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师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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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师手记-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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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睁开双眼,但是依旧不停地挥动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大喊着:“走开!走开!不要!放开我!”
  有那么足足一分钟,我和搭档几乎是不停地提醒着她:“放心,不是梦,你已经醒来了,你已经醒来了,停下,放松!”
  终于,她听进去了,愣愣地看了看我们两个,然后整个身体松弛了下来。
  我:“放心,已经没事儿了,那只是梦。”说完,我抬头示意搭档可以松开她了。
  中年女人喘息着慢慢放下双手,呆呆地看着前方好一阵儿,然后无助地抬起头:“我想喝水。”
  我点点头。
  送走她后,我回到催眠室,搭档此时正光脚盘坐在刚才她坐过的地方,手指交叉在一起,歪着头。
  我逐个拉开所有窗帘后,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刚刚差点儿中断。”
  搭档:“嗯。”
  我:“捕捉到什么了吗?”
  从后面看去,搭档歪着头的样子像是一个孩子,同时还在嘀咕着:“我正在想……”
  我:“多数噩梦足以秒杀所有恐怖片的编剧和导演。”
  搭档似乎没在听我说:“嗯……没有头,只有一只很大的眼睛……半张脸……这代表着什么呢?”
  我一声不响地坐到催眠的位置,看了他一会儿:“要去书房吗?”
  搭档回过神儿看了我一会儿:“不,就在这里。我们来整理一下全部线索吧?”
  我点点头。
  搭档:“首先应该是地点,对吧?我想,她那一系列可怕的梦把场景设定在英国诺丁汉,是有原因的。”
  我:“嗯,也许当时在诺丁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搭档:“街上那些人的长相也无疑有着特定含义。无头的是第一种,有头却只有一只大眼睛的是第二种,第三种就是追她的那个‘半面人’了。”
  我:“刚刚没太多机会问,我有点儿好奇,那个‘半面人’到底是只有上半张脸,下半张脸,还是只有左右半张脸?”
  搭档想了想:“我推测她所说的‘半张脸’,应该是指只有左或右半张脸。”
  我:“理由?”
  搭档:“如果只有上半张脸,通常会形容为‘没有嘴’,对吧?如果只有下半张脸,我们习惯用‘没有眼睛’来形容,而不会说‘只有半张脸’。”
  我:“嗯,应该是你说的那样……但即使这个能推测出来,看上去我们依旧没什么线索。因为重现她的梦后,她反复强调的只是人物,并没解释过场景,也没提过还有其他什么元素。”
  搭档:“这个我也注意到了。”
  我:“还有,她说自己在找什么,也是个重要的线索——虽然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找的是什么。是不是她曾经在诺丁汉丢过什么东西?”
  搭档:“这个要问她本人,但我觉得应该是更抽象的……”
  我:“你是说她只是用‘找’来表达,而并非丢过东西?”
  搭档:“嗯,潜意识常用这种方式在梦里进行某种特定的表达。”
  我:“还发现更多吗?”
  搭档:“还有一个我认为很重要的,而且跟催眠与否无关。”
  我:“催眠与否无关?呃……那是什么?”
  搭档:“似乎她有通讯设备依赖症?”
  我:“嗯,的确有。”
  搭档:“假如综合来看的话……这个我也说不好,只是隐隐觉得有点儿什么不对劲儿。”
  我:“会不会真的像她先生说的那样,是来自工作的压力?你不觉得她很忙吗?她甚至不愿意在催眠期间关掉电话。”
  搭档:“嗯,这就是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让我想想……依赖通信……忙碌的工作……噩梦……噩梦没什么奇怪的,但是经常都是同一类噩梦……所以,能确定那是某种压力造成的……”
  我:“嗯,原因不详的压力。”
  搭档皱了皱眉:“也许……那其实……”
  我:“什么?”
  搭档抬起头:“我想……我知道了!”
  我一声不响地等待着。
  搭档皱着眉,看上去是在理清思路:“她表现出的压力,其实是在转移另一种压力。”
  我仔细想了一下这句话:“怎么解释?”
  搭档松开盘着的腿,穿上鞋站起身:“她所表现出来的忙碌和压力,并不是真实的。”
  我:“嗯?不会吧?我们都看到她很忙啊,刚来一会儿就接了两个电话,进门的时候还在打电话。”
  搭档:“不不,仔细想想看,那并不是忙碌。”
  我:“什么意思?她是装作接电话?”
