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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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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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菜的不吭声了,丢给他一捆大葱。
  孟小北三姑的老公好像就没有二舅舅,反正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瞎扯。
  他正付钱,身边又几个家属院大妈大婶从人流中挤过来买菜,边买边聊:“孟大妈家那个亲戚回来了,你瞅见了吗?”
  孟小北这时头脑仍迟钝着。
  大妈看见孟小北:“孟小北,你快家去,你们家那个当兵的小叔叔,是有这么个人吧?好像回来探亲了!”
  孟小北猛然惊醒,抬头看着大妈。
  大妈用手一戳:“愣什么呢小子?”
  孟小北倒喘了一口气,扭头就跑!
  大妈在身后喊:“你的大葱!”
  孟小北一个急刹车,笑着跑回来,拎起一捆大葱,飞奔着跑出菜场。
  两毛钱的一捆大葱,那真是结结实实很大的一捆,目测有他两条胳膊扎起来那般粗长。抱着不方便,他就把大葱扛在肩上跑!跑太野了,麻绳竟然半道绷开,大葱滚了一地!
  孟小北满地捡大葱,路过的人都乐他。
  他弯腰下去时大脑充血,眼里突然就充起水雾,眼眶潮漉漉的,心里特激动……
  
  奶奶家楼下单元门口,围着一圈儿邻居,热闹地寒暄,围着部队回来探亲的人。
  正中站的男人,一身华丽笔挺的暗绿色毛料大衣,是军官制服。大檐帽下是一双被冷风吹红的耳朵。
  孟小北抱一堆大葱,怔怔地,远远地看着。
  那个人,两手都提着拜年的红纸包装的烟酒礼物,背对着他,话音爽朗。都不用看正脸,只看背脸孟小北就认得出来,制服大衣包裹着一副宽肩长腿的好身板,比若干年前更显稳健威风,穿帅气的黑皮鞋。
  他从侧后方看过去,只看帽檐遮不住的耳廓位置特有的弯曲弧度,耳垂的形状,都能辨认出,这是他小爹。他都魔怔了!
  邻家大妈大爷热情寒暄:“少棠,回来啦!当兵辛苦吧!”
  少棠的声音:“不苦,您看我现在怎么样?”
  大妈笑道:“现在比以前看着更好了!有对象了没?你娶媳妇了没呢?”
  少棠大大方方道:“没呢,回来娶!”
  大妈指着后面:“你家小北!”
  少棠回过头,大檐帽下双眼含水,笑着。
  孟小北低喊一句:“干爹。” 




32

32、第三十二章 隔膜

  
  贺少棠回来北京了;就在这年的大年三十中午;提着年货上门;给孟家人一个惊喜感动。
  家中;孟奶奶激动得,人老愈发念旧情;眼里闪泪花,大巴掌用力拍着少棠的后背:“勺烫啊;你说你,早几天就回来了,咋今天才来看俺咧?!”
  少棠说:“我本来还考虑;年三十来叨扰,不太合适,我是不是应该初二再来?”
  孟奶奶:“你想啥时候,随时都来么!”
  少棠开玩笑:“按你们山东人习俗,不是说初二回娘家吗?您这儿不是我娘家么,您说我是不是该初二来!”
  孟奶奶高兴:“你是俺儿子,这就是你家你不是回娘家!俺瞅不见孟建民,瞅见你就跟瞅见他似的!”
  少棠被老太太的巴掌都拍疼了,笑,站得笔直端正,裹着军大衣的身躯像一杆威武的枪。眉目之间,比若干年前在西沟风流时添了几分成熟稳重,黑眼珠的神采深邃幽长,下巴刮得干净,一层淡淡青色。
  四年多,年纪长了,官也升了。 
  孟奶奶拽过宝贝孙子显摆:“你瞅你干儿子,长这么高了都,比俺可高多啦!”
  两人周围站得满是人,完全没有悄悄话的空间,孟小北垂着眼,什么都不说。
  少棠说:“都十五了,再长就比我高了。”
  孟奶奶说:“俺们家碑碑可棒了,上重点学校!在学校还是文艺宣传队的骨干,还是广播站主持人什么的呢!”
  孟小北耳朵根有点儿红,埋怨道:“奶——奶!我们那个不叫文艺宣传队……我们叫社团……”
  少棠注视干儿子,眼中带笑:“我都知道,他平时老给我写信,有什么好事儿都在信里跟我嘚瑟。”
  孟奶奶高兴,就话特多,因为耳朵渐渐背了,嗓门愈发洪亮:“碑碑,瞅你干爹这个肩章!这个军装!多帅气!多俊啊!”
  “碑碑你说是不是!”
  “你说你干爹俊不俊?!”
  周围人毫无察觉,全家高声寒暄。唯独孟小北沉默,低头紧抿嘴角,憋着不说话……尼玛的,简直太俊了,眼都闪瞎了。
  
