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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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概率-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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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似的,不许哭!” 

            李笑的眼泪顿时给吓回去了,纪平澜凶恶地说:“我骂你你不会骂回来吗,别人打你你不会打回去吗?一受欺负就想往大人怀里钻,你当你是没断奶的娃娃?给我滚,最烦见到你这种胆小鬼!” 

            “平澜。”张安路拉了他一把,李笑已经被骂得泪奔而去。 
            可能是受了纪平澜的刺激,那天几个学员又取笑李笑的时候,这小个子突然拍着桌子骂了回去,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色厉但是内荏,却把几个惯于欺压他的小子唬得楞了。 

            因为马上要上课了,他们暂且罢休,过后正商量着怎么揍他一顿找回场子,纪平澜突然来了。 
            中间是身高一米八,成绩全优,教官们眼里的乖宝宝,学员们眼里的打架王纪平澜,左边是名字如同女孩子一般,却比纪平澜还要高大壮硕,出生于广东佛山武馆世家,其他成绩一般但格斗无人能敌的周晴雨,右边是矮小敦实,打起架来耐力如同斗牛犬,咬住了就死不放松的钱虎。 

            三个人“和平友好地”找他们谈了次心,那几个小子就信誓旦旦绝对不再找李笑麻烦了。 
            “干啥要瞒着李笑,这样我们不是白帮忙啦?”周晴雨挠着头皮表示不解。 
            纪平澜撇撇嘴表示鄙视他的愚钝,但还是给他解释:“如果让他知道了,回头又要赖上我们的。我们又不能一辈子做他保姆,就是要让他觉得什么都依赖不了,只能靠他自己。” 

            周晴雨还是不明白:“那我们还干嘛帮他,让他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钱虎笑道:“傻了吧,平澜的用意是想让他第一次反抗别人的时候留下点信心。” 
            周晴雨这才明白过来:“平澜,你真是个好人!” 
            纪平澜叉着手不耐烦地说:“我才懒得管他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要学不好那就活该一辈子受人欺负。” 


            此后光阴荏苒,离纪平澜考入军校已经过去了两年多,还有大约半年他们这一批学员就该毕业了。 
            两年多的军校生活既锻炼了他们的体魄,也磨练了他们的精神。纪平澜现在比过去沉稳多了,思念日久就成了习惯,习惯成了淡然,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暗自伤怀,甚至觉得现在何玉铭就算跟什么人结婚他也能接受。 

            他不禁怀疑曾经让他辗转反侧的爱情是不是也已随时光被消磨殆尽。 
            若真是这样,那实在应该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可是纪平澜却只觉得自己窝囊。 
            在他看来,人对于爱情和理想的追求都应该像是夸父追日一般,认定了一个目标就坚持到死为止,即使一路跌跌撞撞,即使明知永远追不上。 
            如果觉得辛苦就知难而退,如果感到没希望就改弦易辙,那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对理想与爱情的可耻背叛。 
            可怎么样的坚持才算是坚持呢? 
            纪平澜觉得像他现在这样,只是远远地看着,连话都不敢说,实在是没脸说自己还在坚持,再回想起来他一贯的做法好像就是跟何玉铭作对,唯一对何玉铭示好的一件事,也只有上次送了包麦芽糖,甚至都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爱吃。 

            他想不通地又去买了一包水果糖,心想这种外国口味的新糖果何玉铭应该会喜欢吧? 
            揣着这包糖回校时,何玉铭还在他的办公室,于是纪平澜趁着休息日人少,从窗户翻进了何玉铭的房间。 
            印象中他只来过这里一次,还是专程来跟何玉铭吵架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房间里的陈设却似乎都没变过。纪平澜贪恋地吸了吸鼻子,除了书香味以外似乎还有种属于何玉铭的味道。 