  搭档笑了:“当然不是。今天是周一,工作时间,有工作的电话找她再正常不过了。她利用工作时间跑出来,你觉得她会很忙吗?”
  我:“原来是这样……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搭档:“这就得‘读’她的梦了。”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在催眠室里来回溜达着,“为什么会选择诺丁汉为场景,虽然目前我们还无从知晓,但是我能肯定她曾经在那里经历过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事情。这个我们先放到一边,说别的。”
  我:“OK。”
  搭档:“‘无头人’这种情况在梦中并不多见,对吧?因为无头人没有五官和表情,如果这么说起来的话,‘无头人’在她的梦中很可能并不代表着人,应该是一种象征。”
  我:“象征着什么?嗯?你是说那个关于苍蝇的形容?”
  搭档:“有可能哦!我们经常形容没有头绪的瞎忙碌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我:“嗯,这个说得通,但是有点儿牵强。”
  搭档:“不见得。你忘了吗?‘无头人’并没有和她发生过交集,‘无头人’应该是一种概念,是她对某件事的看法,也许和她自己有直接关系。甚至很可能还涉及她的当下状态。既然是她当下的某种象征,那么她当然不必对此感到恐惧,这点你在催眠时曾经确认过。”
  我点点头:“对,我本以为她会有恐惧感。”
  搭档:“所以说,很可能‘无头人’是指她的某种观点。”
  我:“呃……好吧,暂时也没有办法确认,我们先不争论,继续下去。那‘独眼人’呢?”
  搭档:“‘独眼人’就不同了,他们明显比‘无头人’更具有象征意义。”
  我:“巨大的眼睛是不是意味着注视?”
  搭档:“理论上是,但是她并没有提到这点,所以我觉得‘独眼人’很可能带有审视的色彩。”
  我:“审视?哦,明白了,在梦中审视自己的……但是,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审视自己呢?”
  搭档停下脚步看着我:“我猜,那个独眼人对她来讲可能有特殊含义。但是,在得到更多信息之前,我猜不出……哎?等等!你刚才说她审视自己?”
  我:“对啊,怎么了?”
  他皱着眉,用食指压着自己的下唇,“这个我没想到。难道说……”
  我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呃……你不是想说那个吧?”
  搭档:“但实际上很可能就是。”
  我:“要照这么说的话,恐怕‘无头人’也得推翻。”
  搭档:“不见得,能说得通。”
  我:“那,是不是还得再进行一次催眠?”
  搭档:“是的。”
  我:“那这次的重点?”
  搭档:“诱导。”
  我:“往哪个方向诱导?”
  搭档:“让她跟着‘半面人’走。”
  我:“哎?你确定?”
  搭档得意地笑了:“确定,我们被误导了。‘半面人’不是‘他’,而应该是‘她’。我有99%的把握能确定梦里所有的‘怪物’,都是她自己。”
  第二天。
  她:“还要进行一次催眠吗?”
  我:“嗯,这次不大一样,我们希望你能克服一下恐惧心理,跟着那个‘半面人’走。”
  她显得有些犹豫。
  我:“害怕?”
  她点点头:“刚才我看录像的时候就想起来了,不光是脸,他的头也只有半个,另半边是空的,所以……”
  我:“只是在梦里罢了,必要的时候我们会给你提示。这点是可以保证的。”我故意使用第一人称复数来安抚她。
  她想了想,点点头。
  “放心吧。”搭档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
  在催眠的时候,我一直在注意观察她的状态,虽然她是很容易接受暗示而进入状态的那种人,但是我要确保达成深度催眠,否则我的提示将不会被她接受。不过,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非常放松,并且很配合。
  我:“你回到诺丁汉了吗?”
  她深吸了口气,停了一会儿:“是的。”
  我:“你能看到什么?”
  她:“看到……街上有人……”
  我:“是些什么人?”
  她:“一些……一些没有头的人……”
  我:“还有吗?”
  她:“还有……还有一些只有一只眼睛的人。”
  我:“他们注意到你了吗?”
  她:“没……没注意到我……只有那个、那个人会注意我……”
  我:“你是说只有半个头、半张脸的那个人吗?”
