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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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店街-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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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相互看看,均有些讶异,目光中却带着一丝隐晦的笑意。孟夫人看着善存,眼中又惊又喜。

静渊的脸色变了,忙站起身来,朝七七的方向快步走去,向来遇事冷静的他,此刻的脚步却有些发软。

第一卷 洪流 第四十一章 暗战(2)

七七蹲在天井的台阶上,只不停干呕,却什么都没呕出来,一张脸变得青白,额头上全是冷汗。静渊跑过来,蹲下身,摸了摸七七的手,七七慌乱间,亦觉得丈夫的手冰凉无比,她难受之极,抓住他喘气道:“我不舒服!”忍不住流下泪来。

媳妇们围了过来,有的说赶紧去找大夫来看看,有的忍不住格格笑道:“哎哟!看什么大夫啊,这明明是在害喜嘛。”

静渊脸心跳加快,饶是他冷静清明,此刻脑子里却如一团乱麻,又担心什么,又害怕什么,又或许期待什么。七七又是窘,又是难受,只抓着静渊的手不放:“回家去,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静渊声音竟有些发颤,把七七抱了起来,对赶过来的秀贞道:“大嫂,劳你去跟岳父岳母说一声,我带七七回家休息。”

秀贞虽满心好奇,见七七满头大汗,痛楚难当,也不敢耽搁,便道:“记得找大夫看看。”

“小孙!小孙!”静渊朝外头叫着,司机们、跑堂子的伙计都在院子最外头的一个瓦房里候着,小蛮腰正和另外几个司机玩着双陆,听到东家叫,把骰子一扔,慌慌忙忙出来。

静渊一脸焦急,正抱着七七大步朝院外走去,见小蛮腰出来,只道:“赶紧去把车开来!快点!”饶是小蛮腰生得肥胖,被静渊一吓,一着急,一路小跑去车库,竟然身轻如燕。

静渊把七七抱上车,让她稳稳靠在自己怀里,小蛮腰一面开车,一面忍不住回头,只见静渊脸色铁青,眼中却有一丝无措。

车子在路上飞驰,遇到坡坎一抖,七七更觉得翻肠搅肚,只不断干呕,静渊拿手帕给她接着,她却只呕出些清水来,头昏脑胀,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静渊只好把她抱紧了,像抱着一个小孩子,轻轻在她的身上拍着。

七七本郁闷半天了,此时一哭,便再也收不住,只不断啜泣,把静渊胸前的衣服哭湿了大片,她哭着,嘴里似乎喃喃说着什么。

静渊想听她说些什么,低下头,却登时僵住了。

七七泣道:“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她的手用力握成小小的拳头,放在身下磨蹭着衣服,她边哭边说:“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静渊心里却道:“我是什么样子?我是什么样子?”

心绪震荡,只将嘴唇放到她的柔丝之上,“我是什么样子?”他在问自己。

……………………………………………………

“究竟怎么回事?这算什么?”林夫人声音低沉。

楠竹神情紧张,一脸无措:“没,没有漏掉一天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林夫人哼了一声,狠狠瞪了楠竹一眼,楠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把目光投向静渊。静渊坐在一旁,默然无声。

林夫人朝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我们总得再想个办法。”

“不行。”静渊脸色冷然看着母亲:“不行。”

林夫人把手往身边案桌轻轻一拍,手上念珠在桌上凛然作响:“孟家巴不得她赶紧给你生个儿子,多一个控制你的把柄!别说现在孟家的东西你一分一厘都还没有捞着,你现在才刚刚起步,你也不想想你究竟有多少实力,你拿什么去跟他们拼?”

静渊紧抿着嘴唇,脸色越发白了,眼中却闪着倔强的光:“孩子也是林家的骨肉,母亲不能这样做。”

林夫人冷冷地道:“你爷爷是被孟家害死的,你父亲是被孟家气死的,如果真让那个孩子生下来,你说吧,你怎么对他?”

静渊不语。

林夫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叹了口气:“我已经为你想好了,我们也说好了,至衡可以生孩子,但决不能生下你的长子,有一个她还不够,再添个孩子,这会是你最大的绊脚石。不要怪娘,娘希望你能有出息,只有先把你放在火上烤,这样你才会变得强大。”

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丝,静渊的手靠在桌上,此时攥成拳头,指甲已经全部变成了白色。

林夫人还待说话,却听外头响起敲门声,黄嬢的声音传来:“太太,东家,大夫出来了。”

林夫人立刻站了起来,楠竹飞奔过去开了门,静渊的手微微颤抖,竟不敢回过头去。

黄嬢领着一个大夫进来,那大夫进来,跟林夫人和静渊行了一个礼,道:“东家奶奶并非喜脉,估计是近日天气转凉,饮食上过于油腻,以致肠胃不调。”

