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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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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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见不得你掉泪。”他叹气,“认识你这么久,总是哭比笑多。”
揽住她,让带泪的容颜贴上他的胸口,他吻住她的发:“嫁给我,丫头。”
“记得我说过的吗——江山祭亡母,而你,是我自己想要的。自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笑容,我就想,用尽一生去换取其中的温暖,也是值得。我承认,对于燕华,八年来从年少到成人,我们互相扶持,自有一份难以割舍的联系,只是,若你不幸福,我亦心痛难当。”
轻轻的吻,落在她的脸颊。
“所以,我要你做我唯一的妻子,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要继承万里江山,那么多皇家子弟,抢都来不及抢。”
他在她耳边低语,轻松地笑。
她嘴角也弯了起来,眼泪却还是纷落——他是真不介意,否则,又何必从一开始就瞒着她?她何德何能,拥有这份至真至诚的感情?来日,即便不能成真,她也会一生感激。
当时明月,依旧照着松间小路。
“陆姐姐。”怯生生地呼唤,止住了她的脚步。
沉醉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人,久久不语,然后淡笑,双眼微红:“傻妹妹。”
燕华的泪,一颗颗地垂落,她望着她,也轻轻地笑起来。
从不曾怨过对方,因为彼此是那么相似。
所以各自无言,只是紧紧地,抱了一下。
“皇上。”沉醉对着独自酌饮的人行礼。
“其实,朕曾经很希望你做朕的儿媳。”仿佛明白了她的来意,他开口道。
她心酸:“皇上这阵子的照顾,沉醉没齿难忘。”
“去吧。”殷劭仪摆手,“杨恪在宫外等你。你不必担心彻儿,朕今天让他出宫办事了。”
她微怔,再想起方才遇见的燕华,旋即了然,一丝苦笑挂上嘴边——原来,这些日子,她身在局中却浑然不知。
这布局之人,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
只是他可知,他又一次伤了她?
浩荡皇城,终成身后渐远的辉煌。
夜色中,高大的身影站在马车旁孑然而立,银色的月华洒上他的一袭黑衣,他只是沉默地望着她,一步步地走近。
仿佛是几生几世那么久远,她终于站在他眼前。
“带我回去。”她轻声说,声音里有着历尽千山万水的疲倦。
他不语,幽深地眸望着她,修长的手抚去她脸上的湿意,随即抱起她。
马蹄声踏破夜的寂静,渐行渐远。

  
五十八、东风回首尽成非(。。
马车在城外与同来的大队人马会合,便一刻也没耽搁,连夜离开。
看见他掀开绸帘进来的时候,沉醉微讶,她本来以为,他是习惯骑马的。
并不宽敞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个人,突然弥漫局促的气息。
她撇过头,撩起窗帘看窗外的星空,银白的月光在无瑕的容颜上,美得惊心动魄。
他依旧无言,静静地看着她。
她被瞧得有些恼,嘲弄地一笑:“披星戴月地赶路,难道怕有人追来吗?”
“是。”低沉的声音出口,他慨然承认。
好不容易才让她又回到自己身边,他真的不想再生变故。
他的坦白让她一愣,随即她心酸道:“为什么这么做?”
他怔住,然后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只是,他却轻轻一笑,兀自沉默,仿佛在想着什么,心绪万千。
“爷,”齐森在外面唤道,“你该吃药了,别又忘了。”
他掀起那侧的窗帘,一个药瓶递了进来。他倒出两颗药丸,拧开水囊和水吞了下去。
——他怎么了?为什么要吃药?想起那夜他吐血的情景,她心里忽然一震,眼里染上了几分疑虑。
他看了她一眼,并没作任何解释,只是仰头靠在车厢上,表情莫测。
夜风吹得窗帘翻飞,发出簌簌的声音,隐隐听见,远处有人吹笛。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信吗?”
悠扬的笛声中,恍惚传来一句,听得如此不真切,仿佛置身梦境。
她猛然回头,盯住他。
这样的话,会是自他口中说出的吗?
一直觉得,他就是那样一种人,任你柔肠寸断,任你相思成狂,他总是清醒如初,知道何时该走,何时该留,取舍之间,冷静镇定。不是没有期待过他能说出这一句,否则也不会在他一声“喜欢”之后便欣喜若狂难以自持,只是,太过惨痛的回忆告诉自己,纵然亲睹他曾经的情深意重,那也只是曾经。
于是,她低头淡笑:“我不信。”
黑暗中,他闭上眼,藏住唇边惨然的笑意。
从前牢牢地护着自己的心,怕伤人亦怕伤己。这一颗心,不给,对她已情难自禁,给了,却未必能护得一份圆满。
她的眼里的感情,单纯得容不得半粒沙子,他要怎样才能告诉她,他的心自始自终从未背离?