  她:“是……的。”从她的迟疑中,我能看出,她还有恐惧感。
  我:“不用怕,你不需要害怕任何人,我们在保护着你。”
  她:“我……我不怕。”
  我:“很好。她出现了吗?”
  她的身体开始有些紧张:“没有……但我知道她在哪儿……”
  我:“她在哪儿?”
  她略微不安地抽搐了几下:“她就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我:“我要你现在平静地回过头,看着她。动作要慢,要镇定,你不用害怕她。”
  她:“好的……我……不怕她……”
  我:“非常好,你做到了。”
  她:“是的……我……我现在在看着她。”
  我:“她并没有抓着你,对吗?”
  她:“没有……没有来抓我……”
  我:“现在她在做什么?”
  她显得有些困惑:“她要我跟她走。”
  我:“跟着她走,我们就在你身后保护着你,跟着她走。”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好的。”
  我故意停了一会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一条……一条小街,我认识这里……”
  我:“这是什么地方?”
  她迟疑了几秒钟:“我在……我在这里住过……”
  我:“很早以前吗?”
  她:“是的。”
  我:“那是什么时候?”
  她:“上学的……时候。”
  我:“她带着你去了你求学时曾经住过的地方,对吗?”
  她:“是的。”
  我:“到了吗?”
  她:“在房间里……”
  我:“房间里都有什么?”
  她:“和……原来一样,一模一样……什么都没变……”
  我:“她要你做什么?”
  她:“站在……镜子前……”
  我:“你要按照她说的去做,不会有危险的,有我们在,按照她说的做。”
  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好的……按照她说的做……”
  此时,搭档无声地抱着肩,站起身。
  我:“告诉我,你做到了。”
  她:“是的,我做到了……”
  我:“你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了吗?”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是、是的。”
  我:“你看到了什么?”
  她:“我……我……”
  我重复了一遍指示:“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她:“我……我也只有半个头、半张脸……”
  我:“现在她在做什么?”
  虽然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身体并没有强烈的反应,我知道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中。
  她:“她……站在了我的身后……”
  “站在了你的身后?”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搭档皱了皱眉,想了一下,然后不停地对我比画出照镜子的样子。
  我明白了。
  我:“告诉我,现在你从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她突然平静了下来:“我们,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头……完整的脸……”
  我对搭档点点头,准备结束催眠:“非常好,你即将醒来。”
  她:“我……醒来……”
  我:“当你醒来时,你会记得刚刚所说过的一切。”
  她:“我……会记得……”
  我:“当我数到‘3’的时候,你就会醒来,并且感觉到很舒畅,很轻松。”
  她:“我会舒畅……我会轻松……”
  我:“非常好。1……2……3!”
  她缓缓地睁开眼,盯着沙发前的地板愣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我。
  我看到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搭档走过来对我做了个手势,我起身让他坐到中年女人面前。他略微前倾着身体,看着她的眼睛。
  她:“我……”
  搭档:“她不是来抓你的,对吗?”
  她含着泪点点头。
  搭档:“你现在清楚了?”
  她依旧点点头。
  搭档:“要喝水吗?”
  她笑了一下,摇摇头。
  搭档把手里的纸巾递过去:“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除了上学以外,你在诺丁汉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
  她接过纸巾攥在手里,深吸了口气后又长长地吐出,同时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老公在诺丁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搭档:“你儿子?”
  她:“嗯,当时我们都有点儿意外。”
  搭档:“上学的时候?”
  她:“不,那是毕业一年后故地重游。”
  搭档:“之后你因此而放弃了很多,对吧?”
  她:“是的,你怎么知道?”
  搭档笑了下:“我的职业。”
  她:“我几乎忘了这点,谢谢你们。”
  搭档:“先别急着谢,我们来一条一条理清吧。”
  “好。”看上去,她镇定了一些。
  搭档:“虽然你目前的生活一切都好,但你对此并不满意,是吗?”
  她:“是的,我现在什么都不缺,虽然不能每天跟老公和儿子在一起,但是他们都非常关心我,也非常爱我。只是,我觉得还少了点儿什么。”
  搭档:“丢在诺丁汉了?”
  她笑了笑:“嗯,但我只能带这么多行李。”
  搭档:“梦想不是行李,也不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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