            他拉开书桌抽屉,想放糖进去,突然又觉得不妥,如果何玉铭回来发现有人动了他房间里的东西,肯定会引起警觉和猜疑吧。 
            正犹豫间,突然听到隐约的说话声和开锁的声音。 
            何玉铭居然回来了,似乎同行的还有其他人,纪平澜大惊失色,要跳窗也已经迟了,赶紧把糖往怀里一塞,就地一滚躲到了床底下。 
            何玉铭就连床底也堆了书,纪平澜堪堪将自己一米八的身躯塞进书本中间,垂下来的床单挡住了他的身体。 
            他刚伸手稳住还在晃动的床单,何玉铭就开了门,和另一个人走进房间。 
            纪平澜听到钟校长的声音。 
            “……这是南京方面的意思,你父亲也是同意的。任务确实比较危险,我们如果还有别的人选,肯定不会派你去东北。所以你看……” 
            “等等。”何玉铭阻止他继续说,眼神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床底下那个不请自来的,用我‘请’你出来吗?” 
            纪平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发现的,只好灰溜溜地爬出来,当着校长他不敢问,尴尬地立正,一声不吭。 
            “你把我的书碰倒了,捡起来。”何玉铭指指床边掉下的几本书,原来他是这样暴露的,但是寻常人谁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呢?纪平澜无语地蹲下去收拾书本。 

            看到这个被抓了现行的贼,钟校长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纪平澜?又是你这混小子,这次又想干什么?” 
            纪平澜总不好说他是来送糖的吧,当着何玉铭的面他脑子也有些打结,一时想不好理由,支吾了一下,钟校长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像什么样子?不敬师长,尽做这些鸡鸣狗盗之行径,这次又想怎么整人来了?” 

            他想到的是纪平澜以前带头做的坏事,纪平澜想的却是另一个事情:“校长,您刚才说的是什么危险的任务?您要派何教官去东北?” 
            “还要加上一项,窃听军事机密!你是不是在学校呆得不耐烦了,要不要给你安个间谍罪拉出去毙了?” 
            何玉铭拉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给他:“校长,坐。” 
            钟校长气呼呼地坐下,纪平澜倒不怕他的威胁,都知道了钟校长其实是个极为护犊子的人,他继续追问:“校长要派何教官去做什么?如果学生可以代劳的话,就让我去吧。” 

            钟校长横了他一眼,哼哼道:“行了,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这事你代替不了他。滚吧滚吧,出去后别给我乱说。” 
            他倒不会真的怀疑自己的学生是奸细,反正骂也骂过了,罚也不好真罚他,就挥手示意滚蛋。 
            纪平澜却不走:“如果非要何教官不可,就让我跟他一起去吧。何教官一介书生,万一碰上什么危险——” 
            “随行护卫我另有安排,你是学员,应当以学业为重,要出风头毕业后有的是机会,这么急着去送死干什么?” 
            一听“送死”,纪平澜更坚决了:“此事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怎还能坐视不理安心学习呢?校长,您就让我去吧。” 
            钟校长本来说了半天不见何玉铭点头,也有了别的计较,于是问:“你真这么想去?” 
            “还请校长成全!” 
            钟校长于是转头问何玉铭:“你怎么看呢?” 
            何玉铭看着窗外正走神,听到这话回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我随便。” 
            钟校长也就等他这句话:“那你们就一起去吧。” 
            于是纪平澜就跟何玉铭一起踏上了去东北的火车。 
            至于那包水果糖,最终还是没送出去,后来被李亦亭他们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微笑瓜分了。 

6

            我从未想到,在他的有生之年还会再次被我碰上,这是一个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事件,但它确实发生了。 
            此前我也没有想过要主动去找他的麻烦,直到这次低概率的相遇,让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再度浮出水面。 
            我是绝对中立的“监护者”,混在人类中的天外来客,我有数亿年的记忆,足够我把人类短暂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都看成浮云——但这一切并不能阻止我产生整死他的想法。 


            ——摘自“监护者”的观察笔记 





            何玉铭一言不发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纪平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见惯了何玉铭穿教官军装的样子,眼前的形象难免让纪平澜感到惊异。何玉铭穿着洗得很旧的长衫,长衫外略显臃肿的棉马褂和脚上的棉布鞋使他看起来颇具乡土气息,米黄色的毛线围巾边上有些脱线了,头发也刻意弄成了不修边幅的鸡窝状。 

            现在的他看起来从外形到神情气质都像极了一个郁郁不得志,贫困兼潦倒的穷书生。 
            看着穿什么就像什么,与假身份浑然一体的何玉铭,一副短工打扮的纪平澜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说不出的别扭。 
            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去东北,深入占领区,找到两个德国人并且带回来。 
            前段时间南京方面通过外交给军校雇来了几个德国武器专家,教学员们使用和保养先进的德式武器装备,可是这些德国专家乘坐的专机却遭了不明人士的劫持,并且最终在东北和苏联边境坠毁。 