踏出这一步,他已无余地可留。
不是没有想过她的拒绝,却不知道亲耳听见会如此心如刀割。
当一切为时已晚,他究竟还能怎么做?
杨某的初衷,一因为她是六王的女儿,二因为她是萧沐的弟子。
无法抑制的疼痛,自心口传来,让她无法呼吸。
从始至终,杨某心里只有亡妻一个人,若能轻易动心,又何必独身十年?
好冷。
雪花不停地飘下来,落在她的身上,脸上,凝成冰,化作泪。
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迷茫,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蹒跚前行,再也看不见远方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回不到那个温暖的怀抱。
像沉入千年的冰湖,寒彻心扉。
忘记了是哪一年,谁在树下温柔地笑。
——早在你把她救下来的那晚,她就已失去了杨恪的孩子,而且今生再无可能生育!
是谁在呼喊?又是在说谁?
火燎般的腹痛,是在惩罚她的任性么?
原来她竟是如此地罪孽深重,背负了两个至亲的性命。
“醉儿!醉儿……”声声的呼唤执意将她自噩梦中拉回,她睁开眼,却看见在心中铭刻几生几世的容颜。
“我恨你……”清晰的怨怼,在心中埋藏许久的委屈和伤痛,终于随着泪水倾泄而出。
“我知道……”他咬紧牙,在她耳边低语,也红了双眼。
“为什么我要爱上你?为什么伤害我?为什么又找来?为什么我会失去他们……”声声的控诉在她泣不成声里崩溃,心中的疮疤被一片片地揭起,她痛得全身颤抖,狠狠地咬住他的肩头,让他陪着一起痛。
他沉默不语,任她彻底地发泄,轻轻抚着她的发,如从前安慰她时一样。
过了许久,她终于哭得累了,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不说话。
发现领口被她微微扯开,他伸手,却被她挡住。
衣扣被她一个个地解开,他浑身僵硬。
“怎么……会这样?”言语忽然变成最艰难的事情,她惊愕地望着他胸前,本已止住的眼泪,又一颗颗地滑落下来。
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道道深得吓人,找不到一片完好的肌肤,她无法想象,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承受得住这些致命的刻骨伤痛?
难怪,那一夜他会吐血。
难怪,总是酒量很好的他,连饮三杯就脸色发白。
难怪,齐森会嘱咐他吃药。
而他居然瞒着她。
“你离开的那一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傻傻地看着你消失。”他淡淡一笑,仿佛说着事不关己的事情,轻松自如。
当她挥剑割断她与他之间最后的联系,他成了世上最脆弱的人,忘了身处战场,忘了抵抗,无数刀剑刺入身体的疼痛,也及不上她带给他的万分之一。
那一日,是手下的将士拼了命地靠近他,把他救了下来。
当他昏迷了数日后醒来,却听见她已死的消息。
那一刻,他几乎疯狂,二十九年来,第二次失了冷静。
她拉上他的衣襟,不忍再看,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不停地落泪。
已经决心要恨下去的啊,为何,他要这样地折磨她?
“醉儿,”他伸手拭去她脸上肆虐的湿意,声音沙哑:“不要再为我掉泪。”
一直都是他欠她,而他,已不能承受更多。
这个赌局,他已倾家荡产,只剩最后一搏。

  
五十九、欲眠还展旧时书(。。
回去的路竟不像来时那样漫长,曾经经历的风景在窗外转瞬即逝,让她恍惚觉得,那一些回忆,仿佛是上个轮回的故事。
自那天的交谈后,杨恪并不常跟她说话,大多时候只是沉默,或者静静地看着她,那黯沉的眼神,让她每回触及都心中酸涩。
他会悉心照料她的三餐,他会在夜里轻轻抱住睡得不安稳的她,只是,他眼里那种她曾经熟悉的情绪,正在暗淡,消失。
譬如在此刻,站在驿站的房门前,看着他阳光下的身影,她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她好像也一直都没有真正明白过他的想法——举手放在额前遮挡有些刺眼的光线,她自嘲地笑。
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飞了下来,停在他的手臂上。
他取下鸽爪上捆绑的字条,缓缓展开,读了一遍后,却僵立在那里久久不动。也许是阳光太强烈,她居然觉得他的背影格外阴暗。
许久,他转过身,她却怔住——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灰败。
“怎么了?”不自觉地,她问出口。
他身体一震,惊愕地看着她,仿佛根本没有预料她就在他眼前。
“没事。”他淡淡一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脸上的勉强让她心里微酸:“你……自己当心点。”
他点头,双目微红,还她一个安慰而感激的笑。
她忽然有些不自在,于是转身离开。
“醉儿!”他忽然叫住她,声音急促,少了一贯的镇静。
她回头,有些讶异。
他正望着她,仿佛已经几千年没有相见地那样眷恋,终于他一步步走到她的眼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她怔怔地任他抱着,没有反抗,也没有询问,因为在这让人晕眩的拥抱里,她居然闻到了绝望的气息。
从北到南,在千山万水的跋涉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下来吧。”他站在车外,向她伸出手臂。
她扶着他跳下马车,以为眼前是他的府第,却发现,他们正在那日她进京时被齐森截下的城门前,而旁边还有一辆马车。
她不由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走吧。”
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仿佛又来自很远的地方。
她望着他没有表情的面容,整个人忽然怔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能惘然地盯着他的薄唇,似乎在思索他究竟说了怎样的一句话。
“为什么?”很久很久,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声音颤抖。
为什么费尽心思让她回到他身边,如今却又让她走?
