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亦凡和夏小雪站在万达电影院的售票处，仰头看着不停滚动着的上映屏幕，仔细地选择着要看的电影。
天气已经很冷了，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像两只面包一样笨重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即使这样，厚厚的衣服也很难遮盖住夏小雪日渐突起的腹部，她已经是一个标准的孕妇了。
“这么久没来电影院，电影票都60一张了啊。”夏小雪感叹着。
“管他多少钱呢，你想看什么，我买票去。”
“都是国产片啊……国产片还60呢，我有点不想看了……”夏小雪支支吾吾地说。
“国产片怎么了，国产电影更需要我们的支持啊。”肖亦凡有点义愤填膺。
“我才不支持呢，那么难看，我支持它，它也不争气啊，跟中国足球似的。外国大片60还差不多，国产的60，我不看……我回家在网上看去，要不咱们逛商场去吧。”夏小雪说。
“真不看啊？咱们都到这儿了，要不看完再去逛？”
“不看了，完全，彻底，一点都不想看了。”
“好吧，今天你最大，那咱们逛翠微去，我给你买点什么当做生日礼物。”
“好啊，那我要买贵的。”
“呵呵，买吧，我刚办了信用卡，咱们也提前消费一回。”
于是两人离开电影院直奔翠微去了，到了翠微，经过一家耐克专卖店的时候，肖亦凡忍不住还是进去看了看。
转了一圈之后，肖亦凡停在一双限量款球鞋面前，久久舍不得离开，仿佛多看两眼，就能把那双鞋子看进自己心里，看在自己脚上。夏小雪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又看看鞋子，小声问道：“你喜欢吗？喜欢就买了吧。”
“哎，不喜欢，现在耐克的鞋子越来越不好看了，走吧，不买。”肖亦凡摆手，拉着夏小雪就走了。
两个人随着涌动的人流挨家逛服装店，艾格、ONLY什么的，都是女孩子们喜欢买的，夏小雪试穿了几件，但是都没有想要买的意思。
“有喜欢的就说话啊，我给你买，那么久我都没有给你买过衣服呢，今天你生日，买件送你。”肖亦凡说。
“没有那种特别喜欢的，再说我现在这个身材，买了也就穿这几个月，等生了宝宝之后说不定我就胖得跟个猪似的，也就不能穿了，浪费这个钱干吗？”
肖亦凡听了，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似乎有点不高兴。
夏小雪没看出来，依然兴高采烈地看衣服、试穿、评价，乐此不疲。
肖亦凡逛着逛着突然就有些伤感，他记得很久之前自己看见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小卡一刷，大笔一挥就买了，绝对不会在一件东西旁边看超过三秒钟，也绝对不会试穿超过半分钟以上。
可是如今，那种生活对他来说，只有怀念的份儿。
只是他并不觉得后悔，毕竟路是自己选的，选了就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夏小雪试完了衣服，两个人又继续挽着手逛，只是两人之间的话明显少了很多。
走到薇姿专柜，夏小雪拿起一瓶温泉水润肤露试用。
专柜小姐看见，立即上来热情似火地推荐起来：
“小姐，这是我们的新品，非常适合您怀孕时候的皮肤，而且我们家的产品是零敏感纯天然的，您在怀孕期间也能放心使用。”
“嗯，我就是看看。”夏小雪笑着回答，并没有要买的意思。
那专柜小姐的眼神相当锐利，看出夏小雪没有要买的意思但肖亦凡不一样，于是转攻起肖亦凡来。
“先生，您看小姐用了以后效果多好啊，这款产品保湿效果非常好的。”
“嗯，好像还不错，多少钱啊？”
“我们现在做活动，有这个活动套装，一套是899，非常划算……我还可以送您小样……”
“899？都够我们一个月的菜钱了，走啦，我不买。”
还没等专柜小姐说完，夏小雪就打断她的话，拉着肖亦凡就往外冲。
肖亦凡这回真不乐意了，他觉得这太丢面子了，想当初自己做小少爷的时候什么时候丢过这份儿啊？于是他义正词严、铁面无私地说：
“你想要就买呗，你不是总说你脸干吗？”
“让我花899，把一个月的菜钱都抹在脸上，那我宁愿脸干。走啦，我要上厕所。”
肖亦凡没辙，只得被夏小雪拉着走了。
第七章
夏小雪从厕所里出来，行动有些笨拙地挥手甩干自己手上的水，外套因为不小心在洗手时沾上水而留下了大片深色的水渍。
肖亦凡站在一边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走过来的夏小雪。
夏小雪走到肖亦凡面前，笑着问他：“你笑什么笑？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从实招来。”
不等夏小雪说完，肖亦凡就把藏在背后的袋子递到小雪面前，脸上不由得露出期待的表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夏小雪感动惊喜的样子。
夏小雪一看袋子是薇姿的，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她甚至没有伸手去接，脸竟然一下子就暗下来：“不是不让你买嘛，那么贵。”
