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井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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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井伤情-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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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阳一边凝眉思索,一边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大概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因为两件风衣大动干戈。
望舒一直沉默着,低垂着头,紧绷的痛苦和酸楚在我的一句句问语里悬成一线,什么也没说,慢慢转过身去,骨骼颤栗。
再浓烈的情绪,再纠缠的瓜葛,都在他背影的颤栗中软化下来。我无力地摊下手,紧闭双眼,突然觉得这份逼问毫无意义。眼前的两个男人,我都爱着,他们共同构成了我情感生涯的过去和现在,是我生命中两个重要的支点。缺了任何一个,我都不会是现在的我,也不会品尝出两种爱情的悲喜滋味。
泪水的痕迹还残留在脸庞,我疲惫地靠在墙面,垂眸叹息:“的确,都很好看呢……”
说罢,把两件风衣拾起,一同塞到叶熙阳的怀里,轻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叶煕阳还没反应过来,我已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经过望舒时,我的脚步慢了下来,看着他隐忍而痛苦的神色,突然想要抱住他。
拥抱,我和望舒只寥寥有过一次,井队逼仄的集装箱内,他把头埋在我的肩膀,像受伤的月亮,那样纯净,那样哀伤。时隔一年有余,我终于明白当初那个拥抱的含义,不是为我,甚至不是为了安抚我,而是为了……
手机铃声响起来,救赎一般地打断了我越想越远的思绪。我接起电话,喉咙里还含着几分哽咽:“喂……”
齐泽轩温润的声音飘在耳际:“雨澄,我的车在你们楼下等着了,接你们去品泽轩。”
“好,我们这就下来。”挂掉电话,我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将泪渍和心酸通通洗掉,出来时,熙阳和望舒已经收拾好,屋子也不复方才的狼藉。
和平共处,各在其位,难道就是这番意思吗?我不知道我们还能维持多久表面的和平,但更害怕有一天,连表面的和平都失去了。
齐泽轩已经在车外等着,看见我们三人出来了,递给了熙阳一盒礼物:“生日快乐,新年快乐。”
叶煕阳对齐泽轩向来存着敌意,明面上却是不显,笑着收下礼物,还和齐泽轩寒暄了几句。相较起来,我和望舒就显得沉默多了,无言地上了车,虽然没有刻意的冷淡,但也能觉出气氛的僵硬。
齐泽轩瞅见我俩,笑了笑:“你们干嘛呢,一个个皱着眉头,一会儿去了品泽轩,可不能不高兴啊。”又朝我眨了眨眼,“可别忘了你还有任务呢。”
我这才醒悟过来,到了品泽轩,还有为叶煕阳准备的生日聚会,这几日都是齐泽轩在操持着,虽然是我提议办的,可实际上并没有花多少心思。齐泽轩大概也是为了让饭庄里的工人过一个更乐活的新年,才同意办这么一个聚会。
除夕之夜,大多数人都在家聚餐,饭庄里也冷清了许多。今天的晚餐,没有在荷池中的小船,也没在半阖的木藤居,而是在正门假山后的露天桌椅。
晃眼一看,还真似当年在井队时的情形,只不过饭菜更精致、环境更古朴、且比那次多出了好些女人。品泽轩里留下的工作人员都来了,换上平日的便装,待中央的篝火熊熊燃起,互相以暖慰藉。
除夕夜不归家的人,心中必定都有一段故事,能够借着节日相聚于此,也是一种缘分。齐奶奶也来了,捧着我的手说起最近的日常琐碎,言语之间都是齐泽轩的种种优点,大有替孙子说媒的感觉。我认真聆听,笑着应下,心里并不当真。
