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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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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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啊,真的不能钱太多。”
  “养一个家一个孩子,钱太富余了,我爸可不是想养出来三个家么。”
  男孩不经历挫折不会长大。祁亮完全像大人的口气,拍拍孟小北肩膀,总结道:“小北,你也留个心眼,将来别让你男人变得太有钱,高干子弟,别把你甩了!”
  孟小北满不屑地说:“少棠越阔气我越高兴,你以为我男人跟你们家祁建东似的!”
  祁亮冷哼一句:“我们家祁建东?我和祁建东除了还姓一个姓,你还能从哪看出来是一个家的?” 
  孟小北望着亮亮,也心疼好兄弟。亮亮爸当年给唯一儿子起了这么个好名字,祁亮漂亮的眉眼间就剩一片“凄凉”。
  
  个把月之后,少棠有一天周末开车去孟奶奶家。 
  他沿着呼家楼那条大街往东八里庄方向开,路上车不多,视野开阔。在一个红灯路口,他隔着窗玻璃,突然瞧见熟人。好像是萧老师,脖子上围那条标志性的大白围巾,一拐弯骑车过去了。
  少棠摇下车窗喊了一嗓子,“萧……”,然而呼啸而过的一辆渣土大卡车将他的喊声碾压在一阵尘土硝烟中。
  少棠手指夹着烟,一条胳膊下意识从车窗里伸出来打左转手势,追过去。他一脚油门,迅速追上骑自行车的人。萧逸胆子小,猛一看军牌车突然急刹横在他面前,骗腿下车时脚下都拌蒜,扶着眼镜,面露惊讶狼狈。
  少棠从车上跳下来,两手半握拳。
  老熟人对望,掐过、吵过、威胁过还打过架,如今都有些怅然,有很多话想说都不知从哪句说起。少棠没有对萧逸讲出某些实情——某些事要坦白也不该由他开口。
  萧逸车筐里摆着单肩背包,里面是课本教材和讲义。这人周末一下午连赶三拨家教,刚从辅导的一名学生家里回来,天已摸黑。 
  少棠:“谈谈?”
  萧逸戴的厚镜片下面眼神镇定,点头,谈吧。
  少棠双手插兜四下一望:“离那公园近,要不然就团结湖公园里那个咖啡座?反正你也路熟。”
  
  咖啡厅旁边的小荷花池仍在,水面飘着点点浪迹萍踪,却好像物是人非,天涯惆怅。少棠请萧逸喝咖啡,萧逸坚持要自己买单。
  少棠欠身一把拦住:“别,萧老师,我这个人不会客套不来虚的,我挣工资津贴比你容易,我请。”
  萧逸脸白,更显得眉眼秀致,脸从来都刮得干净:“别叫老师,我现在不算老师了。”
  少棠大方道:“只要教过孟小北一天,就算我儿子老师。”
  少棠是慈父心肠,有心替他大侄子亮亮还一个心愿,就帮萧逸找份工作。崎岖多艰的路上,谁活着都不容易,别把人逼到绝境上去。
  萧逸用小勺摇着咖啡,挺冷静优雅。萧逸说:“好意我心领,真的不用麻烦。养家糊口皆谈不上,我横竖就是一个人,我没有家眷孩子,我只需要养活我自己。”
  “我现在还可以,找了另外一个学校的中介,介绍几份家教,为初三毕业班孩子做考前最后冲刺辅导……我对你说实话,做家教比我以前在学校正经教课的小时工资高,只是没有其他方面福利待遇。”
  萧逸说话平静,男人都有脸面尊严,不愿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窘迫处境,硬扛着也要挺直腰板。这条路上为追求感情而飞蛾扑火,迟早栽在j□j上。 
  少棠手指抚着桌面,感慨道:“萧老师,其实当初我巴不得你从朝阳一中滚蛋。可我一年前特意录音录下的东西,没来得及用上,你自己出事了……”
  萧逸坦然点头:“是我自己不小心,一个深刻教训。”
  萧逸似乎也是特意解释澄清,怕少棠看低了他。他说:“那天在洗浴城,绝不是你想象那样。”
  少棠问:“那位男老师不是你那种朋友?”
  萧逸坦白:“不算,刚认识不久,是打算、打算、进一步交往试试看,可惜……总之现在都结束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用我当作一个借鉴,以后你与小北别犯我这样的错误。我们这样的人感情生活不易,生存艰难,人生匆忙流逝几十年一转眼我都三十余岁,身边来来去去皆是过客,很难寻到一个性情、品格、爱好都与自己完全契合的爱人,何况终生伴侣,太难了……还要分分钟承受社会家人压力,你也保护你自己,照顾好小北,别让他吃亏别受到伤害。”
  萧逸声音细腻,有南方人的柔软,有些话仿佛想了很久娓娓道来,少棠垂眼“嗯”了一声。
  少棠走神了半分钟,突然抬眼盯着萧老师!
  萧老师也抬眼直视贺少棠,眼神勇敢直面内心,没有丝毫回避躲闪。手里的镀银小咖啡勺掉进咖啡杯,溅起的液体发出“啪”的一声,砸在两人心坎最隐秘不能见光的地方。
  ……
  少棠紧闭嘴唇,一言不发,盯着对方。
  萧逸反而先脸红了,最怕少棠没理都不饶人的狠厉眼神:“你不要拿眼神剜我,我又不会乱讲。”
  “你对小北掏心挖肺地好。我在学校教书这么多年,少见你这样的父亲,你与孟小北绝不是普普通通父子情。人心里藏没藏着爱情,从眼睛里都能流露出来。你有多爱他,他知道?”
  萧逸问得少棠说不出话。
  “你们两个,挺幸运的,比我幸运得多,真的,我十分羡慕你们。”
  “很般配。”
  “争取一辈子在一起,别轻易放弃。”
  少棠心里憋闷,涌起一股滂湃的强烈的情绪,从未如此强烈想要对一个人表白,剖开内心。
  他临走回头,掷地有声:“我为什么要放弃?”
  “我不会放弃。”
  “我跟他好一辈子。萧老师你将来等着看吧。”
  ……
  坚持与放弃,固守与放手,有时就在一念之间。那时少棠与小北面前横亘的一条阻隔障碍,他们无法回避。
  
