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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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芳华- 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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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湖州府的轻视,是刻在骨子里的,为人则有点嘴碎、爱说闲话。

比如她现在说滕元娘,完全是因为顺口。绝没有故意寒酸她的意思。

就是这种顺口的嘴碎,才叫人讨厌,偏偏吴妈妈自己不知道。

“哪家的小姑娘。嘴巴这样不饶人?以后哪个婆婆这么倒霉,要你做媳妇?”吴妈妈说滕元娘。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平常说惯了的,聂府其他人还要奉承说她口直心快。所以,她现在说滕元娘,也是带着一种“唠嗑”的意思。

滕元娘则受不了。

一般人也受不了。

这时候,吴妈妈也看到了滕元娘头上的白绢,问:“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妈?”

她是真的在问,而不是骂人,虽然她态度傲慢。

滕元娘则盛怒,她想冲上去,教训这位刁钻的女人几句,夏廷玉和小伙计已经抱了布进来。

五匹绫布,一匹大红的,光滑柔软,质地轻薄,它是很艳丽的红,偏这种红不像是朱砂的生硬,而是自然。

披上这种大红,就像批了朵大红秾艳的花,颜色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哎呀,这绫布好,这绫布好!”吴妈妈的目光,也立马被这鸂鶒绫吸引,平素万事挑三分错来显示自己有见识的吴妈妈,此刻却满口称好。

她终于替自家姑娘找到了如意的嫁衣,回去可以跟太太交差了!

“……这是仙女染的布吧?”吴妈妈的心,被这匹大红的鸂鶒绫紧紧抓住了。

她主子家的姑娘是五月中旬出阁,那时候衣衫单薄,没什么比轻盈的绫布更适合的。

况且这绫布如此美丽,像一朵被霞光染透的云,轻薄飘渺。

做成嫁衣,那姑娘家出阁,绝对是美艳绝伦!

吴妈妈再也看不见其他了,满眼都是这批大红的鸂鶒绫!

“我就要这匹了!”吴妈妈兴奋道,“还有吗,再来几匹这样的……”

而后,她又瞧见了后头伙计搬进了的露桃红、银红。

新娘子要穿一个月的红衣,新婚当天是大红,其他日子便是桃红、粉红、银红等。除了大红的,其他红也要。

吴妈妈瞧见伙计搬进来的两匹露桃红的,简直像是搬了树桃花进来。

绫布轻盈,衬托着桃蕊般的颜色,光滑凉软,似花瓣般。

吴妈妈彻底惊呆了,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绫布!

哪怕一百两银子一匹,她也要买回去的!

太太和姑娘最讲究穿着,好看就行了,价格无所谓!

“还有这个、还有这个,我全要了!”吴妈妈激动道。

“不卖!”滕元娘在旁边道。

吴妈妈回眸,瞧见这个衣着简朴,像个穷花子的姑娘,突然想起来,她说她是送绫布的。

这绫布是她家染的?

吴妈妈吃惊,终于正视了滕元娘一眼,问她:“你是哪家的姑娘,这是你们家谁染的布?”

“这是我自己染的!”滕元娘道,她瞧见了这刻薄主顾眼底的满意,她更高兴了,“我是滕氏染坊的滕元娘,这是我家的祖传手艺。”

“是是,这是鄙号东家令人将五匹白坯绫送到滕氏染坊,请滕姑娘染的。”夏廷玉帮忙说话。

吴妈妈更是目瞪口呆。

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这么有能耐?

这怎么可能呢?

“你爹不是死了吗,这布到底谁染的?”吴妈妈吃惊道。

原来,这就是鸂鶒绫,比原先更好三成的鸂鶒绫!

去年鸂鶒绫那么红火,聂太太讲究吃穿的人,怎么可能不买?买过鸂鶒绫,多少就听说过滕家的惨事。

每个人都喜欢八卦旁人家的惨事,来侥幸自己多幸福,聊以安慰自己平庸枯燥的人生。

吴妈妈见这丫头身戴重孝,又是送布的,一时间就明白,她真是滕家的姑娘。

滕家如此只剩下老弱病残,就属这位姑娘最大,除了她还有谁能得到滕家的秘方,染出这么精美的鸂鶒绫?

吴妈妈惊愕万分看着滕元娘。

第068章大师傅

滕元娘送过来的布,别说天性喜欢鲜艳颜色的女人,就是夏廷玉和两名伙计,也被惊艳了。

特别是夏廷玉,从前在二太太沈氏的布匹行里,跟布匹打了半辈子的交道,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的绫布!

像这种绫布,颜色秾艳却不沉重,衬托着绫布的轻软,像一身烟霞或花瓣,没有半分沉重感。

若是在大的布匹行,经过商家的渲染,这种布买一百两银子一匹也是有价无市。

这种布即将大火,他们的生意终于可能有起色了,夏廷玉大喜!

“这几匹布,我全要了!”吴妈妈也知道,此刻不能和这位小叫花子针锋相对。

买下这几匹布回去,太太还不得重重有赏?

