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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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眼睛-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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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1点,各病房的病人都开始午睡。我在走廊拐弯处的长椅上坐下,从这里可以观察到整 
            条走廊上的动静,如果有什么人走动,甚至进了某间病房,这绝逃不脱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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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走廊长久的空无一人,其间出现过一个病人上卫生间,这病人还正输着液,他的家 
            属举着输液瓶跟着他走。为什么不用便盆呢?人的习惯真是顽强,我知道有的人躺在床上是 
            尿不出来的,除非他病重已动弹不得,除非他要死了,那时怎么尿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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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得无聊,我便在走廊上慢慢踱步。路过吕晓娅的病房时,我从虚掩的门缝往里看了看,吕 
            晓娅已经熟睡,一条丰腴的腿伸在被单外面,一切正常。我一直走到走廊的最外面,这里是 
            一大间宽敞的观察室,里面睡着生命垂危的病人,有护士在房内走动。我知道这里实行24小 
            时监护,我看见床上的病人都被插满各种管子,输血、输液、输氧、引流等等,这是人们对 
            生命的最后抗争与关怀。我尽量不去想以后的结局。夜里,走廊上经常响起的运尸车滚动的 
            声音使我们知道,又一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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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讲过,人死前会看见有人进来给自己带路。当然这只是一种传说,因为凡死去的人都不 
            能说话,谁又能来证明这事呢?如果按这种假设推断,吕晓娅房中出现的神秘客会是这种带 
            路人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这种带路人一定不会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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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个儿地笑了一下,为头脑中这些混乱的想法好笑。我觉得在这里呆久了,人没法不混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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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重新坐回走廊的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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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吕晓娅午睡时为什么也要脱得那样干净呢?也许还是习惯,就像那个举着输液瓶也要 
            上卫生间的人一样,习惯让人不好违背。只有死亡不是人的习惯,但人必须接受,因为那几 乎就是命令,人都得服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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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思乱想之中,清洁工小夏的拖布已经碰到了我的脚尖。我说:“中午还要打扫一次走廊啊?” 
            小夏说中午清静,拖干净后的走廊没人踩,亮堂堂的,看着舒服。小夏个子不高,胖乎乎的 ,典型的农村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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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随口问道:“回过家吗?”她说刚回去过一次,还去看了秦丽的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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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那个前23床的病姑娘,记起她压在床垫下的日记本还在我这里藏着,而我和吕晓娅都 
            还在想着她记述的在夜里看见白脸女人站在床前的怪事。我一下子没有了语言,感到我和这 
            死者已经有了某种说不清楚的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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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清洁工小夏是秦丽的同乡,但没想到他们住家挨得那样近。我说:“秦丽运回家乡去葬 
            了?”小夏说:“是骨灰。听秦丽她妈说,这骨灰还不知道是不是她女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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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让我迷惑。“怎么回事?”我问道,“骨灰还会有假?”小夏说:“秦丽她妈赶到这里的火葬场,看 
            着女儿烧了后很久没取上骨灰,你知道火葬场是很忙的,等了有两个小时,取上骨灰刚要走, 
            有人过来说他们取错了,该是另一罐。这样就换了一罐。秦丽她妈不识字,后来这罐上确 
            实贴着秦丽的名字,但就因为这一调换,秦丽她妈回到家就病倒了,躺在床上哭着说,她女 
            儿也许就没死,这骨灰是假的。唉,人老了,没办法。后来,村上有人给她妈说,秦丽就不 
            该在城里烧,应该运回来,隔村前段时正好死了一个未婚男人,如果让他们结个阴婚,葬在 
            一起,到阴间也有个照顾。并且,对方还会给她妈一大笔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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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20来岁的小夏还知道这古老的“阴婚”的习俗。我说:“还是烧了干净,真要阴婚,秦 
            丽不会同意的。”小夏说:“也是,听老家的人说,以前人有搞阴婚,都是找的无名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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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奇怪的对话让我心里别扭,尤其是“无名女尸”那个词,不知道触动了我的什么神经。 
            我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想起午睡中的吕晓娅压在被单上的那条丰腴的腿。或者,这种奇怪的 联系让我深感人生的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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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是宋青的休息日。晚饭过后,小梅在楼下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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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趴在窗口朝下看,小梅穿着白色的短裙,黑色背心,像是要上网球场的样子。小梅给她比 
            手势,她看出是请她出去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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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呆在家也没事,宋青便忙乱地套上一条牛仔裤,将一件乳白色的衬衣扎进腰里,便小跑 着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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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扳着她的肩头说:“哇!好靓哟!”说着,还把手指插进她的长发里往下一滑,说这长发平 
            时都盘在护士帽里,今天让它好好潇洒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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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哪去?”小梅不回答她,只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放心吧,不会把你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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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到医院工作不久,还保留着在了校读书时的疯劲。她趴在宋青的耳边说:“带你去见见我 
            的男朋友,替我参谋参谋,看这小子够不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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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佯怒道:“叫我去当灯泡啊,不去不去。”小梅撒娇道:“宋姐姐,你这是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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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之夜,给人一派灯红酒绿的感觉。她们走进了一间酒吧,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在靠近落地 窗的桌边站起来迎接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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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子叫郑杨。他自我介绍说:“我爸姓郑,我妈姓杨,我是个孝子,就取名郑杨了。”小梅擂 
            了他一拳说:“别自夸了,今天在宋姐面前,老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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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了?宋青用吸管吸了一口饮料想,看他俩的亲热劲,一副老朋友的 
            样子,一定是小梅读书时就和他青梅竹马上了。想起自己读卫校的时候,全班44人就有39个 
