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染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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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染沉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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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易再一次愣住。

胭脂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接着前面的话道:“指使你做事的人……我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能近得了他身边十步以内的人都叫他夜公子。”

“夜公子?”骆易撇了撇嘴,“怎么听都像是个女人的名字。”

胭脂看着他认真而又不屑的表情,不由失笑,心里不由有些感慨:如果这孩子没有那么深的仇恨,一定比现在过得更快乐吧。她想起了虞沉雁,这个在古浪他们口中温润如水的女子……或许如果她没有死,小骆的一生都会变得不同。

收起遐思,胭脂摇摇头道:“我确定他是个男人。”她没有解释原因,骆易也没有想到要问,只听她继续说,“他和中原七派、荒门没有一点关系,如果硬要说,应该是海外明神家的近亲。”

骆易听得云里雾里,道:“你有没有时间说详细点?”

胭脂柔声笑道:“你记住就够了,如果有机会转告阿浪,他会明白的。还有,夜公子约你在西街的‘一篙楼’。”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骆易一把拽住她的水红衣袖,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和她什么关系呢……”

“客人。”

骆易一怔。

胭脂笑,微微透着点其它神色,不着痕迹道:“够详细了吗,还要不要解释一下?”

骆易有些尴尬地撇过微微发烫的脸,道:“不用了。”

胭脂看着几乎是仓皇而逃的骆易,忍俊不禁。她直等到骆易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雾尽头,方才淡淡叹了口气,道:“阿夜,你真的忍心这么做?”

“你后悔了?”

声音飘渺着传出回响在空荡荡的街角,却看不到人在何处。那声音沙沙的,像是粗沙磨制的陶埙,空虚却并不难听。

胭脂摇了摇头,眼中是看破尘寰的通透,笑道:“如果我后悔,你会放手吗?”她似是在回答般,喃喃自语,“不会的,阿夜,你决定的事,从来就没有放手过,哪怕明知不可能得到。”

沙哑的声音恍若带了一点冷意,道:“不错,比如说,对你。”

胭脂无奈笑道:“你要得到我一向就很容易。”

沙哑的声音突然冷笑道:“你的身子,只要有钱想得到都很容易。我要你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语声中多了一点霸道——他不是不在意胭脂的感受,只不过他再了解不过,除了她在乎的人没有任何人能伤得了她。

果然,胭脂只是柔婉一笑,道:“你要的,我早已没有了……盈香楼里,一个人若是还有心,又怎么能活这么久?”

明丽如葩,她依旧笑着,美到不可方物。

沙哑声音似是被她的话触动到了什么,沉默了很久,方才道:“你当初……”

胭脂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道:“韶华不为多情留,惘归红尘弃扁舟。阿夜,就算你又毁天灭地的手段,过去也早已不在了。”

沙哑声音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晨曦渐渐散去,光影掠过檐角梢头,有些晃眼。胭脂垂下眼睑,感受着微湿的露气在睫毛上缓缓升华,再慢慢散去。

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青石街,她笑着想,阿夜最讨厌热闹,应该快要忍不住找个理由离开了吧?正想着,心里莫名地一沉。

胭脂的笑容怔在了脸上,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阿夜……阿夜?”没有人回答她,一个人也没有。阿夜一向偏执霸道,说什么就要什么,可在她面前,他从来都不会什么都不说就离开的,从来没有过……那一声沙哑的闷哼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

不对,阿夜那时候就出事了!

“阿夜!阿夜你到底在哪?阿夜……”胭脂忍不住大声道。阿夜的身手不输古浪,到底是谁,竟然能在晨雾中暗袭了他?

“你在担心我?”后颈被人呵了一口暖气,痒痒的,回身时胭脂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阿夜?你到底想干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方才的焦急,沙哑的声音带了一点不易觉察的笑意,叹道:“你还会为我担心,又怎么能让我放手?”他没有给胭脂留下任何说话的机会,“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变成以前的那个你。如果你那么在意盈香楼的这段回忆,我可以杀尽找过你的人……包括大盗沉吟镖。”

话音刚落,胭脂便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再也没有一点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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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左叛一手提了一包烧饼,叫苦叫得惊天动地。

古浪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提醒他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是我在帮你们两个逃亡?”

左叛诚恳地点了点头。

于是,古浪报之以礼貌的笑容,道:“那让你提两袋烧饼而已,你好意思叫成这样?”