太太素来大方,赏赐过二十两,就够吴妈妈添置几套首饰了或者买几块地了。

“说了,不卖给你!”滕元娘道。

这次,她不再愤怒,而是骄傲又解气,静静看着这位势利眼的妈妈。

滕元娘这次的布染得特别好,她知道陆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别说小主顾,就是大生意来往的,陆姑娘也会维护她。

陆落喝过滕元娘家那油污污的茶,一下子就收服了滕元娘的心,她格外信任陆落。

“……掌柜的,这几匹布多少银子,您说,我立马派人送给您。”吴妈妈不理睬滕元娘,转脸问夏廷玉。

这位妈妈虽然骨子里傲气自负,却不乏精明。

她知道小姑娘生气了,也知道此事千丝斋能做主,就直接绕开了这小姑娘。问夏廷玉。

吴妈妈觉得铺子里都会维护主顾,而她是聂侍郎的家奴,更是得罪不起,掌柜的肯定会卖给她的。

吴妈妈带着轻松的笑,故意不看滕元娘,气死她,只望着夏廷玉。

夏廷玉就笑道:“您也听到滕姑娘说了。她不卖!”

吴妈妈的笑。就僵在脸上。夏廷玉的话,似打了她一个耳光,她一时间涨地面红耳赤。

她一进来就表明了身份。她是聂侍郎府的管事妈妈。小地方的低贱商户,居然敢不给她面子?

她能进来,他们都应该感恩戴德!

“叫你们东家来!”吴妈妈发怒了,厉喝夏廷玉。“尊介如此不知好歹,我倒也瞧瞧东家是个什么体面人。好大的脸!”

吴妈妈在恐吓夏廷玉。

聂家去世了八年的老太爷做过侍郎,那是高官,至今余威仍在,至少能恐吓低下的商人。

商人位于四民之末。竟敢不给聂家的面子,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陆落开这铺子,并不隐瞒任何人。只是聂家和陆家隔了十万八千里,几代都没有过来往。聂家不知晓此事。

聂家甚是都不知道陆落此人。

“我们东家忙得很,没空来见您。”夏廷玉笑道,“您如此无礼,以后鄙号不再做您的生意了,您请回吧!”

滕元娘诧异看了眼夏廷玉,同时眼底产生了几分依赖。

她没想到这位掌柜如此硬气,敢把生意往外赶!

滕元娘闻所未闻,心里突然想:“要是能把染坊卖给陆姑娘,有她这样的人,有这样的掌柜,才是滕氏染坊之幸。”

“你……你居然敢这般狂妄!”吴妈妈愤怒指了夏廷玉,“你不去打听打听,我家主子是何等人!”

“你去打听打听,千丝斋的东家是何等人!”夏廷玉倏然脸色一沉。

他这话,说得吴妈妈心里一惊。

开门做生意,敢这么欺客的,可能有点来历,还是回去探个明白,再来砸场子。

吴妈妈气哄哄走了。

夏廷玉的后脊梁骨从来就这么直过。他望着这位刁钻又小气的主顾,扬眉吐气!

东家有个权倾朝野的叔公,连府尊大人都巴结她三分,她又得了仙道,夏廷玉有什么可低声下气的?

况且,滕元娘送过来的布,如此精美绝伦,市面上罕见,这是要大火,千丝斋也要大旺。

东家和夏廷玉的生意,都要靠这位滕元娘,别说是为管事的奴婢,就是聂太太亲自来了,敢惹了滕元娘,夏廷玉也要把她赶出去。

回眸间,见滕元娘一脸感动的样子,夏廷玉欣慰道:“滕姑娘,快到后面小厢房喝茶,我这就派人去请东家。”

“多谢您,掌柜的。”滕元娘情真意切道。

陆落正在家里陪着二娘,突然听到铺子里的伙计来禀事,也立马想起了滕元娘。

“五姑娘,您没瞧见那些绫布,轻软又秾艳,像把花瓣摘下来纺织成了布,一点也没有朱砂的生涩。”伙计很激动,不停对陆落道。

陆落失笑,问:“有这么好?”

“小人都说轻了,姑娘您亲自去瞧,您肯定喜欢!”伙计道。

陆落笑了笑,怀着期盼的心,到了千丝斋。

她开了几个月的布行,大致知道上品布是什么样子,下等布是什么样子,她在心里粗略估计了下。

结果,到了千丝斋,瞧见了滕元娘染的鸂鶒绫,陆落仍是震惊了。

这些绫布的白坯原就是最上等的,被滕元娘染过之后,越发惊艳。

大红的布,红得光亮柔软,颜色却不沁出半分,像大红的霞光被包裹在里头,格外的醒目璀璨。

桃红的,则是粉嫩娇艳,没有半分窒涩,似桃花的雾。

“这都是你染的?”陆落惊喜万分,无意识问道。

“是。”滕元娘道,神色虽然沉稳,却也有几分小孩子的得意。

“真好,比从前的鸂鶒绫都要好三成!”陆落道,“你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滕元娘听了此话,明明不意外,却也高兴。

她把父亲染布的精髓学到了。

哪怕她把染坊卖了还债,滕家的染技也会永远传承下去!