            现在只知道专家们有两个幸存了下来,至于在哪儿,不知道,怎么找,也不知道。 
            军校这边是肯定要派个人去接应的,钟校长可以调动的人不多,同时精通德日英俄四国外语的何玉铭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人选。 
            随行保卫人员暂时只有纪平澜一个,因为他们毕竟是以潜伏而非火拼为目的,人越少越不容易暴露,到了东北自有人会来接应他们,至于是谁,怎么接应,一概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让纪平澜有些愁闷,可有些话也轮不到他来问。 
            车厢里气氛沉闷无比,纪平澜很想找何玉铭聊聊天,随便聊什么都好。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这么面对面地说过话了,因为纪平澜一直没什么勇气主动找何玉铭说话,他一靠近何玉铭就紧张,跟何玉铭说话唯一不打磕巴的就只有吵架的时候。 

            可是再这么近距离面对面地沉默下去,他非得发疯不可。 
            “何教官……” 
            何玉铭瞪了他一眼。 
            纪平澜赶紧改口:“许先生,你……要不要喝水?” 
            何玉铭有些无聊地看看他:“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不想来?”纪平澜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 
            何玉铭没有否认:“有什么办法,我现在是有军衔的人,不想来就是违抗军令。你为什么想来?” 
            纪平澜一下子卡壳,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楞了一下才违心地说:“我……我想要立功。” 
            何玉铭对这个答案仅仅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看向窗外。 
            冷场了,纪平澜试图再说些什么:“该怎么找德国人?” 
            “不知道。” 
            “……” 
            又冷场了,看出何玉铭没什么心思跟他说话,纪平澜只好尴尬地继续沉默。 






            漫长而尴尬的车程终于结束,由于准备充分,他们没有遇到什么曲折就通过了伪军的盘查,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纪平澜完全没有概念,何玉铭说:“先吃饭。” 

            他们找了车站附近路边摊的小面馆,何玉铭味同嚼蜡地吃着没半点油水的面条,纪平澜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他对吃的倒是不挑,可何玉铭从上了火车就一直没胃口吃东西。 

            那也没办法,他们这身低调的打扮要是进馆子吃大餐未免太过招摇了。 
            纪平澜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又问:“我们怎么找自己人?” 
            “不用找,别到处乱看,他们会来找我们。”何玉铭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筷子,他的碗里还没浅下去多少,纪平澜已经快吃完了,于是他一筷子捞起大半碗面条放到了纪平澜碗里。 

            纪平澜楞了一下,这是一个对于穷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举动,而作为富人就算自己不想吃了,也绝对不会想到要把已经吃过的东西分给别人。 
            真是……装的太像了。 
            “看什么,快吃。”何玉铭说。 
            纪平澜低头继续吃,吃饭很快是在军校练就的习惯,在军校的时候一顿饭规定在八分钟之内必须吃完——只要不把自己噎死,没人在乎你用什么方式把那么些食物在规定时间内填进去。不去注意还好,稍一留心就觉得跟吃相斯文的何玉铭比起来,他表现的真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 

            纪平澜有些不好意思了,讷讷地说:“其实还是……挺好吃的。” 
            说完又觉得他像是在嘲笑何玉铭吃不了苦一般,不由暗骂自己丢人,怎么一到何玉铭面前就越活越笨蛋。 
            何玉铭不满地嘀咕了一声:“花了几万年爬上食物链的顶端,又不是为了吃素的。” 
            纪平澜不知道该怎么说,怕自己一开口又犯二,这时一个黄包车夫端着面条在他们旁边一桌坐下,纪平澜有些警觉地看了一眼。 
            黄包车夫默默地低头吃着面条,纪平澜渐渐放松了怀疑的时候,他突然很文艺地嘀咕了一句:“东风不与周郎便。” 
            何玉铭轻声回应:“一枝红杏出墙来。” 
            作为一个曾经的文学青年,纪平澜被呛到了,拼命压抑着咳嗽。 
            黄包车夫抬头看看他们:“许先生?” 
            何玉铭点点头:“怎么称呼?” 
            “蝰蛇。”黄包车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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