左叛继续诚恳地点了点头,然后非常成功地看到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就把古浪噎了个半死。

雪尤清在一旁淡淡笑道:“你藏起这四块精铁,莫非是想水渡长江?”她这句话却是对古浪说的。

古浪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不错,长江水险又颇多暗礁,你我都不是经验老道的船夫,非铁舟不能渡过。至于这四块精铁如何变成铁舟么……”他拿眼瞟着左叛,笑着却不说话。

左叛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道:“还不是要靠我的默掌掌力。”开玩笑,把四块铁变成船岂不是要把他累到虚脱!

古浪却理所当然地含笑道:“正是要仰仗左大侠了。”

左叛提气,吐气,再次提气,吐气,决定看在他讲得还算在理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片刻之后,雪尤清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可我们若是就这么向着中原七派走,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一些?”

左叛笑道:“清儿你久居昆仑对沿海不甚了解,我们若是想逃亡海外,中原七派所在之处也是我们的必经之地。况且我们已经从昆仑山逃到这里了,难道还在乎区区一个中原七派吗?”

雪尤清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想象出左叛此时傲意天纵的表情,不由淡淡一笑。身边这个人,或许没有绝世的身手,没有绝世的才华,但这一腔傲然豪情,却不是十三叔那几句话就能轻易改变的。

正午已过,苏州城里很是繁盛,无数酒肆、杂物铺、香药铺、茶坊、煎饼店、彩帛铺、瓦子……交织成趣。偶尔也会来往些许江湖人士,但更多的是商贩走卒、市井街坊,十里之内人气融融。

三人走到一块刻着“一篙清明”的牌匾下,左叛忽然失笑道:“这儿的老板却也有意思,老大牌匾上写了个清明,好好的客栈成了鬼府,还有哪个敢来投宿不成?”这“一篙清明”在苏州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客栈了,几乎人人都管它叫“一篙居”,偏左叛不乐意,非得硬揪着清明二字玩味。

古浪撇嘴笑道:“你明明脸上就写着——如果今天晚上能住这儿就好了。”

左叛被他看破心思,笑道:“不错,它越是这么写,我倒越是想住了。怎么,难道你会不敢住?”

古浪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还真是不敢。”他非常自觉地解释,“因为老板娘太凶了。”

左叛愣住,半晌猛然大笑起来,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指着古浪道:“你……你堂堂大盗沉吟镖,会怕一个女人?”

古浪苦笑道:“我们若还有机会回到这里,我自会让你好好见识。正午一过时间就不多了,我们今天还得出苏州城,赶路吧。”

第8章 丁笑的真面目

一篙居外,乱坟滩上。

“古浪他们一定以为你会去找唐御和唐衫。”沙哑的声音响起,划破了宁静,“韶……胭脂告诉了你很多,是吗?我不妨再多说一点,我叫子午夜。”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墓地,四处是惨白的墓碑,在残月冷冰冰的光芒下微微泛青,让人不寒而栗。

骆易没有看斗笠下的那双眼,只是冷冷道:“你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被人称为夜公子的子午夜笑了笑,道:“你以为瞒得过我?”

骆易没有回答。

子午夜道:“不过你也不必紧张。其实我知道,即使你不挑明,以‘沉吟镖’之能你也没法带给我更多的东西。”

骆易冷声道:“我要确认他还活着。”

子午夜阴阴一笑,道:“你在乎他?”

骆易面无表情道:“我只是想亲手杀了他。如果不是他,我的母亲不会惨死在荒野,我绝不会让他死在别人的手里。”

子午夜若有深意地笑了笑,一挥手,身边一个黑衣人捧来一方匣子。

骆易瞳孔微微收缩,道:“这是什么?”

“手指。”子午夜悠然道,“你应该猜得到这是谁的手指。你也应该明白,如果他的人已经死了,我不必把他的一根手指给你。”

话音未落,骆易眼神一寒,将军剑已然架在子午夜的颈上。

笑了笑,子午夜轻轻捻住颈边的剑锋,道:“你不是只要他的命么?”

骆易冷冷道:“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傻子。”

“哦?”子午夜饶有兴致。

骆易道:“你若认为我会相信这是他的手指……”

子午夜道:“难道不是?”

骆易道:“不是。”

子午夜笑道:“你和他仅一面之缘,又怎知这不是他的手指?”

骆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影子。他知道,他就是知道,但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只是一种感觉吗?因那样特殊的羁绊而有的感觉。

只是,没有人会明白他有多憎恶这种羁绊。

子午夜也没有追问,只是又挥了挥手,对身后走出的两个黑衣人道:“到西面,把守在那里不会干事的两个废物解决了。”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所有人都知道“解决”两个字的意思。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样的死寂中竟然会想起掌声。

“啪、啪、啪、啪……”

掌声由远及近,悠然不带一点错乱。

子午夜沉默半晌,却忽然松了口气,笑道:“来的竟然是你。”

骆易随掌声看去,却是一个带了黑色面具的人,一身的黑衣却是与他相仿,只是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神秘。

带黑色面具的人也笑了,道:“怎么,你以为来的会是谁?”