            女生,完全是女儿国,那几个男生孤零零地像老鼠一样悄无声息。有胆大的女生将卫生巾从 
            他们的窗口丢进去,他们躲在寝室里大气都不敢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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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杨和小梅都端起高脚杯要与她碰杯,她这才发觉自己面前怎么已摆着一小杯红酒。她说: 
            “谢谢,我不会喝酒的。”小梅眨了眨眼说:“你就舔一点,这红酒很香的,并且,郑杨今天是给 
            你帮忙来的,你还得敬他一杯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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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什么忙?”宋青很困惑。郑杨说:“我都听说了,你前段时间上夜班时,在医院的走廊上遇见 
            了两次鬼,是不是?白脸女人。”郑杨用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说:“没关系,这世界没有鬼, 
            都是装神弄鬼的,我见得多了,以后我来医院看看,把这案给你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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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警察?”宋青疑惑地问。小梅在旁边插括说:“你说对了,还是刑警队的侦察员呢。这小子 
            本事一般,侦察女孩子还有一套。”说完便哈哈大笑。郑杨用手去打她,她直着腰说:“你敢打, 
            我就叫警察打人了!”这话将宋青也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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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看着郑杨说:“那你就先讲讲,怎么把我们小梅侦察到的?”郑杨红了脸,一下子不自在起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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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说:“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就那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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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问:“怎么个拜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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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说,去年,她在卫校还没毕业,一天骑自行车上街时,被一个骑飞车的毛头小伙子撞翻 
            在地,手臂上出了血,脚踝骨折,根本站不起来。郑杨刚好路过那里,飞奔着过去抓住了那 
            个拼命逃跑的肇事者,返回来拦下一辆汽车,将她抱上车送到医院。到医院需要照片,这得 
            上五楼,郑杨抱起她就往楼梯上跑,小梅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感激中有又些警惕,便问: 
            “你是什么人?”他说警察。小梅说是警察怎么不穿警服,他说我们都是穿便衣的,你放心吧, 
            等一会儿我给你看证件。小梅当时一点儿也没感到脚痛腰痛什么的,只觉得心里咚咚地跳。 
            回到家后,连续几天茶饭不思,她爱上他了。没想到这小子更猴急,三天不到,便提着水果 
            来看望她,小梅说:“这就叫黄鼠狼给鸡拜年吧,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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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听得开心地笑起来,她对小梅说:“你说错了,这是你自己引狼入室,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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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杨说:“怎么都说我是狼呢?结了婚,才叫‘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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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说:“那得看你的表现了。怎么样,先把恐吓宋姐的那个白脸鬼抓住,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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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杨说小事一桩,等你们医院有空床了,我假装生病住进来,三天内包弄清楚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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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说:“这个办法行吗?要住进来我们可作不了主,如果讲给院领导听,肯定挨顿臭骂,说 我们自己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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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说:“这样吧,给纪医生商量商量,咱们私下里不就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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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说:“还是宋青脑袋好使,就这样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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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酒吧里突然音乐大作,一团刺眼的灯光打出一个半圆形的小舞台来。一个穿着红色露 
            肩长裙的小姐手拿话筒,对大家说晚上好,将有一台精彩的节目奉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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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员鱼贯而入,经过他们的座位往后台走,宋青觉得一个个子高挑的女郎很是面熟,但一下 子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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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梅说:“我们就看一会儿演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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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三天的午睡时间,我都坐在走廊拐角处的长椅上,监视着整个走廊上的动静,结果是一 
            无所获。唯一一次,我看见一个戴着大口罩的男人,拎着一袋东西出现在走廊上。他一边走, 
            一边察看这病房门上的编号。在吕晓娅的病房前,他略为停顿了一下。我立即来了精神, 
            半侧着脸,用眼角的余光扫描着他。我想只要他一跨进去,我就会奔过去抓住他。他是什么 
            人?为什么要偷偷跑到吕晓娅的病房来?这个谜瞬间就可解开。我正在紧张地窃喜,那人却又 
            朝前走了,并且,一直对着我走来。我本能地挺了挺腰,他隔着一个大口罩,几乎是脸碰脸 
            地问我:“先生,请问五官科的住院部在哪里?”我的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吼道:“这里是癌症病 
            区,谁知道你的五官科在哪里!”那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鼻子里哼着嗯嗯嗯的声音,立即转 身向电梯口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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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吕晓娅说:“看来那个守在你床前的家伙不会再来了。并且,看来那也不是一个坏人。你 
            想,在你午睡中,他走进来,轻手轻脚把椅子搬到你的床前,就那样守着你午睡,中途他抽 
            了一支烟,掉了些烟灰在地上,可烟头并没扔在这里,说明他还懂得点卫生。总之,既没伤 
            害你也没偷你的东西,我想这事就别管它了,也许,是你以前的男友吧,他不好意思见你, 只好这样偷偷地来望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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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吕晓娅咬了咬嘴唇说,“别把男人想得这样多情了。”说到这里,她又对我做了个抱歉的表 
            情,说并不是要把男人都说得很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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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穿了件红色碎花的睡衣,可能是午睡起床后随便罩上身的。到底是搞时装设计的,对各种 
            服饰的选择都显得有品位,尤其是那一条带着花边的宽腰带,在腰上轻轻一束,使她的身材 
            在飘逸的隐藏中又有点显山露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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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我不会再有男友了,谈恋爱多累呀,如果对谁有感觉,只要我高兴,睡一夜也可以, 
            何必非要搞成那种关系呢?简单就是好,就像我们搞时装设计一样,最好的都是最简单的, 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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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大胆的话,我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听到。尽管从理论上讲,我知道人们有权选择自己的 
            生活方式,尽管也有不少的人已经在这样生活,但对一个交往并不太深的人讲出来,我想还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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