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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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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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模样,不做我皇妃可惜。”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殷彻斜倚门边,笑得恣意。
沉醉冲镜中的他瞪了一眼。
他缓缓走近,抬手把玩她一丝鬓发:“总是爱穿红衣,真是好看。”
记得那日初逢,她就是一身红衣,临窗而坐,挑衅地一笑,如一团火焰惑了他的视线。
“燕华那身白衣,更是飘逸清爽,你不知道,她着男装的时候,连我都动心。”她笑道,一时忘了之前的尴尬。
鬓间一痛,她疑惑地望他,他松手,眼神阴郁:“对不起。”
她摇头一笑:“这几天都没见着你,很忙?”
“嗯。”
“她怎么样了?”指尖沾上一些胭脂,小心地在唇上抹了一层,轻轻一抿。
一身白衣。
孤冷倔强的身影撞入心间,他脸色一僵,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长长的眼睫垂下,盖住所有思绪。
她一惊,脑子里一阵空白,下意识想推他,却又放弃。
百转千回,试探纠缠,怀中抱的,明明是眼前的彼此,为何缠绵的瞬间,心底都会隐隐浮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良久,他放开她,微微喘息,眸中,却有轻恼。
她不说话,静静看他,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胭脂被我弄花了。”他看着她的脸,不由笑起来。
她派头十足地把胭脂盒放在他手上。
他失笑,乐得效劳。
“蛾眉参意画,绣被共笼薰。别人小窗画眉,我独醉胭脂,不错呀不错。”
沉醉笑打他:“你又开始不正经!”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丫头,你说的对。”
他的目光在镜中对上她的,轻叹:“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昭明宫里灯火通明,箫鸣鼓奏。
霓裳宫娥已在殿中翩翩起舞,轻步逐风,言笑如葩。这其中,不乏姿色绝佳的,有几个放得开的已经频频向席上一人送去秋波。
“他倒是受欢迎,”殷彻在一旁凉凉地打趣,“我看,回头父皇怕是少不了送几个美人给他。”
沉醉冷冷一笑,低头剥葡萄,递给他。
盯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就想起那夜寿筵,她远远地偷望他,碧云还取笑了她一顿,恼得她追打她。
那些事,明明还记得那么清楚,却又像隔了多少年一样遥远。
他依旧是清淡矜冷的表情,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舞女有意无意地凑上来,在他眼前妖娆挑逗。
总是这个死样子。
她忽然有些恼怒——有什么能让他在乎?
是你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让我知道我还能再爱之后,又这样狠心放手?
清晰的低语,不期然撞上脑海,她手一颤。
那夜,他苍凉的神情,像根刺一样狠狠地扎在她心里。
抬起头,彼此居然目光相碰。
他的视线落在她向殷彻递葡萄的手上,仿佛没看见她一样,轻轻撇开脸。
她怔住,心中竟酸涩难当。
双掌骤然握紧——既然决心要遗忘,又何必在意?
“杨大人,”殷彻举杯,清亮的声音成功地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谢您为两国和平远道而来,此番功德,是南承百姓的福泽。”
杨恪微笑:“二皇子过奖了,这酒应该敬两位英明的国君。”
鼓掌叫好声中,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醉儿,”殷彻放下酒杯,忽然转头看她,“你是不是也应该敬杨大人一杯?”
沉醉微怔,他一向唤她“丫头”,怎么突然改了称呼?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却见杨恪抿紧了唇。
他在生气——这样的表情,她太过熟悉。
心里了然,她举起酒壶,亲手斟满一杯。
纤手缓缓地举起酒杯,她看着他:“杨大人,沉醉这一杯,你可愿赏脸?”
杨恪目不转睛地看她,想起那日在无忧阁,她就坐在对面,目光清澈,笑魇如花。
她说,一片冰心在玉壶,你可愿试饮这一杯?
当时,他怎么会狠得下心拒绝她?
眼前这一双人,狠狠地灼伤了他的双眼。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不易察觉的苦涩漫上眼底,他举杯:“他乡遇故知,在下还您三杯。”
在她微愕的目光里,他连饮三杯。
欠她的,他一笔笔地还,连本带息,哪怕自己倾家荡产。
喝得太急,伤尚未痊愈,这几杯酒下去,身体里一阵翻涌,他用尽力气,才忍下胸口瞬间的剧痛。
沉醉没有错过他忽然微白的脸色,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旁的齐森,却见后者望着她,眼里竟有责难之色。

  
五十六、为谁风露立中宵(。。
“好!好!”殷劭仪哈哈大笑,丝竹声又起,殿中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只有一个人,面露不悦。
郁皇后看着席下的空位,脸色阴了几分。
所有的风头都让殷彻出尽了,这个殷桓到现在却连人影也没有。
“皇上!”一名侍卫急步进殿,“大殿下被人袭昏在御花园!”
顿时,满座皆惊,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殷劭仪面色微沉,尚未发言,郁皇后早已按捺不住:“谁?是谁敢对皇儿下此毒手?”
