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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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喜事-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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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齐在寝宫中走来走去,少年皇帝多少因为阅历的原因,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忧心不已。总管郭承恩跟在他的身后,走走停停,待耶律齐一个转身,刚好跟他撞了个正着。

“郭承恩,你干什么呢!”

“皇上息怒。老奴只是想提醒您该用午膳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都火烧眉毛了!”耶律齐烦躁地坐回龙椅,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折,随手一翻,顿时就恼怒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些见风使舵的大臣,国家的粮食白养了他们!”

郭承恩连忙跪在地上,“皇上请息怒!犯不着跟这些人生气。”

耶律齐瞪了他一眼,脸色放缓,“丞相呢?”

“一直在和秦参政商量对策,几天没合眼了。”

“走,我们看看去。”

耶律齐移驾到阮吟霄办公的地方,停在门口的时候,郭承恩刚要高声喊一句“皇上驾到”,耶律齐听到里面安静,就挥手阻止了郭承恩。他独自一人跨入屋内,发现秦立仁躺在榻上,阮吟霄伏在案上,别的官员也是七七八八地横躺着,坐伏着,案上的烛火都没有熄。

耶律齐走到阮吟霄的身旁,拿起他面前的一份奏折模样的东西仔细地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又放回原地,只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轻轻地披在了阮吟霄的身上。他不发一言,又轻手轻脚地出去,还吩咐随行的侍从一律不准弄出声音。待走了老远,郭承恩才说,“皇上,看来大人们都累得不轻。”

“是啊,朕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朕无能,才让丞相操劳至此。郭承恩,你去把烟云十六州的地图弄来,顺便把那一带守将的名单拿给朕过目。”

阮吟霄梦见了一个场景,他深夜经过府库,见里面灯还亮着,就进去看了看。

裴凌南伏在案上打瞌睡,她面前摊开着很多本书,显然是因为太累而睡着了。

他走过去,看到一张白纸被她压在身子底下,只在最右边写了几个字。他这才想起来,这是她写了很多天都没有写好的那份文书。

他本来要回家了,这下在她身边坐下来,拿过她桌子上放着的那几本书翻看了一下,随即摇头。要点都没掌握到,书都选得不对,哪里能写出好的文书来?他皱眉看了看呼呼大睡的女孩子,论起天赋,她真的是有点差强人意,他当初会把她弄进吏部,完完全全是看中了她眼睛里的那股斗志。

不过人无完人,他不能太苛求了。

他起身,把她选的书放入书架内,又为她挑了几本,放在她的面前,然后坐下来给她列要点。

刘无庸走进府库的时候,他刚好把要点写完,揉皱了,随手塞进了其中的一本书内。弄成好像是以前借阅的人无意中留下的一点痕迹。

刘无庸笑道,“哦,你作弊!”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别说我来过。她越觉得我可恶,才越能把事情办好。这就是她的脾气。”

刘无庸叹道,“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你么?这么拼命努力,只是为了更靠近你一些。”

他苦笑,“老爹,你还不知道我么?南人身北人坑,不由己的事情太多,哪能顾什么儿女私情?何况我现在……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给她找个好婆家。”

“我就怕你到时候后悔!”

“不会的。”

梦到这里醒过来,阮吟霄自嘲地笑了笑,一低头,却发现身上的黄色披风,看来是皇帝来过了。一屋子的人都在昏睡,几个通宵下来,大家都有些体力不支。他走到秦立仁的面前,轻轻取走一本书,从书中掉落下一片银杏叶子来。他俯身捡起,不禁望着窗外怅惘。

希望他当初写给翁照帆的书信有用,希望赵显足够聪明……希望她一切都好。

等待是漫长而又锥心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牵挂之人,担忧之事,所以这座前朝的老宅呈现出了比没人住时还要浓重的压抑之感。楚荆河和铁蛋儿的身体都渐渐好转,伤口也在愈合,南宫碧云虽然还没有醒来,但是情况也已经趋于稳定。

裴凌南每天去佛堂,去完佛堂便是等在门口,一直到掌灯时分。玉翩阡婉转直接地劝了几次,她都不听。

“小玉啊,过来过来!”裴大招手,玉翩阡从门口退回来,蹲到他面前,“怎么啦?”

“为什么我爹那里还没有消息啊?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什么陵都应该拜完了吧。”

玉翩阡也觉得奇怪,但这种担忧总不该让一个孩子知道,“也许只是耽搁了些时间,正在往这儿来。”

裴大皱着眉头,一双与沈流光极相似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门口。

玉翩阡摸了摸裴大的头,心里清楚,就算皇帝能够脱身,赵康也会赶尽杀绝地追来姑苏城。到时又将是个什么局面?

