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井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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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井伤情-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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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专心致志地清洗着,心无旁骛。更新最快最稳定一只手覆上我的肩,惊得我身形一颤,这才渐渐缓过来。
叶煕阳没好气地嘟囔:“你痴傻啦?”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他却突然静默下来,神情低沉:“雨澄,刚才我一直在想,如果今天是我中毒了,你会不会也这样为我一遍一遍地清洗眼睛。用我中毒的晕厥,换你珍惜的凝视,我多心甘情愿。
这下,我连干笑都笑不出来了。这番深情的剖白,就像蛊惑的经幡,晃花了我的眼,听得袅袅不绝的风响。
气氛一下子又陷入了尴尬,我的手仍舀着一勺一勺的清水,犹犹豫豫地问他:“你不是说望舒最早发现井喷的吗?怎么他现在才过来,还中毒了。”
“他的确很早就发现了,当时我和他都在录井房,听到巨响,我们都跑了出去。当时我跑去了住宿区找你,他却是去了相反方向。”
“相反方向?”我不解:“那不是顺风方向吗?逃生都应该逆风跑啊,他要干什么?”
“不知道。”叶煕阳沉思道:“我看屋里没人,以为他是去找娅楠了,现在看来不是的。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过去呢?呵,猜不到,等他醒来再问吧。”
我点点头,这才发现,我一直光顾着照看望舒,竟是差点忘了娅楠和罗毅。
这一想,我的神思又开始慌乱,突然想起今天娅楠回屋时那一身悲伤苍凉的气息,不禁打了一个寒掺:“娅楠不是和望舒都下班了吗,你当时怎么会和望舒在录井房?”
他吞了吞口水,才说道:“你走了以后,我又回录井房了。”
我想到房内的唇瓣馨香,有点涩涩的:“你回去干什么,打搅别人的浓情蜜意?”
说完我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刻薄。他们你情我愿,哪容得我置喙。
“那个时候,差不多该换班了。”
听到这话我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悲痛饮酒去了,把所有的工作都扔给了叶煕阳。我有一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然后猛地一道精光闪过,忙靠拢叶煕阳,悄声问:“井喷这么大的事,你既然在录井房,怎么没发现数据出了问题?”
“我……”他充满歉意,压低了声音:“我光顾着和许望舒打架,打完了也没心思去分析数据……”
“啊?”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苦着脸重复问:“打架?”
如果这次井喷的后果严重,我这个本应该值班的必定要承担责任。叶煕阳本来就是和我同一时段的技术员岗位,根本没有理由一人任两岗,更谈不上代班一说,再且,这代班并没有罗队长的批准,如果他被人看到在录井房执勤或者打架,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我赶忙问他:“有人看到你在录井房没?”
“有,朱小二和杨坚路过的时候进了录井房,跟我和望舒闲聊了几句。”
我咬着手指思索着,给望舒清洗眼睛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下,把望舒也给扯了进来,事情越来越复杂,如果上头追究下来,该怎么办才能不牵累到更多人呢?

☆、026 真相幻莫测

他碰碰我的胳膊,无所谓地问了我一句:“很严重吗?”
我听得近乎晕厥,他竟然完全没把这当做一回事。更新最快最稳定想到这事本就有我玩忽职守的错误,便耐心解释:“可能严重,也可能不严重,看事故造成的后果。”
果然在井队上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喝出事故来了。罗毅作为队长,还在事故夜喝了酒,肯定也免不了责罚,再轻,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我一阵一阵地自责。如果不是我,叶煕阳就不会回去和望舒打架,录井数据就不会没人看守,娅楠就不会让罗队长来找我,罗毅就不会因为喝酒罔顾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我,那么今天的种种事件,就很可能不会发生。
蝴蝶风暴,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概就是今日这般。
我拉了拉叶煕阳的衣袖,压低声音却无比坚定地说:“上头如果来查,你就咬定了说是我渎职,无论如何,录井房这份罪责,肯定要人来承担,与其连累你们,不如让我一个人来。更新最快最稳定反正我当时没在录井房,执勤表上也是我的名字,你只是过来检查一下,望舒也只是路过时和你闲聊而已。”
“不行!”叶煕阳斩钉截铁地反对。
“不然呢?不这样,我们三个都会遭殃。”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雨澄,这样行不通,朱小二和杨坚来录井房的时候,我和望舒刚打完架,为了装作平淡无事,两个人都假装忙里忙外地分析数据。我当时还跟他们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今晚不能上班……”
我愣怔在原地,如遭惊雷。
“别想那么多了,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他拍拍我颓丧的肩,“相信没事的,凡事要乐观些。”
“嗯……”我虚弱地应着,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只得又颤巍巍地拿起水瓢,一勺一勺舀着清水。这样一来,若想把罪责全部担在自己身上,也只有赌一把了,赌朱小二和杨坚是明白的人,懂得不去拆穿我。可是他们能明白吗?顶着撒谎的风险,罪责也许会更加严重……
我想得头疼欲裂,便也暂时不再去想。是好是坏,且让我再逃避一阵吧。
“够了,不用清洗了,都半小时了。”叶煕阳抢走我手中的水瓢。
我垂下手,看向望舒,他依然昏迷不醒,脸上的淤青和掌印格外醒目。我想起方才叶煕阳说起他和望舒打架的事,便指着这两处痕迹问他:“这是你弄的?”
他点点头,有些忿忿的理直气壮:“我就是看不惯他让你伤心,冲动下就忍不住揍了他。”
我觉得有些无奈,既有一种被袒护的感动,又十分心疼望舒脸上的伤。想说些什么,又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吐出两个字:“幼稚!”
他不以为意,又说:“不过,只有这淤青是我打的。”
“那掌印呢?”
他犹豫了一下:“巴掌,是周娅楠扇的……”
我大为惊异:“为什么?”
“原因我也不知道。当时我站在录井房外,看见望舒垂着头和周娅楠说了些什么,就见到周娅楠愤恨地甩了望舒一巴掌,气冲冲的就走了。我这才过去揍的他。”
我听得云里雾里,到底望舒和娅楠说了些什么,才让她如此愤恨?闭上眼,我好像感到昏暗的光线中,集装箱的门被打开,娅楠出现在门口,我看不清她的五官,一股沉重而悲伤的气息向我弥漫过来。我曾以为那是我的错觉。
原来并不是。
我突然想起罗毅在山脚下对着我长长的叹息,他说,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到底是怎样的真相,使得事情这样变幻莫测?我看不通、猜不透,似有一条小蛇爬上我的心脉,充满了感伤、昏沉和压抑。

