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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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店街-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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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好歹有一丝的喜悦,可是没有,连一丝喜悦也没有,轻轻抬手,让冰凉的丝绸衣袖如冷风掠过脸颊,悄然擦干了一泓清泪。

第二卷 孽海 第十八章 描就春痕(3)

第十八章 描就春痕(3)

窗外是黄昏将近,日落西斜,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心情渐渐平复。

就好像小时候在外祖母家里,跟着亲戚们一起去八堡看钱塘江大潮,平静的岸边,刹那间就卷起万丈波涛,风雷滚滚,密密的雨珠带着猛烈的风扑打过来,像要吞噬一切,可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浪涛像长了脚,被江风一路追逐着,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接着雾落平沙,风停浪静。她那时候还小,就已经惊讶于许多人不能控制的大力与大命运,更何况如今。

蝴蝶在夕阳中翩然而飞,楼下花园里种的那片鸭拓草已经盛开,与金色的阳光辉映着,蓝色的光芒晶莹清澈,这又是一个美好的春天,嫁给静渊的第十个春天,命运又送给了她一个孩子。

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像一场梦,又像眨了一下眼,怎么就这么快。

喜悦也好,恐惧也好,这总归是她的骨肉,总归是真正属于她的又一个生命,这个生命,要由她来孕育,因此,她要珍惜。

“孩子,”她喃喃道,“你放心……妈妈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绝不会。”

……

七七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往脸上敷了薄薄的一层粉,盖住了她憔悴的脸色,镜子里的她依旧是眉黛鬓青,红颜如花。

小桐上楼来,见她梳妆已毕,斜靠在窗边看着远山,窄肩纤腰,楚楚可怜,虽只是一个背影,却让人见了心生凄楚,小桐一时踟蹰,竟忘了该说什么。

听到脚步声,七七回过头道:“我们这就走吧,先去绣坊看一下郭夫人定的那个座屏绣得怎么样了,这是她要送给省长夫人的,可马虎不得。然后再去灶里看看,差不多时间等木材运过去,我们就赶紧回家。记得让老许去接宝宝,今天应该是学校大扫除,估计会晚一些下学。”

小桐点点头:“老许知道的,我刚才也已经跟他说了。”忽然撅起了小嘴,轻声道:“这个郭夫人老是占我们的便宜,五尺的大座屏,还是大*奶您亲自绣的主花,如今两个姑娘在赶工,连日连夜的,她就给那么一点钱,真是欺负人。”

七七道:“你知道什么,若不是她这两年帮忙,我们哪有那么多的生意做,再说了,要不是郭局长在我们香雪堂的绣屏上题了那几个字,清河盐场那么多爷们儿,哪一个会把我这个女子放在眼里?看事情可不能看表面,钱算什么,世间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人情才是第一的。”

说着随手拿起一张披肩披着,又从桌上拿了包,准备下楼,见小桐神色颇为黯然,便站住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做什么。”

小桐咬咬嘴唇,强笑道:“没什么,只是看着大*奶这么辛苦,心里不好受。”

七七淡淡一笑:“现在辛苦些总比将来辛苦的好。”往小桐肩上一拍:“走吧,小丫头。”

小桐见她神色柔和,如春雪初融般安然和煦,自己也就放了心,抿嘴一笑,跟着七七下楼。

小蛮腰开了车,先带着她们去韭菜嘴大街的绣坊扫了一眼,而盐灶那边,古掌柜并未有新的消息传过来,估计木材尚未运到。七七也不犹豫,直接拨了个电话去六福堂找戚大年,问东家是否回了盐店街,戚大年很聪明,只回了一句:“东家一直在徐府,除此外哪里也没有去,也没有回玉澜堂。”

七七知道静渊一直在为自己张罗木材的事,心中略略平定,其实这天他回不回玉澜堂那边对她来说也无甚紧要了,反而有些轻松,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告诉他自己重又怀孕,也无法再揣测他知道后的反应,事关两个家族,怀孕生子,对别的女人来讲或许只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对于她这个嫁给林家的孟家女人,究竟还会发生什么,她也没有办法知道,玉澜堂那边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可不是让人省心的。

汽车停在对面至诚的百货公司外头,七七和小桐从绣坊出来,差不多走到停车的地方,恰恰此时,却碰到最不愿意碰到的人。

三妹和怀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江津回来了,从至诚的百货公司里买了好些东西,罗飞陪在他们身边,每个人手上都是大包小包的,谈笑风生地从里头走了出来,至诚跟在后面也出来了,还是一贯的纨绔模样,大声叫道:“就这么定好了,先约着我五弟,吃完晚饭就凑一个牌局,打个通天亮”

怀德笑道:“要论打牌赌钱,谁也赌不过你孟老三,我们铁定都是送钱的了,我可不要当傻子。”

三妹撇嘴道:“你们男人家打牌,我们女人就晾在一边看孩子,不公平。”

罗飞一笑:“你们夫妇俩倒是配合的不错,总归都不愿意拿钱给三哥,他送你们这么些东西,好歹还他一点不行?”

