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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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部落-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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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正幸运的并不是孙营长他们,就在警卫营刚刚转过一道沙岗的时候,马黑马突然凶相毕露,大手一挥,命令卜连长带领一队精兵,从另一个沙岗豁口处斜刺里插过去。不一会儿工夫,便传来了一阵混乱的枪声和凄厉的惨叫……



如此奇异的突变,惊得三军丧魂。白蛤蟆满脸滚着虚汗,后怕得直摸脖子。其他剩余的士兵,也一个个噤若寒蝉,吐了舌头。一会儿,卜连长提着带血的马刀得胜回来,马黑马高声呼问:“全收拾了吗?”
卜连长回答:“一个没剩,全部报销!”
兵家之事就是这样,一切都在不言之中。马黑马也没做半句解释,队伍又缓缓地开拔了……
经此一事,人们的心里钻了一个鬼,总觉得有一件什么不祥的事儿等在前面。大约行到第三天晚上,果然发生了一桩怪事。当时天还没有全黑,西方天际还散发着一抹淡淡的红光。队伍行至一座红沙岗跟前,正准备扎帐宿营,忽然一个士兵尖叫一声:“呀——那是什么?”大家猛一回头,惊讶地发现,在我们身后数里远的地方,悄悄地跟踪着一支马队,在西天余晖的映照下,影影绰绰,恍恍惚惚,看不清面目,却能分明感到一种马蹄踏沙的尘雾。大家顿时愣了,第一个感觉是,可能遇上了共军的追兵;第二个感觉是可能遇上了沙漠中的土匪。但很快地这两个判断都被否定,自我们进入沙漠之后,共军的追击实际已经摆脱;而在这样的大荒之境,又哪里会有什么土匪?仓皇失措间,也顾不上多问,又重新收起尚未扎好的帐篷,连夜继续加紧前行……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支尾随的骑队,竟出现了一种无赖行径,我们跑得快,他们追得快;我们停下来,他们也停下来。而且既不叫喊,也不开枪,始终像一群影子缠着我们,我们的恐惧就愈加厉害。忽然李老军叫出一声:“那是一群鬼魂啊,那是警卫营的鬼魂啊,他们死得冤,阴魂不散,缠上了我们……”此话一出,人心更加大乱,尤其是亲手参与了屠杀警卫营的那些人,个个脸变了色,“呜哇”一声叫喊,就没命地跑开了。有一个士兵斗胆回头放了一枪,却不料枪管里钻进沙子,“砰”的一声,枪膛爆炸,人也一个满脸溅血掉下马来。这一情景,愈加使人信了鬼魂邪气,一时间,人喊马叫,大乱了套……
也不知跑了多久,马蹄驼蹄终于被黄沙陷住。一轮明月升上高天,回头一望,却又什么也没有了,四下里空空荡荡,静寂若死。人们这才抹着汗长吁一口气,斜躺横卧于地上,成了一堆烂泥……
然而这情形尚未持续多久,又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不一会儿,一人一马登上一座沙包,站住不动了。身后衬着一轮明月,静静地俯视着我们,俨然一尊夜叉形象。人们又一骨碌爬起来,大张嘴巴闭了气。马黑马又急又恼,忽地拔出手枪,大吼一声:“我毙了你。”但没想到,那黑影竟突然说出话来:“别开枪——我是胡驼子——”人们又一个大愣:谁是胡驼子?胡驼子是啥人?这时候队伍里有骆驼团的几个俘虏拍腿叫道:“对了!对了!他是我们的胡班长,是养骆驼的一个小头目,可能在刚才的奔跑中掉了队,现在才赶来……”马黑马闻此一说,惧心稍歇,又对着那山头黑影大喊一声:“你给我滚下来!”那黑影就真的闻声落马,顺沙坡骨碌碌滚了下来……”
马黑马前趋一步,枪口点着那人的脑袋,大喝一声:“你到底是人是鬼?”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诚惶诚恐地说:“报告马旅长,我是人,不是鬼,鬼还在后面……
“什么?鬼还在后面?”