☆、027 春光终凋零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把我从迷思中唤醒。
“看,那里又有个人朝这边跑过来了!好像是个女的!”
我心中一颤,是娅楠?!抬头望去,已经有一大帮人朝她奔了过去,人影重叠,我看不清来者是谁,却立刻听得一声凄厉的女声从人群中迸出,近乎撕裂地大喊:“快,快去救我爸!他晕倒在路上,我抬不动他!”
果然是娅楠,我从未听过她如此失控的声音。
众人闻言,立刻反身准备好正压式呼吸器和手电,几个人自告奋勇要去救娅楠的爸爸,人们肃然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生死攸关的气味。
“我也要去。”我站起身,又被叶煕阳一把按在了座位上。
他瞪着我,极其坚决:“你去什么去,这种事有男人就够了。”
“可是……”
“没有可是!”叶煕阳斩钉截铁地打断我:“我替你去,你就乖乖坐在这里。”末了,似乎觉得说得不够,又添上一句:“望舒需要你照顾。”
他最后一句话出口,我便软了下来。转头看了眼尚在昏迷的望舒,神色沉沉,终于乖乖点了头,叮嘱叶煕阳:“一定小心,感觉硫化氢浓度不对了,就赶紧撤。”
叶煕阳冲我灿烂一笑:“有你关心我,这一趟也值了。”
基本保护工作准备好,所有人都神情紧张,自动为营救人员让出一条道。在这紧张肃清的气氛之中,却突然冒出一个突兀的声音,没头没脑地问了娅楠一句:“你爸是谁?”
人们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恍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娅楠在平日里表现得与罗毅太生疏,实在难以让人猜出他们是父女。
娅楠绷着一双带血丝的眼,果决说道:“罗毅!”
她的话出口,众人都愣了两秒,叶煕阳也愣神地看着我,但马上就有反应快的人吆喝道:“扯这些闲话干什么,快救人!”
叶煕阳和其他营救人员戴上正压式呼吸器,打开手电,飞速冲向危险区,很快消散在黑沉的夜色中。
娅楠还站在原地,身子摇摇欲坠,那充满血丝的眼垂搭着,格外地憔悴和无力。几个人把她扶进来,又给她端了张凳子,很会意地放在了望舒的身边。
娅楠一来,我也再没理由陪在望舒的身旁,很自觉地站到了一边。
相识再久又如何,我已经没有资格了。方才苟且偷来的几个凝望瞬间,便当做最后的眷恋吧。
娅楠却只草草地扫了望舒一眼,眼神模糊,沉声不语,盯着营救人员远去的方向,整个人定住了一般。
我不知道罗毅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当她还在生望舒的气,小心地解释:“你别担心,许望舒没有大碍。”
话一出口,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他的全名。许望舒。多么生硬和不甘的称呼,此时此刻,站在他两的面前,我才感到自己原来这般多余。
我默默把手揣进口袋,碰到了一个硌手的东西。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我心心念念、又未曾递出的信笺。
“雨澄明月淡,山高翠色远。嘤语问梦人,**可凋零?”
从此清梦方醒,**凋尽。