林夫人脸上极是失望:“唉,害我空欢喜一场!那就烦劳苏大夫开几副药,给我媳妇调养一下。”

苏大夫笑道:“太太望孙心切,东家奶奶年纪还轻,来日方长。”

林夫人点头道:“是,这件事急是急不得的。黄嬢,让小孙把苏大夫送回府上。你再找个人去一趟亲家公那里,他们定然也担心得很。”

黄嬢应了,苏大夫告辞离去。

待黄嬢等人走了,林夫人方看了一眼静渊,他还纹丝不动地坐着,脸色木然,可额头上却已渗出细细的冷汗。

似有意似无意,林夫人轻声道:“我看,那天来的那位欧阳小姐人倒是挺好,她和至衡又是朋友,以后若要在一起相处,倒不是难事吧。”

静渊似轻轻颤抖了一下,那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紧了。林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慢慢走出屋子。

静渊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似乎时间已然停顿,这间书房朝西,午后的阳光正照了进来,在多雾、阴沉的清河,这样的阳光是如此珍贵,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光晕雕刻得如此孤独落寞,如此惆怅,如此心灰意冷。

他慢慢站了起来,竟然有细微的晕眩,他甚至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南边的厢房是他和妻子的卧室,北边的厢房是母亲的卧室,走廊朝东尽头是通往大门的路,他定了定神,出了书房,朝南边厢房走去。

七七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头侧向一边,眉头微皱着,睡得像个孩子。

他看得清楚,枕头套上是她绣的胖娃娃抱鲤鱼,她把枕头套换上那天,他看着上面那个苹果脸、梳着小辫子的胖娃娃,心中却只是酸涩。

一直以来,他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为了自己心里那份野心,也为了躲避她的真情。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好好陪伴过她,一次也没有带她出去玩过,她是那么活泼爱热闹,可自嫁给他以后,却变得越来越安静,像个征夫之妇,整日盼着他回来,怀着那天真的希冀。

他从来不敢直视她那双眼睛。

佛说:三世之后,世间再无你,也就再无等你的我。一辈子,是那么漫长,却又那么短暂。他要和她过一辈子,难道就这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凝望她,如在隔世,如在梦中吗?

心隐隐作痛,嘴边却浮起一丝笑容,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脸,竟似痴了。

第一卷 洪流 第四十二章 暗战(3)

运丰号总号,孟至聪、孟至诚,正恭敬地站在善存面前。善存向秉忠微一颔首,秉忠从一旁桌上拿了两个信封,各自交到至聪和至诚手上。

“打开看看。”善存对两个儿子道。

至诚手快,先打开了自己的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汇票,他看着那数额,忍不住睁大眼睛。他满脸讶异,看了眼父亲,又看看长兄,至聪的信封里也是一张汇票,他也是一脸不解和惊讶。

“两位少爷现在手上各有三十万黄金,”秉忠道,“这是运丰号近几年收益的现钱大半。”“爹,这是干什么?”至聪满腹疑窦。善存笑道:“你们不是爱玩爱赌吗?这是爹送给你们的赌本。”至诚宛如手被烫了一下,连忙把汇票放回桌上,摆手道:“我可不敢,这要输了可就是倾家荡产,我没这胆子。”

至聪也笑道:“三弟在这外头瞎玩,也是您让他放出的烟雾,难不成真弄假成真不可?”

善存微微一笑:“我这六个儿子里,就你和老三、老四有心在生意上做点事。老二是军队里的,我现在也管不了他了,这个世道不太平,只怕今后我们家里还有许多需要他照应的地方。老四的木头生意在云南,清河这边的事情他鞭长莫及,老五是教书匠,老六呢年纪还轻,虽在政府里混着,指不定何年何月才能出头。我看准了你们的性子,才放心把这些钱交给你们哥俩。想当年前清的时候林家当了皇商,一下捐了数十万两黄金,在慈禧皇太后那里谋了个虚衔,被扬州的那些盐商知晓,耻笑为儿戏。我们四川的人如今要搞实业,论规模、论实力,更根本拼不过晋商和淮商、徽商。这些钱虽然看来不少,跟那些大城市的商人相比,只怕零头都还不够。”

至诚道:“父亲,既然如此,你让我们拿着这些钱做何用处?”

至聪心思一动:“爹,你前段时间让我去威远看煤矿,可是因为……?”

善存点头道:“不错,当时我让你去用低价收购好煤,如今我还要你先去盘下威远的煤炭转运站,之后我再会同你二哥他们以前的师长,一同合资再办个煤矿,我们运丰号盐井所用的煤炭,在近几年一定要做到自产自销。你从小做大,运丰号一定鼎力支持。”

至聪恍然大悟,精神不由得一振。

善存看向至诚,至诚笑道:“爹,我向来不正经的,您知道,全清河也知道,您不会也要我去弄煤矿吧?”