“对对,鬼还在后面,他们要面见你马旅长……”
“他们要见我?”
“对对,他们说一定要见你马旅长,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去把他们给你叫来。”说着,不等马黑马点头与否,一转身,又噔噔跑上沙包,双手捂个喇叭口,对着后面远远地喊道:“鬼哎——过来,呶们马旅长要见你们——”
那声音一长一短,一起一伏,真像个野鬼在夜风里呼号。我们惊得头发和汗毛都竖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神经错乱者的呓语,还是真有什么天惊地怪的事要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就在那胡驼子的呼号连喊几遍后,果真有三人三骑又登上那座沙包,接着一阵风嗒嗒而下,向我们跑来……
我惊得两眼一黑,差一点晕厥过去……
接下的事情才慢慢明白,原来这三人三骑仍然是人,不是什么“鬼”,他们正是新疆溃军中的几个人,为头的正又是和我对过话的那个独眼龙汉子。他们滚鞍落马之后,扑通一下就跪到了我和马黑马的面前,哭也似的叫道:“马旅长、羊副官,小弟是走投无路,前来投奔你们了……请千万高抬贵手,留下我们……”言毕,一阵叩头作揖……之后,事情的真相逐渐大白:原来他们跟我们分手后,未行多远,就被解放军的入疆部队打散了。他们的师长被当场击毙,他们和少部分人逃了出来。左思右想无路可走,后来考虑到我们的西藏之行,虽然也是一条危途,但总还有一丝希望,于是就折头南下,来追我们。但又怕我们不要他们或怀疑他们,于是就没敢声张,悄悄地尾随上走。走了数日,遇见我们遗弃的那些战马,有些人就回去了。又行几日,又遇见了摊血泊死人(就是孙营长他们),知道我们已起了内讧,一部分人就又回去了。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死心塌地跟上走。今天傍晚,好不容易追上了我们,我们却又撒腿跑了。他们不明底细,也就一如既往地跟上跑。后来追上了掉队的胡驼子,这才得了个通风报信的人……
事情至此,全体上下一个个如释重负。



马黑马显得十分高兴和激动,亲自下马将独眼龙三人扶将起来,表示了真诚的欢迎。接着又面朝队伍喊道:“大家看清了,呶们是得人心的!这三位兄弟来投奔呶,就说明天无绝人之路,呶们的前程还是远大的。孙龙一伙是窝囊废,软骨头,死了活该!从今后,咱们要更加的精诚团结,更加的发狠勇进,不要怕死,不要怕吃苦。我们穿过这片沙漠,就是一座雪山,翻过这座雪山,就到了西藏!我们一定会吃到西藏的炒面糍粑,一定会喝到西藏的酥油奶茶!……”队伍静静地听着,颇受感染和鼓舞。而后,他又掉头对那胡驼子说道:“你今天立了一功!我现在宣布你为骆驼团的俘虏队长。你要好好管教他们,争取立功赎罪,有一天机会到了,我会特赦你们,把你们当亲兄弟看待!”队伍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感激之声……
这一夜,我们决心快意地睡了一个囫囵觉。我还梦见了一片富饶美丽的西藏图画,遍地的牛羊,遍地的野花,肥得流油的开锅肉,热气腾腾的酥油茶……