  学期中j□j正好,西山翠峰如簇,桃李祥云。孟小北他们年级组织春游。 
  孟小北穿长袖T恤和登山长裤,裤子侧面坠好几只口袋的外贸款式,很酷,戴一只红色棒球帽。他背着一只挺大挺沉的双肩背包,一路跋山涉水。他们班的同学到达山脚下就开始沿途自由活动,没有拉起队伍,各人速度有快有慢,女同学还在山脚下买零食,孟小北与几个男生已经爬上去了。 
  祁亮也戴了帽子,帽檐阴影遮住大半张脸,手里一瓶水不停地喝:“孟小北你背那么大包,不累啊!”
  孟小北敏捷地踩着山谷溪涧间的大石头,遇到青苔以长木棍支撑,踩稳,很有经验,快速行军,迅速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祁亮追得呼哧带喘脸苍白。
  孟小北半路停下,蹲在大岩石上,给祁亮拍了足足有半卷照片。祁亮拿过来摆弄:“日本牌子?比我爸留给我那个看着更高级,你家里买的?”
  孟小北大口大口嚼着火腿肠,坦荡荡的:“我男人送给我的,压岁礼物。”
  祁亮嫉妒地低声骂道:“我靠你们两个真的够了……”
  两人一人举一根火腿肠,山谷里风很大,头发被吹散飘起,俊朗的少年脸庞侧面镀一层金光。
  孟小北伸舌头舔一下抖动的肠。
  祁亮看他:“你还舔,怎么那么像……像……”
  孟小北:“像什么啊?……亮亮你黄色录像带看多了吧,流氓!”
  祁亮:“你做过那个吧?”
  孟小北:“绝对没有!”
  半晌,祁亮问:“小北,我听说你好像还是要转学?回西沟?”
  孟小北点头:“可能吧,我没北京户口。”
  祁亮:“你什么时候走啊?”
  孟小北:“暑假吧,高二就回去念了。”
  祁亮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怨念表情:“这么早走干什么啊,你等高考再回去考不成啊!”
  孟小北说:“废话,就我这水平,那样就来不及了我连大专都考不上了!”
  祁亮:“……”
  祁亮漠然道:“孟小北你走吧!你们一个个的都走了,都离我那么的远,老子终于彻头彻尾孤家寡人一个。”
  孟小北厚脸皮道:“你不至于吧,要跟我分手似的!你这么爱我?舍不得我?”
  祁亮沉默半晌,破罐破摔三口两口把一整根火腿肠塞到嘴里,几乎把自个儿噎住,然后哽着用力吞下肚。祁亮对孟小北坦白:“小北,你知道吗,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我想跳楼。你上回没得说错,妈的,我当时就像个女的一样,我心里特别难受想抽风跳楼。”
  孟小北:“亮亮……”
  祁亮霍然站起来,两眼发直。
  孟小北呆怔一秒钟,一骨碌站起来,双手攥成拳,神情警惕。 
  他们比别的同学爬山爬得快,在半山腰一处悬崖上,眼前绿树苍翠,林海浩瀚,像时光望不见尽头。祁亮踩在山崖边上:“我当时就想,我打光手里三十个币,我把面包和那四盒鲜桃汁全部干掉,电视里春晚零点敲钟的时候我就爬到北京饭店大楼顶上,在饭店给祁建东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要跳楼你回不回家!”
  孟小北一把抱住祁亮,勒住腰把人拖远,虎着脸道:“你往后站!你别站山边儿上,你吓我啊?亮亮你干什么!”
  祁亮眼泪唰得流下来,说:“萧逸那个人,在我最孤单的一个年三十夜里给我做了一碗热面条,然后我就把他坑了,我让他丢了工作。”
  
