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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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蝶-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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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奔月的故事?”
公孙婵没料到他会突然朝她说话,下意识看了看三十三,他冷瞥凤栖木一眼,但并无表示,她才缓缓道:“我……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
这一答小苍蝇就愣了,觉得奇怪:“小姐不喜欢的话,干么每年都一定要来听?”
“我只是觉得这内容很是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曾在哪儿听说过相似的故事,可又似乎有哪个地方不太对。”
小苍蝇一直以来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小姐每年都烦着要来是因为很喜欢这奔月的故事,也就未曾想要去问,不料却是猜错了。看三十三无动于衷的神色,显然早就知情。
凤栖木又问:“什么地方不太对?”
公孙婵摇头:“我说不上来。”闭了闭眼,脑海里似有许多东西在转动,快得看不清。
──一直快快乐乐地在一起难道不好吗,为什么想要自己当神仙,为什么要抛弃那个喜欢的人?
成仙……封神……
是谁弃谁──
“──晓蝶!”
公孙婵身子一颤,霍地睁开眼,这才发现令她惊醒的不是三十三的唤声,而是小苍蝇摇她的手。
“小姐妳怎么啦,突然就走神了。”
三十三眼神中满是关心:“没事吧?”
公孙婵连忙摇头:“没……”
“小姐是不是累了,要不咱们回府吧?”
公孙婵知道自己不累,精神却有些恍惚,还打不定主意是走是留,见到三十三站起来便跟着准备起身,却听凤栖木道:“公孙小姐觉得这故事不对,是不是因为『人』不对?”
三个人同时看向他,公孙婵面现不解之色。
凤栖木清眸沉亮:
“所谓嫦娥奔月的故事,其实是不存在的。”
第13章 失真的传说
“嫦娥奔月是不存在的?”小苍蝇低呼:“怎么可能?”
“嫦娥奔月由来已久,如何能不存在,难道是后人凭空杜撰?”三十三狐疑问道,难得不是针对口吻。
一脸讶色的公孙婵又坐下来,直直地看着凤栖木,等候他的说法。
“该说『奔月』确有其事,却和嫦娥没有关系,就连射日之说的角色亦有谬误,那是传说和史说的混淆。”凤栖木道:“帝尧时候的射日英雄名字是『羿』而不是『后羿』,这位后羿乃帝尧数百年后夏代之时的国君,因仰慕同样善射的『羿』而自取同名。『后』这个字在当时是一族之君的意思,因此才称为后羿;而嫦娥的确是后羿之妻,本名为姮娥,并非上古英雄羿之妻子。”
小苍蝇没读过什么书,那些三皇五帝、尧舜禹汤都是说书说唱听来的,她连三国鼎立是哪三国都说不齐,就别提哪里知道什么前羿后羿;她一看公孙婵的表情便知道她同样不懂,小时候会吟诗写字的才情大概跟着失魄遗落到金陵去了。三十三倒似乎只是不清楚这当中有此错扣的环节。
“因为名字雷同而被误用吗?”他问。
“此或为其一,也可能是因后羿篡政之故。此种夺权手法向来为儒家所不耻,后世史籍多半仅以寥寥数语带过,有的更直接省去不提。相形之下,射日之羿的名气太过响亮,后羿的事迹被前者的光芒所掩盖,加上数千年来无数典籍的遗落佚散,射日之羿流落凡界之后的种种不见交待,至使许多古今文客也为此所混淆,流传至今便是这般讹误之后的模样。”
小苍蝇道:“这么说来真正的奔月是射日之羿和他妻子的传说,和嫦娥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这可新奇了!”
“所以公孙小姐觉得嫦娥奔月这故事有问题,我想便是此一因由。”
小苍蝇点点头,突然咦的一声,皱眉想了想道:“若真是这样,那咱们月灵庙岂不是拜错人了?”
凤栖木摇头:“算不上错,城民称之为广寒娘娘,乃是以月宫之名予以称呼,不论奔月者为谁,称以广寒娘娘皆不为误。”
公孙婵静静听着,眼中是思索之色,专注的模样此刻看来竟是一脱憨态,像是瞬间成长了几岁。小苍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几次眼睛确认无误,心中暗暗称奇,就听公孙婵问道:“那么真正射日英雄羿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现存典籍无从考据,即便存有当时之文字载录,其载体太古之语早已失传,只怕也解读不出。”
公孙婵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一旁的三十三缓缓摇头。
“虽然不无可能,但若无从考据,也不能证实就真如你所说。”是就事论事,并非因为排斥他而有意作对,否则这句话的口气就要改成“莫以为无从考据就可以信口开河”了。
凤栖木神秘淡笑:“若真要说,有个地方或许打听得到消息,只不过不太容易。”
公孙婵和小苍蝇异口同声:“哪里?”
三十三已然醒悟,讶道:“你是说──天界?”
