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爱玛尔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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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爱玛尔戈-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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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瓦尔女王是寡妇,在她式样朴素的黑色植绒塔夫绸长裙的西班牙式衣领之下,只不过罩了烟灰色山羊皮衬里的短斗篷,那骑在勃艮第种白马上的纤瘦身体周围,明显缺乏宝石的光彩。而她的儿子和随员们,虽然出身同样显贵,但到了巴黎人面前,还是会被当做外省乡下人来嘲笑,事实上,相对于巴黎人常常见到的从卢浮宫里出来的那些王室和贵族们来说,这些新来者的打扮,还是太过于简朴了。
玛格丽特确实想到了这一点,因而她今天的装束绝对算不上华丽,内韦尔公爵夫人则打扮得更加朴素,骑马跟在她的身后。但巴黎人从来都是爱憎分明,更何况,他们对于这两位宫廷女子的喜爱,也许确实仅仅是因为她们非同寻常的美貌。
看到纳瓦尔女王的队伍之前,玛格丽特就已经下马等在路边上了,她既然已经决心要用最为谦恭的姿态来表演自己的诚意,那么当然可以做得更加夸张一些,因而当女王的坐骑距离她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她已然俯下身去,行了个大礼。
喧闹的人群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玛格丽特在心中默默的数着,数到二十的时候,她听到马蹄声在自己身前停了下来,等数到三十,头顶上终于传来了纳瓦尔女王那带有西班牙口音的高高在上的声音。
“我的孩子,能在这里见到你真让人高兴。”
“陛下,”玛格丽特慢慢站起身,依然恭敬的垂着眼帘,“我对陛下的驾临表示由衷的欢迎。”
这确实是玛格丽特能想到的,最适合现在说的话,但纳瓦尔女王并没有回答,或者说,她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未来儿媳的疏离,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女王才又命令道,“孩子,骑上你的马吧,帮我带路去卢浮宫。”
这当然只是场面话,因为女王的话音未落,她已经催动自己的马,再次向前了,玛格丽特站在路边,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另一双充满探究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飞快的转过头去,但玛格丽特已然能够确认,至少在外貌上,现在的贝亚恩亲王和当年的纳瓦尔的亨利是完全相同的。
事实上,玛格丽特的发现还不止这一点,那一闪而过的眼神中并没有嘲讽、或是让人担心的冷漠,这就足够了,亨利·德·波旁比他的未婚妻还要小半岁,现在仅仅是个没有完全脱离母亲保护的大男孩,而且,他这一辈子似乎都乐于被年轻美貌的女性所吸引。
亨利的马一过去,玛格丽特就返回自己的坐骑旁,后续的胡格诺队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以保证他们未来的王后能在这队伍中处于应有的位置。
纳瓦尔女王大概也一直控制着马的速度,因而,等这合二为一的队伍接近卢浮宫的时候,玛格丽特正跟在她的未婚夫的身后,他始终没有回头,不过她却恰恰有足够的时间打量一下他的背影。
以后的十几年之中,他始终是三亨利中相貌最平凡、或者说最没有君主气度的那一个,而在现在,亨利·德·纳瓦尔在出入卢浮宫的年轻王子们中间,也确实是最不漂亮的那几个之一。直到今天,玛格丽特依旧认为,她自己会爱上高大英俊相貌堂堂的亨利·德·吉兹绝对理所当然,但正如她在过去漫长的人生中所发现的那样,未来的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仅就他本人来说,也确实是这个时代的杰出人物之一——这或者才是玛格丽特·德·瓦卢亚前世最大的悲哀,她曾经最不满意的、肆意践踏自己的婚姻,最终却发现,命运给她安排的,事实上已然是最理想的。
玛格丽特的目光又绕过自己的未婚夫,转而落在纳瓦尔女王的背影上。这背影的主人会在两个月内死于谋杀,而谋杀的主使者正是卡特琳娜王太后。公主的脑海中有一个渐渐清晰的大胆想法,她如何才能用最巧妙的办法,救下自己未来的婆婆,女王也许会因此不再排斥她,如果幸运的话,她们两人之间也许能够建立一个相对正常的婆媳关系,而最重要的是,曾经的玛格丽特和亨利之间最大的仇恨,也才会因此而荡然无存。

006 盛宴

玛格丽特一直觉得她第二个哥哥是个理想主义者,在查理九世并不算长的统治期里,他确实曾经指望做出一番事业的。
这事业的起点是瓦卢亚的玛格丽特和纳瓦尔的亨利缔结的王族之间的婚姻,查理九世不遗余力的促成双方的联姻,所期待的,当然不仅仅是十二年前开始的自相残杀的战争能够尽快结束,更包括两派的和解以及未来的和平——但玛格丽特早就知道,国王的愿望,没有哪一个是有可能实现的,而且,甚至还将要搭进去他自己年轻的生命。
