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态度上看，他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纲吉，似乎在等着，看她接下去有什么要说。
她在内心挣扎了一番。
那个时候，她是害怕的，对这个时代的无知，对怎么回家的无知，以及，这里的这些人对自己的无知……所有的事情因为“无知”而产生了各种不确定性。
这太让她害怕了。
她可能会受伤，严重点会死掉，更可怕的是，这个的彭格列家族也会因为她的事受到牵连。她无法想象到底会发生什么。
然后，纲吉开口了：“我想告诉您一件事情……”
“你是巫女？”阿诺德突然打断她的话问。
“不是……”纲吉有些无奈又有些困惑地停下。
“认识谢匹菈么？”
“不认识，”她摇头。
“好，你可以说下去了。”阿诺德说完，调整了一下坐姿，身子往后靠，却依然保持着挺直，眼睑垂下，收起那或许对她来说过于尖锐的目光。
……
纲吉说完了。
她有点累，几乎整个人都靠在软枕上，也许是费了很多口舌的关系，她觉得自己更加晕乎了。现在唯一要继续关心的事情就是，对方会不会把这件事当做是天方夜谭。
说来也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人很可靠呢？
比起难以捉摸的斯佩多，亲近的雨月，甚至是更加熟悉的G，纳克尔他们，阿诺德和自己的接触可以说少得可怜，看上去……自然也更加高冷。
就算是能够完全信任的乔托，也不是她诉说真相的第一选择——这或许是因为当面告诉一个人自己是他的子孙后代本身就有很大的困难吧。
但是阿诺德不一样。
有点像是，云雀学长虽然也很可怕，但她还是很信任，很仰仗他，只有有了这个人就安心了的那种感觉。或许，这是历代家族里每位云之守护者的特殊要素？
“彭格列指环，穿越纵轴的时间……”阿诺德自言自语。
纲吉紧张地看着他。
很快，他抬起了头：“你，现在能点燃火炎吗？”
火炎，这当然是最好的证明。
“恐怕，不能，”纲吉苦笑了，每次“那个”出现后，带来的都是过量的火炎消耗，短时间内，她是无法进入死气状态战斗的，除非……
“不过，如果只是点燃大空戒指的话，微弱的程度……应该可以。”她不太确定地说道。
“好，那就等回去。”阿诺德不假思索地作出判定。
眼见得他开始闭目养神，纲吉也不敢再发出声音，只是将自己缩成一团，把脸埋进膝盖下方。
闭上眼睛，她感到更深的寒意袭来。
好冷，她抚平手臂上的汗毛，微微颤抖着。
×××
回到本部时，纲吉本来以为自己要忐忑不安地等待首领和云守的私人会谈结果，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乔托的笑容。
他走到阿诺德身旁的时候，低声简短地解释了一句“谢匹菈小姐来过了”，立刻得到相应的了然点头。
随后，乔托看向纲吉，笑容中的温暖没什么变化，但却多了某种复杂的，甚至是纠结的意味。
“埃莉诺……”
“我要看看戒指，”阿诺德说。
“嗯，”乔托清楚他的性格，“好吧，这些我们到首领室再说——埃莉诺，你也来。”
……
不知道乔托从那位“谢匹菈小姐”里得知了什么，阿诺德还是尽可能简洁明了地概括了纲吉所作的解释。
乔托听了，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大空之戒在另一个人的手中点亮。
纲吉的脸上带着忐忑和一些焦虑，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让她放松下来。
“别紧张，我明白了。”说着，他又看向阿诺德，这时候就开始苦笑了。
“我现在，宁可你之前的‘巫女说’是真的了。”
“早跟你说过，”阿诺德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纲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
乔托自然不是像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自若，相反——刚得知真相时，他内心世界的卧槽一定堆满了整个西西伯利亚平原，呃，换个正常的说法：心里一定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愧是一个家族的首领，始终保持着对任何不可思议和突发事件的镇定。
哪怕……自己突然多出一个曾曾曾孙女。
乔托苦笑着，撑着头，向阿诺德诉苦：“我觉得我老了。”
“看上去还好。”阿诺德是这样回答他的。
“未老先衰，”他继续说。
“……”
两个人用纲吉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一会儿，阿诺德就率先离开了，当然，如他的风格，什么话都没留下，只做不说。
“他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先去忙了，”乔托替他解释。
纲吉点点头表示很能明白。
首领室的门咔哒一声合上了，现在，整个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纲吉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焦虑。但乔托正握着她的手，轻柔地摩挲着，带来细微的战栗，与奇异的安宁感。
