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乡里早就知道她几个月前又怀上了，但一直找不到她，这不大英嘛，打听到她躲在郭庄亲戚家，昨晚，就带着乡里计生办的干部过去了，还有郭庄派出所的两个民警协助，把她给逮到了。”
“大英说，当时李素英脱光了衣服撒泼，怎么劝都不听，郭庄所的民警就用棉被给她裹住，绑到了平板车上，她又乱喊乱叫的，郭庄所的民警就用棉被堵她的嘴，捂她的头，可谁也没想到，到了医院才发现，她好像就没气息了。医院抢救了几个小时，没能抢救回来。”
说着话，赵平凡心情有些沉重，摇了摇头。
陆铮看向了朱大英，哼了一声，“一尸两命，你们这工作做的，可真好啊！”
朱大英脸色煞白，不敢吭声，只是抹泪。
赵平凡道：“其实，也怨不得大英，主要责任还是郭庄派出所吧，他们执法太粗暴，也太没分寸。”
朱大英虽然粗鄙，但在计划生育工作上，实在是一把好手，就说这李素英吧，是本来青坨公社的社员，生了三胎了，青龙公社管计生的干部也没能逮到她，更莫说做结扎了。
可朱大英一接手，马上就给她从亲戚家揪出来，就这工作热情别人就比不了。
计生工作，现在是农村工作中的重中之重，赵平凡很需要朱大英这样的帮手，自然希望能保住她。
“啪”，陆铮第一次，对赵平凡拍了桌子，厉声道：“现在是讨论责任的时候？！”眼见赵平凡都这样，心里，突然就有些堵得慌。
赵平凡脸涨红，低着头，不吭声。
包间内，空气凝固，只有赵平凡粗重的呼吸声和朱大英低低的抽泣。
看着赵平凡，陆铮终于长长叹口气，说：“人命关天啊，平凡！行了，你们回去吧，这件事，这个案子，我等调查结果，该谁的责任，谁就承担！我这个县长，没带好你们，我也有责任！”
赵平凡看陆铮脸色，不敢多说，领着朱大英，垂头丧气的走了。
第三十四章“故旧”
下午，陆铮便责令常务副县长王泥浜牵头，全程跟进调查孕妇暴亡一事，正在办公室跟王泥浜谈的时候，办公室门被人轻轻敲响，县公安局副局长刘铁军推门而入，赔着笑：“县长、王副县长，都在呢？”
刘铁军三十多岁，面相有些凶，挤出的笑容更有些狰狞，怕能把小孩子吓哭。
将一份文件恭恭敬敬呈给陆铮，刘铁军说：“李素英的死因，局里已经基本下了结论。”
陆铮接过来，翻开看了，眉头便微微一皱，随即将文件递给王泥浜，王泥浜扫了一眼，县局认为李素英的死因为心脏病，文件最后，附了一张法医鉴定书。
陆铮看向刘铁军：“这是你们最后给的结论？”
看到陆铮微微蹙眉，刘铁军心里就是一突，赔着笑说：“是那什么，这不听说您打了电话很重视吗？高局牵头成立了调查组，这个结论，算是，算是高局调查后的结果吧。”显然，他不想担事儿，一股脑推给了高志凯。
陆铮盯着他看了眼：“你觉得，这个案子很好笑么？”
笑容立时在刘铁军脸上凝结，他脸微微涨红，尴尬的道：“是，是，啊，不是，不是。”
陆铮盯着他看，把刘铁军看得心里发毛，后背渐渐浸满冷汗，他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和陆铮对视。
终于，陆铮收回了目光，拍了拍桌上文件，“出这个鉴定书的，是什么人？”
“啊，是老董，董伟忠，局里资格最老的法医，现在兼着刑侦科的副科长。”刘铁军小心翼翼的回答。
陆铮点点头，略一沉吟，说：“你回去跟高志凯讲，叫他慎重些，认真核实这个结论。”
刘铁军忙答应一声，逃也似的离开了陆铮的办公室。
……
周一，陆铮办公室来了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小青和小青她爸孟凡林，陆铮正忙之际，也没和他们说几句话，就因为高志凯的到来被打断。
小青和她父亲赶紧告辞，但父母俩眼中的感激令陆铮心中微微有些温暖。
高志凯，是陆铮打电话喊来的，陆铮来青龙半年了，高志凯还是第一次单独来陆铮的办公室。
光阴荏苒、斗转星移，两人此时单独面对，突然间，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广宁明争暗斗的一幕幕，直到陆铮黯然离开广宁，高志凯风起云涌，更把同陆铮亲近的一些商人整治的死去活来。
此时这一幕幕往事，或许都在两人心中慢慢流淌而过吧。
“志凯，李素英的案子具体情况，你跟我说说。”陆铮端着茶杯，不动声色的说。
一声“志凯”把高志凯从臆想拉回现实，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陆铮，高志凯心中泛起一股烦躁，他努力的坐直身子，想和陆铮的保持在同一高度上，虽然，坐在茶几对面的陆铮，明显那把椅子比他坐的沙发略略高出了一些，这就使得，陆铮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高志凯用了自己早就想好的开场白，缓缓的说：“李素英很不幸，我也很同情她的遭遇，但只能说，这是一个偶然造成的悲剧，因为她撒泼、暴力抗法，郭庄派出所的出警人员不得不采取了强制措施，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应该是太过激动，诱发了心脏病。在这一点上，郭庄所的出警人员是有责任的。局里已经准备对出警的警长李默海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联防队员王茂巴停发三个月工资，同时暂时扣发一切奖金和津贴，郭庄所所长郭红红，给予全局范围内通报批评的处分。”