怨毒的目光,竟射向殷彻。
“是我。”
角落里,蓦然响起一道低柔的声音,不大,却生生地劈进每个人耳里。
沉醉在听见那人声音时心里一震,看向身旁的殷彻,却见他握着桌沿的手指已紧到泛白。
燕华静静地走到殿前,低头跪下:“回皇上皇后,是大殿下欲非礼奴婢,奴婢惊怕,才一时失手。”
“放肆!”郁皇后恼羞成怒,“大殿下怎会做出这种事?我看你这贱婢妄想勾引皇子,血口喷人吧!”
这阵子因为之前一战,殷桓早就身处不利,眼下满朝群臣皆在,南昭使节更列席中,若殷桓惹出这种祸事,怕是再难翻身,所以,她怎能不急?
“皇上皇后明鉴,奴婢早已是二殿下的人,又何必勾引大殿下?”燕华开口,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飘忽的笑容,“更何况,奴婢身上已怀有二殿下的骨肉,太医也可作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郁皇后的表情顿时僵住,异常难看。
“彻儿,她说的可是真话?”殷劭仪看向殷彻,脸色深沉。
“是。”殷彻缓缓吐出一字,看着燕华,眼底是惊怒之色,嘴上却又说道:“彻儿正打算要纳燕华为妾。”
满座又是一阵微喧,沉醉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巡回,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却见杨恪正看着她,神情平静,可那双黑眸里,却分明有着淡淡的嘲意,仿佛在说——这就是你要选的人?
他在看她的笑话。
她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
抬起头,她的脸上风轻云淡:“皇上,二殿下之前确实有跟我提过,他要纳燕妹妹为妾。我想,今日此事一定有些误会,燕妹妹也有孕在身,不妨等宴后问清大殿下事情原委再说。”
殷劭仪点头,脸色稍霁,对跪在下边的燕华道:“你先退下吧。”
然后他举杯看向杨恪:“杨大人,让您见笑了。”
杨恪微微一笑:“皇上见外了,燕姑娘有孕,也是皇室的喜事。”
沉醉的心里一堵,有些忿怒地看着他,他却不以为意,依旧回她轻讽的笑容。
筵席散后,沉醉正要和殷彻说话,却见他早已急急地奔出侧门。
她垂眸,掩去眼里一丝失落,转身独自离开。
独自立瑶阶,透寒金缕鞋。
夜风在楼宇中穿梭,吹起翻飞的裙裾,倚着栏杆,望着天上清冷的弯月,她下意识地环住自己的双肩。
远处的花园里,依稀听到宫女们的笑闹声。
她抿紧唇——这般单纯的快乐,她遗忘了多久?
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到了今天,才忽然觉得,这世上,没有谁能一辈子在谁心里。
有些人,有些事,就如树下走过,突然在风中兜头飘洒下来的雨水和花瓣。眼泪和甜蜜,诺言和疼痛,心动和失望,其实都是转瞬即逝的风景,恁是美丽动人,却又未必能留住。
方才在殿上,有那么一瞬间,她怅然,她失望,却独独没有心痛,当她看见燕华那双眼睛时,才明白,自己甚至连哀怨的资格都没有。
换你心,知我心,始知相忆深。而她,从一开始就未曾交心。
是自私吧,一直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却忘了另一个人,正如当初的自己那样苦苦挣扎。
或许,该是她放手的时候。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杨恪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不悦地皱眉。
“赏月。”她仰望夜空,笑得轻柔。
“赏月?”他眉心的褶痕更深,“三更半夜你在这赏月,不怕着凉?”
“不怕。”她浅浅一笑。
他瞪她。
他在关心她吗?她低头自嘲地一笑,就算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关心她,也不该是他。
此时此刻,更是讽刺。
“胡闹。”他低斥,紧接着一件厚袍笼上的肩头,暖意顿袭。
“怎么总是这么任性,天这么冷,会冻坏的。”
她双眼蓦地泛红。
想起那个雪夜,她冒着风雪追上他,他也是这样轻声地责怪她,却又将自己的貂皮大氅披在她身上。
往事历历在目,却又不堪回首。
如果注定要还以薄凉,当初又何必给她温暖?
心口的酸意久久不散,终于积聚成眼泪,点点垂落。
“醉儿……”他惊愕,声音沙哑。
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脸,似捧着无价珍宝。
“醉儿。”他再唤,刻骨铭心的名字穿过魂牵梦萦的日日夜夜,终于真实地吐露嘴边。
这张带泪的容颜,让他在无数个梦境里怅然惊醒,汗透衣衫。
吻下去,用了三生三世的思念与眷恋。
她喘息,迷醉在久违的气息里,闭上眼,她很想就这么沉沦下去,让这一刻永恒地停驻,不去念从前,也不去想以后。
塞北江南,多少次想起他的笑容,多少次想再回到这个怀抱,可却是一步步,再不能回头。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眼前的人,曾经那么深爱,不管心碎,不论是非,可中间隔着的,不是山水千万重,而是早已千疮百孔的一颗心。
“放开我。”她推开他,轻轻地退了一步,拉下肩上的袍子,递给他。
乍离温暖的包围,一阵寒意顿时渗入身体。
他并没有伸手却接,只是站在原地眼神冰冷地看着她瑟缩的双肩和倔强咬紧的嘴唇。
她将袍子搭在栏杆上,转身离开。
黝黑的眸里染上薄怒,他上前一把箍住她的手腕:“事到如今你还要选他吗?”
