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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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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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单手扶把,一拍大腿,“可惜,咱俩人长得不够像!要真是像人家长得一模一样两个双胞胎,准考证都可以互换,高考的时候,你替我去考数学物理,你的语文兄弟我帮你全罩!”
  孟小京乐着喷他,“孟小北你果然就是瓜脑袋,高考各科全国统一时间考,我考语文的时候你也在考语文,你个瓜怂,你长得再像我你能分/身变成咱俩人啊!”
  孟小北仰脖大笑,哈哈哈哈。一对高考难兄难弟歪瓜裂枣互相对视,忽然发觉与对方亲密了许多。 
  哥俩在屋里写卷子,有时互相抄作业。遇上全不会做的数学题,孟小京一打眼色,“我告诉你,只要是数学题咱爸肯定都会做,问爸!”
  函数,三角,数列,立体几何,解析几何,孟建民果然全部都会做。
  孟建民半躺在被窝里,靠着被子垛喘,用铅笔画几何图。一篇数学卷子,孟建民边讲边恨铁不成钢,“简直没救了,你们哥俩,你老子都离开学校快三十年!”
  孟小北揉着发帘说:“爸您抽回去三十岁,替我去考吧我真没救了,我怎么就没有遗传您那个脑袋呢。”
  孟小京嘴甜,由衷说道:“爸,您这才是从八十中考进北大清华的水平,国家对您不公。”
  晚上躺在床上,孟小京对上铺的人说,咱爸是人强命不强,这辈子没戏,他满心就指望咱两个将来能出人头地。
  …… 
  
  西安的学校与北京几乎同步,央视自从播出《变形金刚》,这部片子以春江流水野火燎原的势头,迅速在校园风行。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一部动画,能在国内达到如此风靡火爆的程度。孟小北画了厚厚的一本钢笔《汽车人与霸天虎人物图谱》,在年级里被疯传。校外商场文具店小卖部,到处贩卖变形金刚玩具,从十几块的地摊廉价货到几百块的昂贵典藏款,年轻人为之疯狂,家长老师头疼万分。以至于他们三中不得不发布新校规,校园内变形金刚禁入,违者停学籍处分。 
  人民日报转载新华社评论,对此事大加挞伐,变形金刚这部动画思想内容荒谬绝伦!主题是宣扬鼓吹好战和反人类思维!这是美帝对社会主义中国的文化侵略对青少年一代的污染荼毒!人民日报新华社,作为主流媒体的带头大哥,发表社论抨击资产阶级自由化风气,试图对欧美日本文化产业的肆虐流行进行降温,然而这一切都挡不住时代大势,改革开放十年之际大众通俗娱乐文化疯狂地吹遍大江南北,人心真正活起来了。
  孟建民在商场柜台看价格,七八十块一个大号汽车人,哥俩还得一人买一个,不能厚此薄彼。孟建民说,你爹干脆也不给你们买了,你们高考完,出去挣钱自立,爱买什么买什么。 
  转年后的这个暑期,祁亮给小北从北京寄来一个邮包,盒子里是一架可以人车变形的大红色擎天柱玩具,比西安商场里卖的更显豪华,说是送孟小北的生日礼物。 
  孟小北那时不仅有个高干干爹,还有亮亮这么个土豪二代密友。祁亮对孟小北的感情,也是少年时代斩不断的一种情结。 
  那尺寸相当扎眼的擎天柱机器人,往书桌上一摆,当时就把孟小京“镇住”。孟小京这回没有乱动小北的东西,站在桌前直勾勾盯着那大玩具,足足看了十分钟没变换姿势,眼窝里映出一片大红色,那是眼球烧出来的颜色……
  兄弟之间不可能没有隐秘的攀比心理。孟小北发现他弟暑假又开始打工,赚钱攒钱。他们家属院有一个男的搞个体户,在城里租赁半间店面卖书,各种正版盗版的通俗小说、影视画报、港台明星海报、漫画,相当赚钱,也是个万元户。孟小京那时就在书店帮人看摊,卖小说画报,每天按营业额提成。
  孟小京坐在书店门口抽烟,眼角静静扫过往来的装束各异的人群。他的心性志向远在练摊卖书之上。
  孟小京会甘心十年间失落的机会吗?
  书店马路对面,恰好就是西安市话剧团。话剧团大院门口往来进出,都是西安本地的演员,文艺界人士,电视上混得脸熟的人。团里排演话剧,时常见有人从面包车里往下卸舞台服装、布景、摄像器材。
  孟小京远远一眼瞄见,指间烟蒂掉落。
  他迅速起身,摊子也不管了,横穿大马路飞奔过去,抢在人群中间,“叔叔我来我来”!他帮人卸货,搬进剧场后台,用肩膀扛大卷大卷的很重的帆布,搭舞台布景…… 
  孟小京小伙子长得帅气,嘴甜,愿意对人低头,而且肯吃苦。 
  孟小京随后就扒开机会的源头,开始在剧场里跑小龙套。西影厂过来拍电影,挑选十七八岁适龄青年做群众背景,孟小京凌晨裹着大衣站在剧团门口,排队,等导演来队伍里扒拉挑人……从没有一句台词一露脸“啊”一声立即挂掉滚出镜头的士兵甲叛徒乙,演到后来每个角色有三两句词,校园青葱学子、喊口号的革命青年、或者饭店戴白帽的小跑堂的。
  孟小北有一回不经意地问:“孟小京,你跑一天龙套大概多少钱?”
  孟小京坐在床边,对镜子涂下巴上冒的一个痘痘:“……也没多少钱,别问。”
  孟小北:“到底多少么?”
  孟小京说:“一天五块钱吧,给一顿盒饭。”
  ……
   