陆铮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这就是县局最后的结论？”
高志凯点点头，“是。”
陆铮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
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高志凯的办公桌前，站着一名身段窈窕的女警，此刻她正撒娇似的扭着身子：“志凯，你就笑个嘛！来，笑一个。”
女警和高志凯年纪相仿，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倒是颇为美貌英挺，她就是郭庄派出所所长郭红红。
郭红红是郭庄本地人，文艺兵转业，在部队上曾经很得一位首长喜爱，但文革结束没两年，政治风向为之一变，那位首长风光不在，她也被迫转业，幸好首长对其不薄，舍着老脸给青龙县委书记刘平南打了电话。不管怎样，对方是部队退休的高级首长，刘平南自要给这个情面，郭红红在青龙县局没多久就解决了副科待遇。
现在，她属于机关干部下基层挂职锻炼，预计挂职一年后，回局里便会名正言顺被任命为县局副职，或是副局长，或是副政委。
而郭庄所出的这桩事，处理不当的话，将会严重影响她这次挂职的最终评定，甚至，写入档案，有可能影响她未来的发展，毕竟第一次在基层任职，就惹出个大麻烦，这样的干部，哪个领导敢重用，不怕以后给自己闯祸么？
何况，带队的警长李默海，更是郭红红的表兄。
在郭红红撒娇使嗲的攻势下，高志凯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微微笑了笑。
“这才对了嘛！”郭红红很满意自己对高志凯情绪的影响力，随即又柔声道：“你犯什么愁呢？前几天你不是还说，这次有把握彻底搞臭陆铮么？哎，是不是马书记要搞他？这阵子，他风头可出足了，整个青龙，就显他了，我看再这样下去，马书记都没处摆了！是不是，肯定是马书记要搞他！”
高志凯呵呵一笑：“这你就别问了。”
郭红红一跺脚，“好，不问不问，整天你就会叫我这不问，那不问。要不是我帮你了解老白家的事儿，那些材料你和马书记能鼓捣出来么？”显然，她认定了是马卫国要搞掉陆铮。
前阵子，高志凯告诉她，陆铮在郭庄白二强家住，叫她了解下情况，然后，就被她打听到，陆铮和老白家两个俊俏小丫头住一个院，两个小丫头今年都是十五岁，如果算周岁的，那就是刚刚十四岁。
听说陆铮给她们买吃的买穿的，两个小丫头也整天缠着他，说是认了干亲。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单纯的事，又哪有这么无欲无求品格高尚的男人？有付出，便必然要回报的。
给两个小丫头花了那许多钱，回报是什么？那不言而喻。
想不到，陆铮还好这口？想想也难怪，年纪轻轻没有结婚，加之少年得志，那还不想找女人么？
不过陆铮当过兵，在外面见过大世面，又是从市里下来的，农村女孩，他定然看不上眼，也就是幼齿，才能吸引他感兴趣吧。
郭红红把这些情况和高志凯一说，就明显能看出高志凯眼里的兴奋，没几天，有一次两人疯狂之后，高志凯便志得意满的说，这次肯定能搞臭搞垮陆铮，如果他真对两个小丫头行了禽兽之事，那他就等着吃枪子吧。
只是没想到，郭庄所的民警牵涉进了这么一桩案子，郭红红能感觉到，高志凯突然就有些心浮气躁，好似很担心这件事打乱他的部署。
陆铮，有这么可怕吗？两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就能让本来完全处于劣势的他有了转机？
要知道到现在为止，志得意满的陆铮，是绝对不会知道他面临的危险处境的，此刻的他，只怕还沉浸在暂时压倒马书记的胜利喜悦中。
“好了，不说他了，这几天，我就不找你了。”郭红红发现每次提起陆铮，高志凯都很烦躁，很快，她便转了话题。
高志凯微笑点头，这个风头浪尖，两人见面委实有些不妥，郭红红是聪明的女人，而他，也正是喜欢郭红红的善解人意。
第三十五章处女膜鉴定
县委书记马卫国的办公室，马卫国笑呵呵的听着陆铮阐述对李素英案的意见。
突然陆铮就一皱眉：“马书记，这个案子很可笑？”他已经很久没有犯杠头脾气了，但现在，真是有点忍不住，马卫国，怎么和刘铁军之流一个德行？
马卫国怔了下，脸上浮起一丝怒气，但旋即，他便点点头：“案子不可笑，但我认为，没有复查的必要，还是要相信我们县局的同志，相信县局的专业技术水平嘛！若不然，你堂堂一个县长对县公安局都不信任，以后，县局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陆铮道：“我只是认为，我们要慎重，也要给人民群众一个满意的答复，李素英的亲人现在三天两头堵着乡政府闹呢，而且扬言要带全村村民来县里闹，再解决不了，他们就要去市里。”