他眼中的嘲讽刺伤了她:“那也不用你管!”
他忽然冷笑:“从前,我只要提及絮儿你就会吃醋,现在他都背着你让别的女人怀上孩子了,你却毫不在意,看来,你倒真是爱他!”
她脸色一白。
抬起头,她强撑着淡淡一笑:“那又如何?我也绝不会再选你。”
他一怔,瞬间面色铁青。

  
五十七、东风回首尽成非(。。
不再理他,她转身离开,脚下的步子竟是越来越快,仿佛这样,才能摆脱心里千丝万缕忽起的缭绕。
夜风吹冷了心口,露水沾湿了鬓发,她只是不停地行走,却失了方向,直到声声怒斥止住了她的脚步。
“为什么要这么做?逼着我承认你的身份,你满意了?”这声音,分明熟悉得紧。
“你以为我要的是一个妾的身份?”自嘲的笑意里,是满满的苦涩,“八年来我努力做好每一件你要求的事情,只要你一句话,杀人放火,我都心甘情愿。我只是不想再见你经历那些风风雨雨,明枪暗箭的日子……”
“真让我感动,”冷酷的声音蓦地打断她,“你为何不说,你是忍受不了我和别人在一起的事实。”
燕华怔住,旋即心酸一笑,却红了双眼,“你说的对,我一直以为我能受得了,现在才发现我不能。”
软弱的语气,让殷彻心里一烦:“就算你这么做能让我心愿得偿,我也不会感激你。”
“我明白。”她低语,早就作好心伤的准备。
“那孩子呢?”如果不在乎她,他可会在意这个孩子?
“你很清楚,‘他’是个意外,并不是我想要的。”他盯住她的腹部,残忍地开口。
“意外?”她苍白着脸,一颗心因为疼痛而狂乱,“那谁的孩子是你想要的?陆姐姐的?”
沉醉缓缓退后,再转身。
够了——这一些是是非非,爱恨纠缠,她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看。
抬起头,却看见杨恪站在面前,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不语,继续往前走。
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听见耳里传来燕华的嘶喊:“你知道的,早在你把她救下来的那晚,她就已失去了杨恪的孩子,而且今生再无可能生育!”
“住口!”震天的怒吼响起,伴着女人泫然而泣的声音。
“你说什么?”缓缓地转过身,沉醉望着他们。
为什么,他们说的,她竟一个字也听不懂?
“丫头!”殷彻惊喊,俊颜顿时变白。
“醉儿……”异常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回头,看见那双幽深的眼潭里,蕴着三分惊愕,三分痛悔,三分担忧,还有一分,是藏得深刻的苦涩。
他不再平静,不再毫无表情,那沉痛的目光,一刀刀地凌迟着她,痛得她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她一直以为,被亏欠的是她,受伤的也是她,却不知,自己也是这样的罪孽深重。
要怎样才能回到从前呢?把时光的皱痕和心里的涟漪都抚平,而她,依旧是七岁那年的陆沉醉,天真而不知世事的小女孩,每日读书习剑,跟着师父大江南北地闯,也许有一天会遇见霜湖边美丽的桃花雨,但也只会欢呼一声,然后在睡一觉之后年幼的心里就了无踪迹。
再不会遇见这一些人,这一些事。
再也不会为谁心痛,为谁欢喜。
魂魄恍惚回到那一年,温暖的指触落在脸上,依稀听见有人问,萧沐的小徒弟,几岁了?
意识涣散前一刻,有谁在惊吼:“你最好祈祷她别有事!”
还有一个怀抱,紧紧地圈住她。
再久的沉睡,总会醒来。
就如一路走来的日子再难堪,还是要咬牙走下去。
睁开眼,一张有些憔悴的俊颜跃入眼帘。
殷彻望着她,下颚一片淡青。
“你终于舍得醒了么?”他低语,抓住她的手凑向唇边。
“我真傻。”她笑,眼里却一片朦胧,“那几天竟以为是癸水来了。”
之前因为伤病诊过几次脉,并无孕象,算算日子,应该是那次杨恪强要她后的结果。
“丫头。”他骤然鼻酸,垂首轻轻地吻去她的泪水。
“你别怪她,都是我自己不好。”她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最见不得你掉泪。”他叹气,“认识你这么久,总是哭比笑多。”
揽住她,让带泪的容颜贴上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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