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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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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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戴志一顿,踌躇著,还是说 :「或者我也没什麽时间。刚上大学,这个sem忙得我焦头烂额,现在刚刚閒下来,就想休息一下。」
  「那你会拒绝那些女孩? 挺可惜的,其中一个是女神。另一个呢?」陈心问。
  「不是,普普通通啦,没有心哥的前女友那麽索。其实另外还有一个女生,叫Sophia,之前part过几次project。她很爱玩,长得一般,就是会打扮、会化妆,又健谈,短头发的女孩特别爽朗。一见面就『她窒我、我窒她』。就数她跟我玩Whatsapp玩得最勤了,啊,她又来了……」
  陈心侧开脸,随意看著列车里的人。这时间人还不多,对面的长椅就有两三个空位。然而,不论男女老幼,均手持电子产品——电话、ipad、游戏机——不言不语地以手指在萤幕轻敲著。每个人满足於这个私人空间,陈心彷佛看见一个个方块罩著每个人,将他们隔离,他不禁靠得戴志更近。戴志还在跟那个名为Sophia的女生传短讯,恰巧有个人坐到戴志身边的空位,戴志就往陈心的方向挪了挪。
  陈心希望戴志这动作是出於无意识。他不喜欢听戴志讲太多话,因为此人太会说谎。说谎之於戴志,如同呼吸一样自然,不需要任何技巧。可是,他的举动往往出卖他的真实想法——如手里戴著的护腕,还有一些连他也不自觉的、亲近陈心的动作。因此,每次陈心听到他跟哪个女生有交往,心底也十分平静,无一点涟漪。
  但在性事上,陈心可没这种近乎科学家的理智以及诗人的淡然处世。在床上,他是个疯子,总能以一种出於天真的欲望,将戴志弄得狼狈不堪,甚至遍体鳞伤——当然只是皮肉之伤,但多少会见血。每次事後,陈心老觉得疑惑 : 他从来没想过要将戴志整得那麽惨,但人一陷入欲望里,便好似身体里分裂出另一个自我,去做出一些他平常不可能会做的事。但戴志又是从不抱怨的,反正他也不会让陈心好过。
  他们在这半年里,就是这样互相伤害,伤害之後再舔对方的伤痕。伤疤好了又忘了痛,周而复始,这彷佛永不改变的公式竟为二人带来一种怪异的稳定。
  「覆完了?」
  「嗯,覆过了,我跟她说要去吃饭,off了。」戴志叹了声 :「她人是挺好,但要我天天对著这个『伥鸡妹』,我可吃不消,而且她有点痴身。」
  「呵呵,那说来说去,」陈心垂眸,望入戴志的衣领,依稀见著一些做爱後的痕迹,或是吻痕、或是厮打之後留下的,说 :「最好的人莫过於我。没压力、又相处了这麽多年,什麽都习惯了,更重要的是不需要讲感情、负责任。」
  「是啊,所以我才说这半年是我们过得最逍遥的日子,我很满意,真的,我们不可能过得比这再好。就这样过,直到大家觉得烦厌时才走,也走得潇洒。」
  陈心轻哼一声,说 :「或者。你答应过,这个sem break的时间归我所有,就由今晚开始。你等会儿跟家里说声。回了T市,先去市中心吃点东西,然後陪我去买副拼图,消磨一下时间。」
  戴志没说好,没说不好,将手机随意丢入放在地下的一个环保袋里,说 :「买什麽花款? 买多少块?」
  「我看中一幅二千块的,图样是一座黄昏时的、维也纳的大教堂,庄严,很美。」
  「Sem break的日子才只有一个月左右,能砌得完吗?」
  「我们一起砌,就一定砌得完。」
  「可我效率超低,不怕我帮倒忙吗?」
  「不要紧,我教你。」陈心睁开眼,见戴志正苦著脸,大概是在想像自己要拼图一个月的情形,他忽然转过头,很认真地问 :「心哥,我们打个商量,一星期只拼四晚,其馀的日子做别的事。」
  戴志大概又没发觉,他不知不觉默认这个事实——将他这个sem break的时间给予陈心。不,或许戴志心里明白这事实,只是又在陈心面前故意装白痴,将之看成朋友间的聚会,而非情人间的……可能陈心太累了,昨晚睡得太少,已不想猜测戴志的动机,说 :「行。等回儿你先回家放下东西,跟家里的人解释,再拿些衣物、生活用品去我家。衣服不用拿太多,你可以穿我的。你不爱穿衬衣吧? 不要紧,我还有别的长袖衫。」
  「心哥,下个站便下车了。」戴志一概是这样,从不会正面答应陈心的要求。列车进入隧道,戴志正视前方、车窗外向前线性流动的黑暗,手自然垂在腿上,碰到陈心冰凉的指尖。戴志的手很暖,陈心自然地握住他的,戴志拢起手,陈心的手便虚握成拳,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处。