花事五十九

某个黄昏,南宫碧云醒了过来,正在给她擦身子的老妈妈吓了一跳,随即扔了布,冲向门口。

南宫碧云用手肘撑起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还没等她坐起来,裴凌南进来了。

她们两个人安静地对望着。对方不是朋友,不是敌人,甚至不是对手。也许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裴凌南不知道,当那个黑衣人一脚踹向南宫碧云的时候,属于她的南柯一梦,是不是就醒了。

“你终于醒了。”裴凌南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南宫碧云无言以对。也许她没有立场再做她的敌人,但她也无法亲口说出那些有可能伤害到耶律璟的话。毕竟那是她长达八年一直仰赖的男人。她低着头,手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有些微微发抖。

裴凌南说,“一开始我带你走,确实想要从你嘴巴里面套出一些东西来。或者把你当成人质,向耶律璟谈些条件。可是那天在破庙里面,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错了,我错在同样身为女人,母亲,却罔顾你的立场。所以你放心,你安全了,自由了,随时可以离开。”

南宫碧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这么多的精力抓我,就这么轻易地放掉?我高估了你,裴凌南。你的男人也高估了你。”

这句话好像戳中了裴凌南的痛楚,她站起来,大声道,“你是高估了我,你们都高估了我!现在对于我来说,整个大局,比不上一个人的生死。他若是回不来,我情愿生灵涂炭,天下苍生都给他陪葬!”

南宫碧云愣了一下,喃喃地问,“我昏迷了多少天了?”

裴凌南转过身去,语气渐渐低沉,“十天。”

“难道他们得逞了?我听他说,要用火药……”

裴凌南奔出房门,再也不想听南宫碧云后面未说出口的话。越香凌走的时候,沈括走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把每天滋生出来的担心,害怕,都强压在心底,如今压了厚厚的一层,终于因为南宫碧云的话而反弹起来,满满地堵住了她的心。她不敢去想那个结果,甚至从来不敢试问自己,会怎样。

她跑到老宅的门口,趴在老旧的围墙上哭泣。她想要伪装,可是她很脆弱。

“滴哒”“嘀哒”有马蹄声从路的尽头传来。

好像佛祖慈悲的叹息。

裴凌南猛地扭过头去,看见了一支人数不少的商队。她没有看到赵显,心中涌起了巨大的失望,正欲侧过头去。马队走近了,几匹马拉着一辆板车,一个人正从板车里探出头来,不经意间,就与她四目相对。

她一愣,而后拔足狂奔,冲到板车边,几乎是扑到了他的身上,而后像十六七岁时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不解地看着赵显,赵显指了指怀中的裴凌南,羞涩地笑笑,“我妻子。”

众人会意,微笑地看着他们俩,乐见好戏。

“凌南?”他虽然也想好好地抱着她,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似乎……?

“呜呜呜呜……”

他的心柔软,揉着她的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赵显抬头,抱歉地对周围的人,“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各位的大恩大德,赵某没齿难忘。”他抱拳向四周,四周的人笑着回礼,然后他就把裴凌南从板车上抱了下来,目送商队远去。

他看看街的这边,没有人,再看看那边,还是没有人,这下放心了。

他把裴凌南放在地上,而后不由分说地低下头去吻她。

他好几天没有洗澡,也没有刮胡子,下巴上全部都是刺人的胡渣,嘴里还有股怪味道。裴凌南却伸手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好靠得他更近,抱得他更紧。她满心的期待,满心的思念,满心的担忧,满心的欢喜都灌入他的嘴里。这甜蜜,他快有些招架不住了。

直到身后飘荡着一个买菜经过的老婆婆,狐疑地围着他们转了两圈,赵显才拍着凌南的后背,想放开她,可是裴凌南才不管。

他无计可施,冲老婆婆眨了眨眼睛,老婆婆却很严肃地看着他,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大字,当街亲吻,有伤风化!

他只得伸手挠了裴凌南一下,裴凌南终于放开他。

老婆婆这才哼了一声,走了。

“流光……”裴凌南摸着他的脸,每摸一下,眼泪就流一行。

“我在这里。傻丫头,你别哭了。”赵显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泪。

“谢谢你!”她把脸深埋进他的怀里,在他脏兮兮的身上蹭了又蹭,蹭了又蹭,直到双颊都发红生疼。她又哭又笑,像个疯婆子,甚至都没有任何心情问他是怎么脱险的,别的人在哪里,又是怎么来姑苏的,这么多天经历了什么。她只要这个结果,有这个结果,她就心满意足了。

赵显拥着她往老宅里面走,先是玉翩阡手里的盆掉落在地上,而后是楚荆河和秦书遥目瞪口呆,最后是裴大裴二呆在原地,宅子里的人全都静止了。而后赵显笑了一下,他们全都拥了过来。

“爹!”裴大和裴二从没有这么没出息的哭过,他们的鼻涕眼泪全蹭在赵显脏兮兮满是污泥的裤子上。赵显低头分别亲吻他们,心里想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嘴上却说,“能再见到你们,真好。”

玉翩阡高兴完,问了个重点,“小越和沈将军他们呢?”