然而,这一美好的梦想却很快地破灭了,鼓足勇气前行一程,雪山的影子没有看到,大戈壁却越加望不到边了。重重叠叠的沙岭,密如海浪的沙丘,把驼车轱辘都陷得拉不动了。那些原本坐在车上的女人和娃娃,也不得不改乘于马背驼峰之上,以减轻车的重量。更为骇人的是,前时所遇的那幅鬼魂景象,初以为随着独眼龙三人的到来,真相已被揭破,哪里想到,那只是一个插曲,真正的鬼魂还潜伏在我们的身前身后,继续作祟作怪。第二次发现它们的时候,和前些时发现的情形差不多,也是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之际,在我们正前方的一溜沙岭上,突然又出现了一片杀气腾腾的古怪黑影,而且阵势比头前看到的更大更多,黑黑浪浪,似有无数个牛头马面布满了一道长长的沙岭,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马和骆驼先自惊慌地吼叫起来。马黑马大惊失色,急问独眼龙,那是什么。独眼龙却也和我们一样,面色惨白,惊恐得说不出话来。所有的人都被一股巨大的魔力攫住了魂魄,目瞪口呆,拔脚不能动……
一会儿,残阳消退,夜色降临,那一串黑影又渐渐演变为一簇一簇的蓝色火苗,并不断地运动着,向高空扩散,终于就汇聚成一道幕布般宽大的蓝色光带,横悬在沙岭之上数丈高的地方。我们的目光也随之而由平视变为仰视。这情形持续良久,茫茫漠海间忽然又传来一声古怪的长鸣,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十分苍凉悠远。长鸣过后,蓝色的鬼火中又霎然涌出一张张人脸,一颗颗马头,人脸无血色,马头没毛,个个征衣铁甲,杀气逼人,在虚空中无声地向我们冷视。我们的坐骑就不由自主地四蹄一软,相继跪倒……
巨大的惊骇,空前的恐怖,闭住了所有人的心窍。我知道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心造鬼魅,产生幻觉;但我不敢相信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会有如此众多的人畜肉眼同时产生幻觉。我们呆呆地仰望着这夜幕奇景,形同槁木……
终于,不死的元气又回荡了过来,马黑马,这个屠夫般的魁首,蓦然爆发出了一股非凡的狠勇,他忽地一跃而起,拔刀出鞘。在月光下唰地一挥,发出了一声野狼殷的嗥叫:“军——令——大——死——神——令——”
于是,全体将士跟着发出一声应呼:“军——令——大——死——神——令——”
接着他嗥叫一声:“全体举枪——”于是,八百多条钢枪同时朝天,瞄准了那片蓝火鬼影……
“一、二、三,放!”“砰砰砰……”一阵猛烈的排子枪山摇地动般炸响。跟着一声“冲啊!”的呐喊,失魂落魄的人们又像着了魔似的向那山头鬼影冲去……一阵旋风过后,那蓝火鬼影霎然消失,平坦坦的沙岭顶上,却出现一片浩浩白骨:一具一具的人骷髅、马骷髅,沿岭脊铺成一条长路。有的裸露,有的半掩于风沙之中。骨架散的散了,完整的还很完整。脑壳、肋条、腿骨、趾骨,排列得整整齐齐,好像从一躺倒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起来。胸腔骨缝里积满了尘沙,有的眼眶里还生出一根两根的草苗。尸骨周围散乱地丢弃着一些腐烂了的盾牌和生了锈的戈矛。一切迹象都表明着这是一支远古的军旅,他们长眠于此已经很久很久了。从那零乱而又整齐的队形看,他们显然不是因两军厮杀而阵亡,而是因孤军陷入迷途被大自然夺去了生命。千秋岁月已将他们的躯体石化,茫茫风尘已将他们的灵魂融入蜃气。我们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恍然就像看清了自己的归宿,不禁潸然泪下,悲难自己……
月亮慢慢地沉没了,星斗也渐渐地消失了,太阳却迟迟不见升上来。四围天色朦胧如黛,一片铁青色。精疲力竭的人们再也鼓不起精气神了,有些人就那么倒头一躺,横卧在枯骨中间,再也没有起来……