露天处有一座舞台,音响打开,欢愉的乐声便飘了出来,不需组织,大家已吃着喝着聊着,氛围甚好。我瞟了一眼望舒,他似乎也已经从方才的痛苦之中缓过神来,正笑着同齐泽轩聊天。热闹之下,人人皆会伪装,谁又猜得透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突然,音乐声变幻,响起了《生日快乐歌》。几个嬉闹着的女孩推着蛋糕车出来,走到了熙阳面前。叶煕阳看着蜡烛燃烧着的“26”这个数字,再看到蛋糕上的用果酱涂写的“i love you”,把我的手拽得更紧,满目欣喜:“雨澄,你真好。”
我一怔,本来只想着热闹就好,没想到齐泽轩还安排了这么浪漫的一出,只能不可置否地对他笑笑。在众人的煽风点火下,熙阳闭上眼睛,嘴角溢满了幸福的笑容,郑重地许下了心愿。
吹熄蜡烛的那一刻,整个饭庄的灯光突然尽数熄灭,音乐戛然而止,只余下篝火的薄光,飘在似深未深的夜里。
幽幽光火之中,我突然看见了望舒的脸,一半藏在夜色中,一半映在微光里,那双眼闪烁着,祝福、期待、苦楚、酸涩都融在其中。刹那间,我明白过来,这聚会不是齐泽轩准备的,也不是我准备的,而是他。
“怎么回事?”有人的话音刚落,就见到周围木楼的红灯笼一列一列地亮起,伴着新起的舒缓音乐,再一次将气氛渲染得如梦似幻。
熙阳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揽过我的腰肢,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了我。他说:“雨澄,今天总让我想起井队去年国庆那一晚,你还记得我那时给你唱了一首歌吗?”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
“好想再给你唱一次。”他面带幸福,又皱了皱眉:“可惜没有吉他。”
“有,当然有。”齐泽轩上前,把吉他递给熙阳,“想唱什么唱什么,让我们也都听听你俩的荒野情事。”
叶煕阳见吉他是齐泽轩送过来,冲他感激地笑笑,在我耳边悄声说:“看来齐泽轩真还不赖。”两个人的敌意和矛盾,终于算是有了缓解。
他拨动琴弦,鼎沸的人声都安静下来,唯有篝火兹兹燃烧的声音响在夜里。还是当初的曲谱,歌词却已是不同:
白云抹净满天雨滴
唯你最澄净
苍山映去万丈光火
见你终回应
曾可知,有一缕阳光
被温暖痴望如石
幸得知,这一滴澄雨
已知晓心意似海
亲亲复亲亲
暖阳中期待
每天有你的黎明
最后一个音符拨响,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歌词从当初的迷惘落寂演变成今日的希冀期待,这一路走来,多少变化,都隐含在未曾拨响的音符里。只是不知道,台下到底有多少人真的听懂了。
熙阳拉过我的手:“雨澄,顺着那时的规矩,现在该玩个游戏了。”
“你是寿星,你说了算。”我笑着问,“那还玩当初的三段式游戏,好不好?每个人在纸上写一句话,这句话要包含什么人,什么地方,做什么三个条件,再将三部分剪断,用不同人写的内容凑成一句新的话。”
我刚说完,下面就有爱闹腾的姑娘站出来:“这样不够有意思,不如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都写人名,第二部分写做什么,被说中的人,都必须按照纸上的行为实打实地做一遍,只要不太过分就行了。”
言毕,她已得到大部分人的拥护,熙阳也觉得这法子更有意思。我心中隐隐有不安,但碍于大家都兴致勃勃,还是点头应允了。不一会儿,那姑娘就收集好了在场所有人的纸条,重新拼凑起了一个个新的句子。
如果我当初知道,在这一张张新凑的纸条中,有那样的一句话,那我当时就算和全场翻脸,也必定会阻止这个游戏进行下去。

☆、089 沉默非尽头

大家拿到新凑的纸条,一个个幸灾乐祸地扫视着周围。我同品泽轩的员工并不熟悉,看着手中两个陌生名字,在熙阳的催促下起了一个头:“王小宝,骑驾,刘本实。”
规则改成了这样,句子也变得生涩起来,但品泽轩的员工们浑不介意,齐吼吼地推出两个男人。那个叫王小宝的笑得龇牙咧嘴,跨坐在刘本实后背,毫不客气地喊着“驾!驾!”,在众人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声中绕了一个小圈。
开了这样一个好头,后续便更热闹了,叶煕阳展开纸团:“孙原,俯卧撑,李婷婷。”
一男一女被推了出来,那女孩满目娇羞,一个劲想逃,但众人正在兴头上,呼声一浪跟着一浪,本着游戏至上的法则,扭捏几次以后,那女孩还是躺下,容得男生做了十个俯卧撑。
现场氛围更是热烈高涨,那女孩羞红了脸,置气一般地展开了自己的纸条,立马喜笑颜开:“老板,这可是写你的!”接着念道,“齐泽轩,交杯,左雨澄。”
叶煕阳脸色一沉,连带着齐泽轩也愣了一下。品泽轩的员工不明情况,只想着戏耍一次他们的老板,齐声吆喝道:“交杯!交杯!交杯!”