肖亦凡一看这架势，没有达到自己预想的那样，他本以为一切会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夏小雪被惊喜感动得泪流满面，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幸福地转圈圈。
可是现在，他看一眼夏小雪阴沉的脸，终于还是不得不接受，原来有时候电视剧跟现实的差别竟然是南辕北辙的。
“我刷卡买的，没事。”肖亦凡压低自己的声音说，他想自己要赶紧安抚好夏小雪的情绪，然后带着夏小雪和这套化妆品回家。
“刷卡就不是花钱啊？没见着钱就觉得是免费的啊？刷卡不用还吗？”夏小雪的音量完全没有跟着压低的意思，反而比刚才更加抑扬顿挫了，孕期荷尔蒙开始起作用，她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的火在烧。
“要还那也是下个月的事了，下个月再说。”
“那不是一样吗？我不要。小票在里面没？我退了去。”
说完，夏小雪就抢过肖亦凡手里的袋子，往专柜那边走去。
这下肖亦凡真的有点火了，他想自己这是干吗呀，花自己的钱想讨别人的欢心，最后不但没落着好，反倒把自己的脸和自尊都给搭进去了。
他堂堂肖亦凡，想当初恨不得给自己改名叫“肖十二少”，如今竟然沦落成这样。
“你给我站住，买了就买了，还退什么退啊？你怎么跟个中年妇女似的？”肖亦凡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一晚上这事儿那事儿的，本来想最后会有个完美的结局，结果还是被弄成这样。
这话一出，让正往专柜走的夏小雪愣在原地，她的背影颤了一下，接着就一动不动了。
等肖亦凡走过来扶她的时候，才发现站在那里的夏小雪，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又是这样，肖亦凡想。就跟上次自己激怒父亲一样，最后是自己想要的结局效果，但是中间的过程却与自己的期待完全不一样。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看过的一个女作家的书里面说：“这个世界始终不符合你的梦想。”
说得真好。
周围经过的人纷纷向他们投来好奇异样的目光，这让肖亦凡更加不爽，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伤着夏小雪了，他回想自己的话里似乎没有那么大的破绽，于是他的口气更加不好：“你哭什么呢？我说什么了你就哭？”
“你凭什么说我是中年妇女，你现在觉得我大妈了是不是，觉得我身材不好脸也难看了是不是？”夏小雪的声音开始放开了，比刚才大了几乎十倍。
“不是，我那不是比喻吗？我就是觉得今儿我高高兴兴地陪你出来过生日，你电影不看衣服也不买，你说这过的叫哪门子生日？咱们还没穷到那个份儿上吧。”
肖亦凡最后这句话终于也激怒了本来情绪就已经接近失控的夏小雪，就跟一个人站在蹦极台上一直要跳不跳的，你硬要过去狠踹一脚把他踹下去，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自由落体。
“没穷到什么份儿上？你知道家里还有多少钱吗你？你知道生个孩子要花多少钱吗？你知道我们每个月生活上要花多少钱吗？你……”
夏小雪的声音越来越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甚至拿出手机开始进行现场录制，肖亦凡的脸彻底被丢没了，丢得眼看自己都找不着脸了。
跟大部分男人一样，他撂下一句话，选择了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就往出口走。
“我跟你说不通。不逛了，回家。”
夏小雪愣在原地。她看着肖亦凡的背影，突然觉得那背影如此陌生，也许是她从来都没有好好地看过他的背影吧，也许是因为这根本不是夏小雪认识的那个肖亦凡，有一种巨大的陌生感忽然笼罩了夏小雪。
她只能快走几步跟上去，手里还提着薇姿的袋子，里面装着他们一个月的饭菜。
任由脸上的眼泪越流越多。
那条隐约的鸿沟
从龙德广场出来之后，肖亦凡赌气一样地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用过这个潇洒的动作了。以前他出校门就打车，一系列动作都非常心安理得地流畅，可是现在，他忽然有些不自然起来。
不过，无所谓，他知道他打车的这个行为，绝对可以让正在气头上的夏小雪更加不爽，这就够了。他还记得刚才来翠微的时候，他就说要打车，但是夏小雪硬说打车贵，坐公交车也是一样的，还说坐公交车浪漫什么的。
但是此刻，经历了在商场的一切之后，正在气头上的肖亦凡再也说服不了自己去省那几个钱，再也不想以王宝钏苦守寒窑的架势，在寒风中等一辆久久未至的公共汽车了。他想自己反正花钱不花钱都落不着好，那还不如就狠狠地花一回。
跟在肖亦凡后面还在哭着的夏小雪看见出租车在肖亦凡面前停下，心里果然就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她瞪着肖亦凡，试图用眼神攻击他，但是肖亦凡根本就不回头看她，只是果断地上了车，开着车门等她也上去。