为什么,她总是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
“恨我么?”他问。
恍惚中,她点头,又摇头。
“忘了我吧,醉儿。”笑容在他的唇边纠结成哀伤的弧度,他深深地望着她,声音沙哑,“我一直以为,亏欠你的,总有机会去弥补,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回头已太难,因为我无法把你爹还给你,也无法把我们的孩子还给你,所以这一次,我替你选,别再爱我,不要再想起我对你的好,不要再为我心疼,也别再恨我,因为恨会让你想起当初爱得有多深……忘了我吧,就当我……从来不曾出现过。”
握不住的,那就放下吧,半点不留。别再恋恋不舍,也别再苦苦相逼。
泪眼朦胧中,她惊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再无牵扯曾经是她想到的结果,但为何当他终于决定放手的时候,她会觉得心里像空了一个大洞?
初春的凉风,轻轻拂过。
他再也不看她,往前迈步,与她错身而过,就如这熙熙攘攘的街上,千百个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一样。
她如被遗弃的孩童,茫然地站在街头,然后在一刻猛地转身,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想追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想大声唤回他远离的脚步,可是她却只能站在原地喉咙紧窒,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里,她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想着也许在下一刻,他就会回头望一下她,想着也许她开口挽留,他就会再回来。
可是,都没有。他再也没有停顿,再也没有回头,直至上了马车,拉下垂帘,也不曾再看她一眼。
马车绝尘而去,转眼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仿佛有种东西,正自她身体里生生地抽离开来,被他带走,再也寻不回来。
一样的长街,一样的人,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可能追上他,说一声喜欢。

  
六十、欲眠还展旧时书(二。。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坐上了马车,只听见车夫问:“姑娘要去哪?”
“江南。”她说。
如果不能回到相遇的那一天,那就回到相遇的那个地方,然后,把一切都彻底忘记,就当这十年是大梦一场,醒来时她还是身在原地,不曾离开。
车厢里,早已放着她带去边关的那个包袱。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
她的玉箫,她的绢纸小本,还有那几部,他悉心标注过的兵书。
鼻子蓦地一酸——他是真的有意要撇清,所以才都还给了她。
翻开一本书,飘逸的字迹跃入眼帘。
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忽然就想起,她总是喜欢凑到灯下看他写些什么,他却怕她冷,硬是把她哄去睡觉。
她睡不着,便趴在榻上露个脑袋偷瞧他。
每回,都被他逮个正着,他总会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怎么还不睡?”
那些心醉情迷的时光,都已被时间偷走,不知流向何处。
从今往后,再没有这样一个人,这样温柔的目光,无可奈何却有宠溺地望着她。
彼时旧物,每看一眼都是煎熬。她拿起那本绢纸小抄,没有翻开,直接一撕成半,再一撕……然后扬手风中。
有几张纸片吹回车内,她低头捡起,正要丢向窗外,却看见同样张扬的字迹。
电石光火间,她心里一震,嘴上已喊道:“停车!”
跃出马车,她一路往后跑,把方才扔下的纸片一一捡起。
树林里,草丛里,一张张纸片如翻飞的蝴蝶,她不停地寻觅,不住地张望,任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衫,甚至她的双手,任路过的人都投来惊异的目光,她却依然像个疯了一样,不肯放弃。
终于,她找全了所有的回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恍若捧着破碎零落的心。
回到马车上,她将纸页一一拼全,直到天边掩去最后一丝光线,直到月光透过车窗泻了一身,所有的答案才一一浮现。
——今日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奸细。很奇怪,我向来不会这么武断,但不知为何,每回看见你的眼睛,总是让我心中一动,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你,却又想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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