“你没有受伤，真的是太好了。”他注视着她的目光还是那么关切，甚至因为在得知真相后真正松了一口气感到释然，而更加明显，无所顾忌地把它表现出来。
“蓝宝说你不见的时候，我还以为……”
再也看不到你了。
……
这个时代真的是太危险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她应该生活在更和平，更安逸的环境。
谢匹菈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整个行程十分突然而又神秘，是她一贯的风格。
当初，制作成彭格列指环的基石就是乔托从她手中得到的——这位巫女，一直保管着无人知晓的秘密。乔托也仅仅是知道，“有很多秘密”而已，更多的他不曾接触，也没有机会。
但纲吉的到来改变了一些细微的东西，谢匹菈是这么说的。所以她从隐居的地方动身而来，找到他，向他确认情况，这之后，才放心地离开。
时间，神秘又充满未知力量。她提醒乔托，不要轻易接触那个孩子身上所有关于未来的事物，以免动摇到稳定世界的基石。那是他们无法理解和到达的一个领域。
乔托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就算什么都不问，通过这段时间下来的接触种得到的细节信息，他就能够十分肯定地判断：纲吉来自一个十分和平的年代。
彭格列家族还好好地存在着，他的继承人也很安全。
这就足够他下定决心，要继续他先前的决定，以及，无论如何，保护纲吉的安全。
也许他要做的事情很危险。
但是，为了彭格列，为了他所守护的家族和伙伴们，这些都是必须的。
“我希望……”乔托轻柔的声音响起。
“你能够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埃莉诺。”
第155章 。二代目
蓝宝找到纲吉的时候，她正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发呆。
大少爷出身的蓝宝小先生其实很有些小孩子心性，一方面也懂得一些和女孩子相处的本领。看出纲吉情绪不高，招呼寒暄之后，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干脆就站在一旁帮她推秋千，力道很稳，最高点逐渐上升，又回到低点，然后再反复。
——好歹他也是顶着铁锅战斗的男人啊！是有肌肉的！
雪枭没跑去午睡，反而在旁边的铁架上蹲着，偶尔张开翅膀扑腾几下，跟着秋千的动静来回转几圈。
“乔托跟你说什么了吗？”又一会儿，蓝宝没忍住，还是问出口。
“嗯？哦，就是问了一些事情，”纲吉如梦初醒，“那天的后续，你知道的。”
“那天啊……”
蓝宝说起这件事就有些歉意，也有些后怕，从属下那里得知纲吉安然无恙地被云守带回来的时候，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没有完成乔托吩咐的任务是其次，还好她没事，不然自己……
纲吉一回来，就被乔托叫去谈事情了，后来也不见人影，吃饭的时候也不在——听G说，他们就餐的时候，她很少跟他们一起。要么在别的地方，要么提前，一般都尽可能避开，不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很尴尬。
蓝宝那些忙碌又提心吊胆的任务因葛奇利亚的失利暂时告一段落，在下一步之前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也就好好地待在房间里，补养精神。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纲吉，他可是很有欲望问问那天发生了什么事的，可惜，她好像不是很想说明。
“挺惊险的，还好顺利逃出来了，”她这样回答。从本质上也没有什么错，只是完全没有提到经过，更别提细节了。
蓝宝既然已经放下了担心，这会儿就愈发好奇起来。
既然说“惊险”，那肯定是遭遇了危险，他在彭格列待了这么久，对当时情形的估计还是有数的。以普通人的身手，能从黑手党的混战和追杀中毫发无损地溜出来，这是要怎样的运气与身手啊……
他真的好奇死了。
眼下蓝宝看着纲吉呆呆地歪着头，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惆怅的样子，也不好直接追问。他确实以年纪小为由向年长自己几岁的同伴们撒娇过，不过那也是更早以前的事了，更何况纲吉比自己还小呢，他觉得自己在女孩子面前，怎样也要显得成熟稳重一些，有个绅士样。
“绅士”蓝宝决定体恤纲吉受惊过后的心情，然后试着转移话题。
“……这周末大概会有个小型家族聚会吧。对了，乔托说，还想趁此机会给我们拍张合照！”
纲吉够着地面，停下秋千，扭过头：“合照？”
这年头还有拍照技术哦……等等，好像的确是有的。
她努力调动自己稀薄的历史学存货：嗯，嗯？黑白照？应该是这种吧。
“对啊，说是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前线又停战了，可以稍微放松歇息一下——不如留个纪念，”蓝宝说起这事，脸上的懒散褪去了不少，仿佛有些期待的样子，“而且，听说乔托想请塔尔波来一趟。”
纲吉差点从秋千上掉下来——她不小心把坐垫往后翘得太高了，没坐稳一直往下滑。