夏小雪觉得这个气没必要赌，因为两个人一起打车比一个人打车一个人坐公车划算很多，在此时夏小雪的观念里，一块钱对她来说就跟一百万元同样珍贵，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她很不情愿地上了车，重重地关上车门。
出租车上，两个人各自看着自己一边窗外的风景，一句话也不说。
两人中间留出了很大的空间，仿佛一条巨大的鸿沟，难以逾越。
回家之后，夏小雪连脸都没洗就躺下了，肖亦凡知道这次夏小雪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她是那种平时就算发烧快烧熟了都要坚持洗澡的人，但是今天她居然就这么躺下了。
肖亦凡为了弥补夏小雪今天的不卫生，只好自己气呼呼地洗澡去。
洗澡出来，肖亦凡冷静了不少。夏小雪已经关了灯，面朝里，假装自己睡着了。
肖亦凡把灯打开，坐到床边，努力使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们聊聊吧。”
夏小雪没动，也没理他，肖亦凡心里那把将熄的火就像又被添了一把柴火一样，重新旺起来，他放大了声音叫：“夏小雪！”
夏小雪非常不情愿地扭了扭头，瞟了肖亦凡一眼，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我不想聊，没什么好聊的。”
肖亦凡来气了，因为他也突然觉得的确没有什么好聊的，就像所谓的大爱无痕什么的，他这大概叫大气无语。他关了灯，躺到床上，愤愤地说了句：“那就别聊了。”
夏小雪一听却不乐意了，她今天明明就是要跟肖亦凡对着干的，他这会突然顺着她了，她心里反倒不舒服。
于是她灵活地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说：“你不是想聊么？怎么又不聊了？”
“我现在不想聊了。”
“可是我想。”
夏小雪挑衅地看着肖亦凡，眼神里有点得意，有点没事找事赢了的骄傲和快感。
“你想聊什么你说就是了，没人拦你。”
“好，那我就说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特别不满意我，觉得我又老、又丑、又招你烦？是不是时刻惦记着把我休了找个年轻漂亮的？”
“夏小雪你这么说可就没劲啦，”肖亦凡被夏小雪说得挺不服气的，也坐起来，“你自己单方面拒绝交流，别搞得自己跟个受害者一样。”
“那怎么说才有劲啊？你说个给我看看。你一个男的假装什么受害者啊你！”
“我懒得跟你说，我明天还得上班呢，你要是想聊你对着墙一个人聊去吧。”
肖亦凡一脸贱相地伸个懒腰，重新躺回去睡了，不一会儿就鼾声四起。
夏小雪傻愣着看了会儿重新躺下的肖亦凡，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关了灯，自己也躺下，沉沉地睡去。
两个人之间，又留下了一道几乎可以再睡下两个人都不会拥挤的鸿沟。
第二天早晨，肖亦凡照例起床匆忙洗刷，憋着气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赶上地铁奔往公司。
拿公文包的时候，他看见包的旁边照例放着夏小雪的招牌爱心早餐：鸡蛋汉堡。
肖亦凡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朝里的夏小雪，知道她在装睡。
可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拿起汉堡和公文包就走了。
听见关门声，夏小雪赶紧起来，看见汉堡被肖亦凡拿走了，也安心地笑笑。
然后她拿起昨天晚上一直提在自己手里却没有机会好好看一眼的薇姿的袋子，拿出里面价值一个月菜钱的护肤品。
她仔细地研究了一番产品介绍，又去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丑了，脸上的孕妇斑非常明显。冬天的北京，让她本来就长满孕妇斑的脸干燥得如同干涸的土地一样。
夏小雪犹豫着，终于还是打开了一瓶乳液，在自己脸上耐心而节省地涂抹着。
随后她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迅速地换了衣服，提着剩余没有打开的化妆品就出门朝翠微奔去。
此时的肖亦凡，嘴里填满了汉堡困难地咀嚼着，他在地铁站里吃完最后一口鸡蛋汉堡，把塑料袋丢进垃圾桶，随着人群往公司走去。
自从上次在公司被陆露当众给了难堪，地铁站就成了肖亦凡吃早餐的地方。
他算准了时间，从地铁站到公司，最快五分钟就可以到，所以每次他都掐准了时间，在最后还剩下五分钟的时候把剩余的汉堡一起塞进嘴里。
然后利用最后的五分钟咀嚼、吞咽，到公司慢慢消化，很像牛。
他可不想再被陆露抓到什么把柄，也不想再跟陆露起什么正面冲突，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
夏小雪到达龙德广场的时候，商场刚刚开门不久，售货员都在忙着整理柜台，根本没有什么顾客。
夏小雪就在一旁等着，等那个专柜小姐收拾好一切，夏小雪这才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吞吞吐吐地对那小姐说：“您好，我昨天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