凤栖木赞赏点头,两人也瞬即顿悟,小苍蝇没好气地脱口道:“这不是白搭吗,谁有办法上天界去蹓跶呀,那可不是插了翅膀就能飞到的地方!这不是容易不容易的问题,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啊!”话说完才惊觉太过无礼,尴尬地向凤栖木笑了笑,道:“我、我不是对您说,我对三十三说呢!”转头看向三十三:“你说是不是?”三十三睨了她一眼,没理她。
凤栖木笑了笑:“诚如小哥所说,凡界确实难有证据证明我所说为真,几千年来世人一直误信错误的奔月传说,不过即便它是假,即便讹误千年,也无损天轨运行,那么真假又何妨?信者信之,疑者疑之,倒无须太过介怀他人的信念或说法。”
小苍蝇心想也对,嫦娥奔月是个传说,不是嫦娥的奔月也是传说,传来说去究竟是谁奔的月有什么分别,跟现在也没老大关系,几千年前的旧事了,执着个什么劲儿呢?还是让那些读书人去钻研就好,小老百姓清心度日才是上乘。看向三十三跟公孙婵,前者似乎也没打算再深究,后者还若有所思,但未继续追问。
奔月话题一歇,就感觉无以为继,四人便打道回府。此刻已过亥时,平日府中一到亥时就歇灯,只留巡夜用的灯盏,今夜却仍灯火通明,原来是为祝月未归的公孙夫妇候门。
他们在大厅前庭分手,各自回房。凤栖木将走到西厢,忽听身后有人小跑而来,一看却是小苍蝇。
“凤先生,”她小小喘着息,略平之后才道:“一会儿我们还要出门,您能否一起来?”
凤栖木奇道:“这么晚了,还要去何处?”
“祝月之庆还没完呢,最后的『挽月』在月灵庙于正子时开始,结束了才算完。您都看过前面的了,不凑齐『邀祭沐挽』不是太可惜了吗?”
凤栖木看她说话间东张西望,压低声量,神色小心翼翼,像是怕被发现一般,又听她再问了一次:“您来不来?”颇见急切,好像担心他不肯去似的,心中不免好奇,便应允:“盛情却之不恭。”
小苍蝇松了一口气,道:“那么子时一刻请到大厅前庭来。”
凤栖木点头,看着小苍蝇偷偷摸摸地溜走,中间不忘双脚打架,绊了一跤。
略事梳洗休息之后,约定时辰将近,凤栖木徐徐来到前庭,正看见公孙婵三人从另一头走来,前庭已备有软轿相候。
三十三见到凤栖木便脸色一沉,问小苍蝇:“妳找他来的?”
“呃,这个……哎……”小苍蝇支支吾吾地难以回答,她怎么敢告诉他其实是小姐偷偷要她去邀的。
三十三声音虽不大,凤栖木还是听见了,再捕捉到公孙婵偷眼觑他的神情,心中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欲让小苍蝇为难,便故作微讶的表情道:“这么晚了大家还不歇息吗?却要往何处去?”
这一开口便让公孙婵和小苍蝇一怔,三十三怀疑地看了看他,又望向小苍蝇。小苍蝇猛地醒悟凤栖木是在替自己掩饰,假装偶遇。她看公孙婵反应不过来,三十三则断不可能回答他的话,于是顺势装蒜下去:“凤先生才是呢,怎地还不歇下?”
“我见这中秋圆月美得不同一般时候,亮得不可思议,平日难得见到,想多看几眼,这才出来走走。你们呢?”
三十三冷道:“与你无干。”
小苍蝇怪罪地用力一扯三十三的衣服,三十三回眸狠瞪一眼,小苍蝇无视他的眼神威胁,道:“祝月的最后一个步骤『挽月』正子时开始,我们正要去月灵庙。”
凤栖木哦了一声,饶富兴味地问:“不知能否准我同行?”
小苍蝇知道他是故意由自己的口中说出同行这话,不让三十三疑心,心中充满感激,赶在三十三说出“不行”之前抢先道:“凤先生太客气了,当然可以,那么就请上轿吧,再不出发怕要迟了。”跟着扶公孙婵上软轿,见三十三面无表情地瞅着自己,一阵心虚,硬是装作心安理得,扬起下巴道:“干么?”
三十三看了看两顶轿子,没有说话,脸色不太好看。小苍蝇不再理他,招呼轿夫出发,和三十三各走在公孙婵轿子两旁。
自从凤栖木出现之后,公孙婵对他的在意小苍蝇都看在眼里,虽然那不见得就是男女之情,更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凤栖木见多识广,而这一点恰好吸引了没见过世面的公孙婵的注意,使得她想要多接近他一点,多知道一些她不懂的东西;但若接触太多,不是男女之情也容易变成男女之情,小苍蝇明白,三十三更加明白,所以她同样感受得到他的心焦。
即使三十三常惹她生气不满,她对他亦颇有微词,但几年相处下来并非毫无感情,觉得他既像家人又像朋友,虽然他不见得同等看待她;她也清楚他对小姐的情感,虽不知道小姐心中怎么想的,大概小姐自己也没想过这事,但她是已将两人当成一对的了,因此当小姐要她私下邀凤栖木同去挽月时,她觉得不妥,心知三十三可能不会希望他出现,可小姐执意要找他去,小苍蝇才勉为其难当一次传话筒,但心里是不好过的,觉得有愧于三十三。
有一就有二,这次骗过了,下次呢?如果小姐真对凤栖木有意思了,她怎么拦?这种事哪是说拦就拦得了的?虽说她觉得像凤栖木这种出世之人不会对世俗的男女情爱有何心思,但在她看来他对小姐似乎颇为在意,倘若就是出乎意料了呢?万一他们两情相悦了怎么办?