☆、028 祈愿夜阑时

娅楠并不看我,那远眺的目光愈加涣散,良久,她幽幽问我:“他是晕过去了?”
我点点头:“陈师傅说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更新最快最稳定”
又是一阵沉默。
我不知这沉默源自何处,也随着娅楠的悲戚而悲戚。沉默,沉默,她终于忍不住,身体微微颤抖,用手捂住脸抽噎起来:“如果我爸也像望舒一样仅仅是晕了过去,该多好。”
她瘦小的身体纤纤在今夜狂躁的风中,被刮得凌乱不堪。
几个小时前,我还和罗毅在山脚下席地而坐、饮酒交心。提起娅楠,他眼中波澜涌动,汹涌的父爱藏在苍凉的眼底,跳跃着无言的执着。似乎只在转瞬之间,周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陷进了未卜的不安中。
心里的一股疼咬噬着我,我蹲下身,用力握住娅楠的手:“别担心,你爸爸他会没事的。”
娅楠挣扎地揉搓着手,我这才发现她紧紧握着一张蓝色的毛巾,已经几乎干透了。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当时罗毅从叶煕阳手里抢过的蓝色湿毛巾!
我愣怔在原地,娅楠的眼泪止不住掉下来:“都怪我,都怪我,我睡觉把耳机塞得死死的,音乐声太大,我没有听到井喷,更没听到有人来叫我,直到我爸直接砸破了窗户才发现。都怪我都怪我……”
彻骨的寒冷淋透了我。娅楠在较为封闭的集装箱里,硫化氢气体侵入得慢。但是罗毅一直在室外,砸窗户消耗了大部分体力,又把湿毛巾给了娅楠……
我已经不敢再往下想,此时我才真正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喉咙干哑欲裂,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娅楠流着泪,先是啜泣,再变成撕裂一般的低呜,滔滔的话语如同洪水破堤:“他可以不顾生命来救我,我却从未好好对待过他,这么多年,他对我如何,我心里最清楚,却为了一身傲骨跟他怄气。就连……连他进来救我的时候,我还埋怨他砸破了窗户……我只顾在前面跑啊跑,根本没注意到他在我身后越来越力不从心。等我听到一声倒地的声音时,他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我。我背不动他,我连拖走他的力气都没有……我太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她的身体缩成一个小小的团,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动。我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自己也红了眼睛。
她猛地抓住我的胳膊,一双混着血丝和泪水的眼睛乞求地看着我:“雨澄,你说,我爸爸他是不是没事?”
我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又觉得这安慰捉襟见肘,便把头点得如同猛浪,眼泪也忍不住滑下来。
在距离井喷地点那么近的室外长时间呆着,又耗尽气力打破了集装箱牢固的窗户,甚至离开的时候,把唯一的保护措施留给了娅楠……幸存的几率能有多少呢?我不忍心告诉娅楠这个答案,娅楠也不忍心告诉自己。
我们抱着那一点细若游丝的希望,在这并不寒冷的夜里如入冰窖。

☆、030 迟迟未调审

大火烧了整整**,火熄灭时,包括望舒在内的一百余名因硫化氢中毒的伤者已经被汽车送往医院,娅楠也抱着罗毅的遗体,乘着车离开了这凄惶的荒郊野地。
昨晚夜里,那个罗毅将要说出口的真相,那个娅楠悲伤绝望的缘由,也随之远走,寻不得溯源。
走了一批人,却又迎来一批人。这次的事件,虽然造成的事故并不算严重,但撞上了当局严整安全事故的当口,惊动了公司高层和警方。
一场大火所造成的惊惶和恐惧,蔓延了周围的乡镇。流言愈演愈烈,村民虽然没有人死亡,但伤者数以百计,农田也遭到了破坏,纷纷要求公司和警局必须严惩此事。
专案分析的民警分路数对整个事故现场的概貌、发生事故的中心现场和关键部位进行了照相、摄像,制作了现场勘查笔录,还对涉及到本次井喷事故的重要物证进行了封存。
事故之后,井队已经全面停工。留下几个驻守的员工后,我们剩下的这一批人,也很快乘车转移到城市里统一的旅店,等待进一步调查。
已经在野外呆了两个多月,习惯了山清水秀、空旷无人的风景,此时回到城里,见到一幢幢楼房高耸,钢筋水泥包裹着沉沉的空气,不自然地觉得拘束和喧哗。
时光穿墙而过,只是两个月,我的心情却已翻云覆雨、千差万别。
天空广阔无边,可我却仍觉得自己还被关在集装箱那个铁匣子里,清楚地感受到那些细小坚守的破灭、真挚情谊的湮没。
我像是一个赶着赴约的人,在浅梦醒来后,看到颓废的树木、蠕动的人群、被弯成弓的信念,觉得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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