众人的心都沉了一下,赵显说,“当时太乱,他们还用了火药,出现的各路人马又太多,所以我们就被冲散了。不过,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他们每个人的烟花都放上了天空。行动之前我们就约好了,哪怕分开也没关系,放了烟花报平安之后,就各自想办法到姑苏来会合,不用再冒险去找大家。”

众人听了之后,脸上皆是一振。这样听起来,大家都平安,真是太好了。

秦书遥说,“崇光陛下还是赶紧先去洗洗吧,颠簸了这么多天,又要躲追兵。”

裴凌南擦掉眼泪,忙说,“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这边走。”她去牵赵显的手,赵显又抱了裴大和裴二各一下,这才跟着她走。

浴桶里的水冒着舒服的热气,赵显把手放在破腰带上,又看了裴凌南一眼,“凌南,你出去好不好?你这样看着我,我根本洗不了。”

裴凌南眼睛都不眨一下,过来帮他脱腰带,怒道,“哪来那么多的破规矩?你都被我睡烂了,还当自己是没开苞的小男人吗?”

赵显皱了下眉头,睡烂了?这是什么形容词啊。

裴凌南把他的外袍脱掉,又要去脱他的裤子,沈流光连忙按住她,“娘子,就算为夫被你睡了很多次,但是洗澡这种事情,一向是亲力亲为,不借他人之手,还是请你体谅。”他伸手把裴凌南推出去,裴凌南回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乖乖地坐在外面等。

水声哗啦了一下,她知道他到浴桶里去了。起先他们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可是忽然他就没响动了。

她绕到屏风后面去看,见他枕在木桶的边沿上,竟似睡了过去。

她走到他的身后,俯身抱住他。她怎么会不知道,他为了回来,做出了多大的努力?他虽然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地概括了当时的情景,可是赵康是什么人,耶律璟是什么人?他们为了杀他,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她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心中满是感激。

她闭着眼睛,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还没待她反应,已经被拖入浴桶之中。赵显把她压在桶边,眼中含笑,“既然娘子你如此舍不得为夫,又这么想共浴,为夫勉为其难了。”

她笑,今天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说话。

“别以为笑一下就能蒙混过关。”赵显贴上她的唇,终于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娘子,我回来了。”

沐浴好,又简单地吃过一些东西,两个人早早地躺上床,相拥在一起。

“老实说,我浑身脏兮兮的,真不敢抱你。”赵显用下巴摩挲着裴凌南的额头,“再见不到你,我就要疯掉了。”

“我也是。”

赵显执了她的手,“这次真的是九死一生。我在确定自己安全的那一刹那,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以后要带你和孩子,躲到远远的地方去。这个皇位和关于权利的争斗,真让我厌恶。”

“你可别学阿斗当甩手掌柜。至少要把烂摊子收完,才能跟我浪迹天涯去。”

赵显笑了,“浪迹天涯现在对于我来说,是最最美妙的词汇。”

裴凌南也笑,“还有更美妙的,听不听?”

“嗯?”

裴凌南贴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连说了三遍,好像要把以前没说的给补够。赵显笑起来,用身体的行动,做了回应。

花事六十

第二天,赵显起得很早。他没有懒惰赖床的习惯,相反身边那个人有。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翻身拿背对着他。他又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她打发一样,轻推了一下他的脸。他有些郁闷了,自己爬起来穿衣服。

他要记挂的事情很多,比如赵康接下来会做什么,双双顺利到达北朝了没有。

比如,他要对接下去见到的那个人说些什么。

他推门出去,走过清晨安静的长廊,仔细地数了数房间,确认无误之后才上前敲门。

“请进。”屋里的人说。

他推开门,见女人正仔细地教孩子写字。那孩子长得很像耶律璟,一样的高鼻梁,一样有神而又锐利的眼睛。唯一不同的是,孩子在看人的时候,更多的是审视,而耶律璟,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别人。

南宫碧云很惊讶,似乎没想到他会来,连忙起身,指了指椅子,“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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