小苍蝇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愈想表情愈是扭曲,想到郁闷处,忍不住敲了敲自己脑袋,愁对明月。
她怎么会摊上这些个麻烦事?真是烦死人啦!
第14章 挽月琴音
挽月时辰太过冷僻,月灵庙除了庙方人员和公孙婵一行人外,只有稀稀寥寥不到十个观赏人,极为冷清。
“月过中天才能开始挽月,顾名思义就是挽留月亮的意思,希望广寒娘娘别西去得太快,多看看凡间,多眷顾凝月城民。”小苍蝇道:“这个时辰游人自然多不起来,好在挽月和邀祭沐这三个不同,原就是该避闹取静的,人少了反而好。”
祭台四周极为空旷,他们四人却仍是占据坡上的大石头处,这一次凤栖木还石头座给公孙婵,撩起长衫泰然盘坐于地。
此时祭台上只有一张琴、一个蒲团和一盏香炉,香炉已点上了,细袅的烟徐徐腾升。时辰已到,一人走上祭台,凤栖木定睛一看,那人却是他初访月灵庙时,在后厢院子里看见的那个扫地老人。
老人身材十分高大,外貌虽然年过古稀,却还很挺拔硬朗,身着朴素干净的长袍,来到琴案前端坐如凝,闭眼静心。
难道是这个粗犷老人要奏琴?凤栖木讶想,就见老人睁开眼睛,两只粗黑大手搭上琴弦,弹了起来。
那是孔武有力的一双手,拂在弦上却轻绵如云,极尽巧柔之能事,好似一位力拔山兮的勇士呵护着初生婴孩那般克制小心。琴声泠泠,低缓如吟,音律轻描淡写,起伏无剧,却隐隐牵动人内心深处一丝无以名状的悲凄,似是一个伤心又不得其解的呢喃轻问,令人闻之黯然不已。
最后一个弹指离弦,余音荡漾,空灵清杳,时间似是自此凝顿,诸人心绪低回在那淡然却不可排遣的惆怅之中,琴绝意不绝,音灭心不灭。
老人默默地起身离开祭台,走进月灵庙不再出来,只余下香炉轻吐寂寥。
良久,小苍蝇才轻轻出声,彷佛怕会惊扰了这满场的悄静:“祝月之庆这就结束了,一年也就这一个晚上,月亮会去得特别慢,好像徘徊着不走,都是挽月曲的缘故,看来广寒娘娘很是喜欢这曲子呢。”
凤栖木平复心绪,缓缓道:“方才那位老先生虽然从容不足,略显僵硬,但指法娴熟,行云流水,更难得的是他奏曲亦奏心,乃最上乘的意境,若非深得曲意,绝难有此境界。”
小苍蝇佩服道:“听起来凤先生似乎很懂琴呢!”
凤栖木看着庙方收整祭台上之物,半晌才道:“我并不懂弹奏,仅是有幸听闻过人间少有的妙音美乐,亦曾自友人处略听得些许琴理。我本以为只有清灵高雅之人才配得琴音,奏得好琴,因此方才看到那位老先生时本来心存质疑,却不想是自己心识短浅,以貌取人,着实令我惭愧。”
小苍蝇笑道:“凤先生不需要惭愧,老爷爷那样的魁梧外貌,好像随手一拨就会绷断几根琴弦,他向来又只负责庙内打扫杂事,众人只当他耍刀子执扫帚才合适,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谁第一次听他弹琴不吃惊呢!”
凤栖木微微一笑,心闷稍解,道:“不过此曲沉重伤怀,不似一般缱绻慰留之调,挽月用此音律,不像是挽留,反而像是目送别离,莫非是送月而不是挽月?”
小苍蝇搔了搔头:“这个……我倒听不太出来这么细腻的分别……”虽然明知自己未有错记,被他这么一提反而开始怀疑祝月是否真是“邀祭沐送”而非“邀祭沐挽”。
忽听公孙婵问道:“凤先生以前听过这支曲子吗?”
“此曲耳生得很,我该是不曾听过,公孙小姐何以有此问?”
公孙婵不语,一会儿才道:“说不定这曲子说的其实是羿对妻子的思念,他目睹妻子离他而去,留她不住,自然是很难过的。”
凤栖木一笑:“看来公孙小姐很是在意这奔月传说,事事都能加以联想。这解释不无道理。对月空忆往,勿忘凝月人,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思念之曲,奏于每年的分离之日,莫怪广寒宫中那位仙女闻此乐而有感,依依不忍离去。”
公孙婵怔怔地遥望皎月,小苍蝇在一旁既好笑又无奈。才觉得小姐认真的模样难得一见,这会儿却又打回原形,开始发呆了。想着小姐今日种种表现异于平常,不知是何缘故,就听见三十三冷冷哼了一声:
“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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