61

61、第六十一章 第一桶金

  
  孟小北暑期也找到外活儿。他很快面临高三;原本是要专注学习;课余在西安美院上培训班;不接私活儿;然而这次找到他的是他们年级教务组长。
  教务组长私下找小北谈话,十分客套;还非要送他一对铱金笔,说她一个亲戚是咱们西安某出版社负责少儿出版物业务的;看过你画的东西,欣赏你才华,想请你画一整套书;出版!
  各单位搞活开放后都是为赚钱,各找发财的路子。
  孟小北这一次脑袋学精明了。他在电话里向对方说得清清楚楚,咱们这行都要签合同的吧,你找我签合同,画一本算我多少钱?一手付酬,一手交画。
  对方说,小孟先生您想在哪见面谈?您挑选地方。
  孟小北眼都没眨,都是本地人,老乡啊,要不然,就老刘家泡馍么!
  几碗泡馍,一桌人围坐,孟小北这回掰馍馍掰得手慢,一丝不苟,恨不得每一小粒馍都掰得均匀,一句一句反复琢磨追问。 
  出版商说,我们这套书出版,可是没有从美国公司购买版权的。
  孟小北略茫然,没版权是怎么个意思?
  出版商解释说,我们也想买版权,然而上面宣传口现在卡着美国的动漫和大众娱乐文化作品输入中国,审查特别的严。变形金刚这回撞枪口了,被《人民日报》点名批了!审不过就是不给批,所以老子悄悄告诉你,咱们国内其实……根本就没有美国正版过来的这一品牌玩具和图书,都是南方进来的仿货。我们这套书,用美国人的构架创意,新编故事内容,你的手绘,这行大家都是这么做!
  孟小北低头想了很久,你们认为我画得够地道、够资格出版?
  出版商豪气道,够地道,全西安城我们用细面筛子筛了一遍,你是画这个画最好的,胜过原版。
  这种漫画有市场啊,面世一定会火!
  一部大长篇的《汽车人银河英雄传》,孟小北自己编了三万字脚本,计划画成五期。
  一期先出六话,也就是六册薄薄的本子,孟小北画了整整一夏天。他倒也不怕耽误暑期补习班的功课,白天上课,晚上画稿子。他的成绩水平自己最清楚,他的能力就不在应付考试。他再怎么学,也赶不上年级里那几位所向披靡的学霸考霸。他头脑里充斥各种线条、点、面、光线阴影、色块、比例构图,还有卡通造型,他就没有长负责处理抽象逻辑数据的大脑左半球。他觉着自己好像就长的是“半个人”——高考为什么不考素描速写和水彩呢! 
  签订酬劳时,出版商给他出的买断价,画一本八十,六册书,给你取个整,一共算五百块钱。
  孟小北脑子里于无声处爆出一朵灿烂的火花。火花在眼前缓缓绽开,噗的一声,漫天星光璀璨……他一双眼仁都射出兴奋难耐的光芒,五百?!
  孟小北先前算计过他的作品的“潜在市场定位”,认真考据过。
  他当初是这么算的:他们学校一千两百名学生,如果有十分之一人买他的书,就是一百二十本。家门口远近知道老子孟小北名气的有那么四五所学校,自己作品倘若最终能卖出五六百本,那就是他以前不敢想的成绩。
  