马卫国脸上浮现出一丝讥笑，说：“是吗？”
看到他有些冷酷的笑容，陆铮沉默了，马卫国这个年纪的干部，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老百姓，在他们眼里，或许便如草芥一般吧。
这时马卫国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马卫国起身去接了，嗯嗯了几声，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旋即挂了电话，回头对陆铮道：“好了，县长，这个案子的讨论到此为止吧，刚刚高志凯局长给我打电话，李素英的尸体已经火化。”
陆铮默然，好一会儿后，叹口气道：“老百姓最好骗，老百姓也最难骗啊！”很多事，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历史，终将会给很多人、很多事，一个公正的评价。
马卫国笑笑，说：“这话，倒有些道理。”
陆铮站起身，说：“卫国书记，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我觉得这个案子，不会就这么结束。”
马卫国微微蹙眉，说：“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
陆铮点点头，却也没有再坐下来的意思。
马卫国叹口气说：“这事儿吧，也怪我，对年轻同志关心不够，对你，也关心不够。我先问问你，你是不是住在郭庄一个叫白二强的人家里？”
陆铮微微点头。
马卫国便叹口气，说：“那这么说，老白家有两个可漂亮的小姑娘和你住一个院也是真的了？而且听说，白二强还时常不在家？”
最近白二强有钱了，经常出去鬼混，前些日子和郭庄一个小寡妇勾搭在了一起，确实会在外面宿夜。
陆铮点头：“是。”
马卫国盯着陆铮看了几眼，终于，深深叹口气：“这事可就麻烦了。”
陆铮已经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笑了笑：“怎么麻烦了？总不会有传闻我是恋童癖吧？”
马卫国道：“看来，你也知道会传出这种谣言，所以说，你又何必呢。”站起身，回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几封信，扔在茶几上，说：“看看吧，都是反应你的问题的，有一封，是写给段中原书记的，段中原书记转给了县委，叫我同你谈谈。”
陆铮瞥了眼茶几上的信：“所以，马书记，你认为我是这种人？”
马卫国又慢慢坐到了沙发上，端起大茶缸伏流伏流喝着水，说：“我相不相信你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怎么证明你的清白。”
“清者自清。”陆铮悠悠答了句，心里却是一惊，冯联营都没收到风，虽然这说明中原书记还是在保护自己，信的内容才没对身边比较信任的人讲，但也可见，中原书记对这件事，有了想法，并不是百分百的相信自己。
那边马卫国叹着气：“我的好县长，你这么想怎么行？我看，这样吧，带那两个小姑娘，去县医院做个处女膜检查，这样，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中原书记发了话，我要对这件事，要对你，负责任的！”
陆铮微微蹙眉，这样一来，就算最后两个小姑娘被证明处女膜完整，但自己在青龙，还会有威信可言吗？外面，定然传的沸沸扬扬绘声绘色，可不定，会把这个色魔县长传成什么样子。
陆铮慢慢坐下，点上了一颗烟，慢慢的说：“处女膜鉴定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比如，如果我是色狼的话，可以猥亵、可以……，总之，这个鉴定很不科学，甚至，是封建习俗的产物！”
马卫国笑了笑，“最起码，可以证明你最基本的清白。”
陆铮摆摆手：“我不会同意的，她们两个，我当亲妹妹一样疼，去医院鉴定什么？！对她们心理的影响卫国书记你有没有考虑过？再一个，她们回到家，回到学校，人家会怎么看？怎么都好，我就是不同意去做这个劳什子的鉴定！”
马卫国笑容里便多了些意味深长：“是吗？”
陆铮站起身，说：“我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说着话，便开门离开了马卫国的办公室。
马卫国看着陆铮背影，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
陆铮刚刚回到自己办公室不久，汪嘉宾就敲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的是一份《城镇职工个人建房问题