因而在卢浮宫里为欢迎纳瓦尔女王一行所举行的盛宴上,玛格丽特虽然始终微笑着保持不让任何情绪外露,却并不阻止某种浓烈的悲哀情绪在自己的脑海中兴风作浪。
宴席上的所有人,她都曾经见过他们的死亡,仅仅就这一点,已然足够她悲哀的了。事实上,在玛格丽特想到这一点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她都在回忆他们的死亡。
纳瓦尔女王过不了几天就要死于那一双浸透毒药的手套,然而此时,她正用一种矜持的客气看着年龄与自己儿子相仿的法兰西国王。
科利尼海军元帅会在圣巴托罗缪节身首异处,现在他却受宠若惊,因为查理九世不仅从一开始就表示了对他的推崇,刚才更殷勤的称他为“我的元帅父亲”。
国王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他会在两年之后死于不明病症,但一个君主对于国内的反抗者们所能表现出的最大的宽容和仁慈,此时正在他身上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玛格丽特比谁都清楚,这种宽容和仁慈并非完全发自内心,而更多是为了取悦到访者,从这个角度来说,国王确实做出了极大的努力。
阿朗松公爵在他死于疟疾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早已和他曾宣称爱着的姐姐中断了一切联系,而在这宴席上,玛格丽特不用看他,每隔几分钟就能感觉到他明显肆无忌惮的目光。
在最小的儿子死去之后,卡特琳娜王太后就意识到王朝将必然遭受男嗣断绝的灭顶之灾,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不希望自己钟爱的儿子的王位被吉兹家的狂热者所占据。这事实上是亨利三世在他的统治中最伟大的政绩,他成功诛杀了亨利·德·吉兹公爵——天主教徒的这位领袖,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场宴席上,即便他现在到场,也不过是像酒杯里的冰块那样,从内向外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
玛格丽特其实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很幸运,她活着时候享尽荣华,还能够在她最不愿看见的王统终结之前,死在自己的病榻之上,而不像自己的丈夫和后三个儿子们那样死于非命。
卡特琳娜王太后正在另一位足以称得上慈爱母亲的女性面前,努力扮演着同样的形象,而她据以展示母爱的对象,下一个国王,似乎比他的哥哥更加希望向远道而来的客人展示善意,他正在和孔代小亲王低声交谈着,这很容易使人想到,两位王子既然会有一个共同点,就应该会有更多的。
亨利三世在王太后去世后不久死于刺杀,他临死前正式传位给妹夫纳瓦尔国王,亨利四世在做出了若干伟大功绩之后,于1610年同样死于刺杀,玛格丽特到是比他还多活了五年。
年轻的贝亚恩亲王第一次坐上卢浮宫的餐桌,一开始还显得有些拘束,他的刀叉明显用得有些不熟练,整个宴席中玛格丽特仅仅看了他三次,就发现他有一次是用手去抓肉块的,而且动作幅度很大,似乎完全不在乎被别人看见。
也正因为如此,没过多久,他已经能够在与别人交谈的同时,顺便打量一下在座的所有人,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女性。事实上,在最初的相互介绍之后,亨利·德·纳瓦尔就没再怎么理睬自己的未婚妻,他的注意力其实很分散,但玛格丽特也许是出于某种先入为主的认知,总觉得他对侍立在王太后身边的索弗男爵夫人多看了好几眼。
玛格丽特的浮想联翩到这里要被打断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在这宴会上,她才是绝对的主角,法兰西国王和纳瓦尔女王都关注她,或者说,所有人都想知道纳瓦尔王室特别是年轻的准新郎对于未婚妻的态度。
因而上面提到的两位君主在互相的问候、寒暄、无关紧要的奉承和彼此的称赞之后,终于由做姑妈出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感谢了玛格丽特公主在入城式上的迎接之后,纳瓦尔女王无比客气的对查理九世表示,到目前为止,她都对未来的儿媳很是满意。
“这孩子比我想像的要漂亮的多,”女王似笑非笑的,“我想纳瓦尔的子民们也会和我有同样的观点。”
玛格丽特不得不站起身来,转过去向纳瓦尔女王行了个大礼,与此同时,查理九世才回答道,“亲爱的姑妈,您能这么说使我觉得自己终于做出了一件正确的事。”
“不过,”国王转而看向自己未来的妹夫,“我更在意您的儿子对玛尔戈的评价。”
玛格丽特低着头,她的记忆中压根儿没有这场宴席,那时她以最傲慢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这联姻的不满,然而此时,她却很想看看自己那位丈夫的反应。
亨利什么都没做,国王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因而他可以理所当然的装作听不见。但问题是,在座的每个人,不管他们是否表现出来,其实都期待着他的回答。
卡特琳娜王太后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此时也许是终于意识到应该尽一下身为母亲的义务了,在环顾众人之后,才在这一片沉默中,慢悠悠的开口了。