  彷佛牵手。
  陈心的下巴抵在戴志的肩,说 :「等会儿吃什麽?」
  「吉野家牛肉饭,好不?」
  「去更好的店吃,庆祝你大学第一个学期完结。」
  「有什麽值得庆祝? 完结不过是另一个开始,每一个开始,又预示了下一个完结。」
  「你不能这样想,应该想 : 至少这件事做完了、没有手尾要跟了,人就轻松……」
  戴志无意识地摇著陈心的手,说 :「然後得到你最不屑的自由? 心哥,处於一段关系中的人,是否不可能得到自由?」
  「可是,你能得到安全感,就好似气球被系於窗边,既能欣赏外面的风景,又有一处根据地,不至於流离失所。」
  戴志似乎想缩手,陈心眼明手快,扣住他的手腕,正好握著那戴著护腕的位置,磨搓著那片布料,低语 :「我送给你的,你都有戴在手上?」
  戴志作出一副惊愕的样子,失笑 :「真的,我什麽时候又戴在手上呢?」然後佻皮地看著陈心说 :「最近赶paper赶到人都颠,本来是脱下了的,不知何时又戴起来。心哥,你说我会不会得了少年……不,是青年痴呆症?」
  「你得了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依我看,你倒是希望有一天醒来,自己果真变得痴痴呆呆。」
  戴志的表情有一下凝固了,脸上却又很快现出那欠打的坏笑,说些无聊好笑的话。直至列车靠站了,不得不下车。
  陈心总算将戴志带回T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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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志》 64 (美攻强受)

  …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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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来,陈心不顾戴志的反对,还是带他去了一家较好的日式料理店吃午饭。付款时,戴志还在掏荷包,陈心已将两张红衫鱼放上那本黑色的帐薄,戴志皱眉说 :「心哥,我们讲好AA制,你怎麽又请客了。」
  「跟你出街,向来都是我付钱的,怎麽了? 如今才大义凛然地说『心哥,我不想欠你任何恩情』,你也真好笑。」陈心微笑,无论说多冷酷的话,他的语调总是平静如清风 :「你就当我这个朋友兼恩客想补偿昨晚的一切,才替你付帐。怎样? 这样想,你就心安理得了。」
  戴志咧著嘴,爽朗地说 :「哈哈,那也对。你说,你这种大豪客,我还可以上哪儿去找? 真的,可惜我长得不似小白脸,又没有一身细皮白肉,就是叫你做主人,听著也别扭,倒过来就差不多。」
  「外人怎想,我不在乎。」
  侍应生把那本黑色硬皮帐簿重新放上桌子,让陈心拿回零钱。他本来只取钞票,把那些硬币当做小费,戴志却将那十数元都拿起来,出了餐厅才交给陈心,老气横秋地说 :「心哥,我们还只是学生——好啦,你是研究生,还算学生——没有稳定收入,就没资格乱付小费。」
  「这十多元你拿去,买两罐啤酒,晚点带去我那儿。」
  戴志不置可否,其实他从来没答应过陈心要上去独秀居,但陈心知道他一定会上来。接著,他们去拼图专门店买了一副二千五百块的拼图——不是陈心本来想买的教堂风景,而是梵谷的作品,星夜。
  「玩砌图……我戴志伟长那麽大,还真是没有认认真真玩过,还要一来就挑战二千五百块……」戴志咋舌。陈心瞟了他一眼,说 :「我小时候便玩拼图了。那时,我妈买了一盒三十块的拼图给我,权当是四岁的生日礼物。我对著那些不规则的小图块,觉得很新奇。将他们独立来看,每一块都不像样,既小、颜色又不谐和,毫无美感。然而,将这一小块跟那一小块合起来,若是拼对了,便逐分逐寸地显现出事物的全貌。当我厌倦了,便一手弄散它们,化整为零,然後随时又可以连结它们,化零为整。」
  陈心扬起手,在戴志面前左右反了反,开玩笑说 :「你不觉得在人玩拼图时,这只平平无奇的手,就顿成上帝之手了吗?」
  「心哥老爱把话说得那麽深奥。」戴志造作地叹了口气,又说 :「你今晚吃什麽?」言下之意就是问陈心,他们会否一起吃晚餐。
  「你想呢?」陈心反问他,戴志便佯装可惜地说 :「唉,你又不似书kai子,妈的,在他手中,就算只有一把银芽、几条葱跟一个麪饼,他也可以炒得出一碟豉油王炒麪,那味道几乎有粥档卖的那般好吃。如果心哥也会做饭,那就好了。」
  「我可不是厨子,」陈心白他一眼,说 :「要不你带我上你家吃饭,要不我今晚做点简单的意大利粉,住了三四年宿舍,我不至於什麽食物都弄不出来,简单的款式是没问题,但要好似林春那般,没可能。」