  大年三十,依山东人风俗,最重视亲情传统,应该是儿子与父母住在一起过年。孟家三个女儿都成家了,陪公婆过年呢,儿子又不在,少棠在酒桌上自然而然替代了孟建民的位置,坐在孟小北爷爷身边,陪老爷子喝酒。
  少棠举杯站起来,说,“我替我大哥敬咱爸咱妈一杯酒。”
  “再来一杯,这杯敬全家!”
  少棠是从那边儿带来好酒,“蒙古王”,还有内蒙特产山羊奶酪,奶茶粉,两件特高档的羊绒衫,大号给孟家老爷子,小号给孟小北。 
  暖气烧得很热,少棠脱下军服,一屋子荡漾暖意。孟小北就坐干爹下首,闷头吃菜,话极少,问一句答一句。
  反倒是他干爹稳得住,席间聊这些年在内蒙当兵的经历,大兴安岭老林子里执行任务各种趣事。吃饭这工夫不断有串门拜年的亲戚邻居,每进来一拨人,少棠一定是各方瞩目焦点,恨不得要将前前后后经历对每人都讲一遍,大碗大碗喝酒,神情明亮爽快。
  孟小北坐得太近,不方便抬头看,只用眼角余光,偷瞥少棠的鬓角、耳朵、衣领,甚至暗暗凝视对方胸膛缓慢起伏的节奏……
  可能是分开时间太久了,这四年,又是孟小北生理和心理产生质的飞跃的发育时期,很多感觉,完全就不一样了。
  最不一样处就在于,他自己性情也变了,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厚皮赖脸没羞没臊,缠着他干爹亲亲抱抱、胡搅蛮缠。男孩长大,都会经历这一段,青春发育变声期,在家中沉默寡言,脸皮变薄了,死要面子了,有自尊了,开始莫名其妙的害羞了!很多腻歪的话他不能说,因为根本讲不出口。
  孟小北那时一双细长帅气的少男小单眼皮里,瞧见了自个儿稀罕的人,装的就是两汪子羞涩的甜蜜…… 
  