善存哼了一声:“你爱玩,那就从你爱玩的地方入手,你不是喜欢手表、汽车吗?你拿着这笔钱去一趟美国,先探探底,两年也好,三年也好,我要你让清河每一个盐商家里,都有从你那里买的洋货。”

至诚沉吟道:“余老板的三公子,现在就在美国开了一个贸易公司。”

善存点头道:“余老板是我们自己人,你去美国之前,可以先跟他打声招呼。”转而正色道:“你们两个听好了,事情没有做得十拿九稳之前,不要四处张扬。”

至聪笑道:“爹,放心吧。”

至诚也道:“我这人爱面子,若是做不好,也不敢轻易拿出来现眼的。”

两人待父亲交代完毕,告辞离去。

善存看了看秉忠,见他面带微笑,神色镇定,笑道:“你不怕这两个小子坏事?”

秉忠笑了出来,摇摇头:“老爷一向行事谨慎,做的都是‘打开饭锅,就有饭吃’的事情,稳扎稳打,两个少爷更是老爷自小就栽培起来的,错不了。”

善存一笑:“这两个孩子早盼着这一天了。现在还剩下两份资金,你觉得我会怎么用?”

秉忠道:“秉忠不敢说。”

“跟我还装什么,说吧。”善存笑道。

秉忠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重庆唐家的建设银行,当是这笔钱的去处。”

善存哈哈大笑,用手指了指秉忠:“你呀!”

秉忠满面笑容,眉毛却忽然扬了扬,正要说话,善存却道:“我知道你担心钱不够。入股银行,只凭我一家是不可能的,放心吧,自有人跟我们一起,这件事情,也需从长计议。”

秉忠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你给同兴盛找好下家了吗?”善存问道。

“找好了,是段孚之。”秉忠道,“‘活三牲’里,他的势力最大,现钱也最多。”

善存想了想,摇摇头:“我看这人不行,斤斤计较,人又太过刚烈,不擅使巧劲。”

秉忠道:“吕家现在经济拮据,急需用钱,我已叮嘱过老段,让他多花点钱,把租约定得越快越好,只要两方一签字,就不会出任何问题。这是张口拿钱要钱的事情,吕家应该不会拖拖拉拉。”

善存缓缓点头,道:“一百六十口井灶,这不是笔小数目。别人若要盘下来,只怕也需要时间。好吧,既然你们已经这么定了,就按你的想法办。

………………………………………………………………………………

“东家,欧阳所长来了。”戚大年推开办公室的门,轻声道。

静渊从一堆账目、货物单子上抬起头来,额头上有一丝细细的纹路,目光从疲惫迅速转入强作精神的状态:“快请他进来。”

欧阳松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果然有动静了!不过我瞧这势头不好。”

静渊把案头上卷宗往前一推,手扶着额头那条纹路,似要将它抚平,语气却是有些慵懒:“他找的谁当下家?”

欧阳松皱眉道:“公鸡!”

静渊却笑了,眼睛一亮:“段孚之,这个人很好啊。”

活三牲里的“公鸡”,是继成号的老板段孚之,段孚之是清河盐商中的老辈子,有名的“铁公鸡”,性情暴戾,在盐号做学徒起家,他经手的柜房开支,账目不容许有毫厘差错,管理盐号及盐场,手段出了名的严苛。

清河的盐井,多用水牛推卤,需要大量谷草喂牛,段孚之一旦发现农民加称压价,在谷草内填塞有衣物,便叫盐场的打手将农民吊在天车的脚上,还将这种惩罚方式取名:“背天车”,他这一招在清河传开,许多盐商都纷纷效仿。不论是收购谷草,买水牛的牛药,或者是更换井架、机器,凡所有开支,段孚之总是左算右算,生怕别人占自己盐号一分便宜。尤其是从农民那里买东西,他就会勒令农民赌死人咒,如数目不符,就是打骂交加,同时钱也不补了。对他自己的盐井上,开支控制也极其苛严,厨房、用具简陋无比。

欧阳松对静渊的反应大是不解:“段孚之这个人如此精明细致,而且向来作威作福的,这“活三牲”里,彼此之间都有姻亲关系,他背后还有两大家族为他撑腰,同兴盛若要放租给这个人,我们怎么可能会抢得过来?”

静渊沉吟道:“活三牲里倒有两个都是罗秉忠钱庄的熟客,罗秉忠要做这个媒子,必是吃准了我们不敢去惹这段孚之。”

“是啊!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静渊的眼中却是无波无澜,“这个下家若是换成杜老板,我们反而不好办。段孚之这个人,性如烈火,锱铢必较,罗秉忠找了他,哼,一步棋错,全盘皆输。”

“那我们的棋怎么走?”欧阳松问。

静渊忽然戏谑地看着他:“欧阳兄,你既然要和我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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