左右也不过是交杯喝酒,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至于连个游戏都玩不起。换是别人,叶煕阳估计也不会介意什么,可对象一旦变成齐泽轩,他直觉般的敌意又冒了出来。
但品泽轩的众人可管不了那么多,蜂拥着我和齐泽轩就往中间靠,躲也躲不了,还未反应过来,两只盛酒的杯盏已递了过来,后背不停有人推着我往齐泽轩身上靠。我尴尬地看着齐泽轩,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容,他依然温润大方,已经举杯留出手腕:“没事儿,就是一个小游戏,热闹一下而已。”
周围人群簇拥得紧,早晚这杯酒都得喝,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放下忌惮,快速挽过他的手,两人同时将杯中酒饮尽。
因为齐泽轩是老板,人群爆发的嘘声比之前都更加热烈,连我也被这气氛感染,笑意兴奋地爬上脸,回头,却刚好对上叶煕阳铁青的脸。
游戏已进入下一轮,沸腾的喧哗突然安静下来,人人憋着笑,含着满腔的期待,只等句子念出以后再次爆发。
我坐在叶熙阳身边,见他眉峰一挑,脸色十分不悦:“和他喝交杯,你笑得这么开心?”我轻轻推推他:“熙阳,不过是个游戏而已,不能当真。”
话刚说完,耳边飘来了新的句子,在冬夜中,寒至彻骨。
“叶煕阳,亲吻,许望舒。”
人群又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大家听见中招的是两个男人,嘘声更盛。一片喧闹之中,我僵直了身体,死死扣住叶煕阳的手,用眼神示意他拒绝。他却挣脱开来,笑得肆意,重复我方才的话:“不过是个游戏而已,不能当真。”
他站起身,缓步朝许望舒走去,在惊异的眼神里坐在了他的身边。
许望舒不自然地扯出笑容:“这个玩笑就别开了吧,不好玩。”
叶煕阳听了,笑容更加不羁,伸手搂过许望舒的肩膀,一张脸就要凑上去。
望舒的身体不停往后靠,想要别过头去,眉头拧成一股麻绳,我看着他俩靠得越来越近的唇,心中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这是荒烟废墟,还是深渊薄冰,已是分不清。
鼎沸的喧哗和彻骨的心寒中,叶煕阳用手扣住许望舒的后脑勺,用力在他唇上亲下,我的心也跌进了谷底。最后那一点表面的和平,也都在嘴唇的交错中尽数榨干。
许望舒眼神复杂地看着叶煕阳,眸中的火光几乎要把人吞噬。我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屈辱、怨怼、悲伤、愤怒都交错其间,全然没有平日的温柔和淡然。
顶着望舒的目光,叶煕阳笑得全无所谓,凑在许望舒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友谊万古长青。”
我别过脸,失去了喜,失去了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
许望舒死死凝视着叶煕阳,却对上他浑不介意的、甚至带着几许轻蔑的笑脸,隐忍,再隐忍,终究还是崩持不住,咬牙切齿地冲他脸上给了一拳。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惊到,连忙上前拉住许望舒。叶煕阳被打倒在地,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却是勾唇一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起身,朝我走来:“八点了,我要回家了。”瞧见我面色惨白,又补上一句:“游戏而已,不必当真。”
我闭上眼,嘴唇颤抖。他竟是为了气我,竟是为了反击方才我和齐泽轩的那一盏交杯!可是他忘了,有些爱是可以故意忽视不管的,但自尊不可以。
方才的那一个吻,不仅仅是游戏,还含着轻蔑和讥讽,以及对自尊肆意的践踏。
叶煕阳走了,走得若无其事。望舒也走了,跑向后院的荷塘,我静静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面朝池水的空洞背影,心里绞疼如麻。
荷花早已枯萎,只留下冷根残叶,在冬夜里瑟瑟发抖。深夜难寐,我们该以怎样的步伐再走入繁重的白昼?走入新一年的大好气象?
春节联欢晚会应该开始了吧,烟火袅袅绽放,鞭炮声声齐鸣。家家户户都在包着饺子阖聚团圆,全世界,似乎只有我们这一处宁静。
“雨澄,是你吗?”他坐在池边的石头上,没有回头。夜晚的流光映着他冷清的侧脸,寂寞难言。
我嗯了一声,从隐蔽处走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石头上。他不说话,我便抱着腿静静地呆在他身边,不敢开口。
“今晚玩得真开心啊。”他淡淡说着,眼神向无限的远方望去,魂魄被抽离了一般,“尤其是那一句,友谊万古长青。”
“望舒……”我心中颤栗,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曾经去监狱看他时,他虽然憔悴,但眼里还有神采,心中还有期待,我从未见过他如今这副样子,像是腐朽的空壳,只剩下皮囊撑起虚无的内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只低头看着那一池枯槁的池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雨澄,其实他穿上褐色也挺好看,不过,他只能喜欢黑色。”
字字诛心,悔恨愧疚的情绪盈满了我。今天下午的那番逼问句句在耳,我何苦逼他,又何苦逼自己。如果没有今天下午的颜色逼问,如果我不曾和齐泽轩共饮交杯,或许后面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对不起……”我愿捧出我的心说出这三个字,可一切已经晚了。
“没关系。”他深吸一口气,“我要离开了。”
我很想开口挽留,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方才那个欺辱一般的吻,已在他的心底打上了痛苦的烙印,如何都于事无补。
他见我不语,又问我:“雨澄,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
我依然沉默。我当然知道,他也明白我已经知道,可是我们不能说,一旦说出,我与望舒之间这最后的一根弦就会彻底断掉。
我以为沉默可以逃避,他却不愿放过我,粗暴地抢过我的手,手指已抵在我的掌心。
我无声挣扎,将拳头拽得紧紧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只为守住这最后一层薄纱,这最后一丝情谊。
你争我夺的无声抵抗中,我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心也没了力气,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嘶吼着哀求:“求你!求你!别说!”
这哀求深入骨髓,逼得我全身瘫软,可望舒的目光丝毫没有软下来,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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