“我要聘请你做大师傅!”陆落道,“我不用你教给其他人,就是你来做染坊的大师傅!”

“我?”这下子轮到了滕元娘震惊。

她不是不相信能自己的能力,而是世俗对女人的偏见,以为女人就是愚笨而傻的。

让她挑起染坊的大梁,她想都不敢想,而且她才十三岁啊!

她睁大了眸子,既不敢相信,又带着迫切,望向了陆落。

第069章旺铺

陆落的建议,让滕元娘难以置信,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幸运!

她从小爱染布,从染料的种植、调色,到将布放到青楻大池里,她都有自己的心得。

她十岁就能在师傅们体力活的帮衬下,染出上佳的佛面金,比父亲和场头大师傅们都染的好。

“咱们家出了位神才!”父亲在世的时候,带着欣慰与遗憾道,“可惜是个姑娘,再好的染艺也是白费,合该我们滕氏染坊没这个福气,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也就是从那之后,她父亲偷偷教她更多的调色和染艺,如今滕元娘会用家里种植的菘蓝、苏枋、红花等染料植物,调治出二百多中浸染色。

父亲也将看家的秘方,全部教给了她。

滕元娘想起来,心里就发酸,父亲真是很奇怪的,一边说女儿不行、祖业传男不传女,一边看着她琢磨染艺,又心疼极了,毫无保留教给她。

父亲只怕也是心里过不去,不该传给女儿的,以后女儿要带到外人家去,祖宗的秘方要被泄露,就不停告诉她说:“我是怕自己哪天出了事,染艺就失传了。咱们滕家的染艺,只传长男,连你叔叔们都不应该知道。”

这话是告诉她,别说女儿了,就是次男也不能学染艺,要她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不过,她没有叔叔,她父亲是独子。

没想到,一语成谶,果然天降横祸,父亲离开了人世,她成了滕家染艺的唯一继承人。

滕元娘并未想过将这份染艺带出滕家。也没有想过嫁人。

她要帮衬她弟弟,把祖业传下去。

“多谢姑娘!”滕元娘确定了陆落真的要请她做场头大师傅,当即点头了,没有半分怯意。

滕元娘答应做陆落的场头大师傅,陆落当即买下了滕家的染坊。

“……这些钱,够还账吗?”陆落问她。

若是不够,陆落可以帮衬她。

想要收买人才。肯定要下血本。陆落以后想在布匹行立足。全靠这丫头。

“够的!”滕元娘立马道,不想占陆落便宜。

去年她家生意太好了,不少布匹行送白坯布过来染。父亲做生意刻苦,全收下了慢慢染。

铺子失火之后,烧掉的白坯布太多了,一千二百两是不够的。

滕元娘不想告诉陆落。

她不说。陆落也打听不出她家里的账务,更不好贸然出手。

到了正月十四。二伯母带着四姐姐,到南府做客。

闻氏专门请她们母女,让陆落和二娘陆苏作陪。

席间,陆落说起了滕家。问二伯母:“滕家的欠债都还给你了吗?”

陆落既是关心,也是变相打听滕元娘的债务。

“还有四百两没还。”二伯母道,“滕氏染坊一共欠下我们八百多两。好歹还了一半。”

陆落眼珠子转了转。

“二伯母,您知道滕家大概欠了多少债吗?”

“少说也有二千两吧!”二伯母道。“怪可怜的,烧死了当家的,又欠下巨款。你不是买了滕氏染坊?”

滕家突然有钱还债了,让二太太很吃惊。

一打听,才知道是自家的冤大头侄女,买下了滕家的染坊,花了一千二百两。

二太太觉得不值,那点铁锅、棍头、天平和青楻大池,根本不值钱!

值钱的是秘方,和会用秘方的人!

二太太知晓陆落有主见,无需她谆谆教导,也不好说她什么。

“是啊!”陆落道。

她又问二太太:“二伯母,您愿意不愿意买下滕家的铺子?”

“铺子?”二太太不懂,“那铺子不是烧了吗?”

被火烧过的房子,不太吉利;烧死了人,就算阴宅了。

阴宅既不能做生意,也不能住人。

“铺子烧了,地基没烧啊,盖三间铺子就是了。”陆落道。

闻氏和四娘、二娘一直默默听陆落和二太太说话。

直到此刻,闻氏才轻声道:“落儿,你太胡闹了,烧死过人的地方,怎么再开铺子做买卖?你想要赔本啊?”

“风水上说,‘火烧旺地’。滕家从前不走运,去年终于大旺,结果承不住,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总归铺子是烧了。

铺子虽然烧死了人,可大火早已改变了四周的阴煞,让其充满了生吉福气。再在那里盖铺子,生意会非常红火的。

二伯母,我若是去买,滕元娘会以为我是可怜她,想替她还债。她自尊自重,我以后还要依仗她,不可毁了难得的信任。

所以,我忍痛割爱,将那个铺子让给了你,你若是买下,肯定会有大赚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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