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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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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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是萧沐的徒弟之后,我也并不想让她来。”
辛远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六王瞒着她身份不想让她来是出于父亲的私心,你是因为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矛盾,从大局着想,让她来无疑是个理智的决定,为什么不呢,她对我那么迷恋,百依百顺,自然是愿意来的……”黝黑的眸子染上一些迷蒙,“可是那天看着她期待的表情,我觉得罪恶,所以……”声音微顿,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
“所以?”辛远秋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我告诉她,我立誓今生绝不再娶。”急促地吐出这个字,杨恪的表情有些尴尬。
“你——你连这话都造得出来?还真是够狠。”辛远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突然又想起什么来,表情更加惊愕:“那陆沉醉在听到你那么说之后还一个人不远千里地跑过来?”
杨恪点点头,苦笑里满是无可奈何。
辛远秋不由打了个冷战,这个陆沉醉,更狠。
“你遇上她,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
杨恪没答话,眼里起了一抹苦涩。
他只知道,遇上他,是她的不幸。
“你喜欢她吧。”辛远秋忽然开口。
“喜欢。”
承认于他,并不难。
更何况,这是事实,他不傻不盲,她的好她的痴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说之前还认为她只是少女情怀一时兴起,但自从冰天雪地里看见她千里迢迢只身而来的身影那刻起,他再也无法质疑她的情意。
这样的一个女子,似一朵珍贵奇葩,自他第一次望见,就迷了眼,可就是因为珍贵,他怕自己不能给予她充足的阳光雨露,不能给予她妥善的悉心照料。
此生,他已欠了絮儿,不想再欠她。刀光剑影的日子,金戈铁马的生涯,就让他一个人吧,不要另一个人形单只影,还要为他牵肠挂肚。
所以,就这样远远地喜欢着吧,对谁都好。
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依然压不下心头千丝百缕的情绪。
他站起身,披上衣服:“我去巡营,你陪他们吧。”
“你多少年没醉过了?”辛远秋突然开口,止住他的脚步。
“很久了吧。”
仿佛是十年前絮儿离世,他放任自己醉了三天三夜。
“为什么不再试一次呢,这个陆沉醉,名字起得确实不错。”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似乎不曾听见这句一般,继续往外走去。

  
十六、为君沉醉又何妨(二。。
杨恪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回到自己的营帐,火炉里的柴烧得正旺,柔和的光影在帐幕上跳跃,沉醉趴在案几上,似乎是睡着了,小小的身子蜷在一起,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一缕发丝懒懒地垂下来,映得肌肤赛雪,大概是拂在脸颊让她觉得有些痒,小脸不爽地皱了一下。
杨恪露出一丝自己也没有发觉的笑容,轻轻地替她把头发塞到耳后。
视线一转,落在案上摊开的几本书上,他拿起,一一翻阅,《吴子》、《六韬》,《神机制敌太白阴经》——居然都是兵书。
书下面有本册子,打开一看,是一页页娟秀的字体。
“地之险易,因人而险,因人而易;无险、无不险,无易、无不易,存亡在于德,战守在于地。惟圣主智将能守之,地奚有险易哉……”是《太白阴经》里的句子,原来这是她的读书手札。
这丫头,看得还挺仔细。
“侯爷您要的粥给您送来了。”门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杨恪掀开毡子,亲手将托盘接了进来,一转身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扑闪地眨着看他。
他微微一笑:“吵醒了你了?饿了么?我叫人熬了点粥,你喝点暖暖胃。”
沉醉点头,脸上还带着刚醒的红晕:“好像还真有点饿了呢。”
无忧这家伙把她带来的点心全抢光了,吃完抹抹嘴就走人,她看了一会书,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怎么了,不喜欢喝粥?”杨恪看她半天没动勺,便问道。
沉醉摇摇头,笑得有些讨好:“那个,可不可以放一勺糖?”
杨恪一愣,接着忍不住牵动了嘴角,到底还是个孩子。
“现在如何?”叫人把粥重新加了糖,杨恪看她喝下一口,表情似乎极为满足的样子。
“当然不一样啦,好好喝喔。”她献宝似的把碗端到他面前,“你要不要试试?”
杨恪很干脆地摇头——这粥还能喝吗?