“亲爱的孩子,”她说,“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真的不愿意让你带走你的妻子,要知道,她不仅仅是我的女儿,更是整个宫廷中人们追随的时尚潮流。”
查理九世带头,好几个人都为这句话鼓起掌来,纳瓦尔女王也象征性的碰了碰双手,然而玛格丽特不得不又一次站起来,向她的母亲施礼来感谢她的恭维。
等玛格丽特坐下,亨利已经把手中的刀叉放到盘子里了,他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掺水的都兰葡萄酒,玛格丽特突然觉得,他看起来其实挺享受这种众目睽睽的感受。
纳瓦尔的亨利终于开口了,他先是看了自己的未婚妻一眼,才转向王太后,“陛下,我诚心诚意赞成您所说的,”这年轻人露出一丝笑容,“因为我已经发现,您的女儿比那张送到波城的画像要美丽的多。”
卡特琳娜王太后点了点头,这表明她对这回答其实算不上满意。玛格丽特也是,她还记得那张画像,平心而论,说她本人比画像美丽绝对算不上一种恭维,因而她也不过是微微点了点头,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挤出一个完整的笑容。
亨利若无其事的笑了一下,又低头拿起了刀叉。他的母亲很快转移了话题,同时,宴席也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餐后甜点被端了上来,鲜奶酪、几种煮奶酪、蛋糕、无花果和樱桃,以及各种各样的果酱和糖衣果仁,陆陆续续被摆放到这些高贵的食客面前。
国王最后一次举杯祝酒,随后宴会就结束了,仆人们迅速走上前来,将剩余的食物放在篮子里,将桌布折叠起来,在一个碟子里为宾客们放上牙签。玛格丽特早就走到一边,看着纳瓦尔的亨利拿了一根牙签扔进嘴里,一个劲儿的嚼着。
阿朗松公爵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了他姐姐的耳边,玛格丽特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耳垂上悬挂着的长长的流苏似乎被什么触碰着,就听阿朗松公爵说道,“亲爱的姐姐,你的丈夫确实是科利尼海军元帅的好学生,你看,他连嚼牙签都得自元帅的真传呢。”
玛格丽特觉得弗朗索瓦的这种表现很好笑,等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回答,“弗朗索瓦,这没用的,你很难再增加我对于贝亚恩亲王的厌恶。”
仆人们又一次排着队出现了,这一次,他们为宾客们端来了洗手盆,西班牙伊斯兰的大彩釉陶器脸盆里绘制的鱼、蛇、植物和贝壳,在装满水的容器里栩栩如生。
玛格丽特才把手伸进盆中的水里,另一双手立刻就按在她的手背之上,她用不着抬头,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必然只有阿朗松公爵。
阿朗松公爵的手心,甚至比盆里的水还要冰冷。
玛格丽特低着头,公爵就在她的头顶上滔滔不绝,“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其实没必要装出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依我看,你的未婚夫到目前为止,对你其实也没什么明显的兴趣,而且,虽然在我眼里你美如天仙,但那双贝亚恩人的眼睛,也许过不了几天就是会盯着别的什么女人不放呢。”
玛格丽特的手挣扎了好几下,阿朗松公爵的手才拿开,这双手水淋淋的停在空中好一会儿,玛格丽特始终都没说话,公爵这才悻悻的转过身去,从仆人的手里拽过一条细麻布毛巾,用力擦起手来。
仆人们还在忙碌,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撤去了圆桌的支凳和桌面,大厅中央被整理出一大块光洁的石板地面,查理九世给纳瓦尔女王母子以及其他胡格诺们所准备的餐后娱乐节目,是一场宫里夫人们排演的哑剧,导演则是国王本人。
阿朗松公爵始终站在距离他姐姐不远的位置上,姐弟俩没有交谈,但两人也都同时看见,纳瓦尔女王在和她的儿子说了什么,后者看了玛格丽特公主一眼,随即就向这边走过来了。
亨利带着轻松的微笑站到玛格丽特的身边,装作没有注意到阿朗松公爵,玛格丽特向他行了个简单的屈膝礼,亨利立刻邀请她在看哑剧的时候坐到纳瓦尔女王的身边去。
“国王陛下说演员都是宫里的夫人们,”他说,“我的母亲想请您在演出的同时向我们介绍她们的名字。”
“这是我的荣幸,先生。”
亨利把玛格丽特带过去,让她坐在纳瓦尔女王身边,而他本人,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坐到了自己未婚妻的那一边。
女王对玛格丽特说了几句客套话,与此同时,仆人们熄灭了大厅里主要的一些烛火,仅在观众席周围,保留有几盏小油灯,演出随即开始了。
人们看见从黑暗中走出一列成双成对化了妆的夫人和小姐,赞美歌以深沉而庄严的旋律伴随着她们翩翩起舞。女子们穿着宗教祭祀时忏悔者们身着的宽大的黑色长袍,她们一只手举着点燃的大蜡烛,另一只手握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她们一边做出鞭子抽打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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