  戴志脸上绽出一抹天真的笑容,和著他那俊朗的五官,竟还依稀有著中学大男生的那份爽然、傻气。
  两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家,陈心预料戴志大概六点上来。陈心挟住一大盒拼图,另一手抽著布袋,开了家里的门——已经一个月没回去。
  关於「家」这个概念,陈氏兄弟都十分薄弱。他们的家总是欠缺一人。小时候,家里有妈妈,父亲陈三愁则日夜颠倒地出外赚钱,有时,陈三愁傍晚回家,拖著一副累垮了的身子上床睡觉,饭也不吃,妈妈何清玉先是温言软语地对床上的男人说几句话,等男人夜晚睡醒了,她再热了饭菜,坐在男人旁边,侍候他吃饭。
  那时,陈三愁多做散工,在陈心记忆中,男人做过地盘散工,但过了几天就说太辛苦、不是人干的,辞职不干 ; 後来去了货柜码头搬货,心情好起来,一星期天天上班,心情差了,也试过半个月赋閒在家里。
  陈三愁是在女人堆里打滚出来的,那些哄女人的招数、甚至是床上的花款,简直是层出不穷。他长著一张十分英俊的脸,有一双桃花眼。寻常男子不是没桃花眼,但多半显得淫邪,然而陈三愁那双眼盛载了两块深蓝忧郁,如凝固了的海水,再加上那白晢的皮肤、紧抿带红的薄唇,以及那消瘦却挺拔的身段,比电视里的油滑小生还要俊俏多了。
  而妈妈何清玉也不是一个寻常女子——她的学历在当时算是数一数二的高。在那个年代,香港只有两所大学,就是K大和C大,上得了大学的都是天之娇子。何清玉的父母都是老师,家境颇为优裕,加上她天资聪敏,亦确有能力上大学。但她一心一意想做老师,便先入了师范,打算日後有机会才再补读大学。
  何清玉是一个理性大於感性的女子。她虽也好读中外文学,然而数理能力最强,初教小学时,包办中英数三科,被学校所器重。何清玉虽不至於倾国倾城,也算是小家碧玉 : 巴掌大的脸蛋嫩得要掐出水来,有一双傲气大於娇媚的凤眼,嘴小而下唇丰润,且平时多穿短小的无袖上衣、搭配颜色清淡的过膝长裙与素雅的平底鞋,显得大方秀雅。
  陈心在五六岁时就看过他们年轻时的合照 : 相片中,陈三愁穿著衬衣西裤,一双忧郁的桃花眼俯视著娇小的何清玉,他的薄唇展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 何清玉被陈三愁从後拥在怀内,她一双小手按在陈三愁那两条搭在她腰间的手,却带出了警告的意味,再观她的脸上的表情,一张小脸微微仰起,彷佛贴上了最高贵的尊严,一双凤眼望著镜头,唇畔挂著一抹得意的浅笑。当时,他天真地跟妈妈说 :「爸爸跟妈妈一点都没有变过,还是那麽漂亮恩爱。」
  但现在回想起来,那真不似是一张情人合照。在他看来,陈三愁像一匹假装被驯养的狮子,而何清玉则是一个自信心极强的驯兽师,可是,心底始终对这匹兽保留一份警惕,那双按著陈三愁的手,分明使她看来像是一个施尽力气、一刻也不愿松懈的驯兽师,彷佛不按住这只兽,就无法确保自己对它的占有权。
  大概到了四岁左右,陈心才开始明白,为何陈三愁即使不常出外工作,也能给家用——原因是他另有「正职」——陈三愁在外面有许多女人,这些女人缺乏爱情却有充足金钱,换言之,他们两兄弟自小就花女人钱,犹不知道。
  那麽,陈心自己是如何察觉这事呢? 他至今仍记得那晚的事。小时候家里很小,住在T市里一间百多呎的公屋,连房间也没有,就只是分了三张床 : 父母睡的双人床、陈心的单人床及一岁左右的陈秋所睡的婴儿床。基本上家里有任何动静也能吵醒陈心。
  某一晚,何清玉关了灯後也不上床,一个人坐在沙发,守著电话。陈心也睡不著,正在黑夜里呆滞地注视天花板,便听到卡勒的开门声,外面走廊昏黄的光线贪婪地涌入黑暗的斗室。尽管陈三愁因不时夜归,惯於鬼祟地行动,那声量还足以令陈心的精神更集中。然後,两个大人均把声音压得极低,开始对话。
  「这麽夜才回来。」何清玉平静地说。
  「嗯,夜了。今晚阿头叫我顶夜更。家里有什麽吃?」
  「给你留了一碗汤跟一点饭菜。你洗过澡之後就能吃。」
  陈心听到陈三愁轻轻拉开厨房的闸,知道他铁定是进厨房换衣服,把脱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不久,便听到一记清亮的巴掌声,接著便是何清玉那低沉发颤的声线 :「你今晚……又去了哪儿?」
  「都说了顶夜更,开工……」
  「开工开到身上有香水味? 给我看你的银包……给我! 哼,呵呵……哈哈哈,这些是什麽? 成叠的红衫鱼,还有金牛……讽刺,我一个月的人工都抵不上你一晚的肉金。」何清玉一张张钞票地数著,使陈心清晰地听到纸张被人粗暴划过又摺叠的嚓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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