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晚，起得有多早，只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实在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梦里头发生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游戏加上现实，让她顿时有些招架不住。一会儿是跟着西风下副本，一会儿是看着孤独王子单方面殴打影剑，一转眼，又是看到顾承风笑嘻嘻望着自己说我带你去公园，然后又是钟笑非深邃的眼神和程钧笑意盈盈的样子……等到后来，世界就混乱了。她被吓醒之前的梦境是自己挂了电话出了门看到顾承风站在院子里，身后是孤独王子的那匹＋10银狼，背后还背着西风的那把剑，不远处是钟笑非骑着把巫婆扫帚越来越近，身后是程钧笑嘻嘻哼着歌。顾承风一跃上了银狼对自己伸出手说，“走，我带你去公园玩。”背后的剑还随着他这一句一甩一甩的。
无论在什么时候想到这个画面，曹一一都觉得格外的幻灭——所以说，还是不要有太多心事的好。
“我忽然觉得……”顾承风的声音悠悠传来，曹一一忙回过神，抬眼看着他，只见对方撑着脑袋，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你的面部表情真是非常生动。”
曹一一嘴角尴尬一挑，斜眼望向顾承风，“表情生动，总比面瘫要好。”说完，还不忘瞪顾承风一眼，确定自己传达了“我说的面瘫就是你”这一信息后才移开了视线。
只听得顾承风无可奈何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了阳台边。
曹一一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里。倒也不是有什么好风景，只是那一股咖啡香味实在令人无法忽视。
只见顾承风拿起一旁的两只杯子，倒入了醇香的咖啡，然后放在了一个托盘里，端到了曹一一的面前，“奶和糖自己加。”说完，他端起一杯咖啡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样迅速的转变让曹一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似乎顾承风的存在就是让她瞬间体验不同情绪的。从一开始的不认同他的淡薄和男权，到后来感激他无形中为自己说话；从刚才对他的不满，到现在的面对其友善行为的谢意……曹一一唯有低着头看着咖啡，心中快速思索着到底该说“哦”还是“谢谢”。
但是，显然顾承风对此并不期待，只听他呵呵一笑，然后喝了口咖啡，这才摩挲着杯子不紧不慢地说，“唔，果然表情生动更好一些。”
曹一一低着的头更低了。对于无形间跳入了这个人的陷阱，她只觉得在怨恨敌人太狡猾的同时该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善良了点。
程钧在约定的时间提着一个保暖壶走进了办公室，没过一会儿钟笑非也到了。四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着程钧从保暖壶里倒出来的热豆浆，像是在闲聊一般地分配了工作。
其实对于科研这一方面曹一一的了解并不多，她所知道的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过就是那一天顾承风说的那些。所以等到听到说自己要和顾承风合作的时候，曹一一一口豆浆呛进了气管，咳得话都说不出来。
“老师，让顾老师来做资料整理，是不是大材小用了呀？”缓过气来之后的曹一一努力用一种纯良的语气做最后的挣扎。
“这是应该的，你毕竟没什么科研的经验，让承风带带你，上手得快些也是好事。而且再过一两个月他要去外地出差，这段日子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程钧拍了拍曹一一的肩膀，说。
“老师，时间快到了，院里要开会，我们走吧？”钟笑非似笑非笑看了眼顾承风，然后提醒道。程钧闻言点点头，收拾了些资料后便带着钟笑非离开了办公室。
弥散着淡淡咖啡香气和豆浆味道的办公室里再次剩下了曹一一和顾承风两个人。
曹一一想，自己和顾承风也就是这咖啡和豆浆的关系了。无论是口感、味道、养生等各方面都是截然不同的。所以负责养胃的豆浆看不顺眼喝多了容易伤胃的咖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走吧，我们进资料室。”顾承风说着站起身。“对了，你有笔记本电脑么？”
“有啊，怎么了？”曹一一跟了上去。
“因为老师其实很反对我们过于依赖网络，所以办公室里是不能有电脑的。但是做资料综述的时候总归是打字比较方便，所以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自己带着电脑来的。”
曹一一闻言点点头，心道难怪在办公室不见什么现代化设备呢，“那我下次带来好了。”
“嗯，今天你就暂时用我的好了。”顾承风说着，指了指已经被整理出来的两张书桌上放着的一台笔记本，旁边堆着一堆书，看着书脊上的题目，曹一一不禁挑了挑眉，看着顾承风，“唐朝？”
“嗯。”顾承风笑，眉眼里有些戏谑，“我们先从这些开始。资料收集需要注意……”
“哎，小婕子啊……”曹一一站在窗口看着外头苍凉的风景。
“嗯？”电话那一头传来许晓婕迷迷糊糊的声音，“什么事儿？”