“就一口。”沉醉和他讨价还价,“你就当报答我帮你打赢了一仗。”
他无言以对,终于表情僵硬地张口,任她得意又放肆地朝他嘴巴里塞了一勺粥。
闭了嘴,快速地把粥咽下去,有些腻人的甜还是在口腔里弥漫,但感觉似乎也没那么糟。
“你一个女孩家喜欢看这些?不觉得乏味吗?”他指了指案上那些兵书。
“不啊,看得越多,就觉得离你更近了些。看见喜欢的句子,会想也许你也喜欢,这样怎么会乏味?不过有些地方我还是看不大明白。”
她忙着一口一口地喝粥,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全然没有注意他听见她的话时脸上掠过的复杂神情。
“你没什么实战经验,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是正常的。回头你都标下来,我来帮你注解。”
“那就太谢谢啦!”她抬头灿然一笑,“我吃完了。”
他看见她像只满足的猫儿一样舔了舔嘴唇,眸色一深,撇过头去不再看她:“你再睡会吧,这几天赶了那么远的路,今晚又折腾了大半宿。”
她点点头:“你呢?”
“我不睡了,天快亮了,不久大家就要起来操练,而且我正好有些军务还没处理。”
“喔,”她点点头,慢吞吞地爬上床,盖了被子,露个脑袋看他的侧脸。
他转头对上她的视线:“怎么还不睡?”
“你长得真好看。”
她这是明目张胆的调戏——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谢谢郡主夸奖,小的深感荣幸。”
“不客气。”娇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但过了一会就在被中传来闷闷的笑声。
“又怎么了?”半杯茶的工夫,他第二次逮到她的注视。
她安静又专注地看着他,然后开口:“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他沉默,许久后答道:“我没说要你走。”
她笑,安心地闭上眼睛。
耳朵里,是帐外的风声,还有他偶尔轻轻翻动纸页的声音,却像是世上最动听的催眠曲,让她想就此沉沉地睡过去,一睡不醒。
听到床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杨恪转头,目光深深地锁在那张年轻的脸庞上。
他留下她了。
在她用期待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时,所有的犹豫都化成了不忍。
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又该怎样才能阻止得了自己的步步深陷?
拿笔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不动,墨汁掉落,在纸上染出黑点,荡漾开来,再也无法抹去。

  
十七、多情却似总无情(一。。
沉醉醒来时,营帐内只有她一个人,杨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炉边的水壶里有热水,她匆匆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走出门。
“杨恪上哪去了?”她拽住一个士兵问。
“侯爷在中军大帐,听说是要审杨小公子罔顾军令,私自行动的事。”
沉醉心里暗叫不好,问清了大帐的位置,就急忙奔了过去。
“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杨恪看着儿子,面无表情地开口。
“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话说。”杨无忧回视他,脸上尽是不驯。
“你这是什么态度!”眼里染上怒气,杨恪冷冷地下令:“拉下去,五十军棍。”
辛远秋和齐森他们面面相觑,都是惊忧的表情。五十军棍算是重罚了,一顿下去,免不了皮开肉绽,看来杨恪这次真是气得不轻。
“等等!”
清脆的声音在门边响起,一个娇小的身影闯了进来,正是沉醉。
“无忧不已经认错了吗,这回也没出什么大事,你至于罚得这么重吗?”
“不重,这算轻了。”无忧到底还年轻,有些负气道:“他没看住我,差点就没法向我死去的娘交待,他自然是不痛快。当年没留住我娘,现在就死死管着我,却从来不问问我的意愿!”
“无忧!”沉醉也急了,他就非得火上浇油吗?
帐内突然格外的安静,杨恪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但谁都知道无忧的话踩到了他的痛处。
握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紧,他阴沉地开口:“五十军棍,立刻执行。谁要是手下留情,一起受罚!”
沉醉还想说什么,却见他冰冷的黑眸看着她,语气疏离:“于公,我这是惩罚属下,于私,我这是教训儿子。我看这事就不劳郡主插手了吧。”
沉醉语塞,一张脸蓦地刷白。
她知道他是因为无忧的话触动了心底的旧伤,让他惊痛、失望,也下不了台。可是纵然她明白,却仍是无法忍受他这样冷漠的态度,这样遥遥地看着她,这样淡的口气,仿佛她只是个陌生人一般。
她忽然嘲弄地笑了,陆沉醉,你以为你是谁?
就因为他对你温柔地笑了几回,就因为他的手那么温暖,就因为他端来的粥格外香甜,就让你得意忘形,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在他的世界里便有了一席之地吗?
抬起头,她目视前方,似乎在看他,目光却落在他身后更远的地方:“对不起。”
一转身,她慢慢地走出去。高傲地挺起肩背,眼睛却一点点湿起来。
杨恪瞪着她离去的背影,表情一僵,越发地难看起来。
“喂……”杨无忧趴在床上,悠悠地开口。
“干嘛?”
“其实今天都怪我,害你和老头子弄得不愉快。对不住啦——”话音突然转成一声惨叫,“你轻点好不好?”