  那天在香山顶上,孟小北像个男人样儿抱着祁亮又揉又哄好半天,亮亮亮亮,放心吧,爷们儿我回大西北赶考,以两年期为约,老子就为与你团圆也一定会考回来的!到时回北京只要小爹不反对我一定娶你过门儿给我做小,我不会抛弃你这碗糟糠的!
  亮亮掉完马尿,一抹脸,立刻恢复皮赖贱本色:“靠,为了与你小爹团圆你也得拼老命考回来,少来拿我说事儿,老子跟你没关系不领你的情!”
  经历过波折磨难的感情,人生路上留下的痕迹才更刻骨铭心,后半生不褪掉颜色。那年,幸福对小北和祁亮说,你们还年轻。 
   



58

58、第五十八章 大约在冬季

  
  高一暑假;孟小北离京;转至西安念书。他必须回户籍所在省参加高考。 
  人一生就是这样;向着山顶不断前行的这条路上;不会平坦笔直,永远都是曲折的、迂回的、拐九道弯的。半路每一道沟壑;每一条小沟,一草一木;都是不能错过的风景。没有这些沟坎,孟小北这日子就过得太平静,他仿佛一生注定在路上漂泊。
  西安家人打来电话;撂下电话,孟建民给儿子的家书也到了。
  以孟建民细腻又牵绊的心思,有些话不忍在电话里直说,信中大约写道:“小北,爸爸这些年,没有能够为儿子成长教育做出一个父亲值得骄傲的成绩贡献,却不幸又未能够为你两兄弟在人生最关键时刻创造一个更好的条件,没有能力帮你继续留京……考试政策倘若没有转圜余地,就回西安来吧!学校为你联系好,安心准备高考,这里毕竟永远是你的家。爸爸对不起你……”
  少棠开车过来看小北,故意将吉普车停在离家属楼有一段距离的隐蔽无人处,把孟小北叫下来。
  不等开车门,二虎直接从副驾的车窗跃出来,凌空飞扑进孟小北怀里,嗷嗷地用鼻吻蹭他下巴,亲热地舔他的脸。
  二虎也两岁了,正是一头军犬体力经验完美结合的黄金年龄,眼珠乌黑精亮,后肩处的皮毛泛出几缕华丽光泽。
  小北上车,少棠一手握方向盘看着他,突然解开安全带压过来!
  相思是苦,见面想到不久之后的分离,更是苦涩。少棠放低座椅靠背,自己大半个身子掷到孟小北身上辗转碾压小北的嘴唇。孟小北胸口肋骨受到挤压发出窒息般的粗喘,舌头口水交融,仿佛只有这样的粗暴才能令人心安。
  少棠压在座椅上,掰过小北的下巴,眉眼相对:“大宝贝儿,对不起,你爹这回没本事没办法,你恐怕、你只能……太难为你了,不公平,你在北京生活十年,你爷爷奶奶家户口都在北京,你爸原本也是北京人,但你就是拿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考试资格……老子对不住你。”
  孟小北仰着,轻轻吹一下发帘,神情反而平静潇洒:“你们两个干嘛啊,约好了的?我爸也这样,你们俩都说对不起我。”
  “别那样,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
  “我没事儿。”
  “就我那个成绩,我去哪考试都一样的!少棠你甭担心,你看你再操心你头发都要白了!……我不在乎这个。”
  以孟小北性格,只有值得闹一闹的事情,他才会不择手段奋力争取。高考资格这种明摆着撒泼打滚浑闹也无法改变的残酷事实,全国各地千千万孩子,尤其知青及三线工人子女,都曾经或正在经历与他同样的困境,他不是唯一一个被命运的大手拨拨转转在城市间辗转流离的少年。想要异地高考?这件关乎举国学子命运的大事在后来二十年里都未能得到解决,孟小北生在这时代,也并未比别的孩子更吃亏。既然无法改变,他坦然接受,再寻其他出路。 
  
  那天少棠就开着车,载着小北,在北京城内大街上漫无目的,兜兜转转,让京城一草一木长安街上一栋栋高大的建筑匆匆略过两人眼角,仿佛十年时光再一次从指缝间无声息地溜走。
  少棠一只手紧紧攥着孟小北的手。开到一个地方,少棠突然溜边儿停下,沉默,然后把车开进一处胡同,空旷没人的地方。 
  二虎在车后座上,端详二人缠绵接吻,黑眼珠里暴露蠢蠢欲动的渴望。
  二虎伸出大长舌头,舔孟小北脑门,似乎也意识到一对离人分别的心酸辛苦。孟小北一只手还应付着二虎,“去!去!非礼勿勿勿舔!……”
  孟小北指着二虎说:“这不要脸的!少棠,你养的狗也喜欢雄性动物。”
  少棠躺在后车座上,让孟小北坐他大腿,说:“二虎还真不是同志,它太热衷追求母狗了。”
  “老子还没跟你说,春妮儿已经怀上。”
  孟小北嗤笑道:“二虎搞出狗命了?!”
  少棠一拍大腿,无奈:“我给几条狗冲完澡,我就离开五分钟,我真就五分钟没盯住!”
  “等我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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