他们一路说着,没有发现七七在前面,七七跟候在车旁的小蛮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跟至诚他们说起她,拉着小桐很快闪到一辆货车后头。她心情烦躁,不想跟他们照面,若是在过去,自己和至诚是最爱热闹、也最会玩的,三妹在一旁附和,罗飞虽然话不多,每次她若要捣乱,他却是第一个来帮忙。物是人非,如今看到兄长和故友们的欢乐好像依稀如旧,对她自己来说,却彷如隔了一个云端般的遥远。

欢笑声随着他们渐渐传来,她悄悄看着,只是怀念,却不再依恋。

至诚眼尖,先看到林家的车和车夫,咦了一声,罗飞也是脸色一动,三妹见到哥哥神色,马上就问小蛮腰:“孙师傅,是不是我七姐在这附近?在店里吗?我们去找她玩。”

小蛮腰摆手,愣愣地说:“不……不在。”

三妹见他还是这样口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怀德不愿意见到静渊,对三妹道:“快走吧,时间不早了。”

至诚不满:“静渊得罪了你,我妹妹可是什么罪过也没有,她嫁人以后很少再跟我们一起玩了,如今你这样生分的样子若是让她见到,岂不令人寒心?”

怀德想起十年前七七和三妹一起去他家照相的往事,那般天真活泼的一个少女,满怀着对未来的美好念想,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因发自内心的幸福而生出的美丽,这一两年他偶尔也见过七七一两次,虽然美貌逾恒,但眉间那股孤独与疏离,几乎判若两人。

他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罗飞,罗飞正四处看着,似乎在寻找,太阳穴的青筋微微跳动着,在压抑着心里的痛苦。

怀德叹了口气,跟至诚做了个眼色,至诚见到罗飞神情,自己也很是头痛,便往前快走了几步,咳嗽了一声,笑着招呼道:“怀德说的对,咱们是得抓紧,大哥他们只怕也都在等着了,好不容易从威远回来的,咱们还得先谈生意后吃饭。阿飞,你不是要从他那儿进煤吗?这一次又要赚多少钱?”

罗飞回过神,随口答道:“我们只赚个中间差价和运费,挣钱的人是那些屯煤的。”

人声渐远,一行人总算往旁边的春秧街走去,估计是在啸松楼订了酒席。

七七刚才闪得急,牵动伤脚,弯身揉了揉。

小桐道:“大*奶这是何苦,又不是外人,干什么躲躲藏藏的。”

七七淡淡一笑:“我三哥是个话痨,免不了被他扯着说半天,耽误我们自个儿的事儿。”

赶到隆昌灶,古掌柜和小武也从盐店街赶过去了在那儿等着,可快到天黑,木材仍没有运来,古掌柜猜测道:“说不定得到明天了,现在都快过了饭点了。”

七七秀眉微蹙,把小蛮腰叫来:“你先带着小桐回去,我再等一会儿。”

小桐忙道:“大*奶,我陪着你吧。”

七七道:“宝宝现在早回家了,你回去先照顾她吃饭,我再等一等,看情况要是还不运来,我也回来的,别让宝宝饿着肚子。”

“可大*奶却饿着肚子啊。”

“我在灶上先将就吃一点,放心,你别浪费时间,赶紧回去吧。”

她语气温柔,却让小桐无法违拗,小桐只好回去。

小武从经理室给七七搬了一张藤椅来,隆昌灶的两个经理有一个值班,另一个已经回家了,问起那曹管事为何不在,值班的经理说:“据说小儿子生病了。”

七七皱了皱眉头,不再说什么。盐灶里正开着晚饭,小武便要去给七七弄饭,七七胃口不好,时不时还有些恶心,向他摆摆手:“我一会儿就回家吃。”

古掌柜不知道从哪个抽屉翻出来几颗大红枣,用井水洗了,端过来给七七,七七谢了,接过来吃了两颗,心想天色已晚,自己跟这群男人独处在一起,总还是不太好,看情形估计木材是运不来了,或许静渊也已经从徐家离开,她便让古掌柜再去打一个电话问问,若没有消息,自己也就不再久待。

正琢磨着,公路上传来隆隆车声,车灯自远而近射了过来,小武先就兴奋的叫道:“来了”

七七心里怦然而跳,缓缓从藤椅上站起。经理和古掌柜等人也都往那边看去。

那辆货车,正是往这里开来,货厢上装着二十来根高大粗壮的楠木,开到水车旁的坝子上停下。

伙计们忙点燃火把,有的提着煤气灯上前,车子停稳,驾驶室下来两人,一个看样子是司机,一个却是静渊。

静渊四处看了看,见七七正站在水车下面的一张藤椅旁,脸庞因兴奋变得晕红,明眸闪烁,胸口微微起伏。

静渊嘴角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快步走到她身前。

第二卷 孽海 第十九章 描就春痕(4)

第十九章 描就春痕(4)

“你不是说要去那边吗?”七七轻声道,语声中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静渊背向坝子上的灯光, 她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似乎在微笑,明亮的眼睛在凝视着自己。静渊朝她又走了几步,微微低下头,低醇的声音响起:“我答应过你,一定会给你弄来这些木头,不亲自盯着徐厚生运过来怎么会放心?”