沉醉冷冷一笑,继续把药往他背上抹:“现在知道疼了?刚才怎么那么会逞能啊?”
“嘿嘿……”他讪讪一笑,“当时一气没控制住么,不过这回老头子应该也气得够呛,而且又把你给得罪了,估计这会儿正闹心呢。”
沉醉闻言,表情黯淡了几分:“再往下我没法帮你擦了,你找别人去。”
“没事,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好了疮疤忘了疼,杨无忧顽劣的性子又上来,作势要解裤子。
门毡突然被掀起,一个人走了进来,看进帐内的情景,高大的身形一怔,随即一声暴喝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被吼得一愣,无忧先反应过来,依旧裸着上半身,挂着促狭的笑容,一只手仍悠闲地扯在裤带上:“擦药啊,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
“营里的人都死光了吗?非得让她擦?”
沉醉抬头讶异地看着杨恪,想笑又不敢笑,他是不是气糊涂了,有这么咒自己手下士兵的将领吗?
无忧仍然不怕死地捋虎须:“别人手重,就沉醉替我抹着舒服。”
“是么,”杨恪忽然冷冷一笑,“那我帮你吧,你爹我上药推拿的功夫可是一流的。”
“你们慢慢来。”
沉醉看着斗气的两人,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沉醉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
外面依然飘着雪。
离开温暖的营帐,只觉得寒气都渐渐地渗进身体里,弄得人心里也湿冷起来。
“醉儿。”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他追了出来。
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真的不回头吗,醉儿?”他已靠近,又低低地唤了她一下,低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焦虑,逼进她的心里。

  
十八、多情却似总无情(二。。
沉醉停住脚步,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侯爷有事吗?”
身后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向来平静的声音里居然有些无措,“你知道,我是气过头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沉醉转头看着他,眼睛微红,“我只知道,侯爷心情好了,就会对我笑一下,心情不好,连看也不想看我一眼。是我自己恬不知耻,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醉儿!”他低喝,脸色阴郁,“我从来没有这么看待你!”
为什么生气的人反成了他了?这么一个冷静自持不动声色的人,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吗?
沉醉低下头,嘴边浮起一丝茫然的笑。
“其实我很讨厌这样的你,明明不喜欢我,却总是一点点地给我希望,可我更讨厌我自己,就算知道自己的坚持很可笑,却还是觉得你的怀抱很温暖,你的笑容很温柔……我真的很没用啊……”她看他,笑得飘忽,“其实,就算你不道歉,说不定我睡一觉依然会忘记今天的不痛快,明天又会继续缠着你的。”
不去看他的表情,她转身向营帐走去,他与她之间,她从来都是输家。
忽然,他抢先一步到了她身前,她愕然地抬头看他,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抱她么?
虽然完全迎在他的怀里,可心里的震惊,依然让她身子微僵。
“我喜欢你。”
她蓦地抬头看他,惊吓的眼里满是不置信,仿佛要证实她是不是幻听。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难得如此大方,你怎么反而不领情了?”
她仰着脸,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泪水却斜斜地自眼梢滑下来,她不敢擦,生怕只要动一下,眼前的一切就会成惊梦一场。
他又忍不住叹气,低头,温暖的唇触上她的,就再也抵抗不了那轻颤的美好,深深地纠缠下去。
许久,恋恋不舍地分开,她的瞳眸透过微启的眼睫看着他,手掌抵着他起伏的胸口,掌心蔓延而来的暖意,让她微觉醺然。
“你又亲我……”低低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带着甜蜜,带着娇羞,带着心酸。
“不是,”他笑,语气认真而坚定,“这是第一次。”
她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心底的欢潮涨起来,漫了整个胸口。原来,快乐也是会让人承受不住的。
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回抱他,然后紧紧地勾住他的腰背,再也舍不得放开。
雪花在身侧无声地落下,他低头,下巴抵住她的发,闻着淡淡的馨香:“过阵子战事平稳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等我,好吗?”
“好。”
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差这几天吗?
不去问他何时喜欢上她,不去问他会给什么样的交待,别人不懂他,她懂,只有她知道这个男人一旦动心,便是刻骨柔情。昔时桃树下他那样一个无悔的笑容,是她年少岁月的绮梦,每回忆起,总是心悸。而如今,这样的笑容竟在眼前。
沉醉笑着笑着,无声地将泪藏在他的怀里。
漫天的风雪里,有他这双臂膀为她挡着,这片刻的温暖,都值得她记取一生。
“侯爷!”程三的嗓门又远远地吼起来,他奔到近处,看见突然分开的两人,本来张大的嘴巴硬生生地定在那里,老半天忘了合上。
“什么事?”杨恪抬眼看他,表情有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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