子午夜道:“沉吟镖。”

带黑色面具的人道:“你难道不是已算准他会尾随唐御兄妹而去了么?”

子午夜道:“不错。他或许想得到骆易会追踪唐御兄妹,但却未必想得到我早已主动截下了骆易。唐御兄妹的行踪我已经透露给了中原七派。”他看了一眼带黑色面具的人,“这一次,纵然你想插手,恐怕也是来不及了。”

带黑色面具的人微笑道:“我为什么要插手?”

子午夜道:“为什么?‘猎风鹰’丁笑做事何时问过为什么?”

“猎风鹰”丁笑!

骆易眼底卷起漫天的狂风。

丁笑!

电光石火间,丁笑的袖中绽出一篷耀目的雪华,封住了骆易的快剑。等众人再定睛看去,他的手中却是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子午夜似是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道:“你们有旧仇?”

丁笑道:“或许可以这么说。”

骆易没有看子午夜,只是盯住丁笑,一字一字道:“为什么三年前在绮云湖,你杀了虞沉雁?”他没有问虞沉雁是不是丁笑杀的,因为他知道。除了丁笑没有人能驾驭那样的薄刃。

丁笑道:“不得不杀。”

骆易道:“为什么不得不杀。”

丁笑语声中不带一丝情感,淡淡道:“不得不杀自然有不得不杀的理由。”

骆易握剑的手骤然收紧,骨节发白,却没有说一句话。子午夜把骆易的反应看在眼里,轻轻笑了笑,道:“你想杀他,是为了报仇?”

骆易冷冷道:“与你无关。”

子午夜不以为忤,只是笑道:“与我无关,但我希望你明白一点。”

骆易没有出声,丁笑却接下子午夜的话道:“你只是希望他明白,我来找的是你,而不是他。”

骆易眼神寒凛,却没有反驳。

子午夜笑道:“你是个聪明人。”

丁笑道:“你不是。”

子午夜饶有兴致道:“你能看出来?”

丁笑微笑道:“如果你是,应该懂得若是要招待客人,至少要拿出几样小菜,一壶醉红斋的梨花酿。”

子午夜似是一怔,失笑道:“在这里?”他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墓地。

丁笑含笑点头,道:“白月清风,良酒佳客,何乐不为?”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就这样把骆易晾在了一遍。

骆易的脸色愈发地清冷,一字字道:“我会杀了你。”

丁笑这次却没有笑,只是转过头去,淡淡道:“我相信。”不过是这样简简单单三个字,骆易却觉得胸口莫名一堵,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子午夜没有插话,只是安排手下黑衣人备上酒菜。

菜是好菜,酒也果然是醉红斋的梨花酿。

丁笑满意地看了一眼黑衣人呈上来酒菜,竟就这样席地坐下,敲了敲地面示意黑衣人就把酒菜放在面前。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看向子午夜。

丁笑颇有些玩味地看了一眼黑衣人的脸色,也悠悠看向子午夜。

子午夜嘴角吟起一丝笑意,竟也随丁笑席地而坐,道:“如你所言,白月清风,良酒佳客,何乐不为?”骆易神色虽冷,却也不由有些佩服子午夜所为。单论手上功夫,没有人能敌得过丁笑的饮风刃,子午夜这一坐下无疑是把自己的性命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托了出去。

丁笑却似是没领什么情,浅尝了一口青瓷小碟中的金华火腿,皱眉道:“这‘破魂’三分便可慢慢致人死命,下得太多反坏了火腿的鲜美,可惜。”

子午夜的眼神骤然收缩,厉声道:“这是谁准备的酒菜?”

话音刚落,黑衣人中便有一人掏出怀中兵刃抹了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浸湿了面上的蒙面巾。骆易冷冷看着蒙面巾落下后那张微微有些苍老的脸,没有注意到丁笑的神情已经微微了些变化。

“把他的尸首还给柳放,告诉柳放他从此自由了。”子午夜沙哑着嗓音声色不动道。

黑衣人的尸首就这样被抬走,无声无息。

酒菜已经换上了新的,丁笑却没有再动。

子午夜微微一笑,道:“怎么,酒菜还有问题?”

丁笑还未开口,黑衣人中又是一声骨骼碎裂的闷响。待丁笑霍然起身,那人心脉震碎,已是不活。

子午夜依旧云淡风轻,道:“叫红花窑把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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