“呃，塔尔波？”她调整了下坐姿，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嗯，是雕金师家的小儿子。哦，你可能不知道他们，”蓝宝抓了抓头发，从衣领里摸出一条链子，那头串着的自然是彭格列指环。
“听说我们的指环也是出自他家之手……不过是谢苉拉小姐交给乔托的，具体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之后，蓝宝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事情，纲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声，虽然有听进去，但心思已经不在聊天上面了。
雕金师塔尔波，那个帮他们修复了彭格列指环并升级成为齿轮的老爷爷，现在只是个年轻人，无论如何，这个人与彭格列，与彭格列指环关系匪浅，但现在的他对它们了解有多少呢？如果她去请教的话，能不能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指环附带有受到刺激促使主人穿越时空什么的特殊打制技能。
而另外一件事，就是蓝宝说的聚会。想要拍的照片大概就是之后被制作成怀表的那张吧，这样一来……
纲吉想得头疼，回过神来，蓝宝正有些关切地望着自己。
“你不舒服吗？”
“有点晕，”她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晃太多了。”
蓝宝噗嗤地笑了出来，然后拍了拍秋千架上的栏杆，告诉她：“这个可是我们刚搬进城堡时，乔托特意请人做的喔。”
“真有心啊，”纲吉惊叹，“一定是因为家族里小孩子很多吧。”
“小孩子”蓝宝：……
“你比我还小吧！明明比我还小啊！”他悲愤。
果然，他还是不能喜欢上比自己还小的人……哪怕是必须要好好温柔对待的女孩子。
哼。
*
随着聚会日的到来，出入家族本部的陌生面孔渐渐多了起来，G和雨月轮流负责的警戒力量也随之加强了不少。
前夕，大约是月上枝头的时候，有人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大厅。
乔托和他的守护者结束晚餐没多久，从餐厅出来，在沙发上坐着，简单地交流最近的情报。当然，并不是全部的守护者。
阿诺德并不在场，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有例外，偶尔愿意来餐厅一起和他们就餐，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斯佩多，那更是一向神出鬼没的家伙，他自认为身为一名幻术师，总是以实体出现的话，太对不起自己的身份了——后者是纲吉擅自猜测的。
以这些人的中二病程度来看，她估计真相也差不了多远。
他们聊的事情不算很严肃，大概就是一些警力安排，周边巡逻报告之类的琐碎日常。乔托可能觉得就算让她听了也不大要紧，又或者是本来就想着让她慢慢接触一些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就放纲吉在一旁的角落里研究西洋棋。
来人出现的时候，连门都没敲，直接开门而入，带着寒夜的冷风卷进来，冰凉肃杀的气息惊动了原本专心致志的纲吉。
她几乎是立马放下了踌躇不定的黑色皇后，然后抬头朝门口望去。
有小辫子的Xanxus！……可怕！
其后的随从已经迅速帮闯入者脱了大衣和帽子，然后又迅速退下。那人调整了下衣领的位置，朝着向自己迎来的乔托不很耐烦地皱起眉头。
“西弗诺拉，”乔托面带微笑，声音柔和，而对方却不怎么领情似的，低声冷哼了一下。
“最近过得怎样？”
“废话少说，”西弗诺拉横他一眼，对这亲切的关怀毫不感冒，“我就算是过来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听你磨叽。”
然而，纲吉立马看出他并不是真的像表现的那样可怕，因为他并没有拒绝乔托的拥抱——当然，很轻，他也很快就松开了。
她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的发生，突然想到意大利人常见的贴面礼，下意识地代入这两人试着想象了那样友好、亲密接触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噤。
画面太美，不敢看。
……或许，比她跟Xanxus一起跳一步之遥还要可怕。
身后，不管是还留在原位没有动的纳克尔，还是跟着站起来，单手叉腰的G，脸色都不怎么好看。G是直接哼了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蓝宝朝西弗诺拉看了一眼，立马就失了兴趣，缩进沙发里假装自己想睡觉了。
只有雨月和乔托一样，带着轻愉的笑容，态度十分自然地跟来人打了声招呼，就算没被理会也没有产生丝毫不快，脾气特好。
西弗诺拉来了之后，就径直走向单座沙发，大摇大摆地坐了上去。乔托不以为意，笑吟吟地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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