  孟奶奶饭桌上一直拉着少棠胳膊,喜欢得不行,凑头问:“勺烫啊,这回回来,不走啦?”
  少棠说:“调回北京,西山那边儿的森林消防部队,应该几年内都不会动了。”
  孟奶奶笑眯眯的,很八卦:“干儿子你岁数也不小了,你都三十啦!”
  少棠忙更正:“没有呢,我才二十九。”
  孟奶奶很较真:“俺们那里算虚岁,你就是三十了!你有对象了没?”
  少棠垂眼一笑:“部队里,上哪找对象?”
  孟奶奶赶忙接上这句:“这么俊的大小伙子,赶紧娶个漂亮媳妇吧!这回来俺们家,是来娶媳妇的不!”
  孟小北一抬头:“……?!”
  孟奶奶话里有话:“你刚才在楼底下可说了,俺都听见了,你说‘回来娶’!”
  少棠很稳,没有表情,哄着老太太:“您放心吧……我不着急。”
  孟奶奶实心诚意的:“告诉你吧,娶俺们山东的小嫚儿,最好了!漂亮,家务活能干,而且——最能生孩子!”
  孟小北一口摩奇鲜桃汁“噗”得喷了出来。
  他顺手捞起衣服前襟一抹嘴,没错儿,绝对能生,奶奶您就生了五个。
  孟小北小姑脸皮最薄,简直比孟小北更墨迹害臊,从小到大就是个软弱性子。她坐得很远,在桌子对面,半晌突然问了一句,“上回给你织那围巾,合适吗?”
  少棠顿了一下,客气点头:“合适。”
  小姑问:“怎么没戴啊……”
  少棠淡淡地道:“我们那边风沙大,那么好的毛线,都戴糟践了,我收着呢。”
  孟小北悄眉耷眼听着,心里庆幸他干爹没戴小姑送的围巾回来招摇,又不爽他干爹竟然还把围巾“收着”呢!……自己呢?干爹不知把他“收”到哪里了,见面甚至都没抱他一下。
  
  一顿饭就吃了两个半小时,连吃带聊,没有孟小北插嘴单独开小会儿的机会……
  饭后,少棠又陪老爷子老太太打麻将,这是孟家人每回家庭聚会例行的娱乐活动。
  孟小北的小表弟,三姑的孩子,从隔壁楼跑来叫:“北哥,走咱出去玩儿。”
  孟小北俩手揣兜,在走廊里溜达,心不在焉:“你自己去呗。”
  表弟无辜地嚷:“你不出去玩儿!那我们怎么玩儿啊?”
  家里表弟表妹都已习惯唯孟小北马首是瞻,北哥是家里孩子王啊,北哥不带我们出去玩儿,我们自己不会玩儿啊!
  孟小北:“……我看他们打麻将。”
  表弟极度诧异,北哥什么时候喜欢看咱姥姥姥爷打麻将了?大人的裹脚布式的娱乐,多么无聊!
  孟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玩儿麻将都极专注。老爷子平常不爱说话,但是脑子很灵,老谋深算,手指一摸就摸到每张牌是什么,都不用看。跟小辈玩儿,一路就赢。他们不来大钱,就用一分一分的钢镚。平和一分钱,坐庄翻倍,自摸再翻倍,明杠加一分,暗杠再加一分。
  小姑低头看牌,嘟囔道:“爸又开始发威了,连和三把了。”
  孟奶奶抱怨:“恁这个老家伙,恁怎么老赢?!”
  孟小北在旁边插嘴;“奶奶跟爷爷撒娇呢,爷爷还不赶快把钱还给我奶奶!”
  众人大笑,少棠笑着抬眼看他儿子。
  孟小北心思哪在他奶奶输的钱上?他一门心思悄悄地就瞟他喜欢的人,少棠一举一动,怎么样都特帅。
  少棠作势搓了搓手,说:“不行了,我干爸手太壮!再输没零钱了,我搓搓手气。”
  少棠一拍身旁的床:“大宝贝儿,过来,帮我转转运……”
  少棠话音未落,孟小北不用他干爹说第二句,一大步跨进去,蹭到身边,心里特美,少棠喊他“大宝贝儿”呢!
  他坐在少棠身边,那伙人麻将打的是什么都看混乱了。大腿有意无意在桌下蹭到干爹的腿,少棠也没躲开。两人大腿都结实粗壮,都是男人的尺寸,膝头硬朗。成熟男人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热力,气场,无形的难以言喻的性感……一切的一切,令孟小北着迷。
  
  青春青涩的年华,最单纯的初恋,其实就是一种心灵感觉,已经不论为什么喜欢。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能搅得人心动心醉,满脑子填的都是对方音容笑貌,仿佛这个人就是唯一。
  