这么说,木头运过来之后,他还是会过去。

七七没有说话,手随意抚摩着藤椅的纹路,沉默了片刻,低声说:“谢谢你。”

要绕过他到坝子上去,静渊却伸手一把将她拉住,迅速回头看了看,见人们都在忙着卸货,没人注意到这边,便把七七往怀里一圈,她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香烛味儿,微醺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辛辣,一时微微有些怔忡,手扶在他肩上,问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徐伯伯让你做了些什么?”

他却只道:“他性子硬,我以前得罪了他这么多次,总得好好说些软话赔罪,清河的老人还是讲人情的,他一心软,也就答应了。”

七七自然知道绝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脸上不由得全是怀疑。

静渊却不让她再问,柔声道:“今天碰到文斓和他**妈,所以我晚上从徐府出来后去了趟玉澜堂,不去看一眼也说不过去。但想着晚上要盯着徐厚生他们运货,在那边也没吃什么东西,你饿了吗,我路过艾蒿镇买了豆腐脑,应该还热着,我们一起吃吧。”

说着牵着她的手,要拉她去货车那里。七七轻轻挣脱,静渊面上闪过一丝愕然,朦胧的灯火中,她朱颜酡红,眼睫微颤,朝一旁看了一下,低声说:“这么多人,拉拉扯扯多不好。”

静渊一笑,把她放开,自己走到货车那边,从车里拿了一个大包裹下来,提着朝七七走过去。那包裹用厚实的绸布包着,里面应当是一个大食盒,哪里像是随便在路上买的吃食?七七心潮起伏,喉咙中似哽着一物,也不知是欣喜,还是酸楚。

静渊装作没见,四处看了看,见水车旁边只有一个简易的工棚,抬起头,见到六米高处,两个水车之上的架子搭着的平板楼,眼睛一亮,问她:“你们的梯子修好了没?”

“今天下午就修好了,工人们吃饭去了。”七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狐疑地看着他。

他猛地转头看她,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跟我来”

一手拎着包裹,一手将她拽住,快步走到水车的木梯下面。

“静渊,你这是要干什么?”七七怔忡不宁。

“你胆子大吗?”他甚少有这么恶作剧般的表情。

七七淡淡一笑:“爬个梯子需要什么胆子?我上去好几次了。”

静渊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悄悄往她脸颊上拧了一把,微笑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走,我们到上面吃去谁也打搅不了我们。”

也不待七七回答,扶着梯子的扶手,小心翼翼朝上面的平板楼爬去。七七拿他没有办法,轻轻叹了口气,只得跟在后面。

这木板房子是前清的时候就造好的,段孚之花大价钱请的最好的工匠,因此,尽管有一侧水车的木架都快风化腐烂,但这板房却依旧牢牢固定在架子上,宽大的屋檐挡风遮雨,只有少数的角落才有渗漏。

因为这两日工匠整葺水车的木梯,修到上面,有的工匠休息就在这楼里,新铺了干净的稻草,还放着两三张短小的木条凳。

坝子上灯火辉映,热闹非凡,小武似乎朝水车走了过来,抬起了头,见七七站在木梯上,他讶异地顿住脚步,七七朝他挥挥手,示意让他放心。

爬到后面,她略有些气喘胸闷,紧紧抓住木梯的扶手,深深呼吸了片刻。站在高处远眺,清河如一条深色丝带,蜿蜒没入远山,依稀见到东边的盐店街灯火阑珊,重檐如墨。

静渊先探身把包裹放在里面的地板上,退回几步,伸手扶住七七的肩膀,生怕她不小心滑下,夜色中见她好像泪光盈盈,心事重重,也不问她,手一用力,把她猛地拽了上去。

他稳稳坐在地上,七七被他一拉,直扑到他怀中,静渊笑道:“坐好了”把她又往里头拉了拉,让两人不至于离出口太近,免得跌下去。

他点燃板房里一盏煤油灯,拿起包裹,放在一根条凳上,见七七愣着,便带着命令的口气般道:“把它打开,我们得赶紧吃,要不凉了。”

七七轻轻摇头:“我不饿。”

“你不饿,我可是饿坏了,快打开。”

七七便伸手解那包裹,他却只是跟她开玩笑而已,见她伸手,自己飞快把她挡住,把包裹给解开了,露出描金涂漆的墨色食盒,揭开盖子,里面一格是热腾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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