绝望的寂静中,死神徘徊良久,忽然又传来一声古怪的啸鸣,声音很亮,像鹰笛一般。我们挣扎着抬起头,只见从遥远的西南天际飞来一只红色的大鸟,样子很像一只火红色的公鸡,翅膀上闪着五彩之光,头却是一个老鼠头,尾巴也像一根软溜溜的长蛇悬掉在半空中。我们谁也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飞禽,一个个伸长脖子,仰首发呆。那红色的怪鸟似乎是有意来给我们引路,在我们头顶上空盘绕三匝,嘎嘎鸣叫数声,向前飞去。飞了一阵,见我们没有跟随,又折回身来,继续盘旋鸣叫。如是再三,我们终于若有所悟,不知是谁喊了声:“快走啊,那是神鸟来搭救咱们了!”于是,人们又挣扎着爬起来,牵马引驼,跟着那只红鸟逶迤而去……



这是一个绝路逢生的希望。我们就那么跟着只无名红鸟蜿蜒前行,俨然一队蚂蚁跟着一只苍蝇。
太阳却一直不见出来,连行几日,天色一直是朦胧的黛青色。无尽的沙漠如迷宫一般,越走越复杂,我们终于辨不清东南西北了。而那只无名红鸟似乎又不太耐烦我们行进的速度,飞着飞着就不见了影子。但每当我们陷入迷途、举足不前的时候,它似乎又不忍心,再度飞回来,鸣叫着引我们继续上路。一切都不可捉摸,一切都充满了神秘。马黑马曾问独眼龙,你们多年在新疆,知道这鸟叫什么名字?独眼龙却连连摇头说,不知道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忽然有一天,迎面袭来一股冷气,人和马同时打了个寒战。这是一股很奇特的冷气,没有风、没有雨,却冰凉刺骨。愣了一阵,有人就叫道:“呀!可能是遇上了前面的雪山!”人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加快了脚步。但续行半天,情况却令人沮丧,雪山的影子依然不见,那股寒流却越来越重,越来越刺人心骨。我们当时还穿着夏日的单衣,冻得嗦嗦发抖。马和骆驼也一样地冷不可当。马嘴上喷出了白霜,骆驼的秋毛还没长齐,肚子上青筋暴露,冻得龇牙咧嘴。牲畜一到龇牙咧嘴的时候,面孔上就带了一种人相,分外狰狞可怕。马黑马几次回头望我,意欲止步。抬头看那无名红鸟,却依然在前面忽隐忽现,于是又咬牙坚持。
再行一程,错综如网的沙岭间,忽然又出现一道窄窄的峡口,两边砂岩陡立如削,中间一条羊肠小道,队伍不由自主地排成一道长蛇阵,像被吸入了一条巨蟒的肠道。峡口里冷气愈加凝重,似有万枚钢针刺入肤骨,不一会工夫,便觉耳门发胀、面部发麻,鞍下马蹄也悠悠忽忽如腾云驾雾一般。这时候想抽身回走也来不及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吸着你身不由己地往前走……
迷迷糊糊不知行了多久,眼前又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白茫茫雪地。我们十分惊讶,虽说天气已入深秋,但还没到落雪的季节,此处何以独成雪地?雪地中央还孤零零长着一棵绿树。树也叫不上名字,状若伞盖,苍古如老柏。树的根部隆起一堆寒冰,像蜡泪滴就。逼人的寒气正从那里向外散发。我们十分惊奇,茫茫戈壁不毛之地,何以忽然冒出白雪绿树?愕然一阵,队伍就缓缓扯成一道散兵线,向那绿树围拢过去。
快到跟前,战马忽然蹭蹄不前,鬓毛倒立,发出嘶嘶低鸣。正觉疑惑,那独眼龙突然又叫一声:“呀!树下趴着个什么?”众人闻声一惊,仔细一瞅,才见那树根下的冰堆中,还包裹着一个奇怪的动物,身披鳞甲,混沌一团,看不清面目,只透过厚厚的冰壳,隐约看出,像是一只巨龟。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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