  后来他小姑不打了,坐久了腰疼,说“小北你陪你爷爷奶奶吧,你来玩儿你爷爷就舍不得赢你钱”。
  孟小北坐少棠上首,他奶奶坐少棠的下家。
  少棠掏钱,说:“别用你自己零花钱,我给你。输了算干爹的,赢了是你的。”
  少棠丢出一张,“三筒。”
  孟小北眼一亮,伸手一推:“碰。”
  他奶奶眼尖手快,啪得抢走:“俺吃。”
  孟小北嚷道:“嗳,我,我,那张是我的!”
  他奶奶理直气壮地说:“俺在你前边儿,俺先吃了!”
  孟小北争辩:“可是我都亮牌了,你们都看见我亮牌了!”
  孟小北吃个闷亏,眼角求助似的瞟向少棠,咬牙切齿,特不甘心,就好像少棠是他的,少棠出的牌也必须喂给他的。
  老爷子慢悠悠地一推牌:“恁俩甭争了,俺都和了。”
  孟小北泄了气,仰面倒在床上露出肚皮,大叫:“我靠,不活了!我爷爷太厉害了!!!……”
  少棠也是下意识的,仿佛久远年代的亲昵在刹那间像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两人的神经,伸手过去在孟小北小腹上一捏,毫不客气,挠他痒痒肉。
  孟小北痒得一机灵,少棠手指触到他肚子那里,位置太靠腰下、太敏感了!他起电一样弹起来,一手捉住少棠手腕。两人粗声笑着逗了两下,孟小北在床上蜷成一只大虾米挣扎乱滚,伸开胳膊腿已经是很占地方一个小伙子了,还满床地闹,笑容化开到嘴角。
  这是见面之后干爹第一回摸他,极短暂的亲昵。
  
  当晚又陪老爷子老太太看每年雷打不动的春节联欢晚会,下楼在大院里看放炮仗,时间耽搁得晚了。
  孟小北像他干爹的一个影子,心怀不可告人的秘密,眼神就盯在对方背后,几乎一步不离跟着上楼下楼,可是,也没说出什么话……
  少棠一回头,拍拍他肩,问:“怎么不爱说话了?”
  孟小北低着头,一抿嘴:“我有吗。”
  少棠问:“变声了?”
  孟小北清了清嗓子,想让自己听起来清脆可人一些,然而发出的声音低沉,略沙哑,正是变声后的十五岁男孩。亮亮也十五了,那厮整天跟个小画眉鸟似的哇啦哇啦,亮亮怎么就没变声?
  孟小北还算性格大方的,不扭捏。许多经历变声期的男孩,羞怯得变成哑巴不敢讲话。
  少棠跟儿子讲内蒙和东三省的奇闻异事:“冬天,就现在,有多冷你知道么。手上沾了水,戴上我的棉手套,后来回营地发现,手套摘不下来,里边儿都忒么结上冰了。把我手和手套冻成一坨,手指头差点儿就交代了。”
  “在野地里解手,我射出去的时候,还是水;落到地上,就能砸出个响儿来,就已经变成一串小冰镏子!”
  孟小北噗得笑出来:“真的假的?干爹你就吹吧!”
  少棠俊眼一眯,吐一口烟圈儿,眼角眯出很好看的纹路:“真的,绝对不蒙你。一泡尿时间太长,都能结晶出一条抛物线,把那玩意儿给冻上。”
  孟小北终于无法矜持,两人在黑洞洞的楼道里、昏暗的灯下,笑成一团。
  孟小北灵光一动,忽然就想起多年前某件事,说:“那要是像咱俩当年在西沟,比谁射得远,你比我远,我射得距离近么!那我的就冻不上,你喷那么老远,有两米没有,滞空时间长,尿个三分钟你能不结冰吗!把你那、那……那玩意儿给冻上了吧?”
  他说到某个词,打了个大磕绊,顿时觉着自己简直蠢得要死了!
  脸要红啦,舌头都捋不直啦,孟小北你的主持人口才呢,你讲个话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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