了。”
“你的意思是,这门技艺已经失传了?”
薛凝碧点了点头:“是的,现存的双面绣都是几十年前的绣品,市面上早就看不到了,据说只有皇宫里才有,想不到俞姑娘手里还藏了这样的宝贝。”
俞宛秋看她如获至宝的样子,遂主动提出:“如果师傅想学,我可以把这块料子借给你,我相信,假以时日,师傅一定能琢磨出门道的。”
薛凝碧乍听难以置信,而后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握着俞宛秋的手摇了好半天才说:“姑娘高义,薛某无以为报,若姑娘不弃,薛某愿尽一生所学以教姑娘。”
俞宛秋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也是有些犹豫的,毕竟是嫡母精心收藏的名贵衣料,值钱不说,照薛凝碧的说法,更是稀罕物,拿钱都买不到的。可骨子里是现代人的她,实在不觉得一块衣料有啥好宝贝的,精致到不能穿上身,难道一直收在箱子里?
这衣料本就是几十年前的绣品,只怕已经不结实了,再压箱底几十年,完全成了废品。还不如拿给薛凝碧去研究,说不定能琢磨出什么来,让一门失传了几十年的技艺重放光芒呢,若能这样,岂不是功德一件?
薛凝碧拿着衣料喜滋滋地走了,兰姨着急地扑到俞宛秋跟前说:“姑娘,你怎么那么大方啊,就这样给了她,连个收据都不要,万一她以后不认了怎么办?”
“没怎么办,就给她呗。”俞宛秋说得云淡风轻。
兰姨快被自家姑娘给气死了,可东西是姑娘的,她要给谁就给谁,她又不好拦着,只能耐着性子劝:“姑娘,你就算不识货,刚才那薛凝碧也说得很明白,这种双面绣市面上拿钱都买不到的,只有皇宫里才有。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能保证她不起贪心?”
俞宛秋安慰道:“妈妈你放心,薛凝碧不是那样的人。她的来历想必你也听说过吧,一个女人,敢与夫家义绝,然后靠自己的手艺谋生,这样有骨气的人,怎么会贪一块布?”
若不是对方是薛凝碧,也许她不会出借。这世界女人失去了男人的庇护,要自己谋生是难的,刚好她手里有块含着失传工艺的布料,她为什么不借?要是薛凝碧参透出了其中的玄机,以后成了梁国唯一的双面绣师傅,那她的后半生就不用愁了。
难得在这个异时空遇到一个有独立思想和现代风范的女子,她愿鼎力相助,倾心结交,不想错过。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十三章 安南旧话
自从俞宛秋出借双面绣品后,薛凝碧对她明显亲热了许多,她在开心之余,也有些担心。因为在老太君面前意外邀宠,已经让沈涵净对她产生了敌意,若再加上薛凝碧的青眼有加,岂不更让沈涵净看了碍眼?
可她又不能叫薛凝碧在外人面前故意对她冷淡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凡事小心谨慎,尽量不落什么话柄到沈涵净耳朵里。
旬日是休息日,不用赶早学的姑娘们便去了老太君的乐寿堂承欢膝下。连程绮玉和两位叶姑娘也不例外,她们也是长期住在沈府的,差不多算是沈府的人了。估计以后出嫁,都得沈府为她们置办嫁妆,因为这几位的家庭条件实在有限,程夫人的娘家早已家道中落,叶家本就不富裕,不然叶老夫人也不会给人做妾。
程夫人在沈府会失掉掌管库房钥匙的当家奶奶位置,与她娘家的衰败是有一定关联的。若程家依旧煊赫,即使外出多年,回来后以侯爷夫人兼长房长媳的身份,要夺回当家奶奶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怎么说都比二太太刘氏更名正言顺一些。
可她娘家自从当枢密使的父亲年老致仕,后代子孙平庸无能,渐渐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还在沈鹏外任时就举家迁回了祖籍。
不像二太太刘氏,虽然自己的父亲只是个五品官,可一门显赫,伯父做到了督察院左都御史,也就是沈鸥的顶头上司——这也是无职无爵的沈鹤夫妻住正房,官至从三品的沈鸥夫妻住厢房的原因之一。
刘氏的舅父更是做到了通政院通政使,即俗称的宰相,舅父的长女便是安南王府的王妃,恶霸世子的亲娘。
条分缕析到这里,再想到沈涵净那张盈满敌意的眼,俞宛秋突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顿时恨不得冷笑三声,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可是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沈涵净年届二八而未许亲论婚,会不会是因为,争强好胜的二太太存了心,想跟本就有姻亲关系的安南王府议亲。所以她们才对文澜阁中发生的事不能谅解,不管她如何诉冤怎样避谣,仍固执地把她当成潜在的破坏分子。
算起来,沈涵净和安南王世子同龄,大小也只有月份,年龄上是合适的,长相也算登对,要真能成就,倒是一桩好姻缘。可这干她什么事啊,非要先抹黑她才甘心?
安南王世子会成为京城名媛的首席觊觎对象,自然与他家的权势财富有关,他家岂止是藩王,说占据了大梁国的半壁江山都不过分。最难得的是,即便如此,皇宫内的那位主子也只能干瞪眼,因为这本就是历代梁帝欠他们的。
之所以如此,就要从安南王府的开府肇因说起了。
梁国的开国之君梁世钊,其称帝立国的经历颇类宋太祖赵匡胤,也是被诸将拥戴,半推半就披上黄袍,取代了自己的义兄赵承祖。赵氏开国十年,只是为梁氏做了嫁衣。
改朝换代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荡,因为这江山本就是梁世钊打下的。唐朝末年,朝廷积弱,各地镇守纷纷拥兵自立,赵承祖也在旗下大将梁世钊的支持下自封为王,后来干脆称帝。
赵承祖称帝后,一味骄奢淫逸,把开疆守土的责任全交给了梁世钊。梁世钊也不负所托,十年间灭掉了周围数个小国,渐渐形成了一统天下之势。那些跟着梁世钊南北征战的将士们开始不满足了,凭什么他们的统帅出生入死,宫里的那个就醉生梦死?辛苦打下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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