“今天下午的那节公选课呀……”曹一一说，“你帮我挡一挡吧。我回不来。”
“好，反正那老师都不管的，你就在闵行好好工作吧。我继续睡觉去了。”许晓婕说完，挂了电话。
曹一一站在窗口抽了抽嘴角——谁说她曹一一懒的？明明最懒的是那只叫许晓婕的家伙。
侧过头，可以看见顾承风皱着眉头坐在电脑前检查自己刚才整理的资料的侧脸。不得不说，这个人长得还是不错的。没有太刚硬的线条，但是也不会有太多的柔美气质。整个人看起来有很强烈的文人的感觉，兴许还可以加上“冷漠”这个定位。
“打完电话了？”顾承风几分钟后才抬起头看着曹一一，后者点点头。
“那过来，我把你需要注意的地方再说一下。”顾承风皱了皱眉头，“你下午的课……过会儿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我已经请假了。”曹一一走到桌边，说。
顾承风显然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旋即又收回了视线，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他说着将电脑移到了曹一一的面前一些，这才开口，“我不知道你对武则天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感情不能带入你的研究，这是必须要注意的地方。”他指着文档上的某一段说，“其实这个作者关于这一段历史有很值得思考的见解，但是显然你并没有列入其中，为什么？还有这一段……”顾承风翻开了一旁的一本书，动作利索而熟稔，一下子就翻到了其中一页，“如果说看法会带有个人主观色彩，你不予以考虑，那么关于事实呢？”
顾承风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什么质问的感觉，但是就是这种不带感情色彩的语句好像是在旁观一般，才让人感到难受。曹一一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不要浮躁。
“其实我们这一次的研究主要在于隋末唐初的转折，对于武则天那个时代的关注程度一般。但是这并不表示可以由着你按照自己主观的判断控制资料收集这一块的客观性。”顾承风皱着眉头，看着曹一一，“我很好奇，你的执着到底是在于什么？”当顾承风最后一句话响起，曹一一不禁抬起头看着他，迎着那双漠然的眼睛，她只觉得自己很是傻气——面对这样一个人，自己何必将真实的情绪流露出来？对于一个别人不懂的世界，最好的方式其实是关上出入的那扇门不是么？
曹一一松开了拳头，手心已经是一层薄薄的汗，她朝顾承风微微一笑，“是，是我思考不周，我马上重新整理。”
第23章 23
顾承风看着捧着一本书埋头苦读的曹一一，不禁反省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话惹恼了她。末了才隐约感觉到似乎她的眼神是从那一句“你的执着到底在于什么？”开始变得冷漠而疏远的。其实从见到曹一一的第一面开始，到后来迎接她咄咄逼人的长篇大论，顾承风始终觉得这个女生并不如表面的那么开朗和善。她的眼中时不时会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仿佛全身都长满了触角，小心翼翼探索着四周的，好奇，却又害怕。于是一旦触碰到了什么自己所不知的东西，便会迅速抽回触角，不让对方靠近，也不让自己了解。
所以那一天顾承风才会说出“多出去走走”这样的话来。他总觉得她把自己捆绑得太紧了。但不幸的是，显然这句带着玩笑性质的提议被她当做了一种轻视和挑衅。
敌意这种东西，在有些人的身上，被当做是寻常衣裳一般穿着，别人看着奇怪，自己却浑然不知，比如眼前的曹一一。
顾承风看了眼墙上的钟，终于还是上前从曹一一的手里抽走了书。
“过会儿再写吧，现在先去吃饭。”顾承风的语气很平静，但语气里显然并不带有任何的提议色彩，相反的，倒是有些“非如此不可”的意味。
曹一一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好。”
毕竟她的确是有些肚子饿了，再怎么着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不是？
拿着包和顾承风出了门，不得不说新建的闵行校区真是人烟稀少，连路两旁的树都是掉光了叶子的。看着铅灰的天空，毫无美感的建筑，疑似草坪上毫无绿意只有泥土，走了十分钟依旧是走在宽阔的道路上不见行人也不见目的地。
曹一一心想难怪当时许晓婕那个到闵行校区读书的高中同学来中北校区时会有那么热泪盈眶的表情了，她至今还记得那位同学拉着许晓婕说的一句话，她说，“小婕，你真是过得太幸福了，你们寝室楼下竟然有卖盗版光碟的！”
当时曹一一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整个人都幻灭了，但现在身临其境，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恐怕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会泪流满面一下。
“哟，师兄。”正在曹一一这般胡思乱想的时候，便听到一把男声在面前不远处响起，她抬起头，只见一名穿着运动连帽衫的男生笑嘻嘻地朝顾承风打招呼，目光还不时飘到自己身上，带着些探究的意味。她不禁撇撇嘴，往旁边挪了一步。
“秦白。”顾承风也朝他点点头。
秦白走上前来，“师兄来吃饭？”