  孟小北这阵子忙得,没工夫给他小爹回电话。
  他平时功课书本练习册全部堆在床上,他的书桌变成画台,桌上铺开十几管装有不同笔尖的钢笔,还有墨水和白色修正水,尺规三角板胶带美工刀。桌角和地上是一摞一摞的分镜脚本、草稿纸原画纸上线的图纸……孟小京一进屋还踩一地卫生纸,鞋底也沾了一团纸,因为孟小北那半间屋地上扔的全是沾染黑色钢笔水的卫生纸和旧毛巾!进入工作状态专注而疯狂,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事。
  孟小北背身跟他弟说了一句,“我今晚画完第三册,可能要熬夜,你先睡,我留个小灯。”
  孟小京换上一条利落时髦的九分裤,新T恤,打开大衣柜门,一声不响地照镜子,贴近了端详自己眉毛眼睛,可能是看双眼皮是不是又在炯炯地冒油。
  孟小京说:“哦……我……晚上出去一下,可能晚回来,你画你的。”
  孟小京下楼,孟小北举着两根钢笔都没来得及放下迅速大步迈到窗口,伸脖子特别八卦地瞄了一眼。他瞅见一辆黑色轿车从他们大院楼下启动,缓缓开出大门。
  他听说孟小京那时就认识了他们电视台某领导的闺女,两人约会呢。那女孩很漂亮,穿紧身连衣裙、高跟鞋,拎个翠绿色手包。
  ……
  晚上CALL机在桌上bi…bi…bi,孟小北手里两只钢笔轮换着用,肘戴套袖,灯下聚精会神,双眼眯细。他食指中指硬茧通红,用卫生纸吸掉笔尖多余的墨水,手掌肚利落地把呼机摁掉了。
  眼睛熬红了。
  本来俩眼就不大,熬成一双肿眼泡,愈发显眼小了!
  每天的电话粥后来变成每周末打一次。
  少棠五月份去了趟内蒙,八月又北上沈阳,去沈阳一家汽车制造厂谈订单。八十年代市场经济一股诱人的春风,吹醒的不仅是地方政府和有活跃思想的个体老板,还有军队。各地方的部队都开始自办工厂企业,大到军区,小到他们武警一个总队,到处都在一窝蜂搞活经商创收,弥补军费削减造成的内部损失。少棠他们武警后勤部在京也有军方投资的宾馆、餐饮集团,在建国门盖起办公大楼,坐地收租,还有几处代理轿车吉普车的门市部,谁拉关系谁划拉钱。
  少棠出差还惦记给孟小北打电话,告诉孟小北东北的夏天挺凉快,晚上在街边吃饭,喝啤酒,是一种享受,下次带宝贝儿过来喝啤酒。
  孟小北说:“干爹你现在像半个商人了!”
  少棠说:“人人现在都是商人的心,但未必有做商人的能耐。”
  少棠在电话里半开玩笑:“小子你放心,安心地考试,大胆地闯荡,不成还有我在后边儿帮你接着,给你兜底……大学不录取你,我录你!别有压力,明白吗。”
  孟小北:“……哦,好吧。”
  孟小北只要在电话里听到他小爹低沉略性感的嗓音,脑内迅速浮出对方一张温存笑脸。
  少棠也在奔大房子,不然风里来雨里去为什么而奔波?有些话嘴上不会说,他不想让孟小北下一次回家时,喏大一个北京城两人找不到一张床能睡在一起。
  相隔两地的伴侣就是这样,有时难以琢磨构想发生在对方身上千丝万缕的变化,时间长了,双方好像没什么话可说。以前不在一起时还写信,如今也不写信,拿起电话竟然冷场,听筒里弥漫出令人心口疼痛的想念。
  冷场并非不惦念,反而是双方都忙,有时刻意不去想对方。想起来就难免感到寂寞和渴望,于是尽量不想。
  少棠这几天呼了好几回,三四条留言向大宝贝儿汇报出差行程,快要离开宾馆,孟小北才约好接少棠的长途。
  电话那一头的少棠,听起来有一股子路途风尘中奔走滚打出的沧桑味道,有香烟燎出的人间烟火气息,更有强烈压抑的情绪。少棠声音低沉沙哑:“北北。”
  孟小北说:“大宝——宝!”
  少棠话音里有火:“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等我电话?”
  孟小北皱眉头解释:“这几天确实忙么,赶稿子,周末交画,画完最后一册这个暑期的活儿就完成了!”
  少棠:“说好了你放假我过去看你,你再也没跟我提过这茬了吧?”
  孟小北:“正要提来着,最近画画儿,等我交稿了你马上过来!”
  少棠没道理地喷了一句:“画画儿呢……画画重要还是我重要?!”
  孟小北狠命胡噜听筒,想象那是少棠的头,乐道:“少棠——小爹——你永远都最重要,别跟我酸!”
  老男人也会撒娇,而且脾气更大,少棠哼了一句:“你在外面野得差不多可以了,你还是我的人么?”
  孟小北表情收敛,严肃地说:“是你的人,我那个什么的处男身给你留十七年了。”
  少棠愈发不放心,是因为有一天孟小北终究快要翅膀硬了脱离他的庇荫,他自私到甚至不希望他的小北长大、离巢。 
  孟小北自豪地说:“干爹,我现在就是个小个体户,我自己就是老板,我对出版商卖画挣钱。”
  少棠拧眉:“你这么急挣钱,你打算干什么、找谁去?”
  孟小北说:“我哪也不去,我养你。”
  少棠:“……谁养谁?”
  孟小北重复三个字:“我养你。”
  孟小北想得挺明白,电话里一字一句地讲道理:“我亲爸,只是我半个爸爸,孟建民的另一半——其实是另一多半儿——都是属于孟小京的。我不可能一辈子靠他、花他的钱,我没那么大脸。”
  “你呢,少棠,你是我干爸爸,你更不是亲的,养我十年我也够赚了。做人不能太贪掏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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