“嗯。”顾承风也瞧见秦白落在曹一一身上的目光，微微一笑，不等他开口问便介绍道，“这是来帮老师做科研的曹一一，学前一年级。这是历史系大一的秦白。”
曹一一看见秦白微微下拉的嘴角，顿时觉得熟悉——许晓婕同学发现八卦嘎然而止的时候也总是这副模样。她笑了笑，和秦白打了声招呼，后者也是个自来熟，两个人一来一往闲聊了一分多钟，顾承风这才开口打断了他们。道别之后便带着曹一一进了食堂。
如果说闵行校区还有什么是能赢过中北校区的话，宽阔的校园算是一个，另一个便是食堂了。因为在屋子里呆久了，觉得有点儿冷，所以曹一一点了一份砂锅，价格之类她没有多想——看顾承风那架势就知道肯定是他掏钱，于是她也懒得争这些零碎的事情。但是砂锅的味道的确不错。
埋头吃着食物，耳边是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什么样的老师、什么样的作业，什么样的电影、什么样的男朋友……虽然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但是听着还是觉得很是欢喜。曹一一总是能很巧妙地把自己混杂在人群里却又不真正的融入。
顾承风皱着眉头看曹一一吃得津津有味，那举止间更是在说明“我的眼前没有你顾承风这个人”。他不禁想起不久前钟笑非对自己说的话。
那天看着程钧答应收下曹一一这个徒弟之后，钟笑非带着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我从来没见你对谁那么热情过。”钟笑非严肃地说。
“师姐，你也看到了，老头儿那么喜欢曹一一，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顾承风无辜解释。
“哦？”钟笑非挑了挑眉，顺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怎么从不见你对别人也这么顺水推舟过。”
“师姐，你想说什么啊？”顾承风哭笑不得，自从钟笑非结婚之后似乎就八卦了不少。
“你也知道，你师姐我最记不住的就是人的名字。你不好奇我怎么记住曹一一的么？”钟笑非笑，说，“有一天小白回来和我说，你替我代课的时候被一个女生好好地为难了一下，言辞犀利，论调尖锐。那个人……就叫曹一一。”
顾承风闻言，满不在乎地侧着头，：“师姐……”
“算了，别说了，我知道，你心里不管怎么想，表面上都不会承认的。”钟笑非作势阻止他开口。
“师姐，”顾承风有些无奈了，对于越来越像是老妈子的钟笑非，他真是有些招架不住，“我对曹一一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也不过是有些好奇。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些感觉。”
“是吗？”钟笑非脸上的笑更深了一些，“你知道我怎么和你师姐夫走到一块儿的么？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只是好奇，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呆的人。”
看着曹一一吃完最后一口，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叹了一口气，顾承风只觉得好笑，耳边又回想起钟笑非那一句“好奇”来，不免笑容顿了一顿，旋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放下了筷子，“吃饱了？”
曹一一用纸巾擦了擦嘴，听顾承风这么说，点点头。随即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一包纸巾递到了顾承风的面前。
“走吧。”顾承风笑了笑，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又将那包纸巾递还给曹一一。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食堂，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的缘故，曹一一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甚至一个眼尖还发现了路边一棵小树苗上发出的绿芽，心中蓦地涌起一阵喜悦。
“你看，树在抽芽，以后都会长大、茂盛。慢慢的，这里也会变得很漂亮。”顾承风在这时指着曹一一的目光投向的那棵树，说。
后者吃了一惊，侧过头看着他，只瞧见他微笑的侧脸，心里莫名发紧，旋即又松开了，她下意识地和他唱反调，“再漂亮，这里也不会有丽娃河。从这里毕业出去的人再也说不了那一句话——‘大学之门正在缓缓关上，丽娃河却长流我心’。”说完，她还不忘得意地看顾承风一眼，却意外对上了他温柔的目光。
“我终于明白老头儿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顾承风说。
曹一一不解。
“老头儿也总说，闵行再好，也比不上中北。闵行没有丽娃河，没有文史楼。就在在中北再造一座楼，再挖一条河，用人文灌溉的氛围和历史，都不会再有了。”顾承风说着，自嘲地笑了，“也难怪老头儿说我没有灵气，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留不住的就是留不住。非要执迷于此活在过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